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17日,曾任周恩來衛(wèi)士長的成元功去世。聞此噩耗,深感悲痛。由于工作關系,20多年來我與成元功多有交往,他的逝世不由讓我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
第一次見成老,既征集到文物,又了解了人脈
1991年,還在淮安(縣級,今淮安區(qū)——下同)市人民廣播電臺任業(yè)務副臺長的我被抽調(diào)進淮安市籌建周恩來紀念館的資料征集陳列組,工作半年多之后,又被淮安市委組織部下文調(diào)進籌建中的周恩來紀念館任資料科科長,其主要職責就是周恩來紀念館的史料征集和陳列布展。
我是1991年9月調(diào)到周恩來紀念館的,一個多星期后我就排出了赴京拜訪人員名單。這些名單分三個部分:周恩來親屬、周恩來生前身邊工作人員、中央文獻研究室的有關專家和學者。
在“生前身邊工作人員”一欄里,我將成元功排在第一位。因為我知道他曾跟隨周恩來、鄧穎超20多年,后來又升任周恩來的衛(wèi)士長,是一位對黨、對人民、對周恩來忠心耿耿的無產(chǎn)階級老戰(zhàn)士。
10月24日那天,我和當時一起赴京的王旭馗兩人來到西黃城北街成老家中,因為事先我們在住地用電話聯(lián)系過,所以,成元功老人高興地到大門口迎接我們。在我的印象中,第一次見面就像熟人、親人一樣。我們一到他家客廳,他就讓他的小外孫女叫我“爺爺好”,弄得我怪不好意思。
那次見面,我們和成老交談了一個多小時。他告訴我們許多有價值的史料和需要走訪的線索。如他告訴我們時任中央文獻研究室周恩來研究組組長力平夫人陳楚君的姐姐陳楚平曾多年擔任鄧穎超秘書直到離休。成老還告訴我們,曾擔任過朱德機要秘書的王蓮芬老人住南沙溝,她曾書寫了一幅長7米、高1米的書法長卷,內(nèi)容是她自己撰寫的歌頌周總理的內(nèi)容,希望我們?nèi)フ骷5诙煳覀兙腿チ送跎彿业募?,將這幅長卷征集到手,成為我們淮安周恩來紀念館的重要藏品。
當成元功將1955年隨周恩來出席亞非會議時的文件夾、記錄紙和后來訪問印度時買的一只海綿枕頭從內(nèi)室拿出來以后,他又當場向我們介紹起來。
1961年周總理最后一次訪問印度,當時國家規(guī)定總理隨行人員每人有30美元的零用錢。成元功就買了這只海綿枕頭和一點毛線,因為我們國內(nèi)當時還沒有海綿制品,總理對這只枕頭很是喜歡,他一直用到離開西花廳去305醫(yī)院住院。
總理去世后,他的一部分遺物被燒掉,一部分按老家淮安的風俗分給親屬和生前身邊工作人員做紀念??偫砀毙l(wèi)士長張樹迎打電話通知成老說,大姐(指鄧穎超)說了,總理有幾件東西要給你。還說,在已經(jīng)調(diào)離西花廳的工作人員中,你成元功是唯一一位被通知來分享總理遺物的人。
成元功趕到西花廳之后,就坐到一旁等待,當坐在那兒的鄧穎超大姐一見到工作人員拿起這只海綿枕頭時就立刻對成元功說:“成元功呀,這枕頭還是你隨恩來去印度訪問時買的,現(xiàn)在恩來去了,枕頭就還由你拿去做紀念吧?!边@樣,這只枕頭就給了成元功。
關于亞非會議期間的文件夾和記錄紙,成元功一再告訴我們,這是當時會議上普遍發(fā)的,和總理用的那件是一模一樣的,但不是總理自己親自用的那件,你們?nèi)绻惲胁颊?,一定要在說明文字上說清楚。
第一次訪談快結束時,我們又請成老幫我們聯(lián)系一下高振普。成老爽快地答應了。他隨即抓起家中電話:“小高嗎?我這里有兩位來自總理家鄉(xiāng)的客人,他們是搞總理紀念館的。現(xiàn)在他們還想去看看你,看你什么時候有空?”當時高振普還在職,擔任中央警衛(wèi)局黨委常委兼鄧穎超的警衛(wèi)秘書,因此有著職業(yè)的警惕性,我們清楚地聽到高振普在電話中說:“老局長,你查看了來人的有關證件嗎?你老可要當心上當??!”成老笑著回答說:“我查了,他們不僅有組織上的介紹信,其中一位還有總理紀念館的工作證,假不了!我連收藏的總理的東西都給他們了?!痹谙龖岩珊螅哒衿债敿椿馗嫠?,他現(xiàn)在就有空,歡迎客人現(xiàn)在就去。如果現(xiàn)在不能去,就要另外再約時間了。
