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敬

（長治學院 音樂舞蹈系，山西 長治 046011）

一、諧謔曲的起源

諧謔曲在意大利語中是“玩笑”“戲謔”的意思。它最早應用于十七世紀的世俗聲樂作品中，產(chǎn)生于意大利。最先問世的諧謔曲作品是意大利的作曲家克勞迪奧·蒙特威爾第的兩集《音樂諧謔曲》（又稱《音樂玩笑》）。之后這一聲樂體裁被廣泛應用到器樂曲中。

后來的諧謔曲是指一種三拍子的器樂曲，這類型的樂曲具有輕快活潑的特點，強弱對比突出，速度與節(jié)奏輕快明確，具有舞曲的性質。這種體裁的出現(xiàn)逐漸代替了交響套曲中第三樂章慣用的具有宮廷風格的小步舞曲。諧謔曲雖然沿用了小步舞曲的三拍子節(jié)奏以及復三段式的曲式結構，但它與小步舞曲并不完全相同。它比我們通常意義上的小步舞曲速度還要快一些，節(jié)奏要更活潑一些，諧謔曲的音樂常用主題動機展開的寫法，具有一定的戲劇性，它經(jīng)常有讓人意想不到的強弱對比、轉調和獨特的音調，或是突如其來的反復、結束一個段落，有一種幽默風趣的感覺?？梢哉f，這種體裁既活潑又輕松，同時還富有生活樂趣。

二、諧謔曲的發(fā)展

古典時期的作曲家海頓最先將諧謔曲這種體裁引入了器樂套曲當中，最早確立了諧謔曲的使用地位。但是，在海頓創(chuàng)作的音樂作品中，小步舞曲與諧謔曲還沒有明顯的區(qū)別。之后，是集古典主義之大成、開浪漫主義之先河的音樂家貝多芬繼續(xù)發(fā)展了這種體裁，將其運用到了奏鳴套曲中的第二或第三樂章。從此，傳統(tǒng)的小步舞曲被這種活潑輕快的三拍子諧謔曲所取代了。在貝多芬的筆下，這種諧謔曲表現(xiàn)了更為多面的意境與形象。

奧地利音樂家舒伯特最終將諧謔曲變?yōu)楠毩⒌钠鳂敷w裁，是他首次將諧謔曲從奏鳴套曲的結構中分離出來作為獨立器樂曲。他于1817年創(chuàng)作了兩首獨立的鋼琴諧謔曲（Seherzi：No.1 D.670:No.2 D.593）[1]但是，在舒伯特之后的十四年，肖邦將諧謔曲發(fā)展到了具有戲劇般、史詩般的宏大規(guī)模，他將浪漫主義的風格完美地與諧謔曲結合起來，他的諧謔曲中音樂形象對比鮮明，戲劇矛盾表現(xiàn)突出，思想情緒與內容中少了一些傳統(tǒng)諧謔曲的玩鬧與嬉戲，多了一些對祖國的憂慮和對個人的反抗，而且還包含著對自身不幸境遇的挖苦與嘲笑。難怪李斯特評價說：“有些肖邦的練習曲以及諧謔曲充滿著頑強不屈的意念，充滿著時而諷刺的、時而驕傲的絕望?！盵2]

三、肖邦諧謔曲的創(chuàng)新與歷史地位

肖邦創(chuàng)作的諧謔曲與諧謔曲樂章一樣都使用了三拍子節(jié)奏，但他使節(jié)拍速度變的很快，節(jié)奏更加明顯，賦予音樂以飛奔疾馳的感覺。肖邦的諧謔曲是用比較復雜的曲式寫成的獨立樂曲，具有對比性音樂形象，不是套曲作品中的一個樂章，它在肖邦的單樂章大型體裁作品中占有重要的地位，體現(xiàn)了作曲家在創(chuàng)作上的高超能力和對于這種體裁的駕馭能力。作品采用了相當復雜和自由的曲式結構，篇幅宏大，主題材料之間有強烈的對比和沖突，常有一種內在的張力推動著音樂的發(fā)展，以此來適應和容納更為廣闊和深刻的內涵。肖邦的諧謔曲已完全超越了這種體裁原有的詼諧、輕盈的性質，而成為內涵嚴肅、極富戲劇性的音樂詩篇。

肖邦一生共寫了四首諧謔曲，其中最為著名的就是這首降b小調第二諧謔曲op·31.它創(chuàng)作于1837年，是肖邦創(chuàng)作的成熟期，這首諧謔曲與b小調第一諧謔曲op·20相比少了些悲劇性的沖突，多了一些戲劇性與幻想性，同時也有歌唱性、抒情性的優(yōu)美段落。它更為復雜和豐富的結構，奔放激情的音樂線條，特別是旋律的展開非常寬廣，有光輝明朗的性質。因此，它成了最受觀眾歡迎的，也備受演奏者青睞的一首作品。舒曼曾經(jīng)稱它是“一首高度感染力的樂曲”，富有魅力，常把可愛、憎惡都熔于一爐，并認為它“絲毫也不遜于拜倫勛爵的任何一篇詩歌”。

