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切都該結(jié)束了,孤單的月影透過半掩的窗戶溜進了房間,世界很安靜,除了細微的呼吸聲在寂寞的房子里流轉(zhuǎn),細紗帳在清風吹拂下跳躍出漣漪的節(jié)奏,它時不時地滑過帳里人那張因痛苦懼怕而扭曲的面龐,夜晚寂靜得讓人驚惶,門外的破舊簾子又露出奴才般的軟骨模樣,在細風的打擊下就失去了原來的風姿,對它來說堅持本就是種艱難.簾子拍打門楣的聲音終于解救了那張苦臉,楊子緩緩地睜開那雙長時間被禁錮的雙眼,淚水是逃兵,自私地拋棄了受凌辱的靈魂,逍遙地來到了現(xiàn)世,順著潔白的臉頰,一路的旅行來到了舒服的還透著熱氣的枕上,捂濕了夢中人的頸脖,現(xiàn)在沒能順利逃走的竟成了無賴,攀著人的臉不肯離去.楊子對于眼淚一直是鄙視的,她嫌它們太過輕浮,從而失去了自身的重量,她撩了撩散落的頭發(fā),把它們別到腦后,之后她堅決的拭去了面頰上的這些依附者,對于任何情感的表露她都是反對的,畢竟激動的年代已經(jīng)早就過去了,在她的心里只有兩個字,那就是:“活著!”她掙扎著坐起來突然又喃喃道:“但一切都那么難??!”順手拿起枕邊的電筒,掃過自己的大腿,一處處通紅的掐痕刺眼的橫在外側(cè)。已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了,楊子閉上眼睛就進入到一種可怕的情境里,那是在一個漆黑的不知名的空間里,看不見一個人影,楊子連自己都找不到,但意識卻異常的清醒,她只聽見一陣又一陣的狂笑,黑暗的世界里充斥著可惡而又無法拒絕的笑聲,楊子只覺得她在跟這個世界一起癲狂一起滅亡,她害怕,她掙扎,她想醒過來,但總有一種力量拽住她想要吞噬她,她在夢魘里哭訴求饒,可黑暗無動于衷,于是她開始掐自己,狠狠地,直到疼痛的感覺讓她逃離出幽暗的世界, “每次都要這樣才能醒,總有一天死了都不知道?!彼榔饋恚崎_帳子,穿上那雙鞋底中間早有斷痕的棉拖鞋,慢慢的站起來,摸索著走到了書桌邊,拿起煙盒用牙齒敏捷的叼出一根,然后“啪”的一聲往桌上一甩,動作瀟灑干練,大學里練就的最成功也就點本事。她彎下腰屈著身去桌肚里找火柴,但摸索了好一會兒,手指只觸摸到幾個破肥皂盒和一把毛刷子,半袋洗衣粉,僅此而已。“肯定是毛毛那小王八蛋,不知道又把那幾根破火柴搗鼓到哪兒去了,連飯都快吃不上了,和他那個爹一般德行?!睏钭硬[著眼盯著夾在食指和中指間的未點燃的煙,嘆了口氣,抬起手臂用足力向外一甩,煙沿著窗子的空隙極優(yōu)美的劃了道弧線去和大地親吻了,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沒半點聲響。
楊子看著煙飛出窗口,她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滿足,嘴角停留了一絲微笑,她喜歡這樣的笑容。上大學的時候她照過鏡子,也有不止一個人稱贊過她這樣的微笑。那是一種怎樣的笑容呢?淡淡的讓人感覺到一種圣女的純潔,但又透露著嫵媚,那是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誘惑,那是獨屬于她這種女人才有的,她總能在兩件本質(zhì)上存在絕對矛盾的事物中間找到平衡,天真而又媚惑!“真羨慕啊,既沒有經(jīng)受被火焰燃燒的痛苦又能享受由高空墜落的刺激,同樣的結(jié)局不一樣的人生!”楊子說這句話時把身子探出窗外老遠,一臉的平靜,宛如這句話是從他人口中飄出般無動于衷。
