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敦煌古代墓葬中龜?shù)男蜗?/h1>
2012-12-29 00:00:00張海博
絲綢之路 2012年6期
（敦煌市博物館，甘肅 敦煌 736200）
[摘要]本文通過對敦煌魏晉至唐代墓葬中出土的各種龜?shù)男蜗筮M行分析，說明敦煌與中原在對龜?shù)某绨莺瓦\用上一脈相承。
[關鍵詞]敦煌；古代墓葬；龜形象；龜崇拜
古時的龜與龍、鳳、麟并稱為“四靈”或“四神”，外加白虎，又稱“五瑞”。其實，四靈中，只有龜是現(xiàn)實中的動物，其他龍、鳳、麟都是傳說，龜是一種神秘而蘊藏著豐富文化內涵的動物。我們的祖先們將龜視作為特殊靈性的神奇動物而供奉，把龜視作是吉祥的象征和長壽的代表物。
敦煌古代墓葬中龜?shù)男蜗髸r有出現(xiàn)，早在1974年敦煌3號橋四隊抗旱打井時井內壁就曾出現(xiàn)一磚墻，為了不影響抗旱，當時暫未發(fā)掘，后此墓被盜，從追回的文物得知，此墓屬魏晉時期，是敦煌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官職最高的一座墓葬，墓室滿地鋪著1厘米厚的錢幣，有“五銖”、“貨泉”、“大泉五十”等，一同出土的還有玉石枕、柳葉劍、鎮(zhèn)墓罐、銅鳩杖頭和一枚銀質龜鈕印，在棺木的四角還有四只青銅烏龜。
銀質龜鈕印，高2厘米，印面正方形，邊長2厘米。龜四足站立，作昂首狀，短尾，背飾回形龜紋。陰刻篆書“通信校尉”四字，2002年，經(jīng)甘肅省文物鑒定委員會確認為一級文物。漢代時校尉秩二千石，其官職大于都尉?！稘h書·百官公卿表》載：“凡吏秩比二千石以上，皆銀印青綬?！鳖亷煿抛ⅲ骸啊稘h舊儀》云，銀印背龜鈕其文曰章，謂刻曰某官之章也。”龜在古代和鼎一樣被視為國家重器?！抖Y記》上說：“諸侯以龜為寶，以圭為瑞，家不寶龜，不藏圭?！碧瓶追f達疏：“家，卿大夫也，大夫卑輕，不得寶龜?！饼敿热绱酥鹳F，所以在漢代，丞相、列侯、將軍等二千石以上的官員，官印印鈕皆雕鑄成龜形，稱“龜紐”；到了唐朝武則天時期，五品以上的官員都要佩戴一種龜形袋子，名為“龜袋”，龜袋上分別飾有金、銀、銅三種金屬，以區(qū)分官員品級的高低。三品以上的高官飾以金，故“金龜”就成了高官的象征。
同時出土的青銅烏龜，通長35厘米，高15厘米，寬18厘米。此銅龜作引頸昂首爬行狀，眼平視，口微張，前足略短，后足用力蹬地，尾作矛榫形。龜背甲飾回形和三角形雷紋。在同座墓葬中共出土有四只大小相同的銅龜，為支墊棺柩所用。銅龜形體頗大，渾厚敦實，栩栩如生，生動自然。這種動物形象的青銅制品在魏晉時期是不多見的，2002年經(jīng)甘肅省文物鑒定委員會確認為一級文物。龜?shù)呢撝啬芰碓从谏裨捴芯摭敱池摵Ｉ仙裆降膫髡f， 各種古代建筑中馱碑的龜，稱為龜趺。神話傳說中龜是龍的兒子。龍生九子，各有所好，其中第六子好負重，名霸下，又名赑屃或龜趺，形似龜。漢代墓葬有用石龜、銅龜支棺床的。陵墓常有龜碑。
