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蒙上我的眼睛
老唐匆匆忙忙的回到家,家里居然空無一人。他進(jìn)屋后,感覺突然的不習(xí)慣。其實,這與往常并沒有多少區(qū)別,只是今天感覺不同罷了。具體哪里不同,他也說不出來。
坐在沙發(fā)上,他打開了電視。胡亂的選著臺,卻又感覺尿急。他又放下遙控器往衛(wèi)生間走,邊走邊鼓搗拉鏈。沒想到到了衛(wèi)生間,卻又想解大便。老唐就蹲了下來,憋著勁出恭,臉通紅,小便滴答滴答的,尿了很長時間。憋出幾個響屁后,大便蹤影全無。腳都蹲麻木了,他才站了起來,往身下看看,只看見黃黃的幾滴尿漬。
“真是邪門了”老唐穿好褲子,洗了手,走出衛(wèi)生間,他也沒有想明白。明明在茶房喝茶喝通了,尿像清水似的,這會怎么變黃了?明明記得幾年來,都是在第二天早上起來大便,一天一次很準(zhǔn)時也很穩(wěn)定,怎么今天就紊亂了?他摸摸胸口,感覺不出過速或緩慢,在客廳走了幾個來回,這里看看,那里摸摸,都沒感到異常。倒是幾個來回后,感覺到了心慌氣悶。“媽的,太反常了!老唐躺在沙發(fā)上,用手捶打著自己引以自豪的國防身體,閉上眼睛養(yǎng)神。
老唐側(cè)身換了一個姿勢,電話就響了。電話是老劉打來的:“老唐,在干什么呢?”
“在沙發(fā)上躺著?!?/p>
“我也是!”
一通閑聊,老劉就說:“早知道家里空無一人,我們該再晚點回家!”老唐附合就是,這樣在家里確實憋得難受。就問老劉:“老張和老李呢?”老劉回答說,也是一個人在家的沙發(fā)上躺著。老唐哦了一聲,老劉說,干脆我們四個又去坐起?!老唐說算了,過了今天,我們坐通霄都可以,但是必須今天晚上過了,才能踏實。老劉說,只好如此了,這樣干等著,不把人憋瘋才怪。老唐馬上勸道:躺著養(yǎng)神吧!又看看表,說離十點也不遠(yuǎn)了。老劉一下憤怒了:“還不遠(yuǎn),還有三個多小時啊,真是度時如年??!”老劉發(fā)了一通牢騷后,又軟了下來:“老唐,結(jié)果出來后,我們互發(fā)手機告訴!”老唐說這是自然的,我們四個不是早就約好的這樣嗎?
老唐、老劉、老張、老李這四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近段時間真是形影不離。他們是一個單位的,單位還算不錯,屬國有企業(yè)。單位領(lǐng)導(dǎo)更是以人為本,召集了今年家有考生的職工還專門開了一個座談會。老總親自出席并講話:“你們的孩子考上了一本,公司將獎勵五千,考上了二本,公司獎勵三千。全國不是七號八號高考嗎?那我現(xiàn)在就宣布放你們的假,好好在家照顧孩子,全力以赴沖刺高考!”老總年輕,孩子正上高二,因此,很理解家有考生的心情,頓了頓,老總又說:“孩子上初中后,確實被折磨得夠嗆,讀了十幾年書,就看著這一鍾子買賣,你們當(dāng)下的任務(wù)不是上班,是輔助孩子上戰(zhàn)場,發(fā)揮出應(yīng)有的水平!”老總這一番講話,得到了與會職工的熱烈歡迎,產(chǎn)生了強烈的共鳴。當(dāng)時老唐、老劉、老張、老李就坐在一起,對老總的講話熱烈鼓掌,特別是老唐,拍得最響,也拍到最后,他分明感覺老總的講話就是沖著自己來的,那個獎勵政策,也是對著自己定做的。誰都知道,他老唐的女兒唐婷學(xué)習(xí)成績好,平時考試都在六百分上下。
當(dāng)晚回到家,老唐就當(dāng)著老婆女兒宣布了公司的決定。老婆是一個企業(yè)的工人,工廠要死不活的,每月只能開勉強的生活費,因此,素質(zhì)就高不到哪里去,一聽說考上一本有五千獎金后,就興奮地對女兒說:“婷婷,一定要把五千拿回來!”唐婷正趴在客廳茶幾上復(fù)習(xí),腰彎得像一張弓,聽媽媽這樣一說,就抬起頭來,滿頭亂發(fā)遮住了眼鏡,眼鏡像啤酒底一樣厚實。唐婷理了理頭發(fā),沒精打采地說:“萬一考不起哩!”老婆馬上扭過臉對著墻角,“呸呸”兩聲:“別說不吉利的話,我們婷婷肯定沒有問題!”唐婷木訥地張了一下嘴,又坐下了。老唐馬上給老婆使眼色,沒想到處于亢奮狀態(tài)中的老婆完全不理:“五千塊錢啊,夠我半年工資了!”老唐連忙連拖帶拉的把老婆推在了一邊。老婆還在一邊喋喋不休,一個勁地鼓勵女兒,“婷婷……?!崩咸凭桶牙掀磐葡驈N房,輕聲責(zé)備道:“你就少說兩句吧!”老婆還想說什么,老唐就用食指豎在嘴邊說了一句“關(guān)鍵時刻!”老婆就無語了,瞅了瞅女兒就開始做飯了。
的確是關(guān)鍵時刻,一個月來,老唐就告誡過老婆,在高考前這一段時間,不要催女兒的學(xué)習(xí)。家里就自然的無聲無息,兩口子進(jìn)家門后,就不開電視了。老婆是個電視劇迷,原來每天晚上都要守到十二點才睡,特別是那些反映家庭生活的肥皂劇,老婆看得入癡入醉,跟著主人公一起流淚,一起歡笑。完全進(jìn)入了情節(jié)。這段時間電視里還在繼續(xù)放,這讓老婆很難受,耽誤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上午就裝病請假在家用電腦接上看了。老唐指評她:“你幾十歲的人了,還撒謊,孩子知道了,怎么有說服力?”老婆一想到孩子,就失去了抵抗能力,就退一步以守為攻:“那我晚上去我媽那邊,不在家影響孩子!”老唐一聽,更不爽了。老婆的媽也住本城,兩家離了七公里,兩點之間沒有交通車直達(dá),來回不是很方便,關(guān)鍵是孩子在備戰(zhàn)高考,當(dāng)媽的卻不在家,會影響孩子心情的。