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5月,中央軍委決定成立解放軍第一機械化師,任命吳忠(1921-1990,四川蒼溪縣人)為師長。8月,在人民解放軍第一次授銜時,吳忠被授予少將軍銜,當時他才33歲,是全軍最年輕的少將。這里介紹的是吳忠在淮海戰(zhàn)役中堵截和遲滯黃維兵團所表現(xiàn)的大智大勇,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他為共和國做出的突出貢獻。
臨機決斷,渡口阻擊
黃維兵團本是國民黨在華中的一支軍事力量,由于徐州地區(qū)戰(zhàn)事吃緊,蔣介石急調(diào)黃維所部向東加入他們所稱的徐蚌會戰(zhàn)。能否在東進途中堵住國民黨的這支馳援部隊,就成了我軍奪取淮海戰(zhàn)役勝利的極為重要的一環(huán)。1948年11月11日,黃維兵團在新蔡渡口強渡黃河后直撲潁河。吳忠得知這一敵情變化后,快步走向指揮所,邊走邊下達作戰(zhàn)命令:“立即給張國華副司令員發(fā)電匯報情況,所有部隊立即撤出河防工事,后隊變前隊,向東對敵人進行平行追擊,一定要追上黃維?!?/p>
作戰(zhàn)參謀在緊張地記錄,等吳忠旅長說完后,這位參謀卻有些猶豫,反而向吳忠提出了一些問題:“上級讓我們堅守廟店,沒有命令我們走,能走嗎?部隊向東追擊,去哪里,總得有個目標吧?!?/p>
吳忠聽了這位參謀的話,非常惱火,吼道:“我撤你的職!黃維都跑了,我們還呆在這里干什么?沒有命令就不走了,你懂不懂啥叫機斷處置,往哪里走,目標只有一個:阜陽渡口!”吳忠的意思是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堵住這股敵人東進的去路。
接到旅長下達的去阜陽封堵黃維兵團的命令后,洪河岸邊的第二十旅官兵立刻沸騰了。各團各營各連迅速撤出陣地,邊集合邊開進,向潁河方向疾馳而去。
吳忠剛回到自己的指揮所,電臺臺長就到了,臺長說:“真是奇怪,幾天來,敵人的電臺一直不開,剛才突然全部打開了,而且是在用明語通話!”吳忠急忙問:“他們講些什么?”電臺臺長回答說:“你自己去聽聽吧!”吳忠來到了電臺旁,果然收報機里敵人的聲音非常嘈雜,然而仍可聽到一個突出、刺耳的聲音:“火速前進,搶占阜陽渡口!”吳忠沒有說話,走出了屋子,他在沉思,顯然敵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二十旅的行動,或許他們覺得已經(jīng)沒有必要保密,便直接使用明語了??梢?,黃維兵團確實正在急速向阜陽渡口前進,看來吳忠去阜陽渡口的臨機決斷是正確和及時的。
天色漸漸地黑了,吳忠在指揮部隊急速向東開進,他在路邊,雖然看不清隊伍的行列,卻能夠清晰地聽到指戰(zhàn)員們急促的腳步聲。間或能夠聽到這樣的口令:“向后傳,跟上,跟上!”
