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的那個冬天,我所在的岔線隊承擔著開拉氣林場至某小工隊的森鐵岔線筑路任務。那個冬天可真冷,剛剛進入十二月份,氣溫已降至零下四十多度。我們每天清晨天空寒星尚未散盡就已經(jīng)出工了。我們都干大半晌的活兒了,那散發(fā)著慘白色光輝的太陽才懶洋洋地爬上山崗。晚上收工要徒步走上二三里地的路程,趕到家時早已星斗滿天了。
那時我們住的是帳篷,睡的是小桿鋪,吃的是玉米面窩頭、高粱米、大米查子和凍菜湯,一個月有數(shù)的吃幾頓細糧。
那時活計十分勞累,掄著十字鐵鎬,擔著裝滿砂石的土籃在坑坑洼洼的羊腸小道上來往穿梭。在這滴水成冰的季節(jié)里,盡管我們早已甩掉了棉衣、光著腦袋,只穿著單薄的衣裳,但仍是汗流浹背,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休息時,燃起篝火,我們圍著火堆取暖,被汗水浸濕的衣服經(jīng)風一吹硬得像盔甲,緩過乏來的我們感覺透心涼。在這隆冬的北國我可實實在在地體味到“火烤胸前暖,風吹背后寒”的滋味。在那“以苦為樂、以苦為榮”的年代,一股豪邁之情充溢在我們心頭。
這超體力的重活兒使我飯量大得驚人,一頓飯吃四五個窩頭或半斤八兩的米飯再喝碗凍大頭菜湯,往往不到收工肚子就咕咕叫了。那時最大的奢望就是吃一頓饅頭和豬肉燉粉條。
和我同住一個帳篷的有個年齡大我四五歲的老胡。老胡身材適中,黝黑的臉龐,濃眉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盡管穿著打補丁的衣服,但言談舉止有一種只有讀書人才具有的儒雅氣質。晚飯后人們眾星捧月般簇擁在他身旁,聽他講《三國演義》,除政治學習和開會外,整個冬天每晚他講兩個小時從不間斷。
大鐵爐上滾開的濃茶香飄四溢,聽眾中“跑堂”的茶水紙煙緊著伺候,“說書人”老胡穩(wěn)坐“龍床”,操著濃重的遼寧海城鄉(xiāng)音從容不迫、聲情并茂地把曹操的奸詐、諸葛亮的智慧、魯肅的忠厚、周瑜的小氣量、關羽的勇猛自傲敘述得栩栩如生。草船借箭、官渡之戰(zhàn)、空城記、火燒赤壁等章節(jié)敘述得更是傳神,讓人有一種身臨其境的感受,我非常折服。
轉年早春我離開了岔線隊,前往新的環(huán)境。
歲月滄桑,人事更迭,幾十年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過去了,當年在一起摸爬滾打的伙伴大都走散了,我也曾詢問過“說書人”老胡的去向,也是音訊杳然。
在這肆虐的北風叩擊著窗欞的寒夜,我又想起了那個冬天,思念起冬日里工地上年輕的伙伴戰(zhàn)嚴寒斗風雪的勞動場面和沸騰的工隊生活。人們常視往事不堪回首,可我竟對多年前的那個冬天、那山中的艱苦歲月充滿了無限的懷念。(責任編輯 王冬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