老唐曾經(jīng)嚴(yán)肅的指出過:“我們的女兒成績很好,正常發(fā)揮考個一本沒有一點問題,關(guān)鍵是這段時間,我們要全力以赴,既要保證一家人在一起,又不能影響孩子的復(fù)習(xí)!”老婆同意了,很配合地說,那是當(dāng)然。老婆是個好老婆,雖然文化不高,但對女兒的生活照顧得從來都沒有含糊過。特別是女兒上高中這三年,每天早上五點過就起床做好飯,再把女兒叫醒,匆匆吃完飯后,就騎上電瓶車送女兒去學(xué)校了,這時的女兒往往還是迷迷糊糊的,沒有睡醒。有時老唐站在窗臺上,看著母女倆消失在暮色中,心中突然就酸了起來。這樣的風(fēng)景一年四季從來沒有間斷過。老婆要看電視,女兒要安心復(fù)習(xí),這讓老唐苦想了半天,終于找到了解決的辦法。那就是家里迅速的安了無線網(wǎng)。這樣一吃過晚飯。老婆就在床上戴上耳機關(guān)上門開始看電視劇了。女兒呢,一放下碗就回到自己的房間開始看書和學(xué)習(xí)。老唐是一個坐得住的人,看見母女各就各位后,就拿一本書到書房,這是他的習(xí)慣動作。老唐喜歡看書,雖然寫不出來什么,但他從書里明白了不少道理,這樣,在公司里就顯得文質(zhì)斌斌一些。每次就同一個事情,他的觀點往往要新一些,讓人眼前一亮,包括家里的大事,老唐一旦決定,就有充分的理由說服老婆。每天晚上一家三口就這樣各自為陣又互不干擾。老唐是從來不催問女兒的,他輕手輕腳地去上衛(wèi)生間的時候,看見女兒還在不停地寫啊記啊,就在門口站一會,又回到書房,有時候已經(jīng)過了凌晨一時,女兒還沒有要洗漱的跡象,他就會敲敲門問:“婷婷,快洗了睡了!”女兒就如夢游般問:“爸爸,幾點了!”老唐就故意把時間說晚:“快兩點了!”。
公司宣布放假后,老唐、老劉、老張、老李當(dāng)天下午就聚到一起喝酒茶了。這時還是純粹的喝菜,因為離高考還有幾天時間。在贊嘆公司以人為本的同時,都轉(zhuǎn)而恭喜老唐。四個子女并沒在同一所學(xué)校就讀,分散在四個不同的高中,因此,互相之間很少交流。這是首次聚會,為了同一個目標(biāo),都坦誠相待。各自都說了自己孩子平時的學(xué)習(xí)情況,老唐先說,他說:“我女兒呢,在班上成績是前三名,最近每次考試都在六百左右,我不放心的是,往往細(xì)小的地方,簡單的地方出錯!”老唐話音未落,老劉就搶了過去:“人家女兒讀的南高,在班上還有這樣的成績,肯定考一本沒問題!”
老張老李也馬上附合:“誰不知道南高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升學(xué)率達(dá)85%!”
這樣一分析,都說:“老唐、恭喜你,孩子考上了一本,你一定要請我們喝酒!”老唐馬上跟著笑,說那是當(dāng)然!老唐也感到,自己的笑沒有底,近一個月來,他天天上網(wǎng)查關(guān)于高考的種種事情。第一次,看到這樣一件事,說是有個尖子生平時全校第一,然而卻沒有考上二本,這讓任何人都不相信,后來一查才知道,該生在畫圖時,圓規(guī)把機讀卡整了一個洞,成績讀不出來,所以,該科成績?yōu)榱恪_€看見一件事。說高考語文閱卷最不認(rèn)真,特別是作文,由著老師心情給分。這讓老唐很是驚訝。趁著閑聊,老唐就把這兩件事說了出來,立時引起了大家的共鳴,都聲討這要人命的高考。又相互告誡高考的時候,一定要把這些影響孩子成績的可能告訴孩子?!笆畮啄昃瓦@么一鍾子買賣,失敗不起?。≌f到沉重處,都喝菜。
心情相對輕松的數(shù)老劉,老劉的兒子成績不上不下,一直這樣,四百分左右,免強夠一個二本,這讓老劉兩口子既沒有大的追求,也沒有太大的憂慮。老劉兩口子都沒有什么文化,只讀了個初中,是接父母班進(jìn)的公司,這樣的父母,自然遺傳不出什么高智商的優(yōu)良品種,據(jù)老劉自己說,上初中后,就讀不走了,眼睛不搶字,特別是看見數(shù)學(xué)就頭痛,初中畢業(yè)證還是抄作業(yè)抄出來的,兒子高中都能有這樣的成績,他特別滿足:”我對我兒子的要求也不高,爭中專保大專!“老劉胸有成竹地說。
為了證明自己的想法正確,老劉就以現(xiàn)實為例子:“我們楊副總不是老中專生嗎?你看他業(yè)務(wù)多強!所以我兒子要是能上個大專,我就燒高香了!”
老劉的話,立即遭到老張老李的反駁:“你那是什么年代的事情?現(xiàn)在大專生出來都找不到工作!最起碼要本科以上!”一席話說得老劉心事重重,他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后悔暴露了自己的無知,就低聲說:“那我回家再加一把勁,讓兒子保大專爭本科|!”
都笑了:“你這是臨時抱佛腳,難?。 崩蟿Ω呖嫉臒崆橐宦淝д?。
老張和老李也認(rèn)真分析了孩子的現(xiàn)狀,老張比較輕松,他有個親戚在什么學(xué)院,這個學(xué)院雖然只是大專,但是里面的專業(yè)很搶手,每年的畢業(yè)生都供不應(yīng)求,親戚說了,只要上線,就提檔案。老張的兒子成績不算好,也不算壞,綜合以往的成績看,要上這個學(xué)院應(yīng)該是不成問題。所以老張并不操心。
最讓人操心的是老李的孩子。老李說:“我最大的愿望是孩子能和老張的兒子成為同學(xué)!”老張就點了點頭。這陣子老李一直在巴結(jié)著老張,希望他那個親戚能把自己兒子的檔案提走。但他自己都感覺底氣不足,“我兒子愛玩電腦,在家很少看書,氣得老子把網(wǎng)線都砍了兩次!”老李越說越氣。都勸:“兒孫自有兒孫福,莫氣了!”老李接著說:“一砍完,第二天老婆就喊人來接上了,說是孩子要在網(wǎng)上查資料!”老李吐出一口煙,余怒未消:“攤上這么一個抱雞母老婆,兒子怎么會有出息!”