在用帳篷搭成的臨時指揮所里,吳忠和劉振國政委等旅領導簡單交換了一下意見,吳忠對各團的領導說:“我們現(xiàn)在與敵人的行動路線恰好像個弓形,敵人從新蔡去阜陽走的是弓弦路,是捷徑,但我們從廟店去阜陽走的是弓背路,要繞幾百里的大彎,我們現(xiàn)在要繞遠追趕上抄近路的敵人,而且敵人又比我們先行兩天,他們又是機械化行軍,我們已經(jīng)被遠遠地拋在后面了,我們要想先敵到達阜陽,堵住敵人,困難很大,但是我們必須想辦法完成這一任務。
吳忠看看大家神情嚴峻的樣子,接著說:“現(xiàn)在情況明確了,任務也明確了,如果敵人先我搶占了阜陽渡口,那么我們將無險可守,根本無法阻擋黃維12萬部隊的沖擊;如果我們能夠先敵搶占阜陽渡口,則敵人就會喪失先機之利,他們迅速向東進入淮海戰(zhàn)場、打通徐蚌線的企圖將化為泡影。我已給張國華副司令員發(fā)了電報,讓豫皖蘇軍區(qū)的地方武裝全力破路破橋,襲擾敵人。我們二十旅的任務只有一個,必須堅決搶在敵人前面,占領阜陽渡口?!?/p>
當旅部會議正在進行的時候,一位參謀急急忙忙地走進來,遞給吳忠一份電報,那是由劉伯承司令員親自簽發(fā)的,大意是說,目前我中原野戰(zhàn)軍主力已經(jīng)殲滅敵孫元良兵團一部,正由開封、徐州之間迅速南下,前出徐蚌線作戰(zhàn)。二十旅的阻擊行動,直接影響戰(zhàn)役的全局,因此,你們務必不惜一切代價堵住黃維,為主力南下爭取時間。吳忠當即把電報內(nèi)容向到會人員作了傳達。他說:“要說的話,指揮部電報里都有了,現(xiàn)在整個野戰(zhàn)軍的同志都在看著我們。堵住了黃維,我們就完成了任務,如果放黃維過了潁河,我和劉政委就要去向野司領導請罪。大家該怎么辦,自己回去好好掂量一下。哪怕天塌下來,也要不折不扣地完成堵住黃維的任務?!北娙藙傄x去,吳忠又說:“這次行動不同以往,我現(xiàn)在下一道特殊命令,在行軍的過程中,各團的所有戰(zhàn)斗人員,要以最快的速度前進,吃飯也要在行進中完成,沒有旅部的命令,一律不準休息,更不準派人照顧掉隊人員。所有掉隊人員,由旅部統(tǒng)一組織收容隊接納。如果哪個團違背了命令,紀律制裁!”
此后,整個二十旅便成了強行軍,全體人員一溜小跑,直向前沖,餓了,吃一口干糧,困了,用濕毛巾擦擦臉。有的老兵還發(fā)明了一種防掉隊的方法:用背包繩將一個班的人員前后連接起來,輪流在前面領跑,其他人則緊跟著部隊走,還能打盹兒呢。就這樣,他們進行了兩天強行軍,起初速度驚人,一晝夜可走一百余里;然而到了第二天,部隊行軍的速度明顯地放慢了。進入第三天,隊伍中已不再有歌聲、笑聲,許多戰(zhàn)士不僅跑不起來,連走路的模樣也變得有點奇怪。路邊的宣傳員扯著嗓子給部隊鼓勁兒,也無濟于事了。吳忠時而驅(qū)馬趕到隊伍的最前面找老鄉(xiāng)了解情況,時而到各團下達作戰(zhàn)任務。等回到旅部,又急急忙忙地找作戰(zhàn)科的同志,向他們詢問黃維兵團向阜陽進發(fā)的情況,吳忠蹲在路旁攤開地圖,算來算去,隊伍的行進位置總是比黃維兵團的當前方位差一大截,這不能不使吳忠產(chǎn)生深深的憂慮。
超強行軍,改走水路
二十旅經(jīng)過連續(xù)急行軍到了潁河上游的界首附近。吳忠與劉振國政委、李覺副旅長等旅領導研究認為,盡管我豫皖蘇地方部隊和群眾在黃維兵團向東突進的過程中對其進行了襲擾,但其先于二十旅兩天出發(fā),又是抄近路,其先頭部隊已經(jīng)逼近阜陽。我二十旅剛剛到界首,從界首到阜陽還有100多里路。如果不采取超常行動,二十旅很難先敵到達阜陽。正在為難之時,吳忠突然心生一計,他說:“陸路不行,我們走水路怎么樣,馬匹不夠,我們找船吧。界首在潁河上游,阜陽在潁河下游,河水平緩,可常年通航。現(xiàn)在正巧刮西北風,如果我們能夠找到船,那么順風順水,我們可以在一天之內(nèi)趕到阜陽,還可以保存同志們的體力?!贝搜砸怀?,馬上受到劉振國等人的贊成??墒撬麄冏屑氁蛔聊?,又覺得困難不?。阂粋€旅好幾千人,加上各種裝備,需要幾百條船裝載,上哪里去找這么多船呢?吳忠也覺得這確實是個難辦的事?。е@些問題,吳忠走在部隊的最前面,不時掏出懷表看時間,非常焦急不安。
