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每個人來說，時光都是不停地走動、流淌著的，但我更愿意相信，有些時光是凝固、靜止、沉靜在無垠的內(nèi)心里的。它們猶如體內(nèi)分泌出的鹽堿，晾曬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這樣的時光，是和那些擱置在暗夜里的淚水聯(lián)系在一起的，是和累累的傷痛聯(lián)系在一起的。誠如這對來自阜康的夫妻。

我是在醫(yī)院通往手術(shù)室的走廊里遇見他們的。從他們的眼神、穿著中，可以看出生活的潦倒與窘迫。但在手術(shù)室外這個特定的氣場里，除了焦慮，一切都顯得無足輕重，

他們四歲多的女兒正在經(jīng)受著一場大手術(shù)。對于這個年齡的孩子來說，如果這是第一次也就罷了，可她偏偏是第二次。

與生死過招，無論對誰來說都是很無奈很殘酷的事情，沒有辦法的辦法。

孩子的媽媽說，第一次，孩子一歲九個月的時候，因為車禍，在當(dāng)?shù)蒯t(yī)院搶救了三天三夜后，醫(yī)生卻抱歉地說：“趕快轉(zhuǎn)院吧，我們實在無能為力?！焙⒆愚D(zhuǎn)入烏魯木齊的一家醫(yī)院后，又搶救了一個星期，總算安然度過了這場劫難。后來，孩子經(jīng)常生病，他們四處求醫(yī)，把所有的問題都歸結(jié)到那場車禍上，直到孩子長這么大了，才檢查出先天性心臟病。

為了孩子，這個母親付出了所能付出的一切：把地轉(zhuǎn)包給別人，專心致志做全職母親。

“怎么就帶出個病孩子呢？檢查結(jié)果出來后，我的腿都軟了，站不住了?！边@個不幸的媽媽感慨道，“女兒真是多災(zāi)多難啊?！痹诤推侥甏?，除卻地震、海嘯等不可抗拒的自然災(zāi)害外，車禍、大病等絕對算得上是大災(zāi)大難了。

況且，這兩件事中任何一個人只要攤上一件都是很悲慘的事情，但這個孩子，或者說這個家庭，偏偏兩件都撞上了。這讓我想起了作家史鐵生寫的那篇文章《好運設(shè)計》。命運其實是無法設(shè)計的，好也罷，差也罷，冥冥中都有一雙手在安排、在操縱。我們所能做的也許就是，像這對夫妻和這個可憐的孩子一樣去面對。

我沒有說“勇敢地去面對”，因為，在多災(zāi)多難的命運面前，“勇敢”之類的詞，顯得輕飄飄的。“面對”這個簡潔的詞語中，反而包含著更多內(nèi)容。

孩子的媽媽是堅強的。她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脆弱與無助，在把淚水交給無邊無際的長夜后，她選擇了：扛住！

一個星期后，我看見這對夫妻帶著蹦蹦跳跳的孩子準備出院。

這會兒，感慨的是我。傷痛終會過去，孩子的媽媽是否還會記得那些在暗夜里閃動的淚花？

黑夜沉淀并承載了太多東西。孩子們常常稱太陽為“太陽公公”。從這個角度說，我寧愿相信，黑夜猶如一個人，有著七情六欲，看到了它所不愿看到的東西，承載著它所不愿承載的辛酸、悲苦，所以，它才呈現(xiàn)出“黑”這樣一種色澤，在淹沒一切的同時，給那些沉甸甸地壓在心中的憂愁、悲傷一個出口，讓他們擁有釋放的空間。

是誰在無人知曉的深夜里獨自飲泣？

是誰在痛苦、傷心中苦苦掙扎尋求讓傷口自愈的藥方？

一個詩人說：沒有哭過長夜的人不足以醒悟人生。這話我信。

數(shù)月前，偶然讀到一篇文章介紹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青年教師于娟用生命寫就的《此生未完成》一書。年僅三十二歲的她，得知自己在得了乳腺癌且是“最晚期”之時，決定把對生命的反思，包括為什么會得病寫下來?！白鲞@件事對我并無任何意義，但是對周圍的人可能會起到防微杜漸的作用?！?/p>