我考慮到在職領導人事情多,趕緊同意當時就去。于是,我們和成老依依告別,前往中南海中央警衛(wèi)局辦公室。
成老回憶第一次到周恩來家上班,勾起了鄧穎超對自己孩子的懷念
有了與成老的第一次見面之后,偉人周恩來、鄧穎超就像一條無形的紐帶把我們緊緊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在這20多年內(nèi),只要我去北京,總要去拜會一下成老,有時也約成老到我在北京的臨時住地相見。同時淮安方面有事或是有關周恩來的紀念活動請他來淮安,我們相約見面、交談也是順理成章、年年皆有的事。交往的頻繁也就帶來了我們之間的無話不談。留給我印象最深的是1995年我們從故宮博物院征集到一批周恩來生前觀賞喜愛的文物,一共有20多件。這批文物還是周恩來六伯父、前清舉人、中國中央文史研究館首批館員周嵩堯先生畢生收藏的文物精品,有周代玉圭、秦詔版、漢古錢,宋明清的字畫。周嵩堯先生1953年在京辭世前,他沒有將這批價值連城的寶貝交給自己眾多的孫兒、孫女、曾孫、曾孫女(他的獨生子已先于他離世),而是交給了侄兒周恩來。周恩來病重時又交待鄧穎超,將六伯父遺贈的這批珍貴文物全部上交故宮博物院,由故宮全權處理,以免流失到社會上。
我在將這批文物從故宮保管部提出后就將裝盛文物的大包緊緊抱在懷里。當時我就想到應該請周恩來的侄孫、周嵩堯的嫡長曾孫、時任《數(shù)理天地》雜志社社長兼總編輯的周國鎮(zhèn)前來辨認一下,因為嵩堯公去世時,國鎮(zhèn)先生是位在場的成年人;還有就是成元功老人,因為他對有關文物的來龍去脈等也應能說出個子午卯酉來。
當時我們住北京西安門中央警衛(wèi)局的內(nèi)部招待所。我打了電話后,二位如約前來,國鎮(zhèn)先生站在祖輩遺物前久久凝視,他告訴我,只有清代畫家唐云的山水中堂見過,當年就掛在揚州家中,其余的均沒見過。
成元功遲了一個多小時才到。我見他手臂上新纏著紗布,甚為驚詫。成老告訴我,他是騎自行車來的,因為西四那兒交通擁擠,被公交車碰到,跌傷了手臂,到醫(yī)院檢查、包扎后才又趕過來。我既慶幸成老傷得不重,又十分內(nèi)疚不該讓他這么高齡的老人騎自行車趕過來。成老卻說:“沒關系,只是蹭破一點皮。”說著就把目光掃向我放在地毯上的有關文物。就那么一掃,他就立即對我說:“老秦,這尊小銅佛不是六老爺子(指周嵩堯)收藏的,是1955年西藏十世班禪額爾德尼·卻吉堅贊大師送給總理的。當時上邊還蓋著一層黃色綢布??偫韽陌喽U大師手中接過這尊銅像時,我就隨護在總理身后。后來就是我抱回西花廳的。所以我記得這件事,也認得這尊菩薩像?!?/p>
直到今天,我都要感謝成老,如果那天不是請他來過目鑒別,我們就會把這尊銅像錯誤地當成是周嵩堯先生的生前藏品,而且將永遠地錯下去而不為后人所知。
在我與成元功老人的多次交往中,他介紹的第一次到周恩來、鄧穎超那兒報到的事也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成元功是山西省文水縣人,與著名的革命烈士劉胡蘭是同鄉(xiāng)。他家境貧寒,小的時候常常吃不飽肚子。12歲就進布廠當學徒,受盡了欺壓、打罵,總過著忍饑挨餓的日子。1940年他毅然參加了八路軍一二○師,當年才只有14周歲。由于他在革命隊伍里能吃苦,肯做事,對革命事業(yè)忠心耿耿,多次受到領導表揚和上級嘉獎。到1945年9月抗日戰(zhàn)爭勝利的時候由于各方面表現(xiàn)都好,被組織上調(diào)到周恩來身邊當警衛(wèi)員。
