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觀者們用懇求的目光彼此看了一眼,然后對解說員說:“夠了?!?br/> 在奧斯維辛,沒有新鮮東西可供報道。這里陽光明媚,綠樹成陰,在集中營大門附近,孩子們在追逐游戲。
——節(jié)選自《奧斯維辛沒有什么新聞》
《奧斯維辛沒有什么新聞》是一篇獲過美國普利策新聞獎的優(yōu)秀新聞作品,奧斯維辛集中營在1947年被波蘭國會立法改為紀念納粹大屠殺的國家博物館,1979年,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將奧斯維辛集中營列入世界文化遺產。
奧斯維辛集中營共有3個主要營區(qū),分別是奧斯威辛、比克瑙、莫諾維茨,還有39個小型的營地或工廠,最主要的目的是殺害猶太人、強迫收容者進行極為嚴苛的工作,或是進行不人道的人體實驗。
當“死亡列車”到達奧斯維辛站臺時,人們就被趕出車廂,不許攜帶財物,并被強行排成男女兩列,黨衛(wèi)軍看守荷槍實彈并且牽著狼狗。劊子手們知道,屠殺的效率取決于受害人走上刑場的秩序,所以騙局最好持續(xù)到最后一秒鐘。
看守們告訴人們在“淋浴”前每人能分到一個衣櫥,還“友善地”提醒人們記住自己衣櫥的號碼,免得出來時找不到自己的東西。墻上用各種語言寫著歡迎人們來奧斯維辛集中營工作的標語,人們爭先恐后地脫掉衣服涌進“浴室”。但是“浴室”內變得越來越擁擠,當還沒明白過來時,沉重的大鐵門已經關閉,看守們在門外加上了鎖和密封條。
突然,所有的燈全熄了,跟著,離噴頭最近的人搖晃著倒下了,人群中發(fā)出陣陣慘叫。緊接著,所有的喉嚨好像都被一只手卡住了……
后來,這樣的一場災難,成為藝術家們對納粹主義反思的一個窗口,在不經意間,它們變成了一種對納粹反思的藝術,對生命反思的藝術。
納粹與詩人:策蘭
他高叫把死亡奏得美妙些死亡是來自德國的大師
他高叫你們把琴拉得更暗些你們就像煙升向天空
你們就在云中有個墳墓躺著挺寬敞
——節(jié)選自《死亡賦格》
這首詩在策蘭早期創(chuàng)作中占有極為重要的地位,被選入各種選集,釋者如云,就連許多公開場合都要誦讀此詩?!端劳鲑x格》被認為是基督-猶太教重新言好的象征,成了人們表現(xiàn)自己道德的工具,成了一種時尚。
保羅·策蘭是一個父母喪生在納粹的猶太人集中營、經歷過多年流亡生活、患有精神分裂癥、最終自沉于塞納河的德語詩人,策蘭為這個世界貢獻了最杰出的關于死亡、絕望與神秘的詩歌。戰(zhàn)爭在保羅·策蘭思想刻度里刻下的是生活和生命的破碎、撕裂以及無極的黑暗。即使是在戰(zhàn)爭過后的日子里,詩人在黑暗主題的籠罩下,或者說是在磨礪黑暗主題的過程中,破碎、撕裂的感覺始終彌漫于其內在的精神空間,揮之不去。
讀他的詩作,面對歷史浩劫摧殘生命的現(xiàn)實時那種力壓千鈞的感覺和黑暗的感覺到處都在彌漫,幾乎使人透不過氣來;又感覺恍如折射在鋒利的玻璃碎片上面的強光,黑暗越是減輕,切膚之痛就越來越深。詩人策蘭的語言“來自一個死亡的王國”。耶魯大學的德拉認為策蘭的詩“根本就是血滴”。
人類的每一刻都是自立的,無論屠殺,質問,監(jiān)禁,甚至遺忘,都無法修改無懈可擊的過去,在讓人戰(zhàn)栗不已的永恒流變中,在策蘭詞語里,詩歌完成了他自身生命實踐的集結。
策蘭的詩多是這次大屠殺的產物。寫詩是企圖擺脫命運重厄的過程,然而詩只能在某種程度上,有限的時間內減輕痛苦。就如吸鴉片煙一般,越陷越深,越寫也就越痛苦;詩人以“罌粟”來隱語這一內在之現(xiàn)象。這樣的“惡性循環(huán)”讓詩人瀕臨絕望,最后走上自殺之路。策蘭覺得自己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是一件荒誕的事,活著沒有理由。心理學的報告告訴我們,納粹集中營的幸存者多有嚴重的負罪感,覺得自己茍且偷生,出賣了被害者,沒有為死者做什么事。為了贖這些所謂的罪,這些幸存者就自我封閉,自我隱匿,以這種象征性的死亡不斷證明自己的無奈和無能。在策蘭的哀歌中,我們可以讀到這樣的自責,并到了相當嚴重的程度,類似的抑郁和憂傷形成他詩歌的基本色調。