這個自嘲“是黑暗里于五百米高空走鋼絲的孩子”，一邊忍受著一次接一次的化療帶來的劇烈的身體反應(yīng)，一邊堅強地記錄著對生命、對病痛的所思所悟。

讀著《此生未完成》，可以清晰地聽到一個人在暗夜里的哭泣。這哭泣，既是對無法割舍的年幼的兒子的牽掛，更是對生命的無限眷戀。

于娟由是喊出了“活著就是王道”這樣無奈的感嘆。

雖然一切都于事無補，但是，這聲音以及那些自生命的臨界點流淌出的文字，是在暗夜里的孤獨徘徊、難以擦拭的淚痕，讓每個觸及它的人——即便是小心翼翼地觸及，也會感到陣陣疼痛。

否則，《此生未完成》不會在短時間內(nèi)就成為暢銷書，喚起那么多人的共鳴。

否則，暗夜中無盡的淚水將會是一種無意義的存在。

對于已經(jīng)遠去的生命來說，時間是凝固的，永遠地停留在了某一時刻，但正是有了時間的這種靜止，正是暗夜里這樣那樣的淚水和悲戚，人生這枚硬幣的兩面，才擁有了不同的精彩。

盡管有歡喜之淚、興奮之淚、愉悅之淚，但在深夜中無聲無息地流出的淚水，定然和歡樂無關(guān)。擱置在暗夜里的淚水，是生命中的另一種況味。

每個行走在路上的人，都在暗夜里獨自品味過這淚水的咸澀。這咸澀，也許是和挫折、打擊聯(lián)系在一起的，也許是和失望、無奈聯(lián)系在一起的，盡管不想說出也無法說出，只能悄無聲息地盤踞在心中靜謐的一隅，卻在滋養(yǎng)著新的希望，新的渴求，新的力量。

也許，有人能讀懂它們，也許，它們從未希望任何人去觸摸、碰撞，任其隨風(fēng)飄逝。

時光就是在這時候凝固的。

有段時間，人生的又一次抉擇擺在了我的面前。知道一切的一切很快都會成為過去，但當(dāng)時卻無法跨越橫在面前的柵欄。在寂靜的暗夜里，躺在床上，不知不覺就會淚流滿面。

也許，向朋友傾訴一下，這份不快就會減輕很多，但我已然沒有傾訴的欲望。趟過的泥濘，遇到的溝壑，碰見的荊棘，讓心疲憊不堪。

我所能做的，也許就是把自己完完全全、安安靜靜地交付給夜晚。不用躲藏，更不用回避，任暗夜以它的方式，撫去眼角的淚水。

夜靜更深，很多想不明白的事，竟然豁然。

用力拍打卻沒有一扇門向我敞開時，那些在暗夜里涌動著的絕望的淚水；想趟出一條路但卻無路可走時，那些在暗夜里無所顧忌、綿延不斷的淚水……

一個人的每一次轉(zhuǎn)身，每一次的面對，每一次的成長，也許，都經(jīng)過了夜晚的過濾。用來過濾的那張網(wǎng)，就叫做淚水。

這淚水會讓人變得更加堅強、理智。

這淚水會將落在心里的塵土沖刷得干干凈凈。

這淚水會讓人頓悟一帆風(fēng)順的日子里無法了悟的人生。

感謝黑夜，給心靈一個緩沖的地帶；感謝淚水，給我們一個發(fā)泄的通道。

恍惚間，擱置在暗夜里的淚水，重重地抖動了一下。

不知是誰在觸碰它們？讓它們安靜地凝固在時光隧道里吧！不要打擾，不要發(fā)出任何的聲響。

此刻，夜在用它的淚水訴說。

是什么讓我難以割舍

一

那個下午，一夜未眠的我從外面回到臨時寄居的客房，睡意陣陣襲來。然而，躺在床上，莫名的焦躁感讓我睡意全無。

明天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但是，還有一個地方?jīng)]有去，這就是書店。無論買或不買書，每到一座城市，自己必定要去書店看看，聞一聞淡淡的紙墨味，心方能寧靜。

看看時間，離書店關(guān)門的時間尚有一個多小時，趕忙披衣起身。

對這兒的幾家大書店，自己是熟悉的，因為每有機會來到這座城市，我都會去書店轉(zhuǎn)轉(zhuǎn)。幾年下來，我陸續(xù)在這座城市買了不少心儀已久的書籍。

這座城市的書店于我又是陌生的，因為每次來去，自己幾乎都住在不同的賓館，這讓我時常失去了方位感。比如這次，我主要在一個叫阿勒泰路的地方活動。我與這條路、這條街，是第一次相遇，彼此難免有著些許生疏。