午夜過后,忽然從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不多時,一隊騎兵到了面前。吳忠定神一看,原來是豫皖蘇軍區(qū)張國華副司令員,他對吳忠說:“你吳忠的面子可真夠大的,你現(xiàn)在的一舉一動在劉司令員那里都掛上號了。我剛從劉司令員那里回來,他命令我馬上趕到你這里,傳達他的命令。張國華說:“劉司令員對你們旅遲滯黃維兵團做了許多部署,其中重要的一條,就是要為你們二十旅找船。”
原來,黃維兵團過了洪河后,劉伯承就一直在關注二十旅的行動,決定讓張國華親自到界首籌集船只,讓二十旅的同志乘船追擊黃維兵團。到了這時,爭奪阜陽渡口、進而爭奪徐蚌作戰(zhàn)主動權的較量正在悄然發(fā)生重大變化。二十旅的官兵突然忘掉了長途急行軍的疲勞,士氣猛然高漲了許多。在河岸邊,只見許多大大小小的船只正在等候,船工們情緒飽滿地站在船頭,抱櫓待發(fā)。不到半小時,二十旅的戰(zhàn)士全部登船完畢,所有的船只都在破浪前進。部隊剛剛起航,吳忠又向全旅發(fā)出指示,全體人員上船后一律睡覺,恢復體力。說來也巧,西北風越刮越猛,所有船只揚起了風帆,順風順水如離弦之箭,直奔阜陽渡口。11月15日凌晨,吳忠率領二十旅主力突然出現(xiàn)在阜陽渡口附近,先頭部隊第二十團團長杜海林不待船停穩(wěn)就跳上岸,帶著前衛(wèi)連直奔渡口。
吳忠和劉振國上岸后,聽到渡口方向響起了激烈的槍聲,不禁心頭一震:莫非是黃維兵團已經(jīng)到了,是他的先頭部隊,是他的主力,還是其他什么部隊呢?當吳忠隨主力正在行進的時候,槍聲停止了,杜海林走過來向他報告說:“我們到渡口時,敵人也正好上岸,我們一個反擊打過去,控制了渡口的東岸。我們把這里的敵人全部給擊退了,還捉了幾個俘虜。據(jù)他們交代,渡口是敵十八軍的搜索隊,是打前站的,黃維兵團主力很快就到。聽到這些,吳忠和劉振國松了口氣,后又開懷大笑。
巧打硬纏,封堵并拖
最嚴峻的考驗來到了。接下來,二十旅要對付的是黃維兵團的四個軍和一個快速縱隊。雙方兵力對比是1:15,火力裝備更為懸殊。如何以一個旅頂住敵人的整個兵團,是吳忠思考最多的問題。吳忠有一個基本的指導思想:要與黃維死打硬纏,盡最大努力讓他在潁河多耽擱一些時間,為野戰(zhàn)軍主力南下爭取時間。為達此目的,吳忠的戰(zhàn)場布置和戰(zhàn)術已經(jīng)成竹在胸。他這樣構筑前沿工事:部隊要充分利用潁河東岸的有利地形,在河的底部構成瀕水暗堡,射擊口應正對準水面;同時,吳忠要求把工事修得縱橫交錯,部隊要呈梯次配備,火力要前重后輕,兵力要前輕后重,這樣可以使防御體系既穩(wěn)重又具有彈性。此外,吳忠還派人在渡口兩側數(shù)十里的范圍內(nèi)預先勘察水情、地形,依據(jù)其特點布置陣地,還要注意防黃維在攻阜陽渡口未果時繞道渡河。
天亮以后,潁河西岸縱橫數(shù)十里的地帶揚起了沖天的灰塵,敵人的坦克、大炮、車輛等如蝗蟲般鋪天蓋地而來。吳忠明白,黃維兵團的主力到了。他們在潁河西岸停住了腳步。當接到先頭部隊關于在渡口東岸發(fā)現(xiàn)共軍的情報后,黃維判斷可能是共軍的游擊隊,充其量也不過是地方部隊,他斷言,共軍二十旅不會這么快就趕到阜陽。他命令部隊集中炮火掩護工兵在潁河上架設浮橋,還要求各部準備在天黑前渡過潁河。一陣猛烈的炮火轟擊后,潁河東岸渡口硝煙四起,地面到處是彈坑、碎石。吳忠趴在距渡口不遠處的掩蔽部里,用望遠鏡緊盯著對面的敵人,他命令部隊要嚴密隱蔽,沒有命令,不準射擊。
