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瓊宋翔

（江西農業(yè)大學 江西 南昌 330045）

社會是多彩的，成員之間必然存在多樣性和差異性。經濟實力的強弱、政治地位的高低、社會影響的大小等，都會在社會成員之間產生距離和隔閡。不斷地消除隔閡，縮小距離，就能使社會順利地向前發(fā)展。消除隔閡，縮小距離，就需要一套得到社會成員共同認可的行為規(guī)范。禮儀文化就是傳統鄉(xiāng)土社會演進過程中逐漸積淀下來的處世規(guī)則與相守之道。它規(guī)約鄉(xiāng)民，對于維系傳統鄉(xiāng)土社會的安寧與和諧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然而，隨著以城市文明為標志的現代化的不斷推進，鄉(xiāng)土社會被貼上了 “落后” “愚昧”等標簽，村民們的價值追求漸次發(fā)生轉向，維系鄉(xiāng)土秩序的禮儀文化逐漸被冷落，鄉(xiāng)土社會日漸失范。如何才能使鄉(xiāng)土社會重新建構起良好的秩序，使人們的物質財富與精神財富相得益彰呢？在筆者看來，傳承個人禮儀、家庭禮儀、鄰里禮儀、集體禮儀并取其精華，是重構鄉(xiāng)土社會和諧關系的理性選擇。

一、傳承個人禮儀，提高村民綜合素質，是構建鄉(xiāng)土社會和諧關系的前提

鄉(xiāng)土社會是由村民個體集合而成，每個村民都有自己的利益訴求。尤其在社會快速變遷的今天，以市場經濟為推手，以消費主義為動力的現代化進程成為不可阻擋的潮流。被動卷入市場經濟的村民，面對消費主義的理念，頓時倍感困擾。然而，對物質的渴求卻被喚醒。村民們在追逐物質利益的時候，由于資源具有的稀缺性，彼此之間必然展開競爭，競爭容易導致不和諧，甚至沖突。原本彼此之間可以共享的情感受到挑戰(zhàn)，村民之間的關系趨于淡化。更為重要的是，在與他人進行物質財富的比較過程中，村民內心的和諧也漸漸失去。而要想使村民個人身心回歸和諧，就是要 “去欲”。 “去欲”談何容易，除非村民具有較高的綜合素養(yǎng)主動克欲。這種綜合素養(yǎng)的培育，無法從現實中直接達至，最為重要的方法便是從傳統個人禮儀中吸取精華。

其一，修身養(yǎng)性，仁而自律。中國是個禮儀之邦，在個人禮儀方面有許多世代傳承突出理念。如仁是修身之根本。 “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論語·八佾》)因此 “仁”是君子與庶人都必須遵守的行為規(guī)范。仁是愛人之心，而愛人之心只是禮之必為，禮還有不可為的一面。即在某些時候，個體必須做到自律。“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論語.顏淵》)；否則的話，就會 “恭而無禮則勞，慎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 (《論語·泰伯》)。所以，孟子將 “仁、義、禮、智”稱為人的四大維度。也就是說，面對鄉(xiāng)土社會相對簡陋的條件，村民個體要通過修身養(yǎng)性做到自得其樂。

其二，以禮制利，合理謀利。人生來都是有欲望的，欲望得不到滿足就會去追求。但是，無限度地欲求必然會造成爭奪，而爭奪就會造成社會混亂，以致民不聊生。荀子說： “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不爭；爭則亂，亂則窮?！?（《荀子·禮論》）那么如何才能克制這種無度的欲望呢？荀子說：“先王惡其亂也，故制禮義以分之，以養(yǎng)人之欲，給人之求，使欲必不窮乎物，物必不屈于欲，兩者相持而長，是禮之所起也?！?（《荀子·禮論》）也就是說，制定約束人們行為的禮制，使人們相互禮讓、安分守己，是社會趨于和諧穩(wěn)定的保障。可見，面對物質欲望被無限喚起的現實，村民必須通過以禮制利，既發(fā)揮自己的技能去追求合法合理的物質財富，又克制自己的不合法不合理的欲望，達致身心和諧。也只有當村民個體身心和諧，鄉(xiāng)土社會的和諧才具備了基本的前提。

