這是一種必然的回歸。從一心想背著行囊闖世界的神氣少年,到安于坐在家中等著廚房飄香便覺幸福的俗氣中年。
一對即將新婚的朋友大吵一架,在婚前敏感期互不相讓,男方清早甩袖而去,心灰意冷地告訴女方:這日子是過不下去了!到了中午,肚子饑腸轆轆,不知怎的還是回了家。一進門聞見肉湯味,看見那碗湯里還飄著一個雪白渾圓的荷包蛋,立馬就中蠱似的乖乖坐在了餐桌前。
事后女朋友講起來當時問他:日子還過嗎?這過日子就是吃飯睡覺,你喝了這碗湯,咱這日子就還得過下去。他頭也不抬盯住那碗肉湯說:反正我要先吃肉!
這個段子聽得在場的兩家父母親戚們哄堂大笑。男主角自己也笑了起來低聲說:就是她再欺負我,一看到那些熱氣騰騰的飯菜,我就沒了脾氣。
以前,我們都不懂怎么會有吵不散鬧不開的夫妻,看著他們說盡狠話,第二天卻又繼續(xù)和和氣氣地坐一桌吃飯。等到真的為人妻才發(fā)現(xiàn),這人世間至為俗氣的感情,卻也最為深厚。幾十年一桌吃飯,一床睡覺,到最后連相貌神情都變得相似。一碗湯,一床被,吵吵鬧鬧到后半生竟然就變成了沒有辦法獨活的一對。
據(jù)說現(xiàn)在會做飯的年輕姑娘已經(jīng)鳳毛麟角,反正城市里大把24小時營業(yè)的快餐店,充斥著天南海北各種口味的飯館。然而我相信,幾年之后,他們的腸胃必定不堪折磨,一定會發(fā)現(xiàn)即便搞個鍋子自己煮點面亦可以是人間美味。在這個國度,任憑你再憧憬西方式的生活,到了一定年歲,真正出得國門去,卻滿大街地尋找唐人街里那不倫不類的中餐館。
這是一種必然的回歸。從恨不得立馬展翅飛離故鄉(xiāng)的一只小小鳥,到午夜夢回想起故土氣息就生出惆悵之意的歸林鳥。從一心想背著行囊闖世界的神氣少年,到安于坐在家中等著廚房飄香便覺幸福的俗氣中年。
那一刻,滿桌人都在笑那個被碗肉湯收服的大男人,他自己卻理直氣壯幸福滿溢,其實誰都感受到了那濃濃的幸福。兩家父母更是穩(wěn)坐于旁,知曉他們?nèi)α巳思迣α巳耍活w懸起的心終于放回胸腔中去了。
我們的父輩離開了他們的小村莊,多年之后,我們也離開了我們的小城。在離開故土的地方,一代代人尋找到伴侶、生兒育女、養(yǎng)老送終,過著與上輩人截然不同的生活。可不管在何地,想起那金黃的糍粑、飄香的臘肉、綠茫茫的山野、黃澄澄的雞湯,不免別有一番回味在心頭。
有人說,那是因為人對氣味的記憶是最敏感也是最長久的。不過我卻覺得,之所以長久,多半是因為那些美好的氣味可以調(diào)動起細胞在那么一刻穿越。
那些美味的食物,不僅僅是果腹而已,是一種蘊含幸福的飽滿踏實。想起媽媽,就想起媽媽做的菜。想起愛人,就想起愛人煲的那鍋湯,暖在心頭。
總歸有一天,壯志滿懷的人,難免發(fā)現(xiàn)自己就是那么輕易的被一碗肉湯融化。是肚子不爭氣嗎?恐怕不是,不爭氣的是那顆收也收不住的心,在那熟悉的香味中無法抑制地找到了滿滿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