見他們吵鬧不休,老唐就說話了。老唐一說話,就安靜了,有出息的子女,自然就有教育方法好的父親,所以老唐在這幾個人中聲望就相當(dāng)高。老唐說:“你們說得沒有錯,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是有千萬,孩子不爭氣,也會給你揮霍成窮光蛋。相反,如果孩子爭氣,你就是窮光蛋,孩子也會給你掙來家財萬貫!”
都說,是這個理!
這次喝菜,搭成了一個共識,千萬回家不能陰沉著臉,一切以孩子高考為重。
高考那天,一大早老唐就開始莫名的緊張。晚上,他和女兒還談了一會心。老唐談心比較特別,不問考試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而是講了幾則笑話,這是老唐在網(wǎng)上、報紙上專門收集來的,聽得女兒哈哈大笑。老唐裝著無意識地把孩子的文具袋打開,里面已收拾停當(dāng),他一項一項對著高考須知檢查:身份證、準(zhǔn)考證等一樣不少。又放回原處,對女兒說:“早點睡吧!”
女兒回答:“好!”又說:“爸爸,你來接我的時候,千萬不要問我考得怎么樣!”
躺在床上,老唐卻翻來覆去睡不著。以往也偶爾失眠,但這次卻不能像往常一樣拉開燈看書。望著窗外的月光,怎么也睡不著。他悄悄起床,走到女兒的房間,女兒傳出輕微的鼾聲。老唐放心了。又轉(zhuǎn)到客廳,躺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看看手機,才凌晨三點。他又摸回床上。老婆側(cè)了一個身,沒理老唐。
天剛蒙蒙亮,老婆就起床了。老唐也跟著起來了。老婆疑惑地問他:“你這么早起來干什么?看你眼睛都是黑的,快去睡一會!”老唐說,睡不著,不如我?guī)湍惆?!做早飯向來是老婆一個人的事情,這讓老婆很感意外“一邊去,別影響我!”老唐又回到了客廳,躺在沙發(fā)上,兩眼望著天花板出神。
考點設(shè)在另一所私立自貴族學(xué)校。巧合的是他們四個孩子都在這個考點。老唐兩口子送孩子進(jìn)考場后,就站在學(xué)校門口,門口拉了警戒線,已經(jīng)看不到女兒的背影了,老婆說,我去買菜了。你早點來接女兒。老唐打了一個哈欠,吐出一口煙說:“放心,誤不了!”。
老唐看見了老劉、老張、老李,都是眼睛紅紅的,眼圈黑黑的。幾個人站在無線監(jiān)測車旁邊互相看看,就決定找一個就近的茶房。
學(xué)校對門就有茶房,四個人走去后,居然不知道說什么了。都不時地向考場張望。只看見學(xué)校門口還有很多家長在不時地走動。靜悄悄的,就是說話也是交頭接耳的。門口停著警車、救護(hù)車、消防車、無線車監(jiān)測車……讓人不由得肅然起敬。
老張說:“干脆玩幾把吧,免得東想西想?!”都說,來就來吧!
于是四個人開始了打麻將。不知怎么的,老唐在打麻將的時候,腦里突然就冒出了那兩則故事,打得心不在焉的,同時又希望,洞啊作文隨意判分什么的都是網(wǎng)民惡搞出來的謊言,只有老張打得氣定神閑,不一會就贏了三百多,都看似是在專心打牌,其實都不輕松,不時看看時間,還沒到十一點,都說,不打了!
幾步路就來到學(xué)校門口,家長已是人山人海。剛十一點過,就有考生出來了,家長們自覺讓出一條通道,像是夾道歡迎凱旋的士兵。每個考生出來都一臉嚴(yán)肅,這就讓家長們多了一份擔(dān)憂,都示圖從孩子臉上看出成績,然而卻是徒勞??忌怀鰜?,就被家長接走了,家長手里拿著水和小扇子,又是遞水又是打扇,忙得不亦樂乎。
老李的兒子也出來了。老李的兒子個頭比老李高,老李的兒子一臉微笑,這讓老李一時莫名的亢奮。他馬上撲了過去,大聲粗氣地問:“兒子,考得怎么樣?”老李兒子冷冰冰的回答,不怎么樣。這讓老李打了一個愣。都側(cè)臉看老李。老李就訕訕的笑。
老唐的女兒也出來了。老唐感覺,看見女兒的一剎哪,如同隔了一個世紀(jì),又恰似久別重逢,更像是動后余生的相遇。老唐什么也沒有說,舉手向女兒示意,女兒也揮了揮手,向老唐走來,老唐就輕輕的擁抱了一下女兒:“女兒,辛苦了!”女兒就笑。
下午再次相聚的時候,老劉、老張、老李都沒有好臉色。老劉說,還是玩幾把吧!媽的,想起心煩!
老唐問:怎么了?
都問老唐:“你不知道嗎?今年題出得難,都沒考好!”
老唐吃了一驚:“你們怎么知道?”
“孩子回家說的,題太深,做不起!”
老張嘆了口氣:“孩子今年可能完了!”
老李也說,媽的,哈雞巴作文,手捧一滴水?怎么寫?捧水干什么?給乞丐喝嗎?”
其實,這些網(wǎng)上已經(jīng)公布了,但是老唐從來不問女兒考得怎么樣,只是勸她考了什么就全部放下,別再想錯與對,再看看即將要考試的科目,因此,老唐對女兒的考試成績也沒有底。
這次打麻將,就不悶了。特別是老李、一直在討好老張:“老張,把你那個親戚好好抓著別放,大不了我們兩個的孩子復(fù)讀一年,明年肯定能考上那什么學(xué)院!”老張心情也好了一點,說,“我老婆的婊親,想跑也跑不了”。老李獻(xiàn)著媚笑說:“那我們的孩子就有救了!”