四、肖邦《降小調諧謔曲》的浪漫主義特征

（一）調式調性特征

“事實上，浪漫主義音樂的和聲技法、體裁形式與古典主義是一脈相承的，中間并不存在什么鴻溝?！薄暗寺髁x作曲家對待形式并不墨守成規(guī)?！盵3]

浪漫主義的作曲家一邊學習古典主義大師，同時也會有自己獨特的表達方式。肖邦吸收與繼承了一些被公認的曲式結構與原則，但他也在強調著個人的主觀情感，同時更充滿了想象?！皬恼{性中心大幅度對比和附加色彩兩方面對調與調的關系進行了無拘無束地探索”。[4]

古典主義傳統(tǒng)的奏鳴曲在呈示部中，主部與副部不僅在主題性格上而且更重要的是在調性上形成對比（副部常用屬調或平行調），而再現(xiàn)部中副部要服從于主部的調性。但在這首樂曲中，肖邦并沒有遵循再現(xiàn)部中主部與副部的調性統(tǒng)一的傳統(tǒng)奏鳴曲式原則，而是依然像呈示部中一樣將副部主題與結束部停留在降D大調上，全曲的尾聲依然是在大調上結束，造成全曲調性不一致，這樣處理正符合了浪漫主義作曲家強調個人主觀情感的特征。明朗的大調特征表現(xiàn)了尾聲的炫麗與輝煌，也是他對自己人生的寫照，這種矛盾的調性表現(xiàn)了肖邦矛盾的內心情感世界，這樣的寫作手法不是無意的，是肖邦對當時的情感狀態(tài)做的很好的詮釋。

呈示部 主部 副部 結束部降b 降D 降D再現(xiàn)部 主部 副部 結束部 尾聲降b 降D 降D A-降D

而且用這種寫作方式也可以讓聽眾在聽覺的空間效果上有強烈的對比感，因為這首樂曲最開始部分是給聽眾第一旋律印象，也是全曲聽完以后印象最深的一個旋律動機，它有明顯的小調色彩，但曲終卻結束在輝煌的大調上，這種對比效果體現(xiàn)了音樂發(fā)展方向，即突破一切沖向勝利與輝煌的情感宣泄。

譜例-1

（二）旋律特征

肖邦諧謔曲中浪漫動人的音樂情思流動出寬廣深情、優(yōu)美如歌的旋律，充滿了波蘭民族特色。他在旋律中運用了大量精巧華麗的裝飾音，花腔似的歌唱使旋律線條顯得更加柔滑。如副部主題中（見譜例）高聲部旋律，多處帶有小巧玲瓏的裝飾音，把旋律裝點得有聲有色，聲樂化的特點在接下來的附點節(jié)奏、級進音程的運用中也是很好的體現(xiàn)。這種器樂表達的音型與聲樂表達的旋律線融合在一起的特點，使旋律更加多彩生動。

譜例-2

又如這首諧謔曲展開部第一主題的后半部分，（見譜例277-284小節(jié)）開始是一段悠揚的旋律輕輕奏出，猶如田園中傳來的牧笛聲，這段旋律偶爾有精巧的裝飾音作點綴，同樣使用了級進音程與附點節(jié)奏，顯然也屬于歌唱化的旋律，之后是一串由純音程組合而成的分解和弦音型由低到高進行，似乎是回蕩在天空中的聲音，這種以和旋形式出現(xiàn)的旋律具有器樂的特征。這種先聲樂化旋律緊跟器樂性旋律與之形成的呼應，很好地表現(xiàn)了音樂的意境。

譜例-3

（三）織體特征

肖邦的復調創(chuàng)作思維也不時的應用在他的主調音樂中。其中肖邦利用主調音樂的動機，采用時值長短不同，節(jié)奏不同的形式出現(xiàn)在復調織體的音樂語言中，淡化了主調旋律被規(guī)整循環(huán)使用的方式，在音樂發(fā)展中產(chǎn)生出新的元素體現(xiàn)了很強的延伸性。

例如展開部（見譜例第265一309小節(jié)）第一主題是一個采用了12小節(jié)的長樂句，使用八度和弦寫成的莊嚴和綿延的“眾贊曲”[5]，這個主題中的內聲部正是隨后出現(xiàn)的第二主題310小節(jié)中的內聲部旋律動機，肖邦用這個旋律動機表現(xiàn)第一主題田園般溫暖的旋律，同樣也用它來表現(xiàn)第二主題中焦躁不安的旋律，這種用同一元素來表現(xiàn)有著矛盾沖突的兩個段落的方式，是這首樂曲的顯著特征。