敦煌佛爺廟魏晉壁畫墓中出土大量的畫像磚，磚面多繪神異禽獸，其中有一塊畫像磚上有墨書“洛書”二字。磚長28.5厘米，寬15厘米，厚5厘米。磚的四周勾畫黑色邊框，畫面位于磚的中部，獸體龜甲，首昂起，口銜書冊。龜甲下身體垂羽飾，前膀處作羽狀翼，四肢呈行走狀?！奥鍟奔础褒敃保簿褪驱敱成系募y理，據(jù)說蘊含著神秘莫測的意義，是“天授神物”?！渡袝ず榉丁份d：“天乃賜禹洪范九疇。”孔安國傳曰：“天與禹洛出書，神龜負文而出，列與背，有數(shù)至于九，禹遂因而第之以成九類常道?！?/p>
另外，佛爺廟魏晉壁畫墓出土的畫像磚中還有“四神”磚之一的“玄武”磚，磚大小和“洛書”磚基本相同。玄武是由龜和蛇組合成的一種靈物，龜昂首，身體有毛狀飾紋，背負龜甲，蛇身布網(wǎng)格狀斑鱗，蛇尾自龜胯下伸出并上揚，龜和蛇均作虬結蟠扭相對撕咬狀。敦煌唐代墓葬中還出土了模印的玄武磚，磚呈長方形，長38厘米，寬31厘米，厚6厘米。磚面圖案為模印凸起的淺浮雕裝，龜居中下部，長頸回首，四肢站立，短尾微翹，蛇繞龜身，蛇首下俯與龜首撕咬對視。玄武的本意就是玄冥，武、冥古音是相通的。玄，是黑的意思；冥，就是陰的意思。玄冥起初是對龜卜的形容：龜背是黑色的，龜卜就是請龜?shù)节らg去詣問袓先，將答案帶回來，以卜兆的形式顯給世人。因此，最早的玄武就是烏龜。以后，玄冥的含義不斷地擴大。龜生活在江河湖海（包括海龜），因而玄冥成了水神；烏龜長壽，玄冥成了長生不老的象征；最初的冥間在北方，殷商的甲骨占卜即“其卜必北向”，所以玄冥又成了北方神，古代的人們把北方的若干星星想象為龜蛇形象，謂之玄武。
據(jù)有關史料記載，龜曾有過神圣而顯赫的地位。隨著文化的發(fā)展，龜崇拜的內涵不斷豐富。古代神話中留存大量記載，如黃帝是龜?shù)膫魅?，女媧用龜足支起要坍塌的天，龜負來神秘的“洛書”獻給人皇伏羲，大禹治水也得神龜相助等。中華民族的龜崇拜，源遠流長。從考古出土資料看，中國人對龜?shù)某绨?，可以上溯到遙遠的原始時代。在屬于新石器時代的一些文化遺址如山東大汶口、浙江河姆渡等墓葬中，都曾先后發(fā)現(xiàn)龜崇拜的遺存。古人為什么選用龜來祭禮呢？《禮記·禮運》提供了破解的密碼：“麟體信厚，鳳知治禮，龜兆吉兇，龍能變化。”所謂“兆吉兇”，是說龜具有掌握未來發(fā)展的非凡智慧。而龜了解未來發(fā)展的智慧神力，直接來源于其獨特的生理結構。《禮統(tǒng)》曾加以解釋：“神龜之象，上圓法天，下方法地，背上有盤法丘山，黝文交錯以成列宿，五光照若黝錦，運轉應小時。長尺二寸，明吉兇，不言而信。”認為龜有先知先覺的功能，所以在夏商周時期，用龜占卜遂成一個文化現(xiàn)象。《說文》解卜曰：“卜，灼剝龜也，像灸龜之形。”即用火燒龜殼，察看其龜裂橫豎紋理以測吉兇的一種手段。