兩天的考試很快就結(jié)束了。
今天晚上十點,將是查分的時候。用流行的話說,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
高考結(jié)束后,考生們都解放了。搞同學(xué)會、吃飯唱歌的忙得不亦樂乎??忌哪赣H更是慷慨,整天帶著陪著孩子買電腦,買這樣那樣,做著上大學(xué)的準(zhǔn)備。反而顯得作為父親似乎還無事可做了。
高考后的這幾天,家長和孩子又有說有笑了。中午一吃過飯,老張就開始邀約,下午繼續(xù)打麻將。
下午一見面,每人臉色都很好。特別是老李,突然像換了一個人:“報紙已經(jīng)登了。今年理科五百一十八,文科五百十一六!”
都說看見了。
老李說:“我買了高考答案,在家和兒子對了一下,兒子說錯得不多,考四百五沒有問題!”
老張也接著說:“我兒子考四百五也沒有問題,上午我就打電話聯(lián)系了那個學(xué)院,婊親說,真上四百五的話,保證沒有問題!”
老唐和老劉連忙說:“那就先祝賀你們了!”
老張老李就很甜蜜的笑。
正在高興的老李忽然問了一句:“老劉,你怎么不高興!”
老劉說:“據(jù)自測,我孩子說可以上五百六,但這個成績準(zhǔn)確嗎?我始終感覺不踏實,要等今晚成績正式公布出來才放心!”
都說,就是,就是,我們說了不球算。
下午的麻將,老唐仍然打得不順,該打二筒的時候,卻莫名其妙的把三簡摔了出去。更想不明白的是,一向嚴(yán)謹(jǐn)、仔細(xì)的老劉居然整了一個麻胡出來。本來一個五筒一對六筒一對七筒一對八筒,老李打一張九筒出來,老劉就倒牌說胡了。
老劉拍拍腦袋,媽的,已經(jīng)有神經(jīng)病了。按理,胡了麻胡是要雙倍賠償?shù)?。老劉就馬上陶出錢給大家賠償。都說算了,算了。就不再打了,提前回家。
沒想到回到家卻冷冷清清。老唐看著電視,感覺新聞聯(lián)播的播務(wù)員形象、聲音都陌生了起來。就給老婆打電話。老婆在電話里很興奮地說:“帶婷婷吃肯德雞,再去轉(zhuǎn)轉(zhuǎn)超市,你自己煮面吃,我們一會才回來!”
老唐就去廚房煮面吃。剛把干面拿出來,又感覺不餓了,就又回到沙發(fā)上,躺著看電視。
直到快九點,老婆女兒才回來。看兩母女都高興,老唐也笑著問:“吃得好嗎?”女兒說,很好吃!
老唐就走進(jìn)書房打開電腦,女兒說:“爸爸一會就可以查分了!”老唐說知道,我先看看新聞。
女兒的電話突然響了,是同學(xué)打來的,告訴她網(wǎng)上已經(jīng)高考分?jǐn)?shù)公布了,對方說考了五百二、上了一本。
女兒的這個同學(xué),成績不如女兒,都上了一本啦!女兒催促老唐:“爸爸,快查分!”
老唐進(jìn)入了網(wǎng)頁,一家三口緊緊盯著電腦,老唐問考號,女兒說一個老唐就打一個,又問身份證,又輸入驗證碼,終于完成了。一點鍵,居然顯示考號不正確。
女兒慌了,說:“爸爸,我如果考得不好呢?”老唐顫著聲音說:“沒有什么!”女兒突然說:“上不了一本,我就從樓上跳下去!”老唐就反身拉著女兒,老婆也緊緊拉住女兒,老唐啞著嗓子說:“婷婷,我的好女兒,別說傻話!”
再一次輸入,女兒的聲音明顯打顫,老唐的手也抖個不停,反復(fù)幾次后終于輸正確了,當(dāng)老唐即將按鍵的瞬間,女兒突然雙手蒙著眼,伴隨一聲尖叫:“爸爸,我不敢看!”
老唐的手巨烈的顫抖起來,連忙去拉女兒,腳一蹺就把電腦電源線蹬掉了,頓時電腦黑屏。一家三口抱在一起,抖得更加厲害,很久,老唐才聲音哽咽著說:“女兒,電腦壞了,我們不看了!”
繩套上的蝴蝶
雖然是搬家,卻是非常簡單的。唐紹雄看好房子后,用兩個大包就弄來了要搬的東西。來到新家后,他先端出小凳,讓老婆劉秀芬坐著,小凳放在階沿上靠墻,劉秀芬就背靠著墻,坐在小凳上看風(fēng)景。接著,唐紹雄又把兒子唐亞州放在院壩。對劉秀芬說:“老婆,你把兒子看著點!”劉秀芬就對著唐紹雄傻笑,嘿嘿嘿嘿的,露出兩排牙齒,又望向天空,夕陽的余暉照著老婆的臉,那臉就異常的生動起來。
唐紹雄就放心地進(jìn)屋開始了布置新家。這是一個四十平米的大屋子。里面本來就有一張大床,一個立柜,一個灶具等,只把自己帶來的東西放到位置就行了。唐紹雄打開背包,把一床棉被放在床上,棉被是新的被面,這是為他結(jié)婚時父母提前買的,上面是一對鴛鴦在戲水。唐紹雄一直舍不得用,這是父母留給自己最后的、也是最值得紀(jì)念的禮物。這次搬家,唐紹雄就已下了決心,再也不回毛狗坪了。臨走之前處理了那里的一切,好象就要和毛狗坪永別了一樣悲壯。
唐紹雄又把3人僅有的換洗衣服放進(jìn)房東準(zhǔn)備好的衣柜里。他放好衣服后,把自己、老婆、孩子的分別放在三層里。內(nèi)衣、外衣、每一樣,都放得極有規(guī)律。又在屋角扯上了一根廢電線,把洗臉帕、揩腳帕搭了上去。