夜就這樣平靜的過去,大地安眠。地球少了這樣的女人一樣得轉(zhuǎn),一圈一圈不知疲倦,送走了月亮太陽又得出來顯擺。楊子靠在斑駁的門柱上見證了大地的輪回,所以從某個角度上來說這個孤獨的女人到底是有個強于我們這些睜眼就見到太陽的懶人的地方的。自從毛毛去爺爺家之后,楊子就是這樣來消磨從夢魘中掙脫的時光,一天一天,沒有睡意。
楊子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女人呢?在這里我也無法幫上讀者的忙,在我的腦海里只有對她的一些淡薄印象,對于這一點還是應(yīng)該說聲抱歉的。當時她被她媽,一個蒼老而又兇悍的婦人掃地出門的時候,她躲在我家本就不怎么寬敞的房里,一群人以她為中心將她圍住嘰嘰喳喳。在意識的深處當時的我把家想象成了動物園,許多人正觀賞著一頭遇挫而又倔強的高級動物。她披頭散發(fā),淚水鼻涕模糊了整張別致的臉,這樣的景象一直到現(xiàn)在都還藏在我的腦海里,想忘記過多次卻總忘不掉,人就是這樣的動物,想忘記一件東西比記住還難,因為那記憶總會在突然的時機出來炫耀下自己,趕都趕不走。現(xiàn)在的楊子已經(jīng)不哭了除了今晚的一次,不過這也是由于她的夢境所致。兩個月前的那次離別,讓她為那個男人絕食,為他沒日沒夜的嚎哭,始終都沒能留下那個急匆匆離去的人影,眼淚在無心者的眼里只是液體!被趕出家的那晚,她把我的家占有了并奪去了我的床,在上面留下了我厭惡而又熟悉的煙草味,她躺在我的旁邊一團團煙霧在房間里升起,自然而然的我把它們想象成了仙霧,而自己便是擁有了一切的小仙女,但這樣的幻想不斷地被她不連貫的哭訴打斷,她說如果她的爸爸不死,她會過得比現(xiàn)在好的多,如果大學沒那場戀愛,如果……一連串長長的“如果”伴著我走進了我仙女之夢,夜已深,她不斷地講述著如果的故事。
“媽的,活著真沒意思?!睏钭幼叩借F架床邊把被子抖了抖,離婚后的生活她已經(jīng)開始慢慢適應(yīng)了,現(xiàn)在這張床上再沒有一個人把被子蒙住頭等她掀被子了。吃飯已經(jīng)不是她生活里的大問題了現(xiàn)在的她正用心地在幻想天上掉餡餅,并積極地每天到大街上去拾取大餅。直到現(xiàn)在她自己都搞不明白她一個八十年代的大學生,真正的天之驕子,全家人的驕傲竟然混到了這般地步。是的,在那個年代那個偏僻的小漁村,她是第一個走出去的人同樣也是第一個倒下去的人?!按髮W里我都干嘛去了?那么多人為什么就我倒霉成這樣?”楊子現(xiàn)在想起也總有些說不出的懊惱,但人對命運總存在著一種不自覺地認同。楊子搖搖腦袋,試圖把帳子掛到帳鉤上,這帳鉤現(xiàn)在的模樣是由原來的一半折成的,消失的一半恐怕早已被哪家垃圾收購站送去再利用了,帳鉤太短,楊子掛了好幾次都沒能把帳子全掛上,她有些火了,把帳子狠狠一摔,那張鐵床霎那間變成了一個披頭散發(fā)的丑陋婦人,“大學大學,做夢的地方??!”楊子又保持了早上等太陽出來時的姿勢,靠在了門柱上,腳習慣性的交叉,在她的腦海里過去的一幕幕開始重演,每想一次她的心就會疼一次,可她就是舍不得不去想。小時候的楊子是家里的小女兒,上面有哥哥和兩個姐姐,所有的人都寵著她,當船長的爸爸更是視她如珍寶,爸爸把她看作他一生最得意的作品,而其他人則把她看作在別人面前炫耀的資本,考上大學是她一生最大的成就,之后她的光輝慢慢的黯淡直至消亡。大二的時候,爸爸死了,肝癌。她趕回來了,但家里亂成一團,據(jù)說爸爸留下一大筆錢,可誰也沒見著。已經(jīng)成家的哥哥姐姐懷疑媽媽獨吞了,但她那個媽(雖然至從那次以后她再沒喊過這個人,我后來聽過她用這個稱呼喊過我的奶奶)卻推托說她爸爸把錢偷偷全給了她存在銀行的某個秘密帳號里,可她直到現(xiàn)在都沒見過那筆錢。 “如果給我了,我現(xiàn)在就不用過這種鬼日子了!”楊子恨恨地說,陽光顯得有些刺眼了,她稍稍挪動了下位置。后來什么話都不用講了,自然是所有人舉出一大堆道理讓她相信她有絕對義務(wù)把這筆錢交出來,最有說服力的理由就是爸爸是大家共同的。她什么話都沒說,只是笑了笑給從小抱她坐在脖子上的爸爸磕了個頭,并上了柱香,拎起地上的行李搭上夜間的汽車回到了學校。
