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死亡
4月19日17點10分,羅雙七像平常一樣,從廣州一個建筑工地下班回到住處。剛洗完澡,堂叔從幾百公里外的老家,一個名叫梅鹽鋪的村子打來電話。電話里,堂叔告訴他:“你的兒子和另外兩個孩子被殺了,沒救了?!?br/> 這個消息像一柄重錘,將羅的妻子擊倒在地。幾乎同一時間,羅雙七的老鄉(xiāng)廖國新,也在蘇州接到了內(nèi)容相近的電話。
掛掉電話后,羅雙七帶著妻子,迅速趕去廣州南站,并于當(dāng)晚11點多乘高鐵趕回衡陽老家。在那里,5歲的兒子羅靜已死去多時,和兒子同時被殺死的,還有廖國新6歲的兒子廖子康,以及附近虎形村村民“非洲佬”8歲的兒子羅潤輝。
而此次殺童案,就發(fā)生在羅雙七家對面,也即“非洲佬”的岳父羅方條家中。
在梅鹽鋪村,原本沒人知道“非洲佬”的真實姓名,亦不知道這個外號的來歷。就連緊鄰其岳父家的住戶,也只知道“非洲佬”每次來他丈母娘家,都是在深夜。
殺童案發(fā)之后,一個受害者家屬向官方詢問后得知,“非洲佬”本名羅合賓,是附近虎形村村民。和大多外出務(wù)工人員一樣,他將兩個孩子寄養(yǎng)在了岳父家。
案發(fā)當(dāng)天是星期四,羅雙七的兒子羅靜放學(xué)回家后,剛將書包掛在墻上,就被“非洲佬”4歲的兒子健健(化名)叫到羅方條家看電視。4歲的健健和他的哥哥羅潤輝,一直住在外公家,與周圍的小伙伴能玩到一塊兒。
羅靜,這個喜歡奧特曼的孩子,和拿著零食的廖子康一起,去了羅方條家二樓看電視。這時,羅雙七的父親羅方新正照看另一個小孫子,母親則在給小孫女修衣服上的拉鏈。
不到10分鐘,健健跑出外公家門口,喊道:“屋里有壞人在殺人!”羅方新趕緊放下小孫子,跑過去一看,孫子羅靜和另外兩個孩子,被殺倒在羅方條家的二樓樓道和樓梯口。
“幾乎每個孩子身上都被殺了四五刀?!绷_方新說。
而那把兇手行兇用的殺豬刀,就被丟棄在房子外面的不遠處。
案發(fā)前20多分鐘,一名矮胖的年輕男子,騎著一輛紅色的摩托車,從梅鹽鋪南面的九龍鄉(xiāng)駛來,并沿著一段幾十米長的斜坡進入到這個臨街的村子里。村子里那10米左右的水泥路兩側(cè),是清一色的二層小樓房,一幢緊鄰著一幢,樓房的結(jié)構(gòu)都極其相似。
近十年來,這些漸漸興起的建筑物,讓這個普通的村子看起來像一個小鎮(zhèn)。房屋里,大多住著老人和孩子,年輕人大都在廣東和江蘇等地打工。
村子里的幾名村婦看到,這名年輕男子將摩托車停在斜坡上的一個公廁旁。在小便完,并吐出一塊檳榔殼后,他走到了與羅方條家相鄰的一個鋪面。
他問羅方條的鄰居、正在埋頭掃地的羅清英:“‘非洲佬’的丈母娘去哪里了?”