收拾完穿的,唐紹雄又收拾吃的。吃的更加簡單,幾十斤大米,一小包苞谷黃豆,一罐煮好的砣砣肉。他把大米、雜糧放到灶臺下,又把這罐砣砣肉放到灶臺上。母親是一個偉大的發(fā)明家,教會了唐紹雄怎么過日子,就拿這個砣砣肉來說就是一個創(chuàng)舉。山里沒有冰箱之類,在殺年豬或者有個什么紅白喜事的時候,豬肉往往短時間內(nèi)吃不完,可又不容易儲存。怎么辦呢?母親就把這些肉切成小砣,不加一點水,用油加鹽把肉煮好,然后就裝在一個一個瓦罐里,吃的時候就特別方便了。要炒菜了就舀上幾砣肉放進(jìn)鍋里,一會兒就飄出了菜肉的香味。如果要吃面,就更方便,直接從罐里撬砣砣肉放進(jìn)面碗里就行,那香味久久不散。特別是兒子,每頓吃飯的時候,都愛盯著這個瓦罐。唐紹雄就告訴兒子,爸爸已經(jīng)把肉放在碗里了。兒子才樂哈哈的開始吃飯。
想到兒子,唐紹雄就有了精神支柱,只要一想到兒子就感到充滿了希望。當(dāng)初,如果不是為兒子,也許自己一輩子就在毛狗坪了。一輩子不會走出那座大山,天天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這樣像父輩一樣走完自己的一生也就了事。然而,自從有了兒子后,唐紹雄就變了,就變得對生活異常的熱愛了,對未來也充滿了無限的憧景。
也難怪唐紹雄低沉。毛狗坪村在一座無名大山深處,整個村子只有二十多戶人家。唐紹雄走出過大山,在鎮(zhèn)上讀書,后差三分就上了大學(xué),這在山里也是獨一無二的,父母堅決地要求唐紹雄復(fù)習(xí)一年再考大學(xué),然而正所謂天有不測風(fēng)云。署假,父親上山采藥,從山崖上不小心就摔了下來,現(xiàn)場的父親腦漿四濺,母親當(dāng)場就昏死過去。
半年以內(nèi),唐紹雄辦完了父親和母親的喪事,家里就一貧如洗了。十九歲的唐紹雄從一個白面書生就成了一個真正的山里的漢子,皮膚黑了,旱煙不離口,這時,他才感到這個煙葉真的是好東西,當(dāng)自己煩惱了,勞累了,一抽這個就好象全忘了。唐紹雄就一心一意的當(dāng)一個山里人。
空寂的生活中,唐紹雄自學(xué)成才地學(xué)會了吹笛子,有時夜深人靜了,從他家的屋里還傳出笛聲,憂傷的笛聲把大山吹得更加空曠與虛無。
山高土薄,家境貧窮,要想結(jié)婚成家,這是唐紹雄從來沒有想過的,他有時躺在床上就想自己的未來,怎么想都想不出結(jié)果。有時身體的自然反映,讓他徹夜難眠,他就翻箱底,拿出父母為他準(zhǔn)備的結(jié)婚禮物——繡有鴛鴦的被面,把被面擱在頭上使盡地聞被面的味道,好像被面就是女人身體的味道,就是老婆的味道。聞一會,又把被面放在襠里,身體一下一下的動作著,不一會兒就“啊”的一聲。難道被面就是父母給自己聚的老婆嗎?父母在世時,曾經(jīng)最奢華的決定就是賣了年豬給唐紹雄買了這床被面,父親很驕傲的說,以后把我兒的婚禮辦得排排場場的。當(dāng)時,唐紹雄并不知道老婆有多么重要,正全力沖刺當(dāng)國家人,如成功,成家立業(yè)自然輕松得很。然而,家庭變故一切皆成泡影。直到當(dāng)了真正的山民后,他才知道,老婆是多么的重要??!
像唐紹雄這樣的家庭,要娶上老婆是沒有任何希望的。山里的女子都希望往山外嫁,都不愿嫁在毛狗坪,山外的女子不用說了,更不可能嫁上山來往火坑里跳,唐紹雄就死了這個心。在種地時,看著滿山的荒蕪,就無端地低落起來,這時,就想到了抽煙,有時,一個上午就這樣坐在山上,抽煙、看山、腦袋一遍麻木。實在憋不住了,就掏出笛子,含著眼淚吹起來。不論是歡快的,還是傷心的,一律吹得柔腸寸斷。
然而,天無絕人之路,唐紹雄終于還是結(jié)了婚。應(yīng)該說不是結(jié)婚,而是揀了一個老婆。毛狗坪村的張老拐家養(yǎng)了一個癡呆女秀芬,比唐紹雄大兩歲,以前,都沒往這方面想去。唐紹雄識文斷字,正走在農(nóng)民與國家人之間,是秀才,根本不可能看上秀芬。然而,當(dāng)唐紹雄從準(zhǔn)國家人瞬間變成了孤兒,變成了一無所有的山民。這時,張老拐就眼睛一亮,這不是老天有眼嗎?
唐紹雄和秀芬的婚事沒有一點波折。張老拐找到唐紹雄的時候,他正神情恍惚的坐在山上吸煙。張老拐就奔了過來,挨著坐下了。唐紹雄連忙把旱煙遞給張老拐,說:“叔,有事么?”山里就這樣,一根竹管做煙桿,一根旱煙互相傳著吸。
張老拐就說了自己的想法。這個想法一說出來,就在唐紹雄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這如同從天而降的餡餅,突然就砸在了唐紹雄頭上,讓他一時反映不過來:“叔、叔,你說的是真的嗎?”唐紹雄急切地望著張老拐,張老拐就嚴(yán)肅了一張臉:“我能拿自己女兒開玩笑嗎?說好了一分彩禮不要,唯有一條,你以后要對秀芬好!”
唐紹雄慎重承諾:“叔,你放心!”