是命運或是巧合?反正就在她在學校邊的小酒館里喝的昏天黑地的時候,那個改變她一生的男人出現(xiàn)了,就是這個男人在她最無助的時候讓她燃燒起希望,同樣也是這個男人一腳將她由幸福的巔峰踹回了現(xiàn)實的低谷,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模樣?!艾F(xiàn)在的我和鬼沒兩樣”楊子看著自己修長的十指笑得有些凄美。他是一個非常普通的男人在大街上能抓出一大把,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當初會看上他,至于這個男人的姓名,楊子已經(jīng)有些記不清,才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她就如此輕易的忘記了這個和她生活了十幾年的男人的名字,這也只有楊子這樣的女人才能做得到。在這里我們就姑且把他稱作“杰”吧,那時候杰看到喝得像爛泥般的楊子,對她產(chǎn)生了說不明白的感覺,他走到她的身邊把她夾在手指間的半截煙悄悄的拿了下來,把橫躺在桌上的酒瓶扶好,默默地坐在桌子的另一端看著有些狼狽的楊子,聽著她的胡言亂語,直到打烊。被店主趕出來之后,她被他背著享受著夜晚的涼風習習,聽著他哼不成調(diào)的樂曲,之后慢慢睡著,早上醒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宿舍那張窄窄的床上了,問了室友才知道是被扔在宿舍的門口被撿回來的。她心里有些感激那個人了,畢竟在那樣的年代被人知道喝醉了酒被男生背回來不太好,早上她出宿舍的時候在拐角處見到了杰,他用一口她聽了十幾年的家鄉(xiāng)方言告訴她他想保護她(后來楊子才知道她酒后那些胡話他全聽去了,也便明白他們兩個人來自同一塊地方),楊子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了,反正希望沒了干什么事都一樣,之后她明目張膽的將這個來自縣城的學無線電的杰帶回了那個家里,回去的時候一路上手指間都不曾忘了夾支煙,她至今都覺得這次的回鄉(xiāng)讓她出夠了風頭,除了那個在路邊玩泥巴的小女孩看她時的眼神讓她覺得承受不住。我想楊子所想到的那個小女孩應(yīng)該就是我,因為她后面的回憶又提到了我,所以在這里我不得不稍稍打斷一下,因為我不想給她造成心理上的任何陰影,其實我那時看的不是楊子,我從小時候起就不愛關(guān)注大人的世界更不會用任何眼光去評判任何人,我當時看的只是站在她身邊的媽媽,我肚子餓了只希望她能回到我的世界里來給我做飯,沒想到我這種可憐巴巴的眼神竟給楊子的勝利帶去了污點,我尋思著以后找著機會一定得跟她道歉。
楊子的這次回家被她的媽媽,也就是前面提到的那個蒼老又兇悍的老婦人用掃帚掃出來了,杰一氣之下回縣城了,丟下一句話讓她想找他時就去找他,就走了。她被鄰居家的阿姨接到了家里,許多人圍住她聽她講故事,她從沒發(fā)覺自己講故事的本事如此之高,讓那一群群婦女一批批地來了又走,眼淚掉了無數(shù),眼淚在她瘦削的面頰上不停地流著,她的心里卻笑得發(fā)狂,她拼命地抽煙,原先在路旁玩泥巴的小女孩現(xiàn)在又站在她的身邊,“她怎么不為我的遭遇陪我哭呢?”楊子心里到現(xiàn)在都覺得納悶,“不過確實是個很可愛的小女孩”楊子認同似的點點頭,其實那天楊子只對一個人講了心里話,那就是那個既玩泥巴又盯著煙圈的小女孩,不過她沒能聽她講完就睡著了,夜里楊子替她蓋了幾回被子。
