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來了。
在永恒的重復(fù)著的深寒和亙古的廣袤和寂寥后,一個叫冬的季節(jié)不緊不慢,如約而至。
我一直喜歡這個季節(jié),不僅僅因為它的厚實和無言,不僅僅因為一個季節(jié)冷嗖嗖的空氣或者偶爾溫情曖昧的陽光,不僅僅因為四季的嬗變里,它代表那些守望和堅貞。這是個令人沉思的季節(jié)。它的長度和深度,令我噓唏。
雪是這個季節(jié)獨有的物事,多少年來,下一場雪是很多人也是我自己內(nèi)心的渴盼。潔白的雪花,瓦楞的霜花,父親的柴禾,風(fēng)中飄飛的薯藤,嚎叫的年豬,寂寞的生涯的午后,這一切的記憶相隨,隨時幻化成記憶的軟鞭,抽打我日漸呆板的靈魂。
想想還是從雪開始吧。這是冬天的可愛和精靈,它的出現(xiàn),豐盈了一個季節(jié)。不管是漫山遍野的深厚積雪覆蓋,還是飄揚飛灑的夾著雨粒的雪花,它都是絕妙的背景,這景致如此的傷感和唯美,有著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圣潔和清冷的氣息。一場深厚的積雪落下,一次雪光的反襯和照耀,一場準備充足的年事后,又一個春天會緊靠著寒冷而來。
先是大幅度的降溫,氣溫會在一兩個陰雨天后迅速走低,然后便是冷風(fēng)和雨,頭一天晚上的被窩里會莫名其妙地冷,感覺這被窩怎么越蓋越輕薄。這樣的時候,雪就該來了,雪也許起于半夜,也許起于黃昏,待到第二天,山河的顏色就變了,銀裝素裹,分外妖嬈。也有斷斷續(xù)續(xù)接著下上一兩天的,這時候,心更喜愛和被觸動了。無論是雪下的燈光還是暗夜里聽雪落于地面似有若無的聲響,會感覺自己的心像水色墨綠的心湖,雪花輕盈飄飛著,不是落于地面,而是恰到好處地蹁躚,跳躍于自己的心扉。
看雪,曾是我多次專著和愛著的一件事情,有時候帶傘,有時候什么都不帶。任雪花觸摸,打濕我的額角、發(fā)絲和衣襟。在南方,雪是不多見的,雪,是很多人企盼已久的物事,是一個心愿,一次相約。不知道有多少人如我一樣專注和安靜地看著雪,雪落的時候,大地安寧沉默得如同處子,雪花有條不紊,甚至有些急促地就從不遠的高處快速飛落,沒多久,這世界就簡單到了極致,到處唯有雪花,唯有間或踏雪而歸的過客和主人,唯有天和地,守護著自己的內(nèi)心。
偌大一個冬天,是漫長而蕭索的。有時候,甚至是嚴寒的,然而,很多個冬天,我們依然相攜而過。有時候我想,可能上帝在看過之前的三季后認為冬天太過呆板和刻薄,所以特意為我們安排了三兩場雪事吧。
我再一次想起記憶中的雪了,或者說,我想起記憶中很多以雪為背景的往事了。很多次都是這樣,我想將這些往事扯出個頭緒,然而,很多的往事甚至感觸都只是偶然的靈光一現(xiàn),令我很多時候都只能摸到它光滑易逝的尾巴,甚至連尾巴都稍縱即逝,令我心醉和惘然。
然而,我依然感謝冬天,感謝湖南的冬天每一場繁盛或者輕淺的雪事。很多個冬天后,我慢慢領(lǐng)悟,往事亦如雪,尤其往事中那么多曾經(jīng)令我刻骨銘心的走遠和走近的人。
“湖南人是不落雪不過年的”,突然想起,這是逝去多年的祖母,對我說過的平淡的一句話。而慈愛的老祖母,曾認真地伴我度過很多個有著雪事的冬天。
(責(zé)任編輯 王冬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