商代既是龜卜文化的鼎盛時期，也是系統(tǒng)卜法的形成時期。商人占卜都要把卜事記錄下來并書契于龜甲。我們熟知的甲骨文就是刻在龜?shù)陌寮咨系奈淖帧Ｎ髦苁驱敳肺幕^續(xù)發(fā)展時期，并設官吏專司占卜，“占人”，“掌占龜”，是專司著龜之卦兆吉兇者。龜卜既為大事，龜卜的內容、對象甚廣，舉凡祭祀征戎、宴飲祝壽、生死存亡、婚喪嫁聚、建居宮室、農(nóng)業(yè)漁獵等等，都在龜卜之中。春秋時期是龜卜大普及的時代，上至天子，下至諸侯，卿大夫以至于家臣，無不用卜。在此之前，龜卜一直為天子王室壟斷，只有個別有功的大臣有幸得到天子恩準，可以名正言順地使用龜卜。不過，龜卜在經(jīng)歷了春秋時期的大普及以后，人們對天命神權的龜卜觀念開始產(chǎn)生了動搖，這直接導致了龜卜文化的衰退。
夏、商、周盛行的龜卜現(xiàn)象到漢代已非常少見，人們預測吉兇禍福，不一定非用龜卜不可，但龜作為祥瑞之物，依然受到人們的頂禮膜拜。在漢代畫像磚雕中，玄武是常被表現(xiàn)的對象。玄武的形象為龜或龜蛇結合體。宋洪興祖《楚辭補注》云：“玄武謂龜蛇，位在北方，故曰玄，身有鱗甲，故曰武?！薄抖Y記·曲禮上》曰：“行前朱鳥而后玄武?！睂O穎達疏：“玄武，龜也?！毙洌嗍潜硎颈狈降姆轿簧?，這來源于古人“天圓地方”的觀念。古人認為，龜?shù)谋奔资锹∑鸬膱A形，象天，腹甲是方的，象地。而龜?shù)哪_就象征著支撐天的四根柱子。再如，至今全國各地漢族墳墓，多筑成龜形，俗稱“龜腰墳”；漢族民眾用以斂尸的棺槨，均為弧形輪廓，上隆下平，整個結構明顯有仿龜形之痕。
現(xiàn)代科學證實，龜乃長壽之物。如在上海自然博物館里，存有一龜標本，該龜甲上刻有“道光二十年”(1840)的字樣，由此可以推算出，這只龜?shù)?972年被捕獲時至少已活了132年。龜之所以長壽，源于其獨特的身體結構和生理機能：龜有一副堅硬的甲殼，使其頭、腹、四肢都能得到很好的保護，免受傷害；龜頸可以伸縮自如，既可伸頸吞氣，也可縮頸于殼以避險情；龜肺可貯大量空氣，呼吸緩慢，因而體能消耗極少等。古人認為龜靈且壽，為地中精物，藏之能守土氣，《史記·龜策列傳》謂：“龜者，是天下之寶也，先得此龜者為天子，且十言十當，十戰(zhàn)十勝……王能寶之，諸侯盡服。王勿遣也，以安社稷?！庇盅裕骸澳艿妹斦?，財物歸之，家必大富至千萬?！?/p>
龜崇拜的顛覆，肇始于古人錯誤認知?！读凶印份d：“龜純雌，其名大腰，今有遇龜蛇集者，皆謂真武降，必焚香馨誠懇禱?！薄墩f文解字》也表達了同樣的看法：“龜，舊也。外骨內肉者也。從它。龜頭與它頭同。天地之性，廣肩無雄。龜鱉之類，以它(蛇)為雄?！逼毡檎J為龜惟有雌類，無雄。更大的原因在于自漢高祖劉邦始，帝王身世與龍聯(lián)系起來，帝王世家多自比為龍子龍孫，這是導致崇龜文化衰敗的最根本原因。既然人們認為龜只雌無雄，龜要繁衍后代，只能與他物相配?！钝拧分姓f：“廣肩無雄，與蛇為匹，故龜與蛇合，謂之玄武。”所以也才有龜意的濫觴：唐時樂戶皆著綠頭巾，而龜之頭亦暗綠色，后遂稱著綠頭巾者為龜，又云龜為“王八”。清趙翼《陔馀叢考·雜種畜生王八》曰：“俗罵人曰雜種，曰畜生，曰王八……王八，明人小說又謂忘八，謂忘其禮、義、廉、恥、孝、悌、忠、信八字也。”
敦煌在魏晉至唐代墓葬中時而出現(xiàn)龜?shù)母鞣N形象，“通信校尉”的銀質龜鈕印、銅烏龜支付棺柩，畫像磚和模印花磚中“洛書”、“玄武”等，都是與中原龜?shù)某绨莺瓦\用一脈相承的。歷史延至今天，龜仍然循著它的自然軌跡在代代繁衍，在它的背后卻為人類留下了一筆足可歆享的文化財富。