現(xiàn)在楊子已經(jīng)離開了那個地方,跟著杰來到了縣城。自從被掃地出門的那一刻起,她就發(fā)誓今后再也不回那個家,家可以不回,可是錢不能不要,楊子學會了無賴的生活掙扎著把大學念完,然后逃命似的選擇離開,之后就與那個家沒了聯(lián)系,直到現(xiàn)在。楊子眼睛瞇了好久,頭似乎有些眩暈。她雖然是撿餡餅可也得去大街上才能撿得到,在自己房頂上開個洞雖免了路旅勞頓之苦,但是修繕費用楊子是承擔不起的,她慢慢走進房間從窗戶邊的吊鉤上取下了一頂紅色的鴨舌帽,雖然有些陳舊了,但楊子戴著還是很好看,這頂帽子總能讓她想起大學時參加活動的時候戴的那些帽子,她突然間聞到些青春的味道,一張小木桌上有一碗咸菜用碗罩罩著,若是毛毛在家,那個碗沿上有個小缺口的青瓷碗肯定現(xiàn)在也會出現(xiàn)在我們的視野里,平常毛毛吃完飯,楊子總能聽見“嘭”的一聲,如果再低下頭來仔細觀察這個碗,你就會看見碗沿上彎彎曲曲地蜷縮著呈猥褻狀的米粒,楊子對這些是不大管的,這時在她的眼中只會看見毛毛沖出房間時的利索和決絕。她對這個孩子本來是不抱希望的,生在這樣的家庭是他命不好,怪不了別人。打量著這狹小房間里的一切,楊子恨恨地吐出這么一句:“好日子,見鬼去吧!”她罵完之后拿出床頭的雙肩包,熟練地在包右側(cè)的小口袋里插上寬口的塑料杯,這么多年了她最喜歡的還是這身打扮,她緩緩走到鏡邊,小圓鏡只能照見她略帶青紫的臉,她伸直腦袋,拼命往前探,終于看見全身像了。楊子滿意地點點頭,隨后拎著包迅速地逃離了房間,說實話她有時候真的寧愿是露宿街頭,現(xiàn)在有了這塊彈丸之地她反而走不出去了,這時候的大街是既熱鬧又冷清的,太陽日復一日從老地方出來游蕩,孩子們?nèi)宄扇旱叵驅(qū)W校方向奔去,成年人則各有各的姿態(tài),但像楊子這樣的恐怕這條街上也就只她一個,其他的人有的在急匆匆追趕著公交車,有的拎著菜籃沿著花園的小道散著步,市場那略有些破舊的建筑在拐口召喚著主婦們口袋里的鈔票,在這個奔向共同富裕的年代,一般人在吃上還是舍得花些小錢的,但對“小錢”這個概念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定義,比如我們的楊子,她就從來不會隨著時代的變更來及時更新她對小錢的看法。什么是小錢?那就是一分錢,兩分錢或五分錢一類的小硬幣,往往在打掃衛(wèi)生時,她會時不時地在哪個抽屜的角落里找到這一類陳舊的硬幣,她對這些是不屑一顧的常常會順手扔給在墻角玩耍的毛毛:“拿去玩吧!”而毛毛這時總是習慣性地連頭都不抬直接從地上撿起這類小東西對準簸箕,一個完美的投擲動作完成,被擲物成功進入預(yù)設(shè)目標,然后毛毛繼續(xù)他的游戲在墻角斗他的灰頭螞蟻,他喜歡面無表情地玩游戲,打小時候起他就吝嗇自己的笑容。“毛毛大了,連媽媽也瞧不起了。”楊子邊卷垂下來沾著灰層的袖子邊瞪著無動于衷的毛毛有些火了,毛毛對于這一切是從來都不會理會的,他發(fā)泄似的站起身來踩死了那只灰螞蟻,逃離了房間,將楊子留在了憤怒的盡頭,她狠狠的抓起桌上的抹布向門外扔去,但是整個地球她只聽見她自己發(fā)火時鼻子里顫動的呼吸聲。但是就是這樣的被她認為沒希望的兒子,她還是得要養(yǎng)活他。