第二天,秀芬就住到了唐紹雄家里,從此唐紹雄過上了有老婆的日子,那床被面終于派上了用場。
一年后,一個胖嘟嘟的兒子降生,這讓唐紹雄有了希望,看到了未來,也讓他讀書時沒有實現(xiàn)走出大山的理想越來越清淅和迫切,似乎那條路又在自己面前鋪開了。
收拾好家里,唐紹雄就走了出來。他手里拿著一個塑料蝴蝶,這是去鎮(zhèn)民政所辦結(jié)婚手續(xù)后,在商場買的。唐紹雄、秀芬和張老拐兩口子一起去的。秀芬看到這只蝴蝶就眼睛專注,一點不像一個癡呆人。這只蝴蝶是塑料制品,碧綠色,栩栩如生。看見蝴蝶,秀芬眼里就清澈見底,還閃著光。老板說:“這個蝴蝶戴在妹妹身上真是好看!”秀芬就笑:“要,要!”手就伸了過去,唐紹雄就買了。
晚上回到家,對著鏡子給秀芬戴在頭上,立時,秀芬就生動起來,笑容很燦爛,盯著鏡子里自己頭上的蝴蝶,一個勁地笑,還用手來拉唐紹雄,唐紹雄就抱著秀芬,用嘴親那個蝴蝶,把莠芬越抱越緊,秀芬如無骨般地靠在唐紹雄身上,嘴里流下一長串口水,流到衣服上,唐紹雄就讓她盡情地流。從此,睡覺時,必須要把蝴蝶放在秀芬枕邊,他一醒來,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喊:“雄、雄,戴!戴!”邊喊邊摸自己的頭。
這次搬家,唐紹雄把蝴蝶拿在手上,如引路明燈,不要唐紹雄照顧,跟著就來到了出租房,秀芬也沒出現(xiàn)任何反常事,這讓唐紹雄的心情放松了很多。為了兒子,必須進(jìn)城,讓他以后受好的教育,有好的工作!
秀芬坐在階沿上東張西望,余暉酒滿院落,照著這個小院。這是郊區(qū),房租便宜,最讓唐紹雄滿意的是有一個院壩,院壩外有圍墻,這樣自己安頓好母女倆后,就能安心去工作了。
秀芬看見唐紹雄手里的蝴蝶,又喊了起來:“雄,戴!”唐紹雄連忙把秀芬按著坐下:“乘,聽話,現(xiàn)在不戴!”唐紹雄一邊哄著秀芬,一邊把蝴蝶放到秀芬手里。秀芬就開心地玩起蝴蝶,看一會,又拿到頭上比劃一會,邊比劃邊嘿嘿的笑,看著秀芬高興,唐紹雄也很開心,在院壩里坐著玩耍的兒子也嘿嘿的笑。
望著兒子,唐紹雄就什么煩心事都沒有了。小家伙一歲多了,現(xiàn)在最是淘神的時候,不能走,只能爬,在山里時,要照顧這倆母女很容易,帶到田間地頭就可以了。只要在自己視線范圍內(nèi)就安全。然而,進(jìn)城可不這么簡單。工地不會讓你帶著老婆孩子去了,那是工地,處處有危險。更不是游樂場,讓你帶著家人去游玩的。
當(dāng)初決心下山,要邁出這一步確實太難。如同脖子上勒了繩套難受,把母女放在出租房,一個癡,一個小,萬一出了什么事怎么辦?萬一打工的工資不夠生活怎么辦?種種的“怎么辦?”如繩套越勒越緊,然而,看看可愛的兒子,唐紹雄就下了決心,哪怕這個繩套是個死結(jié),自己也要把脖子伸進(jìn)去。
兒子在呀呀學(xué)語:“爸爸,爸爸!”唐紹雄就看著兒子笑。兒子又轉(zhuǎn)向秀芬:“媽媽……媽媽!”秀芬也笑。兒子是趴在一張竹席上的,這是唐紹雄事先考慮好的,為了讓兒子更加干凈,他還用了一大塊破舊的塑料布鋪在院壩里,再在塑料布上放竹席,這樣不大的院壩就像鋪了地毯似的光亮起來。
唐紹雄進(jìn)屋拿了一根長布繩出來,這根布繩也是下山前精心準(zhǔn)備的,是把家里的一床破被子撕成條,自己縫制的,結(jié)實耐用。
唐紹雄坐在了兒子一起,把這根布繩理伸,布繩如一條長龍搬擺在院壩里。秀芬也不再玩蝴蝶了,看著他做這一切,一直在笑。唐紹雄把布繩打成一個圈,就喊:“老婆,來,來,我們做一個游戲!”他招手,秀芬傻笑著不動。唐紹雄就走了過去,把她連拉帶抱的弄到兒子一起。
兒子正拿著唐紹雄打的圈套玩,玩得很專心。他把圈套直接套在了脖子上。這把唐紹雄嚇了一大跳。
唐紹雄取過圈套,把秀芬放端正坐在竹席上。老婆不是很配合,手里正拿著蝴蝶,兒子又撲過來,搶媽媽手里的蝴蝶。老婆的手就在空中揮舞。唐紹雄就抱住老婆,喊:“兒子,來,幫忙!”兒子弄不清楚要干什么,只是伸出小手。唐紹雄就把蝴蝶從老婆手上搶下給了兒子。
被控制住的秀芬,不再動彈。她眼望兒子,身體由著唐紹雄擺布,唐紹雄就把圈套順勢套在老婆腰部,秀芬仍在嘿嘿的,感覺這樣很好玩。就等候著下一步行動。
唐紹雄就對著秀芬,做了一個向前爬行的示范,沒有想到,秀芬居然一下就聽明白了,聽懂了。
秀芬就這樣腰里套著繩套,在院里爬行了起來,她同時眼睛一直盯著兒子手里的蝴蝶,所以就圍著兒子轉(zhuǎn)圈,爬了幾圈后,秀芬就趴在了地上,牽扯在唐紹雄手里的繩子卻越來越緊。
唐紹雄抱住秀芬,繩套已經(jīng)深深的勒緊了秀芬的腰,這讓他大吃一驚,連忙取了下來。唐紹雄望著這個繩套出神,顯然試驗失敗。
唐紹雄就把繩套解開,又開始打新的繩套。對各種東西的捆、拴、綁,這是山里農(nóng)民的必修課。比如,要把兩百斤重的豬背下山去賣,就得用繩子把豬固定在背架,這是死捆綁,只要不勒著豬的脖子,豬能夠呼吸,傷點皮膚都無大礙。比如,要把雞、鴨弄下山去賣,就用繩子捆住它們的腳和翅膀就行,讓它們不能飛、不能跑就行,這樣的捆綁就要求高一些。山里的家禽都會飛能跑、非常野。在捆的時候,就要掌握好分寸,關(guān)鍵是打結(jié)和捆綁的程度。
對于捆綁豬及雞、鴨,唐紹雄不在話下。每次賣出的豬都未傷筋動骨,多次賣出的雞鴨都活蹦亂跳。都夸,唐紹雄的捆綁技術(shù)真是到家了。
