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90年代初那會兒,都說的哥掙到錢了。其實不然。您想想,公里是有數的,交完車份,能剩下多少?不太容易,甭聽別人說,的哥們自己清楚。我要講這個故事,主人公叫乖乖。他在的哥中算運氣好的,一天下來掙個300多塊錢。的哥們那會兒管錢叫顆,100叫一顆,掙幾顆。
乖乖早起來在建國飯店排了一趟八達嶺。這小子運氣就是好。八達嶺回來,客人一下車,又一位客人上車,說去趟北京飯店,的哥們都想排趟長活兒,這活兒就讓乖乖撿著了。
乖乖不嫌瘦,什么活兒都拉。八達嶺都回來了,撿一趟是一趟。到了北京飯店,又一位客人拉車門上來了,說去萬壽路,乖乖打上計價器又走了。他美呀!掙錢多會兒都不累,精神,他沒家沒業(yè)的,一天到晚都是在外面飄著,沒家的概念。只要在路上跑就掙錢,誰跟錢有夠呀!
客人下車付了錢,他累了,想回家歇會兒。一天都沒閑著。他開著馬自達往家走,到公主墳,路邊有一位時髦的姑娘招手打車。他一打邊燈貼了過去。
姑娘拉門上車,坐在司機的副座上,瞅了乖乖一眼,沒說話。乖乖問:“小姐,您去哪兒?”
姑娘說:“沒地兒,看著跑吧!”
乖乖一聽,嘿!新鮮??!樹林子大了,什么鳥兒都有。乖乖眼面前兒這點兒事兒他可會處理,誰也甭想找他的便宜,他說:“小姐,您可別跟我講故事,咱們……”
姑娘瞅了瞅他,感覺都是年輕人,也放得開,說:“我沒事兒干,就想坐車兜兜風,你要愿意玩兒,咱們就一塊兒玩玩?!?br/> 乖乖說:“去哪兒,橫豎得有個地兒吧!”
“隨便,不過我可沒吃飯呢!”姑娘挺優(yōu)雅地坐在那兒跟他說,不慌不忙。乖乖有點兒發(fā)怵,雖說的哥們見多識廣,他還沒遇上過這種人。馬自達向長安街方向駛去,他想了想,這錢怎么掙呀?這姑娘又不像個“蜜”,不像那種風騷的女人,這深了淺了的,怎么弄呢?
姑娘坐車上還不言語了,乖乖說:“沒吃飯,我也沒吃呢,咱們一靜園怎么樣?粵菜行嗎?”
嘿!真是一物降一物,姑娘是真不客氣,說:“行!你們這幫的哥也不容易。”
乖乖瞅了瞅姑娘說:“嘿!您倒是通情達理?!?br/> 馬自達聽他的話,讓上哪兒上哪兒,他駕著它飛快地向一靜園駛去。拐過北京音樂堂路口,又有打車的,乖乖今天是太順了,就不讓他歇著,姑娘坐邊上說:“拉上他們,我跟你一塊跑車?!?br/> 乖乖說:“算了,我今天掙得差不多了,咱別找事兒?!?br/> “這有什么?”
“你不知道。”
馬自達到了一靜園,他停好車,倆人下來,走進一靜園高檔次的個體餐館,選擇最里面的一張情人座兒。隔不遠處放置一個大魚缸,缸里的鯉魚、草魚挺歡實兒,你上我下地游來蕩去。
倆人坐下,乖乖瞅了瞅姑娘說:“餓了不是?點菜吧!”
姑娘真不客氣,拿起菜單瞅了瞅,說:“鐵板牛柳、清蒸鯉魚、白酥蝦、空心菜,再一個湯:粟米羹?!?br/> 乖乖在一旁看愣了,服了,他說:“脆,干凈!”
姑娘說:“酒水,來一瓶紅方吧!”
乖乖抬頭瞧著墻壁上的一幅天鵝南飛的油畫,音箱里唱出女歌星富有柔情的歌流瀉過每個角落:“我想有個家,一個不需要多大的地方……”低婉的旋律流進乖乖的心里,他點燃一支煙,瞅著姑娘說:“小姐,您貴姓?”
姑娘瞅了他一眼,遞給他一張名片,說:“免貴,咱倆有緣,不知道是長緣分,還是短緣分?!?br/> 乖乖想捧人家,說:“你真漂亮!”
“是嗎?我都聽過一千遍了,你也這么俗?”姑娘不買他的賬,調侃似的說。
乖乖嘆了口氣,這是真話,他說:“我是俗,俗到30了還找不到對象。”
姑娘說:“的哥這么有錢,屁股后面的小妞兒沒排了一串兒?”
乖乖雖說見多識廣,遇到過,交往的小妞兒也不計其數了,但他永遠沒摸著姑娘們的底兒,他也沒那個心眼。他說:“90年代的姑娘們都追時髦,腦瓜兒也好使,都學美國的嬉皮士,自由、浪漫,誰有錢跟誰。傍著個大款,飯店住著,卡拉OK聽著,迪斯科舞廳跳著,保齡球玩著,都吃膩了,玩膩了,打個的到康西草原騎馬去了。咱們掙這壺醋錢,還不夠人家買化妝品的呢!”
姑娘也點上一根煙,說:“這年月活著,誰也不了解誰。你知道大街上匆匆走過的人,想的是什么?做的是什么嗎?”
乖乖頭腦簡單,他哪兒有那腦子呀,說:“不外乎,就是錢,奔得就是錢唄!”
“錢?錢!”姑娘應和著。
倆人飯菜已盡,一瓶紅方下肚,乖乖瞅了瞅姑娘,感覺也沒多大意思,說:“走吧!”
姑娘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兩行眼淚叭嗒叭嗒地掉下來。
乖乖不解地問:“你怎么啦?”
姑娘搖搖頭,不說話,眼睛里無神。
“朋友吹啦?”
“沒有。”
“跟父母吵架啦?”
“沒有?!?br/> “單位工作不順心?”
“沒有?!?br/> 乖乖真讓她給弄糊涂了,無可奈何地問:“那你怎么啦?”
姑娘哪兒也不看,呆呆的,面無表情,說:“我,男朋友也有,父母對我也很好,工作我是日本商社的,錢我也有。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想哭……”
乖乖聽愣了,瞅著她,心說,祖宗,我拿您一點兒辦法都沒有,這要是娶了您,我的罪孽大了。
乖乖到了沒想明白這姑娘是怎么了,跟我一說,我立刻理解了那姑娘。我也有過同感,有時感到生活很迷惘,活著干嗎呢?姑娘什么也不缺,她為什么就是想哭呢?人只一味地追求享樂,追求物質利益,物極必反,到時就會空虛。因為她沒有信仰,沒有精神寄托,這是改革開放后暴發(fā)起來的人的通病。誰活著都不容易,糊里糊涂一輩子,明明白白也是一輩子。有時候真得好好想一想: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才不會在空虛中迷茫地度過一生。
編輯/王文娜 wangwenna@yeah.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