（敦煌市博物館，甘肅 敦煌 736200）
[摘要]本文通過對敦煌魏晉至唐代墓葬中出土的各種龜?shù)男蜗筮M行分析，說明敦煌與中原在對龜?shù)某绨莺瓦\用上一脈相承。
[關鍵詞]敦煌；古代墓葬；龜形象；龜崇拜
古時的龜與龍、鳳、麟并稱為“四靈”或“四神”，外加白虎，又稱“五瑞”。其實，四靈中，只有龜是現(xiàn)實中的動物，其他龍、鳳、麟都是傳說，龜是一種神秘而蘊藏著豐富文化內涵的動物。我們的祖先們將龜視作為特殊靈性的神奇動物而供奉，把龜視作是吉祥的象征和長壽的代表物。
敦煌古代墓葬中龜?shù)男蜗髸r有出現(xiàn)，早在1974年敦煌3號橋四隊抗旱打井時井內壁就曾出現(xiàn)一磚墻，為了不影響抗旱，當時暫未發(fā)掘，后此墓被盜，從追回的文物得知，此墓屬魏晉時期，是敦煌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官職最高的一座墓葬，墓室滿地鋪著1厘米厚的錢幣，有“五銖”、“貨泉”、“大泉五十”等，一同出土的還有玉石枕、柳葉劍、鎮(zhèn)墓罐、銅鳩杖頭和一枚銀質龜鈕印，在棺木的四角還有四只青銅烏龜。
銀質龜鈕印，高2厘米，印面正方形，邊長2厘米。龜四足站立，作昂首狀，短尾，背飾回形龜紋。陰刻篆書“通信校尉”四字，2002年，經(jīng)甘肅省文物鑒定委員會確認為一級文物。漢代時校尉秩二千石，其官職大于都尉?！稘h書·百官公卿表》載：“凡吏秩比二千石以上，皆銀印青綬?！鳖亷煿抛ⅲ骸啊稘h舊儀》云，銀印背龜鈕其文曰章，謂刻曰某官之章也。”龜在古代和鼎一樣被視為國家重器?！抖Y記》上說：“諸侯以龜為寶，以圭為瑞，家不寶龜，不藏圭?！碧瓶追f達疏：“家，卿大夫也，大夫卑輕，不得寶龜?！饼敿热绱酥鹳F，所以在漢代，丞相、列侯、將軍等二千石以上的官員，官印印鈕皆雕鑄成龜形，稱“龜紐”；到了唐朝武則天時期，五品以上的官員都要佩戴一種龜形袋子，名為“龜袋”，龜袋上分別飾有金、銀、銅三種金屬，以區(qū)分官員品級的高低。三品以上的高官飾以金，故“金龜”就成了高官的象征。
同時出土的青銅烏龜，通長35厘米，高15厘米，寬18厘米。此銅龜作引頸昂首爬行狀，眼平視，口微張，前足略短，后足用力蹬地，尾作矛榫形。龜背甲飾回形和三角形雷紋。在同座墓葬中共出土有四只大小相同的銅龜，為支墊棺柩所用。銅龜形體頗大，渾厚敦實，栩栩如生，生動自然。這種動物形象的青銅制品在魏晉時期是不多見的，2002年經(jīng)甘肅省文物鑒定委員會確認為一級文物。龜?shù)呢撝啬芰碓从谏裨捴芯摭敱池摵Ｉ仙裆降膫髡f， 各種古代建筑中馱碑的龜，稱為龜趺。神話傳說中龜是龍的兒子。龍生九子，各有所好，其中第六子好負重，名霸下，又名赑屃或龜趺，形似龜。漢代墓葬有用石龜、銅龜支棺床的。陵墓常有龜碑。