可是,這次要捆綁的不是豬,不是雞鴨,而是兒子。進(jìn)城了,明天也要去上工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兒子。秀芬雖癡呆,但是不亂說亂跑,整天都可以坐在一個地方不動窩,可是兒子卻不行,會爬行了,不把他圈在一定范圍內(nèi)就容易出問題。
唐紹雄對繩套開始了仔細(xì)研究。他把兒子抱在懷里,拿布繩在兒子身上比劃。脖子以上不能捆的,就在兒子身腰上做文章。先纏三圈,把兒子放在地上爬行。這樣也不行。會勒著兒子。又打一個活結(jié),這樣還是不行,如果繩套緊了,就會勒著兒子。如果繩套松了,兒子又會掙脫繩套失去監(jiān)控。
唐紹雄再用其他方法,研究來研究去,就發(fā)明出了一種新方法。
這個方法其實也簡單,就是把兒子反扣在地上,在他兩個肩上和腰部,用布繩打一個“×”,在腰中加一橫固定,然后,再打一個死結(jié),把兒子捆得很松,再加上有兩個肩膀掛著,隨便怎么都不會脫落。
唐紹雄終于松了一口氣,把兒子捆綁好,一頭拴在門上,就開始讓兒子自由爬行??戳艘粫?,唐紹雄就進(jìn)屋做晚飯。
做好飯出來,兒子仍就在自由的爬行,唐紹雄就拿起了繩套仔細(xì)看,繩套既沒勒著兒子,兒子也不可能掙脫繩套,這讓唐紹雄無比放心。
這天晚上,出租院里出現(xiàn)了這樣一道風(fēng)景,在皎白的月光下,兒子帶著繩套在地上自由爬行玩耍,秀芬安靜地坐在階沿上,一直望著兒子,因為兒子的背上,在繩套打結(jié)的地方,唐紹雄掛上了那只蝴蝶。
唐紹雄就坐在院里吹笛子,悠揚歡快的笛聲在空中飄蕩起來。那只蝴蝶也如有了生命,在樂聲中翩翩起舞了。
兩肋插刀
我是一個網(wǎng)霸。
這綽號是我父母給我取的。我是一個無所事事的人,整天泡在網(wǎng)上,不是和朋友聊些莫名其妙的事打發(fā)時間就是打通宵游戲混日子??梢哉f,網(wǎng)絡(luò)就是我生活生存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了。
我以前可不是這樣,也愛工作愛生活。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去南方工作。可是同事間、朋友間處處都充滿著騙局。一次出去吃飯,一桌吃海鮮的朋友喊我一起吃,喊我的朋友回憶說我們是大學(xué)同學(xué),一來二去的都喝了不少。等服務(wù)員叫醒我買單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受騙了。一桌吃海鮮的男男女女已全部走光了,服務(wù)員不找我買單找誰?單位同事之間,也愛請我吃飯,知道我愛喝兩杯,且每喝必醉,因此,這買單的任務(wù)往往是我來完成。
沒喝醉的時候,我喜歡搶著買單,大呼小叫的:“服務(wù)員,結(jié)帳!”自然,這時有人假裝掏著腰包,我兩眼一瞪:“你干啥?把錢給老子收起來!”都說猴子買單的時候,誰要和他搶,他就和誰拼命。都夸獎我:“憑猴子搶著買單的氣質(zhì)看,就知道猴子是一個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在我喝醉的時候,大家都走了。第二天他們都會給我解釋:“知道你的個性,不敢和你搶買單,所以,我們先走了!”
我經(jīng)常深更半夜接到朋友的電話:“快來,快來,猴子快來喝酒!”我就馬上穿起衣服趕到朋友說的地方,早已坐了一大桌人在喝了,很多都是我不認(rèn)識的人。朋友就開始拍著我的肩膀給大介紹:“這是我的朋友猴子,是一個為朋友可以兩肋插刀的人!大家輪流敬敬他!”都“猴哥猴哥”的叫著和我喝酒。朋友把我叫到一邊,低語說:“猴子,我身上的錢沒有帶夠,你看今天晚上這事……”。我打著酒嗝說沒事沒事,我來安排。朋友摟抱了我一下:“還是你猴子夠義氣?!?/p>
我說,不就是兩肋插刀么,多大個事。
在南方工作的時間,我的生活就是這樣過來的,人與人之間充滿了欺騙。我的收入入不敷出。在我吃不起飯的時侯,卻沒有任何一個朋友來幫助我,這是一個讓我傷心的城市,這是一群讓我傷心的朋友。我決定辭職回到老家縣城,以我的經(jīng)驗再尋求發(fā)展機遇。
回縣城后,我和一幫初中高中同學(xué)瞬間又打得火熱。老實說,縣城的生活,人際環(huán)境遠(yuǎn)遠(yuǎn)比南方城市要單純。我的同學(xué)們上班的上班,做生意的做生意,而我卻不想再去找工作受累。就天天泡在網(wǎng)上。父母也很奇怪,你不工作,靠什么生活呢?我隨口回答,靠上網(wǎng)生活??!這句話,把父母氣得吐血;“網(wǎng)上能生錢嗎?”我被父母嘮叨煩了:“網(wǎng)上就是銀行!”
父母也疑惑了。我閑在家的這些日子,并沒有伸手向他們要錢。相反,在父母生日的時候,我還給他們送了重禮。還花上萬元給父母補照了一套婚紗照,這讓父母異常感動。他們逢人就夸我孝順,并判斷出,由于我能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好名聲,發(fā)財?shù)呐笥衙吭露紩Ц段易銐蛏畹馁Y金。
因此,父母對我整天泡在網(wǎng)上也只搖搖頭一嘆后,給我取了“網(wǎng)霸”這么個綽號。
今天是星期一。我起床后已是九點半。我的作息時間就是這樣,完全沒有規(guī)律,也可以形容為貓頭鷹生活——晝伏夜出。匆忙吃了一些東西后,我就打開電腦,都在上班,可聊的網(wǎng)友少。我就開始看新聞。
電腦“曲曲”叫了兩聲。
一臉嚴(yán)肅:在干什么?
我連忙打出:才起來!
