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匆匆,絢爛之極歸于平淡,往往是在苦悶許久、掙扎許久、哀怨許久以后,如一句詩所言:“衣帶日以緩,歲月忽已晚”之后的一種恍然喟嘆。在一切過往煙消云散后而忽然明白了一切的一切,再計較已全然沒有什么用了,自尋煩惱大可不必,每日只求過出一種簡簡單單的情調,一種清遠散淡之美,方不辜負余下的時光。
田野即便蔥蔥蘢蘢,繁花遍野,五彩斑斕,但藍天在上,高遠明凈,對廣袤大地作了簡潔樸素、畫畫一樣的底色般的映襯,廣袤田野便繁而不亂,再浩繁也出落成了一種輕描淡寫似的韻致,遠遠望去,田野自有它的那種清遠散淡之美,讓人心向往之。也難怪有人說:“多聞草木少識人”,人世滄桑多怨憤,全是因為熙熙攘攘皆為利往。一心只記住了利益而滿心透不過氣來,哪里還有心思惦念藍天的高遠明凈、廣闊樸素呢?又何來清遠散淡之美呢?城市浮躁多饒舌,欲守口如瓶都難以自抑,心緒郁悶,以致怨憤的話、刺激的話、發(fā)狠的話、挑唆的話、陰暗的話、沖動的話全出來了,生出諸多事端。要做到“靜坐常思已過,閑淡莫論人非”,還真不是一件易事。心靈的曠野只有不被城市的繁華所填滿,只有保持了大自然的鳥語花香、至潔芬芳、清爽恬淡,一個人的心緒才能有清遠散淡之美,而人自然也就清靜寡語,守口如瓶淡而樂了。
有時正心生惡念,憤恨在心,忽觀畫中一枝梅花,天地一片雪白,那寥寥幾筆點染的梅花,在那一片雪白中竟是有那么一種清艷之美,顫顫地漫過了心的深處。幾朵白云,在深遠明凈、樸素蔚藍的天空中靜靜地舒卷著,以它們自身的潔白,打掃著歲月的滄桑,打掃著天空的心壁,雖少卻勝過了夏日滿天涌動、擠擠挨挨的白云漫卷。有時坐在電視機前,望著電視機屏幕上的紛紛擾擾、打打鬧鬧,刺激緊張一過,人全身卻累得發(fā)痛,忽嘆一夜如此無聊地度過時光有點不值,便往床上倒頭就睡。第二日清晨,晨曦滿天,踱步到陽臺上,披了一身清涼的晨曦,靜觀花草上幾顆晶瑩剔透的露珠,它的美遠遠勝過昨天晚上觀了一夜的電視劇。
清遠淡美,在生活中和藝術作品中隨處可見。大畫家吳冠中到老年時,畫藝日臻化境,登峰造極,然而他的畫卻越來越刪繁就簡,棄繁復歸簡淡,常常信手而揮,寥寥幾筆的勾勒,一片殘荷,一排青磚瓦房的屋脊,一群城市樓房的淡影,便韻味全來了,那樣富有靈性的清遠淡美,讓人驚嘆淡雅脫俗的藝術在世俗中無處不在。生活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fā)現(xiàn)。在世俗生活中,只要剝離去那些臃腫和繁瑣的多余部分,更善于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和品質,透過雜亂發(fā)現(xiàn)有條不紊的簡潔美,那些世俗生活的清遠淡美就足以震撼人的心靈,美化人的心靈。那些躬耕于田野,其樂悠悠地度過一生的人,雖然勞苦,卻精神富足。全在于大自然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在默然無聲于歲月的風雨滄桑中,饋贈他們以清淡出塵之美,他們才一日日以出世之心辦入世之事,以清遠淡美之心靜對人生的一系列磨難?!安删諙|籬下,悠然見南山”,那是從名韁利瑣中脫離出來了的心靈才可吟出來的詩句,那些整日算算計計,在名利之間纏來繞去的人只會把他自己纏繞進去,成為名利的囚徒。為名所困的人,常常內心陰暗,一臉陰郁,笑容中透出邪氣,熱情中散發(fā)出冰冷,正是“小人常戚戚”,讓人相逢便心寒,避之唯恐不急。小人是與繁復多變連在一起的,正如古人所說:“一漲一退山溪水,一反一覆小人心”,那山溪水是剛剛漲起來了,便又落了,終成不了大海。而君子人物,大肚能容,風度翩翩,行事的作風是干脆利落、干凈樸素,毫不拖泥帶水,原來“君子坦蕩”中表現(xiàn)出來的也是一種清遠淡美。
清遠淡美無處不在,那種素潔淡雅的美直入心靈,過濾心靈,如一把理性而又感性的木梳子,舒舒服服地梳理紛繁復雜的人生,梳理焦慮苦惱的心緒,撫慰躁動不安的情緒,讓人懂得世間萬事萬物的美。人貴在清遠淡美中的那種有條不紊,不為外界所擾所困的安詳自在、簡潔從容、包含無限,內蘊豐富無窮,大道至簡至易、至情至性,至清新樸素而靈動溫馨、詩意、內斂含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