敦煌佛爺廟魏晉壁畫墓中出土大量的畫像磚，磚面多繪神異禽獸，其中有一塊畫像磚上有墨書“洛書”二字。磚長28.5厘米，寬15厘米，厚5厘米。磚的四周勾畫黑色邊框，畫面位于磚的中部，獸體龜甲，首昂起，口銜書冊。龜甲下身體垂羽飾，前膀處作羽狀翼，四肢呈行走狀?！奥鍟奔础褒敃保簿褪驱敱成系募y理，據(jù)說蘊含著神秘莫測的意義，是“天授神物”?！渡袝ず榉丁份d：“天乃賜禹洪范九疇。”孔安國傳曰：“天與禹洛出書，神龜負文而出，列與背，有數(shù)至于九，禹遂因而第之以成九類常道?！?/p>
另外，佛爺廟魏晉壁畫墓出土的畫像磚中還有“四神”磚之一的“玄武”磚，磚大小和“洛書”磚基本相同。玄武是由龜和蛇組合成的一種靈物，龜昂首，身體有毛狀飾紋，背負龜甲，蛇身布網(wǎng)格狀斑鱗，蛇尾自龜胯下伸出并上揚，龜和蛇均作虬結蟠扭相對撕咬狀。敦煌唐代墓葬中還出土了模印的玄武磚，磚呈長方形，長38厘米，寬31厘米，厚6厘米。磚面圖案為模印凸起的淺浮雕裝，龜居中下部，長頸回首，四肢站立，短尾微翹，蛇繞龜身，蛇首下俯與龜首撕咬對視。玄武的本意就是玄冥，武、冥古音是相通的。玄，是黑的意思；冥，就是陰的意思。玄冥起初是對龜卜的形容：龜背是黑色的，龜卜就是請龜?shù)节らg去詣問袓先，將答案帶回來，以卜兆的形式顯給世人。因此，最早的玄武就是烏龜。以后，玄冥的含義不斷地擴大。龜生活在江河湖海（包括海龜），因而玄冥成了水神；烏龜長壽，玄冥成了長生不老的象征；最初的冥間在北方，殷商的甲骨占卜即“其卜必北向”，所以玄冥又成了北方神，古代的人們把北方的若干星星想象為龜蛇形象，謂之玄武。
據(jù)有關史料記載，龜曾有過神圣而顯赫的地位。隨著文化的發(fā)展，龜崇拜的內涵不斷豐富。古代神話中留存大量記載，如黃帝是龜?shù)膫魅?，女媧用龜足支起要坍塌的天，龜負來神秘的“洛書”獻給人皇伏羲，大禹治水也得神龜相助等。中華民族的龜崇拜，源遠流長。從考古出土資料看，中國人對龜?shù)某绨?，可以上溯到遙遠的原始時代。在屬于新石器時代的一些文化遺址如山東大汶口、浙江河姆渡等墓葬中，都曾先后發(fā)現(xiàn)龜崇拜的遺存。古人為什么選用龜來祭禮呢？《禮記·禮運》提供了破解的密碼：“麟體信厚，鳳知治禮，龜兆吉兇，龍能變化。”所謂“兆吉兇”，是說龜具有掌握未來發(fā)展的非凡智慧。而龜了解未來發(fā)展的智慧神力，直接來源于其獨特的生理結構。《禮統(tǒng)》曾加以解釋：“神龜之象，上圓法天，下方法地，背上有盤法丘山，黝文交錯以成列宿，五光照若黝錦，運轉應小時。長尺二寸，明吉兇，不言而信。”認為龜有先知先覺的功能，所以在夏商周時期，用龜占卜遂成一個文化現(xiàn)象。《說文》解卜曰：“卜，灼剝龜也，像灸龜之形。”即用火燒龜殼，察看其龜裂橫豎紋理以測吉兇的一種手段。
商代既是龜卜文化的鼎盛時期，也是系統(tǒng)卜法的形成時期。商人占卜都要把卜事記錄下來并書契于龜甲。我們熟知的甲骨文就是刻在龜?shù)陌寮咨系奈淖帧Ｎ髦苁驱敳肺幕^續(xù)發(fā)展時期，并設官吏專司占卜，“占人”，“掌占龜”，是專司著龜之卦兆吉兇者。龜卜既為大事，龜卜的內容、對象甚廣，舉凡祭祀征戎、宴飲祝壽、生死存亡、婚喪嫁聚、建居宮室、農(nóng)業(yè)漁獵等等，都在龜卜之中。春秋時期是龜卜大普及的時代，上至天子，下至諸侯，卿大夫以至于家臣，無不用卜。在此之前，龜卜一直為天子王室壟斷，只有個別有功的大臣有幸得到天子恩準，可以名正言順地使用龜卜。不過，龜卜在經(jīng)歷了春秋時期的大普及以后，人們對天命神權的龜卜觀念開始產(chǎn)生了動搖，這直接導致了龜卜文化的衰退。