到周恩來家報到那天,周恩來人還在重慶,不在延安。當中央辦公廳的龍潛秘書將成元功帶到鄧穎超那里時,成元功像每次見到其他首長那樣,先喊“報告!”然后進門敬軍禮。鄧穎超卻十分和藹可親,先熱情地和他握手,然后說,你以后到我們這里工作就和我們是一家人了,進門不用喊報告,用手敲敲門就是了,見面也不要敬禮,也不用叫首長,你叫恩來周副主席,叫我大姐,我們叫你小成,這樣比較親切隨便些。我們都是共產(chǎn)黨員,只有分工不同,都是革命同志。當成元功告訴鄧穎超他是山西文水縣人、1925年出生的之后,鄧穎超若有所思地說,我們這里剛調(diào)走一個劉勇,是山西孝義縣的,在棗園辦事處還有一個叫侯權的同志也是你們山西左權縣的,今天又來了一個山西文水人,看來我們和山西人有緣分。然后,鄧穎超反復打量著成元功說:“我們孩子如果在,剛好和你同齡?!甭牭贸稍σ活^霧水。鄧穎超一見成元功愣在那里,就又說起成元功的工作:“小成啊,我們這里沒有小孩子,事情不多,也沒多少東西,你就幫我管好這個家。我們會把你當成自己的兒子一樣。”
當時成老說完之后還交待我:“老秦啊,大姐這話我還從沒跟別人講過,因為有人不理解,聽了會說出這樣那樣的話來,那就不好了?!惫P者曾向他點頭作了保證,不隨便外傳?,F(xiàn)在我想,作為女性的鄧穎超,當她見到一個和自己早夭的孩子同齡的小伙子之后,本能地想到自己的孩子如果健在也該是這么大的一個活潑青年了。這是人之常情,也是鄧穎超母性光輝的一面,作為偉人也不例外。現(xiàn)在周恩來鄧穎超夫婦已經(jīng)逝世多年,成老也已經(jīng)走了,這個反映鄧穎超母性光輝的小事我還是公開出來讓它流傳下去吧。
幫助鑒定文物、征集文物,凡是核對有關周恩來史料的事他都十分熱心
在我與成老的20多年交往中,他向我們淮安周恩來紀念館捐贈文物、幫我們鑒定文物,還為我們征集文物。對有關周恩來重要文物的發(fā)現(xiàn),他十分高興,有時還幫助我們核實大量史料,讓我們永遠銘記在心,感謝不盡。
周恩來的遺物很少,原因是他們夫妻倆生活儉樸,從不添置個人“家產(chǎn)”,周恩來出訪或接待來訪貴賓、知名人士時確曾獲贈過不少禮品,但他從不據(jù)為己有,貴重一點的都上交給了國家。只有一些零星小件,他才留著使用或流散到他身邊工作人員那里。成元功是跟隨在他身邊20多年的人,因此除了前文說的,成老曾向我們淮安捐贈過在印度買的海綿枕頭和出席亞非會議時使用的文件夾、記錄紙之外,1995年夏天,還向紀念館捐贈了一塊手工刺繡的工藝臺布。那還是周恩來上個世紀60年代訪問北非的阿爾及利亞時,由該國總統(tǒng)本·貝拉送給他的。還有一臺周恩來使用過的黑白電視機,那也是周恩來上個世紀50年代訪問埃及時,由該國總統(tǒng)納賽爾贈送給他的。這也許是我們國家最早的電視機之一。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因為事過多年,我沒有到紀念館明查細找,所以已說不清成元功老人一共捐了多少文物給紀念館。這些都成了紀念館的珍貴館藏,也豐富了館藏,為后人研究周恩來留下了大量的實物資料。
在我們到處征集有關周恩來的遺物時,也生怕出現(xiàn)假冒偽劣的東西而無法向后人交待。因此,凡我自己經(jīng)手征集的,得便都請成元功、高振普、周家鼎等這些多年在周恩來身邊工作過的老同志鑒別一下。順便請他們說說這些文物的來龍去脈或者趣聞軼事。
記得1997年為籌備紀念周恩來的百歲誕辰,我們專門從北京將成元功、高振普兩位接來淮安,請他們幫我們鑒別一下從各地征集來的有關周恩來的遺物。
他們兩位一共在周恩來紀念館住了兩天,由淮安市(縣級)市長陳壽松全程陪同。我們將10多年內(nèi)征集到館的全部有關周恩來鄧穎超的遺物一一展現(xiàn)在他們面前,請他們一一過目辨識。在鑒別過程中,留給我印象比較深的有好幾件。
