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襄陽方言中有兩種特殊句式:“給”字句和“叫”字句。本文從襄陽方言這兩種特殊句式的結(jié)構(gòu)類型、語義等方面進行歸納分析,并與普通話中這兩種句式的語義作出比較,試圖找出這兩種句式在襄陽方言中與在普通話中的聯(lián)系與區(qū)別。
關(guān)鍵詞:襄陽方言;“給”字句;“叫”字句;語義;比較
中圖分類號:H172文獻標(biāo)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2)10-0000-02
襄陽地處鄂西北,有古城襄陽和古埠樊城合稱而名。東臨武漢,西接川陜,南通湘粵,北達皖洛。襄陽境內(nèi)語言屬于北方方言的西南次方言,“語言清輕略帶秦”。襄陽方言在語音、詞匯、語法方面與普通話有著很多相同之處,但是在某些句型及語義方面與普通話有著巨大的差別。普通話中的處置式常用“把”字句及“被”字句,而在襄陽方言中,“把”字句和“被”字句顯得比較書面化,對應(yīng)的口語表達主要使用兩種句式:“給”字句和“叫(教)”字句?!敖校ń蹋弊志渑c“給”字句的表達在很多方面具有相同的功能,但也存在著很多不同的地方。
一、“給”字句的主動表達法
“給”用作介詞,在普通話中用作引進動作的受益者相當(dāng)于“被”;在襄陽方言中,除了引進動作受益者外,還可以引進動作的施事者,即相當(dāng)于“被”或“把”。
(1)而董卓可是的確給貂蟬害死了。(魯迅《阿Q正傳》)
(2)老陳給小陳打了一頓。
這兩句在普通話中一般人的理解是:董卓是被貂蟬害死的;小陳打了老陳。這里“貂蟬”和“小陳”是動作的施事者,“給”用作“被”的意思??墒窃谙尻柗窖灾?,這里的“給”卻有著兩層意思,除了上述一層意思之外,另外一層意思是:董卓把貂蟬害死了;老陳把小陳打了一頓,這里的“給”相當(dāng)于“把”。其實在普通話中也不是沒有用“給”表示處置式的用法,只是比較少。朱德熙先生在《語法講義》中就提到了“給”的這種用法。
(3)我給電視修好了。
(4)我給電視弄壞了。
這里我們就不能簡單的生搬硬套把普通話中“給”用作介詞,引進動作的施事對象這一定義套用過來。如果那樣的話就是:電視把我修好了;電視把我弄壞了,這顯然是不正確的。所以朱先生說,以上兩句中,“電視”本來是受事,現(xiàn)在在前邊用“給”字,是把它當(dāng)做與事看待。也就是說,“電視”在形式上仍是受事,所以這兩句的“給”都能換成“把”。朱先生補充了“給”和“把”通用的條件:“給”的賓語多半是物,如果是人,只能是代詞,不能用名詞。①襄陽方言的用法又有不同,在襄陽話中,“給”和“把”的區(qū)別是:“把”字句是比較書面的說法,而“給”的用法更為口語化,沒有任何句法上或語義上的限制。也就是說,“給”的賓語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可以是代詞,也可以是名詞。在襄陽方言中,“給”與“把”替換也要受當(dāng)時語境的制約。如果缺少當(dāng)時的語境,那么“給”與“把”可隨意替換,不受任何句法和語義制約。(注:括號中是襄陽方言。)
(5)你把小李叫來。(你給小李叫來。)
(6)別把他惹火了。(莫給他惹火了。)
(7)把作業(yè)做了再玩。(給作業(yè)做了再玩。)
這里的“小李”是名詞,“他”為代詞,“作業(yè)”是物,均可作為“給”的賓語,此時“給”的含義仍然相當(dāng)于“把”。因此我們可以看出“給”字句在襄陽方言中的用法和在普通話中用法的一個顯著區(qū)別,即普通話中的“給”主要用作“被”,用作“把”時受到嚴格限制,其后賓語只能是物和人稱代詞而不能是名詞;而在襄陽方言中“給”既可以用作“被”也可以用作“把”,且用作“把”時其后賓語不受限制。
