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 邵永剛
◇一天一地的澄徹——
清晨也許只屬于一滴露,一聲鳥,或者半醒的夢里偶爾出來說話的人;
寂靜!有時候在稀疏的馬蹄聲里遠去,有時候也成為燭火,在文字中逗留……
◇他為自己制造了一個到達不了的遠方;
遠方,一座空空的山谷,有時被夜色填滿,有時被月光……
◇沒有誰能兩次濯足于同一條河流,然而繼之而來的河水仍舊清涼沁人。
◇黃昏只留空空的風(fēng)聲,在村口——
任由孤獨的旅人,帶走這一縷,留下另一縷——
◇……帶著一些秘密出生的人,又帶著一些秘密死去;茫茫人世——小蟲響聲,大蟲寂寞。
◇繁星是一場下向天空的雨——
砸碎在天幕上的雨滴,濺起了一粒一粒經(jīng)久不息的光——
◇清晨,鳥兒像一把種子撒回了天空;
清晨,遠眺中天空的后院堆滿了雪、雨滴和鳥鳴仿佛遙遠的,另一個國度——
◇讓神回家點燈,
別以為一棵小草不懂什么叫蒼茫。
◇也許那朵云會降雨給你,
也許你還藏有什么值得一詠三嘆的物事?
◇遠方那隱隱作痛的地方,被名之為故鄉(xiāng)。千年萬年逝去,誰回到了哪兒?
◇被吵醒了的神說:喂——
你干嗎老是把電話撥到一個沒有人接聽的地方?
◇……神在那人心里藏了一盞有名字的燈:夜深了的時候,它亮著;
夢一樣,莫名地遙遠,和憂傷。
◇有時,風(fēng)停了樹葉還在飄,一片一片,沒完沒了;
在這個季節(jié),許多事物這么飄著飄著就不見了,一片一片,連夢也沒有留下……
◇鐘聲,總是在遙遠的地方響起,像心里冷不丁亮了一下兒的疼痛……
◇清晨,容許她從夢里慢慢搬出煙嵐、露珠、鳥鳴和春天的一只只小板凳……
清晨,真好!
◇河流彎彎,被魚梳一梳就順暢了。
◇……信箋微黃,想起一句花香,月色一樣,亮成心底無邊的寂靜。
◇雨從你問的地方來;
細雨的梯子,也許正把你引向一個有光的地方……
◇像一個夢:他留在文字里的那盞燈亮著。
窗外風(fēng)雨,人生如寄……
◇一首舊詩讓黃昏漸漸有了涼意——
碩大落日在遙遠的西山慢慢消融,慢慢收回它悲憫的光;
那無法說出的,已經(jīng)毋需再說……
◇雪!我只祈望你們轉(zhuǎn)身——
飛回這頁白紙,讓茫茫雪原、雪山,和先人胸中寥廓的風(fēng)聲,在漢語里再度盛開……
◇重提一個已經(jīng)消逝的秋天,憂傷依然是難免的;
“一分鐘,歌都老了,不唱也罷——”
◇被樹枝拋灑的落葉兒很美;
被風(fēng)吹得握不住方向的落葉兒很美;
赤、橙、黃、褐,打掃落葉的人掃著掃著就找不著家了……
◇神?。∵^了夢就是秋天,一地落葉不知道有憂傷飛過她的身邊。
◇當(dāng)試著在真實中活著,
古老的母語,鹽分已重了起來;
漢字再次于筆端涌現(xiàn)時,喜悅又一次讓人滿懷羞愧……
◇黑夜裂開的地方,誕生了一個黎明;
心裂開的地方,進來了一縷清風(fēng);
鏡子裂開的地方,人們再也不能佯裝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稿紙上,一粒粒漢字吐著淡淡的光,相互輝映著自己寧靜的芳鄰……
◇一張紙在寫上詩句之前的潔白:安謐、遼遠。像歲月不能挽救的異美!
有病懶求醫(yī),無聊才讀書。世間一件虛假的事,本質(zhì)上也許是實在的。
◇在一個沒有秘密的時代,一陣風(fēng)吹進心里是怎樣的一種安慰?
◇倦極了,才發(fā)現(xiàn)童年仍在夢里,在靈魂里,下著你最后的細雨——
一句陽光,驚醒了田間說俚語的草穗兒;
一聲燕子,天已藍得無邊無際……
◇因為搬運著寂靜,秋風(fēng)有些兒踉蹌;
花瓣、果實、木葉和夢,被搬空了。
曠野上,只剩下沒被搬開的樹,一棵、兩棵、三棵……
◇八九點鐘的玫瑰,一枝枝醒在夢中!
現(xiàn)在,陽光依然醉著,她們中的每一枝都很純潔,淡淡的塵世也沒有過錯……
◇浮華散盡,就是冬天!
冬天,理所當(dāng)然要將一些建筑還原成木頭、石塊和泥土。
◇幾十枝的生日燭,高高低低,閃閃爍爍,滿滿一腔濁氣,竟吹得自己滿面淚水,其實吹與不吹又有什么兩樣:自己不吹,門外的風(fēng)也會替你吹,風(fēng)不吹風(fēng)外的時間也會替你吹……
◇人到中年,他走過的每朵花中都藏有小小的庭院,每座小小的庭院里都有新鮮的落葉——赤、橙、黃、褐——半夢半醒:南一枚,北一枚,東一枚,西一枚……
◇即使薔薇在中午失去了她清晨時的嬌美,她在清晨時的嬌美仍然是真實的。
◇遙遠的事物,微微沁潤著寂寞之美;
那種美,我們無法用語言說出的,也無法抵達……
◇秋月,像一個問題,又大又圓——
她靜靜地照著大地,空曠、無邊的祖國仿佛是她一個人的……
◇鍥進木頭的釘子,讓木頭一生咬緊了牙關(guān);
◇說不清楚的,不是,
說得清楚的,也不是;
譬如禪,譬如詩歌,如冷水激目,有這般微妙的事物時常在塵世中閃現(xiàn),挺好!
◇要不了多大的風(fēng),要不了多冷的雨,樹葉落了——
一片一片,秋又深了一層!一片片落葉
從枝頭孤身起程:天涯濫觴的教育,勝過所有書本。
◇子夜,遠方每一盞昏黃的燈里都住著一位母親——
◇草木旁靜坐,沒有誰比誰高一些之說,
風(fēng)吹亂我頭發(fā)的時候,也吹動了它們的枝葉。
◇他想用月光磨刀,去殺心底的軟弱;
他想用無邊的星空做砂紙,去打磨生命里的銹斑;
他還想撬掉給夢加上的括號,讓閃電迅速找到自己的一生……
◇木槿一樹紫焰,不為他獨有,
木槿一樹孤獨的紫焰,不為他獨有,
樹下相見的人,突然哽咽了起來——
樹下,一瓣一瓣凋謝的命運多么美:既是報答,也是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