二、傳承家庭禮儀，建構家庭倫理秩序，是構建鄉(xiāng)土社會和諧關系的保障

家庭是社會的基本單位，它以婚姻關系為基礎、以血緣關系為紐帶。家庭成員之間包含撫育、贍養(yǎng)、協調生活等社會權利義務關系，因而家庭內部特別強調明人倫和遵守倫理本分。在傳統鄉(xiāng)土社會，同姓家庭往往保持著聚族而居的傳統，家庭關系擴展為家族關系，年長者握有更多財富和資源，父慈子孝，保持著良好的家庭倫理秩序。隨著現代化的不斷推進，家族逐漸消解，家庭也日益走向核心化，年長者因掌握現代化技能及資源的能力下降，失去了財富和資源的優(yōu)勢，家庭倫理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除夫妻之間因仍是同一經濟體成員大體保持相依為命的合作狀態(tài)之外，兄弟之間的關系趨于獨立自顧，父子之間的關系趨于養(yǎng)幼棄老，養(yǎng)老問題在鄉(xiāng)村社會日益凸顯。在社會保障有限的情況下，吸取傳統家庭禮儀的基本知識，依靠家庭倫理的維系來實現老有所養(yǎng)、推進夫妻和睦是構建鄉(xiāng)土社會和諧關系的必然選擇。

其一，養(yǎng)親敬老，父慈子孝。生命周期定律是任何人都不可能違背的。父母對幼年女子的關愛，是一種本能，亙古傳承，不曾遜色。然而成年子女對年老父母的關愛，卻因父母優(yōu)勢地位喪失而漸漸減少，因而，養(yǎng)親敬老需要培養(yǎng)一種恩情。也就是說，為人子女者應該記住自己生命的由來及成長歷程，孝順父母，使其怡養(yǎng)天年?！稜栄拧吩唬骸吧聘改笧樾ⅰ！奔唇逃藗円㈨樃改?。那么，如何孝順父母呢？人是一種復雜的“社會存在物”，不僅有物質性的需求，更有精神性的需求。也就是說，人不會因為衣食住等生活資料的充裕而感到滿足，更需要精神上的愉悅和慰藉。“禮也者，貴者敬焉，老者孝焉，長者弟焉，幼者慈焉，賤者惠焉?！?《荀子·大略》)因此，這里的贍養(yǎng)，不僅指物質上的“養(yǎng)”，更要有精神上的“敬”，不僅要在物質上滿足父母的需求，讓他們衣食無憂，更要在精神上要尊敬他們，關心他們。只有做到養(yǎng)老、尊老、愛老、敬老，才能維護家庭的和諧。

其二，夫妻和睦，同甘共苦。男女因結婚成為夫妻，雙方具有特定身份，與其他兩性關系有著本質的區(qū)別?！兑住ば蜇浴吩疲?“有天地然后有萬物，有萬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婦。有夫婦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禮義有所錯?！笨梢?，夫妻關系在社會關系中占有重要地位，是家庭得已產生的前提，也是其他各種社會關系賴以產生的基礎。在傳統鄉(xiāng)土社會，強調 “夫義、婦聽” （《禮記·禮運》）。即丈夫是一家之主，要承擔起養(yǎng)家糊口的責任，而妻子則有義務服從丈夫的安排，操持家里的事情。今天，男女平等的觀念已經深入人心，夫尊妻卑的思想已被拋棄。但是傳統夫妻禮儀中所強調的 “舉案齊眉”“言色相和，無相違戾”等規(guī)范，能夠幫助夫妻樹立相互尊重、彼此關懷、溫言軟語相處等理念，使夫妻和睦，在家庭經營中盡職盡責、盡力盡心，同甘共苦，達至家庭和諧的狀態(tài)。