納粹與哲學家:海德格爾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戰(zhàn)死于俄國與非洲的年輕士兵中,其背包中攜帶著荷爾德林與海德格爾著作者不可勝數(shù)”,他甚至將海德格爾的《存在與時間》視為導致魏瑪共和國滅亡的因素之一。
——出自《魏瑪文化:局外人內幕 》
海德格爾與納粹主義的遭遇已經被描述成災難性的,甚至是駭人聽聞的??梢杂门鲎驳碾[喻來形容之:仿佛是在某次火車相撞中,20世紀最富革新精神的哲學家把他的思想和一個最臭名昭著的政權連在了一起。兩者間的遭遇(不管是出于愚蠢的結盟還是巨大的壓力)所帶來的回響縈繞至今。
海德格爾在1933年談到納粹的革命時說,它“并非純粹的奪取政權,如同別的政黨當前在國家中所做的那樣——一個有充分人數(shù)的政黨就可以這么做”。
任何“海德格爾式的納粹主義”會是或可能是什么樣子呢?這是一個怪誕的術語?;蛟S在歷史或政治現(xiàn)實完全消失時它才會出現(xiàn),或許它只是一種不可能性。那么海德格爾著作確實應該被禁止嗎?
海德格爾的思想或許提供了對納粹主義的抵抗,甚至是提供了對一切集權主義的話語和實踐的抵抗。
對海德格爾思想的解讀呈現(xiàn)出某種復雜性:阿爾多諾和哈貝馬斯這樣的批評家認為海德格爾的思想存在與納粹主義的共謀之處,但??潞偷吕镞_這些左翼理論家卻同樣受惠于海德格爾思想。
1944年,薩特在一家親共產主義的報紙上為海德格爾的思想作了如下的辯護:
如果我們發(fā)現(xiàn)我們的思想與另一個哲學家的思想有關,如果我們從他那里獲得技術和方法并用來達到新的問題,這就意味著我們贊同它的所有理論嗎?馬克思從黑格爾那兒借來了辯證法。你會說《資本論》是一本普魯士式的著作嗎?
在《論精神:海德格爾及其問題》一書中,德里達強調了而非減弱了海德格爾的納粹主義的“丑惡性”和“災難性”。而且德里達還說,他總是譴責納粹主義,“因為在海德格爾以及如此之多的其他人身上,在德國或其他地區(qū),總有某些東西曾經向納粹主義屈服,而這種東西使我恐懼?!?br/> 然而,海德格爾的思考不會被拒絕。相反,它可以起作用,例如,用來思考海德格爾的納粹主義。德里達看到的更像是一個“復雜而不牢固的結”,這個結由纏繞著一起到來的納粹主義話語和反納粹主義話語共同形成。
當我們思考納粹主義是什么的時候,現(xiàn)在如何明確地譴責納粹主義就仍然處于停滯狀態(tài)。正如德里達所看到的,對于為海德格爾作辯護的人來說,他們的處境是雙重的:既要譴責又要思考,既要下判斷,又要在追問中等待。這是處在一種極端不舒服的搖擺中。德里達的“解構”承襲了海德格爾對西方形而上學的“克服”,他試圖擾亂、瓦解或動搖哲學的基本概念、方法、程序和計劃。
1946年,海德格爾闡明了他與薩特的存在主義的區(qū)別。問題的焦點在于以“人”為中心的人本主義。對于海德格爾來說,第一位的,原初的和真正值得思考的是存在。必須把人放在存在的關系中進行思考。實際上,存在首先來臨,人是第二位的。
該理論抽空了倫理的位置:人,人的主體和客體。正如尤爾根·哈貝馬斯指出的,海德格爾容易受人指責的是:他把人當作更具有思想價值的存在的鄰居,而非人的鄰居。在一個刻有種族滅絕創(chuàng)傷的歷史中,這種思想激起的反響是強大的。
如果存在規(guī)則,它們又是從哪里來的呢?來自曾經確定的權威,如教會和國家(或許還包括納粹國家)嗎?這不值得懷疑嗎?我們又能怎樣對待這些規(guī)則呢?