黃維以為對面的共軍游擊隊肯定已被炮火驅(qū)散,連警戒部隊都不派,就命令工兵乘橡皮舟過河,架設浮橋。他們把十余只橡皮舟開到了河中央,還說笑逗唱,有的干脆脫掉了鞋子,用腳在水里玩耍。突然,對面的沖鋒號響了。河水驟然抖動了一下,在靠近河水平面的地方,顯出不少黑黝黝的小洞,一道道火舌從里面噴出,最前面的幾只橡皮舟立刻傾覆了。幾分鐘后,舟上的人員被徹底消滅了。潁河很快又恢復了平靜,空氣中彌漫著帶著血腥味的硝煙,敵人工兵連的一具具尸體順著河水漂浮著。黃維被這突然猛烈的射擊搞得不知所措,過了一會兒,他仿佛明白了,對岸共軍的部隊這樣訓練有素,部隊火力又如此密集,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只有二十旅才會有這樣強的戰(zhàn)斗力?。?/p>
蔣介石得知黃維兵團在潁河受阻,急令空軍全力支援,他們的飛機從徐州、南京機場起飛,輪番上陣,狂轟濫炸,黃維也將幾百門大炮密集排開,對東岸實施猛烈轟擊。這番轟炸,一直持續(xù)了一個多小時,潁河東岸方圓十余公里的地帶,天空揚起了濃煙,地上的塵土足有三尺多厚。黃維的十八軍早已在岸邊準備就緒,他們的炮火剛一延伸,立即再次推出橡皮舟下河,向東岸劃去。他們吸取了上次工兵渡河的教訓,這一次不僅集中了所有渡河工具,而且在幾公里的水面上同時展開大規(guī)模強渡,以分散我二十旅的兵力和火力。
這時的吳忠仍然沉著地蹲在掩蔽部里,他低聲發(fā)出命令:“通知各團,要沉著,等敵人靠近了再打。他強調(diào):“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開火!”敵人越來越近了,所有的橡皮舟都離開了河岸,當最前面的過了河心,吳忠下達了阻擊敵人的命令。在潁河東岸綿延的河岸底部,二十旅構筑的無數(shù)暗堡突然顯身,輕重機槍、步槍一同開火,子彈貼著河面,形成一條條水龍,構成了一道密集的火力網(wǎng),死死地纏住了河上的敵人。二十旅在河岸后面布置的迫擊炮,也同時集中火力射擊,在河面上炸起了許多水柱,潁河附近幾公里的水面上,敵人整齊排列的橡皮舟被我軍的子彈炮彈打得七零八落。戰(zhàn)斗進入白熱化階段,黃維使用了所有能夠使用的辦法,仍然不能奏效。雖然黃維兵團火力強大,但二十旅的主要阻擊工事都隱蔽在河岸的下方,貼近水面,飛機炸不到,大炮打不著,坦克直瞄也奈何不得。如果敵人的炮彈打得過低、過近,就會擊中他們自己的橡皮艇。如果炮彈打得過高,則落到了河岸的后面,對我隱蔽部隊并無大的妨礙。我二十旅的瀕水地堡,卻將射口對著河面,槍口正好指向敵人的渡船,敵人成了二十旅的活動靶子。
黃維企圖實施大規(guī)模強渡計劃破滅之后,吳忠對劉振國說:“我們今天的阻擊任務完成了,可是這只是個開始,現(xiàn)在野戰(zhàn)軍主力還在南下,我們還應再拖住黃維兵團兩天。從現(xiàn)在起,我們的任務不是在潁河邊與黃維一決高下,是要拖住他,遲滯他的行動,為主力集結爭取時間。我們要做好敵人可能突破潁河的準備,要提前在后面的渦河上部署兵力。吳忠的判斷果然正確,因為這時淮海戰(zhàn)局已經(jīng)到了關鍵時刻,蔣介石一日三電,令黃維迅速東進,打通徐蚌線。16日清晨,黃維命令他的炮兵猛烈轟擊阜陽渡口,自己卻在炮聲中帶著兵團主力悄然離去,直撲幾十里以外的渦流集渡口。
吳忠早有準備,立即命令部隊撤出阜陽陣地,向渦流集方向疾進。等黃維兵團到達渦流集時,吳忠率領的部隊主力已經(jīng)在這里嚴陣以待了。黃維的心情與吳忠恰恰相反,他決意不與二十旅在渦流集糾纏。在這里受阻后,他馬上命令部隊沿河南下,尋找新的渡河點。吳忠指揮的二十旅主力則像一條響尾蛇,死死地纏住黃維兵團不放,不斷地扭擊渡河之敵。黃維兵團走到哪里,二十旅就跟到哪里。正是吳忠的有效阻截和尾隨襲擾,宣告了黃維兵團前出徐蚌路的企圖徹底破產(chǎn),也預示了他的整個兵團最后覆滅的命運。
(責編 任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