三、傳承人際禮儀，促進鄰里互幫互助，是構建鄉(xiāng)土社會和諧關系的基石

鄰里關系，是指基于顯著的地緣條件和文化規(guī)范而形成的交往與聯系。它與基于社會親屬制度及相互認同的傳統規(guī)范確立的親戚關系和基于個人之間相互確認的契約或承諾形成的朋友關系有很大的不同。不過，由于鄉(xiāng)土社會往往是聚族而居，因而鄰里關系往往包含著一定的血緣，鄰里之間的凝聚力較強，互幫互助的情況也比較普遍，形成了 “遠親不如近鄰”的佳話。在傳統鄉(xiāng)土社會人際關系首先施向鄰里，它是以情感整合而成，而在當代鄉(xiāng)土社會，人際關系雖然也首先施及鄰里，但主要由理性整合而成。情感具有穩(wěn)定性和持續(xù)性，以情感為紐帶構建的鄉(xiāng)土社會具有很強的穩(wěn)定性，社會安寧和諧；而理性則因欲求而變化，以理性為紐帶構建的鄉(xiāng)土社會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充滿變數。因此，傳承人際禮儀，促進鄰里交往，形成互幫互助，對于鄉(xiāng)土社會的和諧發(fā)展，顯得至關重要。

其一，友善待人，真心相交。友善待人，即要求待人以禮。 “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論語·顏淵》)即在與人交往的過程中，注重使用雙方都認可的禮儀規(guī)范，待之以禮，使雙方能達到共識，辦成大事，即使是當雙方發(fā)生矛盾之時，也注重表達自己的觀點，以 “君子和而不同”思想為指導，坦誠說明自己的看法，雙方力爭求同存異，平和地解決爭執(zhí)。真心相交，即要求待以誠。無論做任何事情，都設身處地地為對方著想，做到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論語·雍也》)。比如說自己想成就一番事業(yè)，那么也盡可能幫助別人成就一番事業(yè)。另外，無論遇到任何困難或阻力，都爭取實現自己的承諾，做到 “言必信、行必果” （《論語·子路》）。因為 “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 （《孟子·離婁上》）。

其二，互敬互愛，彼此扶持?；ゾ椿?，既是鄰里友好相處的出發(fā)點，也是村民建構良好關系的歸宿地?？鬃诱f： “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論語·顏淵》）即是說，人們彼此之間尊重、謙和與體諒，才能建立如兄弟般的關系。這種互敬互愛，是人類生存的法寶，因為人 “力不若牛，走不若馬，而牛馬為用，何也?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荀子·王制》)。 “人之生， 不能無群”， “離居不相待則窮” (《荀子·富國》)。所以，具有地緣優(yōu)勢的村民，首先要互敬互愛，同時要彼此扶持。即在生活中互通有無，提供合理的相互保護和幫助，共同解決生活難題等，以增強鄰里間的安全感和信任感，提高村民抗擊各種風險的能力。