在這類問題上,海德格爾的朋友們以及他的對手們都同樣被誘惑去思考他的生平。他的政治實例令人痛惜,而當他偶爾打破戰(zhàn)后的沉默,談到的又是眾所周知的對野蠻和殘忍的評論:機械化農業(yè)在本質上和毒氣室里制造尸體是同樣的東西,對猶太人的大屠殺與把德國人從波羅的海各國驅逐出去是相同的現(xiàn)象;由饑餓而產生的大量死亡是“非本真”的死亡;并且,如果戰(zhàn)后住房短缺正在導致廣泛的貧困的話,那么人們首先需要注意的是,他們真正的苦難是正在忘記思考存在。
納粹與電影:《辛德勒名單》
1993年,美國著名導演史蒂文·斯皮爾伯格帶領《辛德勒的名單》攝制組初抵波蘭,就在他們跨進二戰(zhàn)期間克拉科夫集中營準備安營扎寨之時,突然收到全美猶太人協(xié)會從紐約發(fā)來的一封急電:“請勿驚擾亡魂,讓他們安息吧?!彼蛊柌褡x完這聊聊數(shù)語的電文,當即下令攝制組全體人員撤離克拉科夫集中營,轉移到幾十公里以外搭置布景拍攝。同時,他獨自一人飛往紐約,橫跨大西洋親赴紐約向“猶協(xié)”致歉,難怪后來國際影評界交口贊譽《辛德勒的名單》是“一位充滿人道主義精神的導演拍攝的一部洋溢人道主義氣息的電影”。
《辛德勒的名單》具有如此巨大的震撼力和如此深沉而令人痛苦的藝術魅力,應該說,是與斯皮爾伯格身上流著猶太人的血液,童年時代親身體驗過猶太人遭受歧視的痛苦;他源于烏克蘭的大家族中竟有17位成員在波蘭納粹集中營中被謀害;以及他的內心深處對辛德勒——這位猶太人的大恩人懷有虔敬感恩的心態(tài)等一系列無法逃避的事實分不開的。
影片的攝影指導扎努西·卡曼斯基掌握了黑白攝影的畫面質感,在沉重中有厚重的味道,特別是在拍攝波蘭的貧民區(qū)時,矮墻、磚塊、潮濕氣息,還原了時代的真實氛圍。
《辛德勒的名單》的配樂作曲者約翰·威廉姆斯在創(chuàng)作中吸取了猶太民族音樂的旋律特點,采用了小提琴獨奏的方式突出主題,將殘酷戰(zhàn)爭陰影下猶太人凄涼的心境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而在猶太墓碑的長道上徐徐流動著的片尾音樂,更讓人感受到一個民族的悲愴和堅強。與這部經典影片的風格一樣,約翰·威廉姆斯的配樂舍棄了華麗的氣魄,只用真摯無華的追思去感受著歷史的傷痛以及其中蘊含著的人性力量。
這張唱片的封面,一只有力的成人的大手緊緊地拽住了小紅袖子里伸出來的孩子的小手,拯救的主題就這樣簡單而又震撼地表現(xiàn)出來了。袖子的紅色是整個畫面中唯一的彩色,特別顯眼,我想這或許象征著生命與希望。畫面的背景則是“老式打字機透過一條仿佛浸染過鮮血的色帶打出的名單……”
約翰·威廉姆斯在他擔任指揮的波士頓流行管弦樂團中特邀身為猶太人的小提琴名手伊茲霍克·帕爾曼和豎笛好手吉洛拉·費德曼助陣,他們的演出溫和細膩,哀而不傷,不是對人間悲劇的控訴,而是對歷史錯誤的沉思,充滿省思和緬懷的溫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