大多數(shù)情況下,襄陽方言中的“給”可以替換“把”,但也存在特殊句式不能替換。普通話中“把”字句句式特點之一:動詞前后常常有別的成分,動詞一般不能單獨出現(xiàn),尤其不能出現(xiàn)單音節(jié)動詞;通常后面有補語、賓語、動態(tài)助詞,至少也要用動詞的重疊式或者是動詞前面有狀語;動詞是動補型雙音節(jié)詞,可以單獨出現(xiàn)。但在韻文中可以不受上述限制,如可以說“把家還”之類。②這里的“把”表主動義,在襄陽方言中也說“把家還”而不把“把”用“給”替換。雖然存在這種特殊現(xiàn)象,但大多數(shù)情況下,普通話中的“把”在襄陽方言中都用“給”表達。
以上是就襄陽方言中“給”字句表達主動義做了介紹,下面就“給”字句在襄陽方言中的被動用法做以介紹?!敖o”表被動義與“叫”表被動義在襄陽方言中基本相同,以下不再對“叫”表被動義的用法作贅述,且在表達被動義用法的舉例中“給”“叫”混舉。
二、襄陽方言中被動句結(jié)構(gòu)類型
(一)NP1+給(叫)+NP2+VP③
此句型又可分兩種形式進行分述:ⅠNP1與NP2是兩個獨立主體,語境外并無聯(lián)系。這種形式下又可分兩種情況:①NP2是一個明確的主體,那么整句話可明確表示被動義。②NP2是一個模糊概念意義的詞,那么整句話就存在歧義現(xiàn)象。ⅡNP1隸屬于NP2,那么整句話可明確表示被動義。
(10)你的勤奮勁兒早就叫(給)老師看在眼里了。
(11)你叫人家給看癟了。
(12)這張嘴皮子快給他磨破了。
用上述句型形式分析這組句子,首先是例句⑽,NP1:你的勤奮勁兒,NP2:老師,此時NP2—老師是一個明確的主體,那么整句話的被動意味就很強烈,所要表達的意思是:老師把你的勤奮勁兒看在眼里了。例句⑾,NP1:你,NP2:人家,人家是一個模糊意義的詞,沒有明確的指稱對象,如果脫離了語境就可能出現(xiàn)歧義現(xiàn)象。在這里我們可以假設(shè)一個語境:這句話是老師在“我”考試作弊被當(dāng)場逮到的情況下說的,那么這里的NP2就可以明確為一個主體:班上其他同學(xué)。那么這里所要表達的意思就是:我被別的同學(xué)看癟了。如果脫離了具體語境那么在襄陽方言中就會出現(xiàn)歧義現(xiàn)象,表達兩層意思:別人把你看癟了;你把別人看癟了。所以這種類型結(jié)構(gòu)的句子,如果出現(xiàn)在具體語境中,那么意思就十分明確。如果是獨立的一句話,那么在襄陽方言中就會出現(xiàn)歧義現(xiàn)象。因此要明確這類句子所要表達的意思就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再看例句⑿,NP1:這張嘴皮子,NP2:他,NP1隸屬于NP2,所以被動意味就非常明顯,所要表達的意思是:他快把他自己的嘴皮子磨破了。
(二)NP1+叫+NP2+給+NP3+VP
(13)老張叫賊娃子(小偷)給錢包偷了。
(14)豆豆叫媽媽給零花錢沒收了。
用上述句型分析這兩個句子,例句⒀,NP1:老張,NP2:賊娃子,NP3:錢包。NP3隸屬于NP1,NP1與NP2是同級關(guān)系,只是存在一個職業(yè)的不同而已,由NP1與偷與被偷的關(guān)系可以得出,此句所要表達的意思是:老張的錢包被賊偷了。例句⒁,NP1:豆豆,NP2:媽媽,NP3:零花錢,由于NP1與NP2的社會地位不同,所以這句話在襄陽方言中就可能表現(xiàn)出兩個意思:①豆豆的零花錢被媽媽沒收了。②由于NP1與NP2的地位不同,所以NP3的所指就不明確。在這里我們假設(shè)一種語境:豆豆有個姐姐,并且姐姐攢的零花錢比他多,他由于羨慕,并且依仗他所處的的地位—全家最小,爸媽疼愛,他完全可能無理取鬧,依賴媽媽在家中的地位,讓媽媽把他和姐姐的零花錢全部沒收。這時這句話就轉(zhuǎn)被動為主動,意思表達為:豆豆請求媽媽把零花錢沒收了。雖然這種語境在書面表達中具有不可操作性,但并不排除在現(xiàn)實生活中確實有這樣的表達存在。所以在襄陽方言中,分析這類句子要明確NP1、NP2、NP3之間的關(guān)系,并且在具體分析操作中也不能排除句子在日常生活表達中所包含的情感因素和詞語在特定語境中的含義。