一臉嚴(yán)肅是我的鐵歌們,我就開始和他聊了起來。
一臉嚴(yán)肅:我遇著事情了!
我:怎么了,你今天沒有上班嗎?
打出這行字,我就靠在高靠背椅上,伸了一個懶腰,等一臉嚴(yán)肅給我說事情。
一臉嚴(yán)肅:我昨天出差了,今天沒上班。正在去南充的路上,在一個小鎮(zhèn)過街時,我的車把老百姓的一頭豬撞死了,要我賠一千元。
我:(打出一個驚訝的表情后),問,那怎么辦?
一臉嚴(yán)肅:我也急死了,身上的錢不夠,人又走不了,老百姓太刁蠻,把我手機都甩壞了。我才買了一個卡,號碼是138××××××××。
我:哦。
一臉嚴(yán)肅:你能不能馬上給我打一千過來?
我一看,馬上血往上涌:可以!
一臉嚴(yán)肅:我的卡號是農(nóng)行×××××××××!
我:你等著!
我馬上關(guān)了電腦,直奔儲蓄所而去。
儲蓄所里正是我的朋友張雷,他看看我,頭也不抬地問:“是不是要匯款?”我說嗯!
“匯多少?”
我馬上翻口袋,翻來翻去只有700元。這讓我很著急,我馬上給“一臉嚴(yán)肅”打電話:“我身上只有700元,湊不夠一千?”
一臉嚴(yán)肅說,700元可以!
我又對著張雷說:我匯700元!
張雷說:“不行!”
我問:“為什么不能匯700元?”
張雷大聲說:“我們的規(guī)定必須要1000元!”
我反駁:“什么時候有這樣的規(guī)定?”
張雷寸步不讓:我們就是這樣規(guī)定的!
我又對著電話說:“麻煩了”!
一臉嚴(yán)肅說:我聽見了!
我說:“你別急,我再想想辦法!”
我又對張雷說:我們是朋友,這么多年的老關(guān)系了,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嗎?
張雷把臉拉長了:“朋友也必須得遵守規(guī)定啊!丟飯碗是小事,坐牢是大事,我為你兩肋插刀的精神而感動。可是你想過沒有,你這樣做,雖為朋友兩肋插了刀,我卻違反了規(guī)定,你把這兩把刀就插在了我身上了!”
我氣憤了:“張雷,張主任!”
張雷仍然一臉傲慢:“你就是喊我行長也沒有用的。我告訴你猴子,要不是看在我們這么多年感情的份上,我才懶得雞巴理你”。
我氣得牙齒直咬:“張主任,算你狠!看來我們朋友都沒得做!”
張雷也意識到了事態(tài)的嚴(yán)重,聲音也柔和了一些,看著我為難的表情,仍然大聲地說:“喊你朋友也想想辦法?。∥掖_實不能辦??!辦了我就工作到頭了,你為什么不理解我呢?”
我無計可想了,對著電話里的一臉嚴(yán)肅說:“怎么辦?他媽的,今天遇著咬卵匠了。老子現(xiàn)在才知道有這么一個規(guī)定,你回憶一下,是不是有這么一個規(guī)定,如果沒有,老子要告上法庭!”
一臉嚴(yán)肅顯然也把持不準(zhǔn):“好像……好像有……,我好像沒聽說過!”
我看見張雷在慢條斯理的整理著票據(jù),火氣又上來了:“到底有沒有?媽的,老子就在儲蓄所,居然還寄不出去錢,不是欺負(fù)人嗎?”
一臉嚴(yán)肅勸我:“猴子,莫和他吵,你不是有700嗎?
我說嗯,我只有700。
一臉嚴(yán)肅說:“我也是逼急了,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所以才找你”。
我說:“對不起朋友,我沒有幫上忙,我現(xiàn)在也快急瘋了!”
一臉嚴(yán)肅說:“你的性格我們都知道,愿意為朋友兩肋插刀,我也理解你的難處。你問問主任,看這樣行不行?”
我問:“怎么?”
一臉嚴(yán)肅說:“我馬上給你打300過來,你湊一千再給我打回來?”
我問:“這樣行嗎?這樣不好吧,我干脆再找朋友借300算了?!?/p>
一臉嚴(yán)肅說:“別啰嗦了,說你卡號!”
我掏出一張卡就照著說了。我說一個號,一臉嚴(yán)肅就重復(fù)一下,似乎在紙上記錄。確定無誤后,他又重復(fù)了一下,問我,卡號是這樣的,對嗎?我說對。
我就掛了電話。抬頭看這個儲蓄所,這個儲蓄所設(shè)在很偏僻的一條巷子里。我很奇怪,今天是星期一,怎么沒有一個人來辦業(yè)務(wù)呢?儲蓄所就兩個工作人員。除了張雷,還有一個快退休的老頭。老頭戴著老光眼鏡在看《晚霞報》,對我和張雷的爭吵充耳不聞,他知道我和張雷是最要好的朋友,見慣了我和張雷間的互相撕咬和互損,也知道我和張雷是打斷骨頭還能連著筋的朋友。
張雷整理完票據(jù),遞了一杯水給我:“消消氣!”
我沒好氣地說:“事沒完,氣難消!”
張雷把手一伸:“拿來!”
我乖乖地把卡子遞給他。他卻不緊不慢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又抬腕看看表:“再等幾分鐘!”
我說,到了你的地盤,當(dāng)然你說了算。張雷笑著說,誰他媽說了也不算。我問那總有人說了算,到底哪個說了才算?他說不球曉得!
我們就這樣有一搭無一搭的扯了一會,張雷就把卡放進(jìn)機器,我專注地盯著他。他在機器上敲了一會,抽出卡遞給我:“到了!”
我望著張雷,看他一絲不茍的表情就笑了:“你他媽一臉嚴(yán)肅,你網(wǎng)名真沒取錯!”
張雷也笑了:“真不知道天下的傻子怎么越來越多,偷一個qq號碼就想發(fā)財,不是傻了就是瘋球了!”我不想和他討論傻子瘋子問題,就沒理他。
“晚上喝酒!”過了一會,我們居然同時說。
我掏出手機,把這張10元充值卡毫不猶豫地取了出來,手向上一揚,很瀟灑地拋了出去,卡在空中只一瞬,就不偏不倚地進(jìn)了拉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