羅清英回說:“不在家,出去做事了。”
男子說,他給“非洲佬”岳父家送錢來了。然后,他就走進了羅方條家。
10分鐘左右,他走了出來,騎著摩托車沿來路疾馳而去。而躲過一劫的健健,走出外公家,發(fā)出了那聲呼叫。
尋仇
事實上,那個殺人的矮胖年輕男子并未走遠。
4月20日16時許,案發(fā)24小時后,他在江口鎮(zhèn)沙子塘村的家里,被衡南縣公安局民警抓獲。這里距離梅鹽鋪5公里之遙,騎摩托車大約只需10多分鐘。
多名村民說,兇手是來找“非洲佬”尋仇的。他和“非洲佬”在廣州販毒的過程中,由于分贓不均而產(chǎn)生糾紛,并最終結(jié)下仇恨。而據(jù)村民介紹,在冠市鎮(zhèn)的虎形村和楊武村,均有部分青年在廣州販毒。
4月20日,湖南官方網(wǎng)站紅網(wǎng)發(fā)布消息稱,“經(jīng)初步審訊,該案系因仇結(jié)怨而引發(fā)的兇殺案。” “非洲佬”原本只有兩個兒子,沒人知道兇手為什么將手里的殺豬刀,同時刺向了三個孩子。
當(dāng)?shù)毓俜礁嬖V一名死者家屬,這名叫陳英建(音)的犯罪嫌疑人,是“非洲佬”的馬仔,在廣州曾和“非洲佬”一起販過毒。后來,不知何故被“非洲佬”踢出組織。
陳英建回到村里后,開始吸食麻果——這是一種主要成分為冰毒的興奮劑,具有很強的成癮性。之后,陳英建家的經(jīng)濟狀況越來越不好,他把當(dāng)下這窘?jīng)r,歸罪于“非洲佬”,并萌生了向“非洲佬”報復(fù)的念頭。
4月19日,陳英建問鄉(xiāng)鄰借了一柄殺豬刀,以及一輛紅色的摩托車,駛向了梅鹽鋪。
就這樣,陳英建和“非洲佬”,這兩位互為鄉(xiāng)鄰的男人,因在城市里的灰色利益糾葛,致使關(guān)系被撕裂。而販毒帶給“非洲佬”灰色財富的同時,也給他帶來了喪子之痛,而這悲痛甚至波及到另外兩個家庭。
“如果你殺了他家的小孩,那是他們自己的恩怨,為什么還要殺別人的孩子啊?”羅雙七疲憊的臉上,浮上怒色。他說,這個事件是因為“非洲佬”的私人恩怨而引發(fā),至今卻未見他們登門道歉。
“如果政府不處理好這個事情,我們將按
YdSH17ekgiQL5ob0N0OFiGaONIYzNbEAYreAgD9fOWU=鄉(xiāng)村民俗,利用家族的力量去跟‘非洲佬’家討個公道?!绷_雙七說。這兩個僅隔著10來米之遙的本姓家族,在這場喪子之痛下,欲通過暴力方式向另一個同為受害者的家族討回公道。
4月23日上午8時30分左右,6輛面包車和一輛紅色的小轎車停在了衡陽市政府大門附近。從車上走下了男女老少60余人,他們拉著印著“慘絕人寰”紅色字體的丈余長白布,走進了衡陽市政府大廳。領(lǐng)頭的是剛失去孩子的兩位父親。
在這一天的交涉中,官方承諾三個條件:為死去孩子的母親免費提供輸卵管吻合手術(shù);免費為孩子火化,并購買墓地;免費提供接下來的司法救助。同時,衡南縣政府還表示,將支付給兩個家庭社會救助款10萬元。
遠憂
在梅鹽鋪幾百米長的省道兩側(cè),緊密居住著60戶左右的村民。村民說,按照每家至少兩個小孩算,村子里有100多名孩子。
在此之前,梅鹽鋪的孩子在街上可以隨意的自由走動游玩,并未有任何重大意外事件發(fā)生。4月19日,陳英建用那把借來的殺豬刀,改寫了梅鹽鋪無重大刑事事件的歷史記錄。
“以前,最多是擔(dān)心孩子遭遇交通事故和溺水?!贝迕駛冋f。
2000年左右,梅鹽鋪的年輕人開始較大規(guī)模走出村子,前往湖南其他城市,以及廣東和江蘇等地打工。和大多數(shù)中國鄉(xiāng)村外出打工的年輕夫婦一樣,不少家庭將孩子留給了年長的老人照看,自己獨自在外打工掙錢。
“在外面打工的村里人,平均每年能掙4萬-5萬元。”村民說,之后村里的土磚房也開始漸漸地換成了二層樓的水泥磚房,并在墻體上貼了瓷磚。
羅雙七說,自己是建筑工,經(jīng)常是一個工地的活兒干完了,又接著換另外的工地。這樣不穩(wěn)定的生活狀態(tài),讓他和妻子不便將孩子帶在身邊。今年三月初三,羅妻曾回家看望孩子一次。三天后,當(dāng)她離開時,“孩子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想跟著我去廣州?!彼龥]想到,這三天,卻成了她和兒子最后的相處時間。
在與當(dāng)?shù)卣簧孢^程中,有家屬提出,今后梅鹽鋪其他孩子的生命安全,將如何保障的問題。但并未得到官方的積極回應(yīng)。《南都周刊》記者也多次電話聯(lián)系衡陽市公安局就這起案件進行采訪,但截至發(fā)稿時止,未得到對方回應(yīng)。
衡陽市犯罪學(xué)研究會副會長,前衡陽市司法局副局長廖曜中說:“如今農(nóng)村青壯年都大量外出打工,老人孩子留在家鄉(xiāng),對外防御能力明顯減弱,加上農(nóng)村的住房現(xiàn)在普遍分散,相互照顧能力比過去農(nóng)村聚居弱化得多。因此,農(nóng)村的治安是一大問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