問清開往書店方向的公交車后，心里有了底氣。

偏偏沒有想到，那個給我指路的人雖然是當(dāng)?shù)氐囊粋€老人，卻不知此路公交車已經(jīng)改道，現(xiàn)在并不經(jīng)過書店。等我發(fā)現(xiàn)錯過了目的地時，公交車即將在一個服裝市場旁停站。

心動了一下。服裝市場充滿誘惑?？墒?，書店呢？日程安排得太緊，這是此行唯一去書店的機會了。片刻的猶豫后，我沒有下車。同車的人告訴我，在下一站下車，改乘另一路車，方可到達我想去的那家書店。

就這樣，在路上折騰了近一個小時，到達書店時，天已經(jīng)變暗。在書店快要關(guān)門時，我從茫茫書海中抽出身來，拿著選中的書直奔收銀臺。

今晚終于可以睡個踏實覺了。

二

在母親生病到離世的三四年時間，我沒有進過書店，也幾乎沒有買過什么書。

豈止是買書，就是原有的很多書，也被我當(dāng)做廢品處理了，或隨手送了人。雖然現(xiàn)在想起那些書來有著無盡的惋惜，但在當(dāng)時，萬念俱灰的我，不只是對書，對任何東西都了無興趣。

母親病得很突然。發(fā)現(xiàn)時，醫(yī)生告訴我們說，留給母親的時間最多只有八個月。

八個月！這是怎樣的概念！

當(dāng)時，我剛剛賣了舊房子買了新房，準備搬家。這個消息讓我的手腳全亂了。眼看著把舊房子交出去的時間已經(jīng)到期，買房者急不可耐地在催促我們搬家，而新樓房還沒有裝修完畢，我們只能草草地把應(yīng)該搬走的所有生活用品一股腦地打包，準備先搬到新房子再說。

書架上的書讓我有些犯難。這都是一年年、一月月、一日日積攢下來的，足夠裝十幾個袋子。此刻，它們成了累贅。

看著它們，我有些茫然。我無法開口對這些書說，母親正在經(jīng)受著一場災(zāi)難，無法躲避也無可躲藏，我的心比母親的還要灰暗，還要沮喪。母親是完全不知道她的病情，家人隱瞞著的，但我卻一清二楚。

在這一重創(chuàng)面前，書于我有什么意義呢？如果生命是虛無的，曾經(jīng)視作生命的書，還有保留的價值嗎？

家人說我走向了極端。因為，無論面對怎樣的打擊，生活還要繼續(xù)。道理人人皆知，但當(dāng)時，書以及所有的身外之物都顯得無足輕重。

多年后讀到一篇文章，這樣寫道：“其實，家屬遠遠比病人更痛苦，因為病人的苦是肉苦，家屬的苦卻是心苦。病人生病了可以在床上一躺眼睛一閉，而家屬卻要絞盡腦汁想辦法跑路子，自己滿肚子苦水還要強顏歡笑，自己已經(jīng)郁悶得要撞墻還要去面對心情更加陰霾的病人?！贝朔木常ㄓ薪?jīng)歷過才能明了。

我悄悄地把已經(jīng)打包準備搬走的書，當(dāng)廢品賣出了大半。留下的那些，是因為它們恰巧被壓在一堆雜物下面，弄出來有些費力，我只得收手。

舊房子交出去之后，我并沒有回到新房子居住，而是帶著簡單的換洗衣物，回到母親家。我要在這里住上一陣子。

其實，在母親家里也沒有逗留更多時間，因為隨著母親的頻繁住院，除了上班，我大多時間都是在醫(yī)院里度過的。

書，遠離了我，我也遠離了書。我甚至不知道匆忙間留下來的都是哪些書。

一年后，母親遠去了另一個世界，我的心依然被巨大的創(chuàng)痛包圍，不肯著陸，對一切無所牽念，更不要說書。

我還能回到以前的癡迷讀書的心境嗎？

碰到在圖書館工作的朋友，有些詫異地說：“怎么看不到你來看書借書了？”我推說忙，雜事多，沒有時間。

工作、生活，都處于應(yīng)付狀態(tài)。大把的時間，都被我用來發(fā)呆、發(fā)傻。

好書的朋友向我推薦新書時，我也默默無語。

有一段時間，我甚至懷疑身體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母親的離世對我的影響是如此之重，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以為自己很快就能解脫出來，時間會帶走一切，但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