三、“叫(教)”字句的使動用法
雖然“叫”字句表達主動義在很多情況下可以與“給”字句互換,但也存在一些特殊情況,使得“叫”不能與“給”互換。以下我將就“叫”的特殊情況作簡要分析說明,至于“叫”字句和“給”字句可以互換的情況不再作贅述。即便存在不能互換的情況,但“叫”和“給”的語法義和功能義卻沒有變。
“叫”不能用“給”替換,可能與它本身具有“致使”的意義有關(guān)④。
(15)曲罷能叫善才服。(白居易《琵琶行》)
(16)要叫窮山變成富山。
例句(15),“教”是使役動詞,使役式的兼語動詞為及物動詞“服”,所以可以把其中的“教”理解為“把”。例句(16),可以簡單的把“叫”理解為本義“使”,而“給”沒有此意義,所以不能替換。
魏兆惠認為襄陽口語中的“給”字句和“叫”字句主要是用于口語中的表達,口語中的“給”字句和“叫”字句的使動用法大多可與普通話中的“把”字句替換,但也存在只能用“把”字句的特殊句式。
她援引呂叔湘的觀點認為:列舉的另一項是表示發(fā)生不如意的事情,后面的詞指當(dāng)事者⑤。如:
(17)偏偏把老李病了。
她認為襄陽口語中的“給”和“叫”沒有此用法。但筆者認為襄陽方言中存在這樣的用法,如:
(18)偏偏給他跑了。
(19)偏偏叫你拿了。
這兩種表達法在襄陽方言中也很常見,“老李病了”“他跑了”“你拿了”都是表示發(fā)生了不如意的事,符合呂叔湘先生的觀點。
四、襄陽方言中“叫”字句用于表達被動用法和“給”字句的對比
在書面語里有“被……給”的格式,口語里的表達是“叫(讓)……給”的句式。“叫”字句表達被動義時與“給”字句在襄陽方言中基本相同,前已有述,但存在著“叫(讓)……給”的格式表達被動義時,“叫”不能用“給”代替,上述二㈡中的“叫”也不能用“給”。
(20)他讓人家給攆走了。
(21)杯子叫我給打碎了一個。
這里的“給”是助詞,“叫、讓”相當(dāng)于“被”,這里的“叫、讓”不能用可表示被動義的“給”替換,二㈡的表達也同樣如此。
在普通話中還有“被……所”(這里的“所”是一個助詞)的格式,但在襄陽方言中卻沒有與之對應(yīng)的表達法。如:
(22)一切困難都將被全國人民所戰(zhàn)勝。
襄陽方言中也用這種表達法,而不把“被”用“給”或“叫”替換。
從以上的分析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在普通話中“給”和“叫”基本上用于表示被動,用于表示主動義時要受到嚴格限制。而在襄陽方言中,“給”和“叫”既可以用于表示主動也可以用于表示被動,靈活性強。這可能因為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襄陽方言具有北方方言的許多語法特點,因而與普通話有著很多相同。然而又由于少數(shù)民族聚居、人口雜居、人口流動性大等因素的影響,使得襄陽方言又具有自己的獨特之處,而它的獨特之處,又正顯現(xiàn)了我國方言語法的復(fù)雜性和多樣性。
本文由湖北文理學(xué)院大學(xué)生科研項目基金資助。
參考文獻
①朱德熙.語法講義[M].商務(wù)印書館.1982
②黃伯榮、廖旭東主編.現(xiàn)代漢語(增訂四版)[M].高等教育出版社
③王丹榮.論被動句在襄樊方言中的用法及其發(fā)展探源.[J]襄樊學(xué)院學(xué)報.2007.9第28卷第9期
④魏兆惠.襄樊方言特殊的處置式——“給”字句和“叫”字句[J].湖北教育學(xué)院學(xué)報.2004.7第21卷第4期
⑤呂叔湘.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M].商務(wù)印書館.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