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族長歌的特點為字少腔長,高亢悠遠,舒緩自由,宜于敘事又長于抒情?!秷D雅的婚事》作為一部草原題材的電影,由形而神,幾乎擁有了蒙古長歌的全部特質。
這首歌敘述的是一個草原女人,圖雅。影片講述的是圖雅帶著她打井致殘的丈夫和一雙兒女,在生活的重負下再嫁的故事。這樣的橋段本有可能發(fā)生在各種環(huán)境。當導演把故事刻畫在蒼涼厚重的內蒙古草原上,人物和故事立刻風塵仆仆地站立起來。當悲愴的樂符打斷了蒙古包里客套而又熱鬧的相親儀式,人文關懷中難以被忽略的文化迸發(fā)出它原始而又自然的生命力。這部小制作的女性主義電影,在隱忍的克制中砍掉了各種可能的敘事手法,極簡的主線注定了影片的大氣。
很多時候,這一代的大多數(shù)人不會明白,為什么世界上還會有這樣的生活:可以沒有愛,沒有性,卻一定要有個健康的男人。在如今這個崇尚女權主義的年代,男人在家庭中的地位早已不是勞動力的代名詞。甚至在很多家庭里,女人包攬了全部的家務,自己不能做時請人做……男人只負責工資上繳、網(wǎng)游、足球和性。
在我們的世界里,人類是地球的主宰。
其實,世界上的很多地方,并非角落的大片大片的土地上,男人,意味著支柱性質的勞動力。而在這些家庭里,家務和生活來源是同一性質的勞動。
男人擁有強壯的體魄,女人則是陰柔的骨骼。忽然間這兩項屬于性別的特點被時代同化掉,并被稱作進步。造物主糊涂起來,不再理會為了大同而個性十足的子民背離了他的“旨意”。
造物主保留著他喜歡的凈土。
那些天地一線的草原,那些泥黃肥黑的土地,那些濃綠靚藍的森林,那些雪白殷紅的極地……在自然界的力量大于人類的地方,男人仍是勞動力的代名詞。他們是女人賴以生存的支柱。
在他們的世界里,造物主是地球的主宰。
于是,現(xiàn)實生活中,愛和生存的選擇上——前者首先選擇愛,愛自己或者愛別的什么人,生存是太容易的事情。而后者,則是生存在先,生存的條件具備后,才能顧及到愛。
于是,圖雅選擇了離婚,又會在離婚后,選擇帶著沒有自理能力的前夫嫁人。
在寶豐的一次馬街書會上,我認識了這樣的一家三口。記得朋友將他們介紹給我時,問道:“你知道他們三個人是什么關系?”我看著正在彈唱的兩男一女三位老人,想了想,答道:“這還能有什么關系?夫妻、朋友、合作伙伴……”“他們是一家三口。瘦的盲人是女人的前夫,因為兩個人只會唱不會彈琴,演出受限制,于是找了一個會彈琴的人一起流浪,就是女人現(xiàn)在的丈夫,然后一家三口人一起生活。”朋友有些激動地告訴我。
當愛遇到生存的困境,你將如何平衡這兩者之間的關系呢?
馬街的藝人選擇這樣的方式,圖雅也選擇了這樣的方式,村頭林間山海邊的女人們也選擇這樣的方式……讓愛和生存繼續(xù)存活和掙扎在生命里,用悲劇成就一幕喜劇的上演,再用喜劇湮沒悲劇的細節(jié)。
這就是他們現(xiàn)實而殘酷的生活。你我無法想象的生活?;钌纳?。
就像圖雅的再嫁在曲折之后,終于塵埃落定。此時,蒙古包里喝多了酒的前夫摟著新郎官打博,蒙古包外的兒子和一個說他有兩個爸爸的小伙伴撂跤。新娘妝的圖雅躲在一個低矮的蒙古包里,無聲地哭泣。
圖雅的長歌到這里似乎正在轉為閉口音的呢喃,然而顫抖的音符中,卻醞釀著另一篇更為悲愴悠長的生活。
市井的你我當然不能想象。
人大于天的城市里,生存更簡單,愛更多選擇,衍生出欲望,凌駕于愛之上。關于愛和生存的取舍,都在欲望的天空里變得渺小,虛無。
當我想,欲望并不存在這部電影的精神世界里時,晴朗的窗外忽然雷聲轟響。
造物主說,你有欲望。
2007年,王全安導演攜女主角余男,在柏林電影節(jié)斬獲金熊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