事隔多年后的今天，那團陰影還堵在心里，瘡痍滿目。

努力地想調(diào)整自己。“我需要重新披掛?！痹谠娙笋R麗華的文章中，我讀到了這樣一句話。它重重地敲擊著我。在簡單、刻板的上班、下班、回家的生活軌道中，書以它特有的氣味，慢慢地牽扯著我。

是什么讓我如此沉醉？

在一本本的書中穿行，在一行行的文字中沉醉。猶如強心劑，書讓我興奮起來，激動起來，思緒隨之飛揚。

三

書店的書架上擺著兩本不同出版社選編的2010年度散文選。我有些遲疑。選擇哪本好呢？這兩本書中，有三分之一的內(nèi)容是相同的。

兩本書的價格相差無幾，但一本為三百一十二頁，一本是四百二十頁。按照正常思維，應(yīng)該買后者，但我喜歡的文章偏偏只收錄在那本略為薄一些的書里。

取舍起來似乎有些困難。猶豫了一會兒，我還是將那本三百一十二頁的買下。

其實，有時買回厚厚的一大本書，真正叩動心靈，讓人一讀再讀的，只有有限的幾頁，甚或寥寥幾行。書的厚薄與書的品質(zhì)、內(nèi)容之間，并無必然聯(lián)系。

我收藏的最薄的書，當(dāng)屬上世紀八十年代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的《五角叢書》，每本只有五角錢，一百多頁，內(nèi)容卻涵蓋文學(xué)藝術(shù)、生活、體育、娛樂等方方面面。每看到一本，就欣喜若狂地買下一本，前前后后買過五十多本。

喜歡一本書就像喜歡一個人，沒有任何理由。

一天，偶然在網(wǎng)上讀到周國平的一篇新作，非常觸動。

很多年前，就開始閱讀周國平的文章，漸漸地又不喜歡了。直到讀到他的這篇新作。

閱讀的欲望被調(diào)動起來，急忙到書店搜尋他的新書。朋友有些納悶：已經(jīng)在網(wǎng)上讀過了，何必非要去購買呢？

雖然快捷的生活讓我們離不開網(wǎng)絡(luò)，網(wǎng)上閱讀已經(jīng)成為時尚，但讓人總有種不能盡興之感。尤其是面對喜歡的文字，占有的欲望依然強烈。

想想，網(wǎng)絡(luò)的命運最終掌握在他人手里，我們只有使用權(quán)。即使能夠把看中的文字存儲起來，也難以隨時隨地，不受時間、空間限制，捧起來即可閱讀。

而書，卻提供了種種閱讀之便。在火車、飛機上，在枕邊、田野，凡是人可以到達的地方，都有書的身影。

實實在在捧在手里的書，至今仍是閱讀的歡樂源泉。

盡管一再提醒自己要多借書、少買書，免得讓擺放得到處都是的書成為新的累贅，但每次在書店里遇到喜愛的書，都會不由自主地把它們帶回家。

生命終會煙消云散，但書卻能夠與時間抗衡，超越肉體的生命，在世間飛翔。

四

現(xiàn)代人的辦公桌上，可以沒有筆、沒有墨，但有一樣?xùn)|西卻是須臾不可或缺的，這就是電腦。我的辦公桌同樣如此。

沒有書的辦公桌總讓人覺得少了些什么，就像抽煙的人手上如果不拿支煙就會魂不守舍一樣，對于我等以文字為生的人，書，應(yīng)是辦公桌上最養(yǎng)眼、養(yǎng)心之物。況且，有些書是隨時都想讀的，理應(yīng)放在隨手可取之處。這樣，經(jīng)意或不經(jīng)意間，辦公桌上總會擺著一摞書或報紙。

因為工作關(guān)系，每天看報是少不了的。新來的報紙，有的草草瀏覽后沒有入眼的東西，隨手就清理出去了，但有的文章一遍讀過不過癮，就想有空的時候好好地再讀一遍吧。這樣的報紙或書，是不能立即清理出去的，也不想塞進書柜里——那叫束之高閣，輕易不去翻動它們。放在手邊，放在眼睛隨時可以看到的地方，就會有種緊迫感，有種去讀的欲望。這樣，一個星期下來，辦公桌上總會堆聚起一摞書。