夏、商、周盛行的龜卜現(xiàn)象到漢代已非常少見，人們預測吉兇禍福，不一定非用龜卜不可，但龜作為祥瑞之物，依然受到人們的頂禮膜拜。在漢代畫像磚雕中，玄武是常被表現(xiàn)的對象。玄武的形象為龜或龜蛇結合體。宋洪興祖《楚辭補注》云：“玄武謂龜蛇，位在北方，故曰玄，身有鱗甲，故曰武?！薄抖Y記·曲禮上》曰：“行前朱鳥而后玄武?！睂O穎達疏：“玄武，龜也?！毙洌嗍潜硎颈狈降姆轿簧?，這來源于古人“天圓地方”的觀念。古人認為，龜?shù)谋奔资锹∑鸬膱A形，象天，腹甲是方的，象地。而龜?shù)哪_就象征著支撐天的四根柱子。再如，至今全國各地漢族墳墓，多筑成龜形，俗稱“龜腰墳”；漢族民眾用以斂尸的棺槨，均為弧形輪廓，上隆下平，整個結構明顯有仿龜形之痕。
現(xiàn)代科學證實，龜乃長壽之物。如在上海自然博物館里，存有一龜標本，該龜甲上刻有“道光二十年”(1840)的字樣，由此可以推算出，這只龜?shù)?972年被捕獲時至少已活了132年。龜之所以長壽，源于其獨特的身體結構和生理機能：龜有一副堅硬的甲殼，使其頭、腹、四肢都能得到很好的保護，免受傷害；龜頸可以伸縮自如，既可伸頸吞氣，也可縮頸于殼以避險情；龜肺可貯大量空氣，呼吸緩慢，因而體能消耗極少等。古人認為龜靈且壽，為地中精物，藏之能守土氣，《史記·龜策列傳》謂：“龜者，是天下之寶也，先得此龜者為天子，且十言十當，十戰(zhàn)十勝……王能寶之，諸侯盡服。王勿遣也，以安社稷?！庇盅裕骸澳艿妹斦?，財物歸之，家必大富至千萬?！?/p>
龜崇拜的顛覆，肇始于古人錯誤認知?！读凶印份d：“龜純雌，其名大腰，今有遇龜蛇集者，皆謂真武降，必焚香馨誠懇禱?！薄墩f文解字》也表達了同樣的看法：“龜，舊也。外骨內肉者也。從它。龜頭與它頭同。天地之性，廣肩無雄。龜鱉之類，以它(蛇)為雄?！逼毡檎J為龜惟有雌類，無雄。更大的原因在于自漢高祖劉邦始，帝王身世與龍聯(lián)系起來，帝王世家多自比為龍子龍孫，這是導致崇龜文化衰敗的最根本原因。既然人們認為龜只雌無雄，龜要繁衍后代，只能與他物相配?！钝拧分姓f：“廣肩無雄，與蛇為匹，故龜與蛇合，謂之玄武。”所以也才有龜意的濫觴：唐時樂戶皆著綠頭巾，而龜之頭亦暗綠色，后遂稱著綠頭巾者為龜，又云龜為“王八”。清趙翼《陔馀叢考·雜種畜生王八》曰：“俗罵人曰雜種，曰畜生，曰王八……王八，明人小說又謂忘八，謂忘其禮、義、廉、恥、孝、悌、忠、信八字也。”
敦煌在魏晉至唐代墓葬中時而出現(xiàn)龜?shù)母鞣N形象，“通信校尉”的銀質龜鈕印、銅烏龜支付棺柩，畫像磚和模印花磚中“洛書”、“玄武”等，都是與中原龜?shù)某绨莺瓦\用一脈相承的。歷史延至今天，龜仍然循著它的自然軌跡在代代繁衍，在它的背后卻為人類留下了一筆足可歆享的文化財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