楊子一路走到花園旁的小石桌邊的石椅上坐下,臉上多出幾分愁容。毛毛順利地通過提前招考被重點中學錄取了,可是一萬多的開學費用讓她去哪兒賺去,這個原本沒希望的兒子,現(xiàn)在不止讓她養(yǎng)活還得讓她出學費,可是她連個工作都沒有,杰在的時候也是一籌莫展,無線電的專業(yè)讓他出了校門暫時有了飯碗,但工廠很快倒閉,他很快地消化了上級提倡的自主就業(yè)的方針在城市里踩起了三輪車,但是每天早上八點起床下午五點就歇工的懶漢制度讓本該屬于他的錢流到了別人的腰包,楊子那時候就想如果自己嫁個祥子那樣的人在新社會也不至于會像現(xiàn)在這樣沒希望。楊子其實也并不是一出校門就失業(yè)的,從小的嬌生慣養(yǎng)讓她害怕干體力活,她曾經(jīng)也去小學做過小學教師,但是嫌和小孩子在一起日子沒趣,楊子去賣過彩票,這一點我能夠證明,當時我和媽媽擠在一大群人中間搶購著她手里的那張彩色的紙片,世界上許多人都做一夜暴富的美夢,在當時的我身上我看到了小孩也是這樣,只不過他們不像大人們把錢想象成花花綠綠的鈔票,小孩兒眼中的錢是個具體的概念,比如糖果,餅干之類的東西。但我不知道什么原因楊子不做了,當時我還天真地希望她能把那張大獎彩票賣給我呢,后來我才知道如果她真有這個本事她就不用在那兒賣彩票了。之后的楊子就再沒有找過工作了,后來杰就走了,他找到了一個新的女朋友,那樣他就用不著工作了,楊子和毛毛在他眼里成了純粹的負擔,他是個男人但他擔不了那樣的責任,所以楊子的絕食和嚎哭成為不了他留下來的理由。于是這個家就只剩下了楊子和毛毛。
現(xiàn)在楊子孤獨寂寞地盯著忙碌的人群,眼神里一片迷茫。那群約好了的老太太到現(xiàn)在還沒來,她繼續(xù)等著等著,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過去了,一個人影都沒出現(xiàn),楊子覺得今天賺錢的希望又沒了,本來和這些老太太打一天麻將可以賺些零用錢而且能消磨一天的時光,她多數(shù)時候總覺得上天給她的時間太多了。楊子看看不像有人過來的傾向,她決定回去了,中午的時候是該回去吃飯了,家里還有一碗咸菜在等著她,可是那一萬塊的學費壓在她頭上,這個夢魘怎么也消除不掉。楊子離去時的背影有些蹣跚,一個路過的婦女這樣告訴那些向她打聽楊子事情的人。
那天中午回去楊子就出事了,她解脫了,她把危機成功地轉(zhuǎn)嫁到杰年老的父親身上,似乎在她眼中老一輩人都比她們那一代人有更強的忍耐力,事實也正是如此,毛毛的爺爺做到了楊子和杰都沒做到的一切。許多年之后毛毛爺爺又向我提到了楊子,講著講著,老人的眼睛就濕了,而我對楊子只有些歉疚,我至今也未能有機會告訴楊子我的那個眼神沒有別的意思,那真的是場誤會,爺爺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毛毛坐在我身邊拼命地往嘴里扒飯,我試探性地問他想不想他爸爸媽媽?他還是小時候那樣連頭都沒抬,回答了我一句:“都死了,有什么好想的?”但我知道他爸沒死,還在地球的某個角落歡樂或悲傷地活著,但他媽媽死的那一年我卻也在做著關(guān)于大學的夢。
【評語】
文章有地道的小說味道。人物內(nèi)心徐徐展開,絲絲入扣。因為一切都經(jīng)過了作者的感受和咀嚼,寫到筆下,便處處有生命、情感的氣息。第一人稱的使用在這里便不再是簡單完成敘述的功能,它還有效地完成了一顆心進入另一顆心的任務(wù)。小說的一個重要使命,是通過所有的工作證明“你”——“我自己”在哪里,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文章寫得再精致、嫻熟、聰明,都沒什么意思。
語言上也很有特點,非常有耐力,咬得住勁,使得整體感覺飽滿豐盈,同時,又有相當大的余地,繁外有繁,與一般的以簡示繁策略不同。
責任編輯⊙育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