那本上世紀八十年代出版的詩集，是一位名氣雖然不是很大，但我非常喜歡的詩人寫的。

詩集是遠在和田的一位朋友寄來的。

有一次，朋友回來探親，無意間的一次聚會，自己提起這位新疆本土詩人與他的詩。沒有想到，朋友竟然和我有著相同的趣味——都喜歡這位詩人的詩。只是我只知這位詩人出過詩集卻從來沒有讀過，而朋友不僅讀過他的詩，還有兩本他的詩集——一本是出于喜歡自己買下的，一本是后來這位詩人送給他的。朋友當(dāng)即表示，回去后一定送我一本。

我淡淡地一笑。想，這詩是十多年前喜歡過的，經(jīng)歷過這么長的時間，自己還會喜歡嗎？再說，朋友也是多年沒有聯(lián)系、沒有見過的了，當(dāng)他回到和田的時候，隔著如此遙遠的空間，會記著無意間的一次許諾嗎？！

與好友分手后，我很快忘了這事。在忙碌中，辦公桌上又堆起了不少的書和報紙。它們雖然和電腦一同，將不大的辦公桌擠占得滿滿的，但卻是自己喜歡的東西。每天都在清理著，每天又都在增加著，日子因此有了不同的味道。

轉(zhuǎn)眼到了秋天。有天，收發(fā)員將一本用牛皮紙包好的、剛剛寄到的書轉(zhuǎn)給了我?？粗]寄人的地址，再打開，果真是那位詩人的詩集，心頭一熱。

當(dāng)時間開始一點點地磨平年少時的勇氣和銳氣，對很多東西都不太珍惜、在意的時候，竟然還有一個人記著我的喜歡，記得他的承諾，這是一份怎樣的情誼！

我窩在辦公室的沙發(fā)上，一口氣將這本兩百多頁的詩集認認真真地讀完了——其中的大部分都是以前讀過的。久違的沉淀在歲月深處的一份情感，忽忽拉拉地向我涌來。時光在那一刻倒流。

我又一次沉浸在一行行詩構(gòu)筑的激情四溢的空間。

我把詩集放在了辦公桌上，沒有立即收起來。以后的日子，只要有空，我都會拿起它，靜靜地讀上一會兒。有些書誠如上等的茶，是需要慢慢去品的。

后來，辦公桌上的書報到了不得不清理的時候，我一次次地把這本詩集拿起又放下——不知道是該把它放進書柜里，還是就這么擺放在桌面上。幾番猶豫后，我還是選擇了把它放在辦公桌上。雖然，詩集里的每一行詩都印在了腦海里，但是，當(dāng)它以詩集的形式出現(xiàn)在辦公桌上時，全然是另一種享受。

這樣一時無法收藏起來的書，挑了又挑的書，不知不覺地侵占了辦公桌。

也時常把這些書帶回家去。家里的書桌上或顯眼處，自然也堆放了不少這類暫時讀過但還想一讀再讀的書。它們讓閑散時光變得有滋有味起來。然而，這樣的書不可能只在家中藏著，因為一天中畢竟有大半時間要在辦公室度過，這樣，它們時常跟著我從辦公室到家，又從家到辦公室。

無論辦公桌多么凌亂，我都清楚地知道那些讓我著迷的文字藏在哪一本書里，哪一張報紙里。這份凌亂里，有著欲語還休的性情。

這些報紙或書，就像那些來了又去、去了又來的朋友，彼此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無法畫上句號。它們讓寂靜的生活充滿生氣，充滿活力。

我知道，這些書或報紙不是為我一個人存在的，但當(dāng)我和它們相遇，有了心靈的碰撞的時候，這些東西就是為我而存在的了。一次，到一個朋友的辦公室里，看到他的辦公桌上同樣堆滿了書。閑聊中，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從書堆里抽出一本書給我看。我很奇怪，不禁問道：“這是一本老書啊，你怎么一直把它放在辦公桌上。”

朋友無奈地撓了撓頭：“是啊，這書在辦公桌上放了有兩年了，每次都想收到書柜里，可總是舍不得，還是放在眼前好。”

心有靈犀一點通。都是愛書之人啊。

如果人和人之間講緣分的話，人和書也是要講緣分的，一旦有了緣分，有了感情，就有了牽掛，無法割舍。

只能讓辦公桌就這么凌亂著。只要有這些無言的朋友在，心里就會一如既往地踏實、篤定。

責(zé)編：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