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漢語的詞類問題一直是語言學界糾纏不清的難題,其中的詞類本質問題也是爭論的焦點之一。傳統(tǒng)觀念是詞類的本質是分布,而在新時期,郭銳在《現(xiàn)代漢語詞類問題研究》通過對漢語詞匯的潛心研究得出了全新的觀點:詞類的本質是表述功能而非分布,影響巨大,但也不盡完美。本文擬在理解表述功能本質觀基礎上,對其中存在的疑惑進行簡要探討。
關鍵詞:詞類;表述功能;分布
作者簡介:何娟,女(1988—),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漢語言文字學研究生(現(xiàn)代漢語方向)。
[中圖分類號]:H13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18—0—02
在漢語語法學史上,詞類問題一直是老大難的問題。很多語言大家都曾參與過詞類問題的討論,如朱德熙、陳望道等,他們提出了自己的主張和看法,為詞類問題研究的不斷深入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在詞類問題上,詞類的本質到底是什么也一直是語言學界討論的重點,但一直沒有理清。歷來關于詞類的本質是分布(據詞的全部分布劃分出來的類),詞類是分布類,基本成了普遍的觀點。但郭銳在《現(xiàn)代漢語詞類研究》中認為:詞類從本質上說不是分布類,而是詞的語法意義的類型,這種語法意義叫做表述功能。該全新的觀點無疑在詞類本質問題爭論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影響深遠。為此,本文首先對表述功能的概念進行簡要介紹,繼而對該詞類本質觀存疑之處進行分析。
何謂表述功能?這是就詞類的本質而言的。自結構主義語言學產生以來,普遍觀念是詞類是分布類,詞類的本質是分布。但郭銳先生認為并不如此:之所以詞語的分布有差異,是因為詞語的某種性質有差異,他認為這種性質就是表述功能,是語法位置對詞語選擇限制的根本依據。由此對“詞類是分布(語法功能類)”的觀點提出了挑戰(zhàn)和否定,并提出了“詞類的本質是表述功能”“詞類是語法意義(表述功能) 類”的新的詞類本質觀。
“詞類的本質是表述功能……從這個角度看,表述功能相當于通常所說的詞的語法意義,即詞的概括意義?!保≒83—P84)即指詞類從本質上說不是分布類,而是詞的語法意義的類型,這種抽象的語法意義叫做表述功能。他提出這一觀點并不是憑空而來,一方面,對傳統(tǒng)的詞類本質觀進行了反駁。在《現(xiàn)代漢語詞類研究》一書中,他分別從單項分布觀、總體分布觀、部分分布觀三個方面論證了分布本質論的悖論,無論什么意義的分布都無法自圓其說,因而詞類的本質不是分布類;另一方面是對漢語4萬多個詞的潛心研究并進行類型學的考察之后,提出新的本質觀:詞類的本質是表述功能。
他認為,表述功能是詞語表達語義的模式,但是它卻不同于句法成分,句法成分是從直接成分間的關系出發(fā)的,而表述功能是就詞語本身的性質而言的,換句話說,郭銳把表述功能看作詞語本身的性質,而不是看作語法環(huán)境的性質,也就是他在書中所強調的“詞類是初始概念”——“……詞的詞類性質的差異先于詞的分布的差異, 詞的詞類性質是詞固有的, 而不是在使用中臨時產生的?!保?P92)
接著他又從類型、層面、轉化等方面對表述功能進行了詳細的敘述。書中指出,朱德熙最早提出了指稱和陳述概念,而郭銳就把指稱、陳述這些概念叫作表述功能。他認為,表述功能分為指稱、陳述、修飾、輔助四類,分別對應體詞、謂詞、飾詞、虛詞四類。表述功能又分為內在表述功能(詞語固有的表述功能)和外在表述功能(詞語在某個語法位最終實現(xiàn)的表述功能),這兩個層面在具體的使用中可以相互轉化。書中也用了大量實例來解析這些問題,同時他也表明,表述功能實際上就是詞性,由此就可以根據表述功能的兩個層面把詞性也分為詞匯層面的詞性和句法層面的詞性,也就形成“詞匯層面的詞性—表述功能—句法成分”的三層制,所以表述功能就成了郭銳三層制的中間層面。
如上所述,就對詞類的本質問題的認識上,郭銳提出了“詞類的本質是表述功能”這樣一種更為深刻的、嶄新的看法,這一觀念突破了詞類的本質是分布這樣的傳統(tǒng)認識,具有普遍的語言學研究意義,是詞類問題研究史上新的里程碑,在語言學界再一次引起關于詞類問題的大討論,陸劍明、邢福義等都參與其中并作了高度評價,影響巨大。一方面我們不得不佩服郭銳先生,在龐大的詞匯數(shù)面前,運用大量而又詳細的統(tǒng)計數(shù)字來證明漢語存在詞類及詞類本質到底是什么的過程,具有啟發(fā)性、創(chuàng)新性,其扎實的學風、不斷探索的精神及不懈的努力是值得我們學習的。同時,我們也應該看到,該觀點及其論證過程中,仍有一些值得商榷之處有待進一步探討:
