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簡稱人藝,其名本身就是一個值得尋味的話題。如今風風雨雨的已走過了60年,在這些年中,無論是劇目還是觀眾定為,都隨著時間的變遷而改變著的。
1952年建院之初,人藝舞臺上演出的劇目有老舍的《龍須溝》、《茶館》、《駱駝祥子》,曹禺的《雷雨》、《日出》、《北京人》以及郭沫若的《虎符》、《蔡文姬》等的中國話劇經典劇目。從延安魯藝的活報劇,到舞臺上完整呈現(xiàn)我國當代劇作家的優(yōu)秀作品,北京人藝可以說是集全國文藝資源于一身,達到了藝術的頂峰。
整個80年代,人藝的主導策略就是調整劇院的定位,把“十七年”里話劇作為國家藝術的品格,移至為“京腔京韻”、“城南舊事”的風格——它所呼吁的觀眾不再是所謂的社會主義新人,而是北京的城市居民。像新時期以來的《絕對信號》、《推銷員之死》、《紅白喜事》、《小井胡同》、《狗兒爺涅盤》、《嘩變》、《天下第一樓》、《李白》、《鳥人》、《北京大爺》、《古玩》等劇目,也吸引了一大批觀眾進入劇場。
90年代的北京日益成為一個新移民城市,伴隨著話劇市場的急速變化,“老北京”不再是北京的主題,也不再是人藝的主題;工農兵不再是歷史主體,“老北京”居民在經濟上已經很難成為劇場藝術的消費者,當白領、北漂、小子更多地被小劇場話劇所吸收,面對戲劇觀眾的中產階級化,如何維系“人民藝術劇院”的稱號,的確是一個棘手的難題。戲劇舞臺更多地變成了一塊商業(yè)地盤,而話劇和電影一樣,制作過程中的第一要素便是消費,只要是面向觀眾開放的演出,必然需要考慮到票房與投資可能存在的出入。實際上,“人藝”二字在現(xiàn)下的戲劇市場中,已經成了票房保底的金字招牌。人藝作為國家院團,在面臨體制轉軌的困境時,不得不慎之又慎,既要珍惜北京人藝六十年來積攢下的榮譽和尊嚴,又要迎合時下觀眾的口味,牢牢守住日漸被港臺導演搶灘的屬于“北京人藝”的那塊地盤。
實際上,要理解“人民藝術劇院”,還可以從構成劇院的主體——演員和導演來一窺究竟。時至今日,大家仍舊愛把“人民藝術家”這樣的字眼掛在嘴邊。在老藝術家德藝雙馨的庇蔭之下,能夠成為人藝的演員,儼然是人品過硬的標志;流傳著的娛樂圈種種規(guī)則,也與他們無關。在十余年、千百次的龍?zhí)咨闹幸淮未文ゾ氉约旱难菁?,等待老藝術家們退位讓賢,不知這些年輕的話劇演員是真的甘于寂寞、醉心藝術,還是自知憑自己年輕如白紙一張,在金錢至上的娛樂圈內并不好混,不如在話劇界守株待兔,利用人藝的招牌,等待成熟之后對電影電視圈反撲。在眾多大牌的身影中,林兆華和濮存昕這對搭檔,當之無愧是人藝近年的形象代言人。
濮存昕的德藝雙馨被媒體渲染的神乎其神,而對于“大導”林兆華,更是不乏寫手撰文稱贊,譽其為“人藝的林兆華時代”。林兆華也非常懂得迎合時下中產階級觀眾的口味,每每所選劇目總能掀起一定的討論熱潮,在標新立異的同時也不忘自己的“人藝”身價,間或排演國內外經典劇目,尤以《等待戈多?三姊妹》和幾部莎劇見長。大導注重“一戲一格”,并且經常在自己的作品中,運用一些被他自己稱作“非人藝傳統(tǒng)”的元素。走筆至此,想起大導在2007年末的作品《大將軍寇流蘭》,雖說是莎士比亞的劇目,大導出人意料地將兩支搖滾樂隊請上了人藝舞臺。用兩支樂隊的噪音和演員拿著話筒的嘶吼這樣“新奇”的舞臺處理方式來吸引觀眾——事實上也吸引了一部分樂隊歌迷來到劇院,忘情地跟著主唱和吉他手一起甩起那頭飄逸的長發(fā)。這不由地讓筆者產生了一點聯(lián)想。莎士比亞時期的觀眾“期待的是炫目的技巧,而不是對人物的細膩表現(xiàn)”。在環(huán)球劇院,如果演員打得不好看,受傷的表情不逼真,瀕死的喘息不夸張,那些備著嗓子準備叫好的觀眾當然不買賬。不過這樣的問題在當今的劇院是不會遇到的,因為我們的中產階級觀眾不是來吆喝鼓掌的,人藝的首都劇場,不是天橋賣藝的草棚,要像西方歌劇院對上流社會觀眾的要求一樣——著裝整潔,對號入座,食物飲料禁止入內,觀劇過程中不準交頭接耳隨意走動,謝幕時起立拍掌并送出一聲“bravo!”(喝彩聲,好極了,太棒了的意思)——這才是中產階級劇院的觀劇之道。當然,現(xiàn)在的觀眾比西方的中產階級要自由解放得多,假若不喜歡搖滾登上戲臺,大可以忿然起身,在媒體調查表上寫下大大的“荒謬”二字揚長而去。最有意思的是,導演本人對于諸多質疑的回答是:傳統(tǒng)話劇的觀眾可以不看這部戲。說到底,“搖滾”制造的也不過是一時的輿論,不構成值得討論的、長久的話題。
從2004年開始,我國開始推行一項“高雅藝術進校園”的活動。北京人民藝術劇院自然成為該項目的主力方。話劇本身被歸為“高雅藝術”的一種,但并非當下舞臺上的所有演出都可以稱作“高雅藝術”的?!肮喜堋苯浀鋭∧康妮喎屡?,仍舊是人藝打得出手的王牌。“人藝”的經典劇目,似乎是每個話劇業(yè)余愛好者或專業(yè)學習者不可不修的基本功。人藝的導演與演員在上臺之前,都經過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的多年訓練,操練起經典劇目來即使中規(guī)中矩不甚出彩,總也不至于像某些小劇場話劇那樣無限跑偏,挑戰(zhàn)觀眾下限。一場話劇演出的品相如何,只有閉幕場燈亮起之時才能初見分曉,戲劇觀眾既然自掏腰包,必然希望對得起花出的金錢和時間——進劇場不是在家看碟,遇見爛片可以隨時點暫停,選擇一個風和日麗、工作無虞的夜晚,看一出“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出品的經典劇目,較之在家看熱播電視劇更高雅、更有品味一些,也是對自我心靈的一種洗滌與藝術熏陶。至少,坐落于王府井大街的首都劇場頗有人杰地靈的感覺,來看戲的觀眾在開場前或散場時,還總能遇見一些同樣來欣賞話劇的明星,不可謂不是一件百利而無一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