四、傳承集體禮儀，強化鄉(xiāng)民契約精神，是構建鄉(xiāng)土社會和諧關系的方略

契約精神是指基于約定而體現出的自由、平等和守信精神。在傳統鄉(xiāng)土社會，人際交往建立在聚族而居、地緣與血緣相融合的基礎之上，情感化因素濃郁，鄉(xiāng)民之間往往重義輕利，西方社會所強調的經濟契約精神不強。不過，這并不意味著鄉(xiāng)土社會缺少契約精神。就約束鄉(xiāng)民生產生活方式的村規(guī)民約的確立與適用狀況來看，中國傳統鄉(xiāng)土社會存在契約及契約精神，只不過重社會與思想領域而輕經濟領域。隨著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及其在鄉(xiāng)土社會的逐步輻射，消費主義思想逐步蔓延，鄉(xiāng)民熱衷于追求個人利益、經濟地位，傳統鄉(xiāng)土社會“淡如水”的鄰里關系逐漸被各種經濟利益關系取代。鄉(xiāng)民之間合作的目的是為了取得理想的 “回報”，合作中雙方總是根據彼此擁有的資源量或其它的優(yōu)勢來決定合作的深度與廣度，以求利益最大化，理性算計的思想一目了然。但是，鄉(xiāng)土社會的情感思想并未完全失去地位，它往往融于理性交往之中，表現為理性算計與情感交往并存。也就是說，傳統鄉(xiāng)土社會的情感以一種變通的方式保存下來，成為保障鄉(xiāng)民經濟利益關系的一種手段。因而，從傳統集體禮儀中擇其精要而傳承，使傳統社會契約精神與現代經濟契約精神有機結合，對于構建鄉(xiāng)土社會的和諧關系具有極為重要的價值。

其一，禮法齊備，規(guī)約行為。 “天有其時，地有其財，人有其治” （《荀子·天論》），每個人都要遵守一定的規(guī)約。對于如何維持鄉(xiāng)土社會的秩序，孔子強調 “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論語·為政》)，也就是治理鄉(xiāng)土社會，首先要發(fā)揮禮的約束力，使百姓注重自己的行事有度。荀子則主張 “治之終，禮與刑，君子以修百姓寧” (《荀子·成相》)，也就是強調將 “禮”與 “法”并行作為治國安民的兩大根本，并提倡 “隆禮至法，則國有?！?(《荀子·君道》)。筆者以為，結合鄉(xiāng)土社會的禮儀文化傳統，因地制宜，制定和完善村規(guī)民約以及其它相關的法律法規(guī)制度，以規(guī)范村民的行為，是當前調控鄉(xiāng)土社會，保障鄉(xiāng)土契約精神，提升鄉(xiāng)民合作意識與能力的最好選擇。因此，要千方百計調動鄉(xiāng)村民眾組織各種傳統集體禮儀活動，如趕廟會、賽龍舟等集體儀式活動，既能增進信息交流，又能增進鄉(xiāng)村民眾的集體認同意識和合作精神，還能傳承契約精神，是不錯的選擇。

其二，古今交集，內外融通。 “約之以禮” “事之以禮”既是傳統禮儀的精華，也是現代社會的價值取向。也就是說，我國鄉(xiāng)土社會的契約精神并非完全不適應市場經濟的發(fā)展，其中的一些要素是與現代性要素相符的?！疤斓睾隙f物生，陰陽接而變化起?！?（《荀子·論禮》）事物的發(fā)展變化總是有因果的，我們決不能以割裂的方式來對待鄉(xiāng)土社會契約精神的轉變，因為村民契約精神中經濟理性因素的成長決不可能完全排除社會與情感因素的存在。盡管隨著時間的推移，村民契約精神中理性化經濟利益因素的考慮仍將不斷增強，但與此同時，鄉(xiāng)土社會中重視人情因素的傳統也還將長期存在。因此，發(fā)掘適應鄉(xiāng)土社會轉型的、傳統的、人們熟悉的傳統契約要素，對建立本土化的理性經濟契約精神和幫助人們發(fā)展科學合理的理性經濟思想大有裨益。

總之，要在鄉(xiāng)土社會構建起和諧的人際關系，就要堅持以優(yōu)秀傳統禮儀文化對鄉(xiāng)村人際關系進行引導，建立重視血緣關系和家庭關系卻又能超越血緣關系和家庭關系的新型人際關系。在適應村民生活水平、滿足村民情感需要、保障村民意義世界的基礎上，創(chuàng)建傳統性與現代性融合、世界性與民族性兼顧、競爭性與合作性內在統一的人際關系，這既是構建鄉(xiāng)土社會和諧關系的總體要求，也是弘揚家庭美德，營造敬老風氣，兼容博愛精神，倡導健康生活的基本管道，更是加快經濟社會協調發(fā)展，發(fā)揮社會引導調控作用的必要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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