1、循環(huán)論證。郭銳先生在證明分布本質論的悖論時強調,詞類是分布類的本質觀存在循環(huán)論證的邏輯錯誤,不能自圓其說。但事實上,他自身在論證“詞類的本質是表述功能”觀點時或多或少也存在這一問題。詞類的本質是表述功能并不是他憑空而來,而是“通過現(xiàn)代漢語中4萬多個詞的實際考察并進行潛心研究分析之后的得出來的”,并運用了龐大的統(tǒng)計數(shù)據。但問題是,他采用的操作方法在邏輯上存在循環(huán)論證的嫌疑:在論證過程中,確定一個詞類的表述功能必須先有了類的區(qū)分以及其分布特征才能確定,例如當確定“樹、石頭、房子”這樣一些詞是名詞的典型成員時,我們就已經知道了有名詞這個具體的詞類,而且已經知道這樣典型的名詞可以受數(shù)量詞的修飾,若還不知道有名詞這個詞類,或不知道典型的名詞可以受數(shù)量詞修飾,就無法確定這些詞是名詞的典型成員,這實際上導致了循環(huán)論證:一方面,一個詞類的表述功能以及表述功能的分布特征需在這個類劃出之后才能確定;另一方面,劃類又依賴于詞類的表述功能的確定。也就是說,在郭銳論證自己的觀點中也存在邏輯上的循環(huán)論證。
2、前后矛盾。正如邢福義的評審意見“論述中中如何保證遵循不循環(huán)規(guī)律”,說明郭氏在該書的論述中存在該問題。我們知道,弄清詞類的本質是為了劃清詞類。郭銳在《現(xiàn)代漢語詞類研究》一中最大的貢獻是提出了“詞類的本質是表述功能”。他首先反駁了“詞類是分布類”的傳統(tǒng)觀點,并論證了相似分類觀觀念指導下劃分詞類的諸多不合理性,令人信服,同時運用類型學方法得出全新觀點“詞類的本質是表述功能”。但是在具體劃分詞類的時候,又認為表述功能是抽象的概念,在操作中具有不可觀察性,不能作為劃分詞類的標準,且“……詞的詞類性質是制約詞的分布的主要因素” “分布仍是我們鑒別詞類性質的根本依據,我們要依賴詞的分布推斷詞類性質”“劃分詞類實質上就是根據詞的分布特征(語法功能)推斷詞的詞類性質”(P132)。也就是說,他一邊在論證分布作為劃類標準的諸多不合理性,另一邊在劃分詞類時仍是采用了他所反駁的分布為劃類標準。這樣看來,其實他在劃分詞類的時候,還是回到了分布,只是由傳統(tǒng)的分布上的相似性劃分詞類轉到根據詞的分布推斷詞類性質,這樣就與他在前面反駁分布的觀點自相矛盾。
3、不充分性。雖然詞類的本質表述功能具有創(chuàng)新性,但仍不能徹底解決所有詞類本質問題,因為在詞類辨認上仍有一些無法操作,往往需要采取其他劃類標準,存在不充分性。在理解表述功能章時可發(fā)現(xiàn),關于表述功能在確定陳述和指稱這兩種之間各自的特點很明顯,界限清楚。但是對于其他的表述功能的類別,即修飾和輔助這兩種類別是不明確的, “……四種表述功能內部還可以細分, 對應于詞類的基本類, 如指稱可以分為指稱實體(名詞)……指示修飾(指示詞) 等。但是陳述內部細分后叫什么、副詞的表述功能叫什么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名稱?!保≒92) 而很明顯的是這類詞的數(shù)量也多得多。
不僅如此,對于具體詞類的確定,郭銳也直言“尚不清楚如何用本書的方法來論證”,比如擬聲詞、副詞等,這也說明了“詞類的本質是表述功能”在運用中的不充分性。依照表述功能的話我們很難確立這些詞類,那怎么來確定其他詞類詞類呢?此時他又用了另一種標準,如在劃分副詞的時候,書中列舉了如下十種意義(P231),如表示語氣、情態(tài)、處所、時間等,并強調把這些詞歸在一起,根據的是語法功能(只能作狀語),而不是各種的表述功能。既然說詞類的本質是表述功能, 而動詞、形容詞、狀態(tài)詞和副詞等的表述功能又很不明朗,在劃分詞類的時候很多地方不可通行,而借助傳統(tǒng)的語法功能來作為劃類標準時,二者又沒有嚴格的對應關系,有待商榷。
4、概念界限不清。表述功能本身是一個比較模糊、抽象的概念,不可觀察且難以論證,在理解上存在困難。為了更加明確,在闡述詞類的本質是表述功能時,書中涉及眾多與之相似的概念,如“表述功能實際上就是詞性”(P89)“表述功能相當于通常所說的詞的語法意義,即詞的概括的意義”(P84)“詞的語法意義的類型就是詞的詞類性質(即詞的表述功能)”等。在論述中很多相似的位置除使用“表述功能”外,亦使用語法功能、詞性、語法意義等幾個術語。很明顯這幾者的概念是不等同的,但在論述中往往交替使用,沒有明確的界限,不易區(qū)別開來,有違背語言使用經濟性原則的嫌疑,造成混亂不清之感。
綜上所述,郭銳新的詞類觀突破了傳統(tǒng)觀念,對詞類本質的認識更加深刻,在詞類問題研究史上給了讀者新的氣息,但其中仍有一些問題沒有得到圓滿解決,有待進一步探討。
參考文獻:
[1]、 郭銳,現(xiàn)代漢語詞類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年7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