我們從周恩來的一位親屬那里曾征集來一臺既能放唱片又能收音的設備,收藏者告訴我,這是建國初蘇聯(lián)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伏羅希洛夫元帥送給周恩來的“國禮”。誰知成元功一看就說:“不對嘛,這是我用180元錢從天橋那兒給總理買來的嘛?!苯又稍θ鐢?shù)家珍地說,總理原來只有一臺晶體管收音機,那還是1946年王樹聲大將在河南確山戰(zhàn)役勝利后繳獲的戰(zhàn)利品。他們專門帶到陜北送給了周副主席,以便讓他收聽新華社和國際國內(nèi)的廣播。從陜北一直用到西柏坡。1949年進北平后又被帶到了西花廳。收音機只能收音,不好放唱片,總理辦公累了想聽一聽京劇、淮劇或者歌曲時就不方便。于是,1953年何謙經(jīng)總理同意,讓成元功給他買來這臺能收、放兩用的收放機。
還有兩條板凳和一個木箱。那是收藏者要捐贈給革命博物館的。革命博物館的賀華秦與高振普聯(lián)系,要收藏人郭貴捐給我們淮安周恩來紀念館。成老一見就說,這哪能算文物呢!這是當時中南海東八所普通食堂里用過的凳子嘛。還告訴我們,剛進北京時,總理是到食堂吃飯的,但他吃的是特灶,并不是和一般人在一起,所以,這兩條凳子應該和總理沒有關系。
成老說了之后,我們就與捐贈者郭貴聯(lián)系。郭老告訴我,他當年是周恩來的隨車駕駛員,后來到陳云身邊當主車駕駛員。建國初的一天凌晨,周總理有要事要到毛主席那里去,主席當時還沒醒來,總理就沒讓人叫醒主席,說讓他自己在海邊溜達一會兒,順便休息一下。說完就在衛(wèi)士韓福裕的陪同下在豐澤園東側(cè)的中海邊散步??偫碜吡擞袃扇齻€來回,毛主席還沒醒,一直守在車子旁邊的郭貴怕總理太累,就從靠近的東八所那里搬來兩條凳子讓總理和他的秘書坐下休息一會兒??偫碜虏痪?,主席就醒了,總理進去后不長時間就出來了,并且馬上就走,這兩條凳子我來不及送回東八所,就順手放進車子的后備箱,也就被捎回了家。這許多年來,郭貴舍不得用,總想有一天,這兩條凳子也許會有紀念價值,于是,就一直收藏到今天。至于那只舊的木箱,則是當年浙江省方面裝的龍井茶葉送給總理的,總理讓人付了款。后來茶葉用光了,木箱留了下來。建國初掃除文盲,就由何謙將這只木箱給了郭貴存放書本,因此也被收藏下來。郭貴這樣一說,成老也回憶起來了,并且也得到了韓福裕的證實。要不,我們哪能弄清這些東西的來龍去脈呢?
此外,1997年我們赴京,在官園那里找到周恩來的副衛(wèi)士長張樹迎。張老給了我們一身周恩來的內(nèi)衣,其襯衫已經(jīng)壞了,后襟裂開了。我打電話給成老后,他在電話里說:“你可以向老張打聽一下,總理的那身晚禮服不知在何處,那是總理最珍貴的一套衣服。如果不算在國內(nèi)的重大活動中的使用,僅隨他出國訪問就有38次?!蔽胰鐚嵪驈埨匣馗婧螅瑥垬溆嬖V我,這套衣服可能在大姐(鄧穎超)的服務員霍愛梅那兒,她就住在我的樓下。說著,張老用電話一聯(lián)系,霍愛梅老人果然從家中把周恩來在世時最寶貴的一身晚禮服“黑紗斜紋單面卡中山裝”拿給了我們。當成老得悉我們征集到這身珍貴的文物后,他高興極了,連忙聯(lián)系了新華社攝影記者唐京偉到我們北京的臨時住地為這身衣服拍下許多張資料照片?,F(xiàn)在,周恩來的這身晚禮服也成了我們淮安周恩來紀念館的珍貴館藏。
幫助核實有關周恩來的重要史料,晚年著書立說
從上個世紀50年代起,淮安人就盛傳周恩來要回家看看,在望眼欲穿不見周恩來回淮后,人們就說周恩來曾坐飛機飛臨淮安上空時從舷窗上眺望淮安,遙看故鄉(xiāng),以緩解他的鄉(xiāng)思鄉(xiāng)情。特別是1956年他的八嬸去世時,人們說周恩來因為工作忙不能回來,就乘飛機在晚上飛回淮安,在淮安上空盤旋三圈,以表達他對這位嬸娘養(yǎng)育之恩的報答。由于周恩來在飛機上看淮安這一美麗的傳說深入人心,所以從那時開始,淮安人只要見到飛機路過淮安上空,常常會駐足深情地仰望。他們想看一看飛機上引頸眺望的周恩來……直到1977年,黃宗英女士還把這一動人的傳說寫進她的散文《故鄉(xiāng)》,發(fā)表在上?!段膮R報》上。
周恩來到底有沒有在飛機上看過淮安呢?我問成老,這是美好的傳說呢,還是確有其事呢?成老一聽笑了:“老秦呀,算你問對了。總理真的在飛機上看過淮安。那天我也在飛機上,他從座位上站起來到駕駛艙去的時候,因為伊爾—18飛機沒有現(xiàn)在的專機平穩(wěn),我怕總理跌倒,是我扶著他到駕駛艙的?!苯又衫习?959年1月周恩來專機按“廣州—上?!本钡膶>€飛經(jīng)淮安上空要求機長袁桃園降低飛機速度和高度而讓他俯瞰淮安的情況說得清清楚楚。后來,就這件事我又得到周恩來的秘書、那天也在飛機上的王伏林的證實。從而使這一縈繞在淮安人民心頭半個多世紀的“心結”得以解開,周恩來思念家鄉(xiāng)、在藍天白云上眺望淮安的悠悠鄉(xiāng)情得到確證。
在上世紀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淮安曾有三位領導人前往北京向周恩來匯報家鄉(xiāng)人民的生產(chǎn)生活情況。他們分別是淮安縣副縣長王汝祥、縣委副書記顏太發(fā)和縣委書記處書記兼淮城人民公社第一書記劉秉衡。劉秉衡回憶說,他是1960年的4月24日晚上在北京釣魚臺國賓館受到周總理接見的。因為是當事人自己的回憶,從未有人懷疑,因此這一時間被許多人寫進了報刊、書籍。而《周恩來年譜》出版后,我看到這天周恩來是在印度訪問的,而當我拜訪當年的西花廳黨支部書記、周恩來的行政秘書何謙時,他也感到劉書記的回憶可能錯了。如何才能把這一時間查證清楚呢?我又想到了成元功,就向他寫信求教。
時隔不久我又一次赴京時,成老如約于晚上到我們的住地。他告訴我,他已經(jīng)到中央檔案館查過總理的工作臺歷(那時允許他們這些老同志去查),在1960年3月23日的臺歷上還留有總理親筆寫下的“晚見到劉秉衡”五個鉛筆字,這和何謙的回憶,《年譜》的記載是完全吻合的。因此,我如實稟告劉書記,周總理在釣魚臺國賓館接待你的時間應該是1960年的3月23日而不是4月24日。
在與成老的多次交往中,我隱隱約約知道,由于周恩來身邊的衛(wèi)士、保健大夫等同志先后寫作和出版了許多本有關回憶錄,成老的回憶錄卻因為文化水平不高,寫作有難度而進展緩慢。那時我就曾和成老夫人焦紀壬阿姨悄悄交流過,焦阿姨也知道成老想寫,但他確實有一定的難度。我當時因為擔任江蘇省周恩來研究會會刊《覺悟》的外聘編輯,就一再向成老約稿,幫他編輯整理,以后再寫信或打電話對稿件進行核實。成老晚年聽力已經(jīng)下降,有時不得不請夫人焦紀壬幫忙。經(jīng)過成老的不懈努力,終于在2009年由中央文獻出版社出版了屬于他自己的專著——《周恩來衛(wèi)士長回憶錄》,這本書是對成老晚年的最大安慰,也是他對周恩來生平研究的一大貢獻,更是對他晚年人生劃上的一個圓滿的句號。
2008年7月初成老最后一次到淮安參加周恩來紀念館的一個活動,已經(jīng)退休的我并不知道。7月3日晚上,已經(jīng)8點多了,我忽然接到成老電話,他告訴我他現(xiàn)在在淮安,住在淮安賓館,希望我去一下。我立即騎車趕到賓館他們夫婦住的房間,互相像久別的親人那樣握手、讓坐,親切交談了半個多小時,從交談中我深深感到,成老年事已高,不能過多打擾,應該讓他早點休息。于是我起身告辭,成老還像以往一樣猛地站起身送我,卻隨即又一屁股坐到沙發(fā)上,真把我嚇了一大跳。成老在焦阿姨的幫扶下,仍然頑強地堅持把我送出他住的房間門外,在與成老握手告別時,我雖然誠心誠意地祝他健康長壽,互道珍重,但在回家的路上,心頭似乎已有一條陰影掠過。有誰能知道,那竟是我與成老的最后一別!通過這20多年的交往,成元功老人留給我的印象是:他對黨、對祖國、對人民、對周恩來無限忠誠,他將永遠值得我們懷念和學習。
成老,您安息吧!
(責編 孟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