譜例-4

還有接下來第二主題309小節(jié)開始的樂句中高音聲部旋律，這一主題由樂曲開頭的主干音派生而來。

譜例-5

另外此主題還采用了主要旋律與對位旋律聲部相互結合的復調陳述方法，同時表現(xiàn)主要動機a的抒情與對位旋律b的焦躁不安，將動機a和b所具有的兩種不同情緒巧妙地融合起來。

譜例-6

（四）和聲特征

在這個宣泄情感的世紀里，強烈的主觀性，個性的彰顯，情感的抒發(fā)，必然使大膽、新奇、豐富多彩的浪漫主義和聲得以形成。古典主義時期追求和聲平穩(wěn)與協(xié)和，作曲家遵循著嚴格的和聲技法，而浪漫主義時期在傳統(tǒng)和聲的基礎上，將其適用范圍擴大，得到豐富與完善。出現(xiàn)了非功能的和聲、半音化的和聲、色彩性和聲。此外，在作品中還運用了許多不協(xié)和和弦、各種變和弦等復雜的和聲。正是運用這些復雜多變的和聲才能表現(xiàn)作曲家復雜的主觀情感。肖邦就是和聲方面最具獨創(chuàng)性的革新者，他的和聲變化多端、新穎獨特，他喜歡使用色彩性和聲，注重和聲色彩的表現(xiàn)力。在他的諧謔曲中，許多大膽的和聲語匯、意外的轉調進行頻繁出現(xiàn)，和聲總體效果豐富，處理別具一格，既有一些簡單的和聲進行，營造出簡單純樸的音樂，也有許多較復雜的和聲增加了音樂的色彩，還有些突然的轉調進行，交替調式的運用也很好的起到了變幻色彩的作用。此外，肖邦還注重各聲部的流暢性，使和聲像他那如歌的旋律一樣優(yōu)美流暢。例如肖邦用突然的轉調變換了和聲色彩，（見譜例468小節(jié)）這個樂句承接了前面的句型結構，與前一段結束時句型相同，可是和旋結構變成減七和弦，所以具有了自由轉調的功能。（因為減七和弦的原位與轉位有著相同的音程關系所以聽覺效果相同，便使得這個和弦同時具有多個調性的色彩）。雖然使用一樣的音型，但和前面部分相比，產(chǎn)生了不協(xié)和，不穩(wěn)定的效果。緊接其后便是在模進結構下進行的連續(xù)轉調，用極不穩(wěn)定的和聲與相同音型結構把這個連接段貫穿起來。

譜例-7

肖邦在諧謔曲中有時和聲運用比較簡單，變化不大。奏出的音樂也較為平靜、舒緩，音樂形象比較單一。有時也會運用模糊調性手法來使和聲的色彩性得到提高。如第二諧謔曲的展開部分，在插部第二主題進行戲劇性的展開之后，引來了對呈示部中連接部分的回憶。在和弦的伴奏下，高聲部咄咄逼人的旋律以半音階上下行的方式進行模進，造成了調性的含混不清，加強了音樂的緊張度，為高潮部分的到來作了情緒上的充分準備（譜例525小節(jié)）。

譜例-8

為了樂曲的發(fā)展與連接，肖邦在不同的調性上反復使用同一旋律片斷，連接部分的旋律片斷（49-52小節(jié)）先是在降D大調上呈現(xiàn)，在516-518小節(jié)又出現(xiàn)在E大調上，然后尾聲部分在A大調上再次反復這個旋律片斷。

在肖邦的創(chuàng)作中，其作品表現(xiàn)出的浪漫主義情懷、民族主義精神感動并震撼著我們每一個人。他那強烈的民族意識和獨具個性的音樂風格是古往今來，無人可以比及的，在肖邦的作品中所表達出的對自由的向往，對幸福的渴望，對波蘭同胞的悲憫，對祖國的懷念與熱愛，使我們當代的每一個人為之動容，他使音樂成為了爭取民主、自由、博愛的武器，這也是他在音樂歷史長河中永不褪色的原因之所在。

［1］（美）Patricia Fallows—Hammond 編著.鋼琴藝術三百年-從巴赫至現(xiàn)代的鋼琴藝術史.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91.

［2］張澤民.譯.李斯特論肖邦.人民音樂出版社，1979，（3）：15.

［3］外國作曲家及其名作賞析.何平.邱曉楓著.華岳出版社，1999，（10）：3-4.

［4］（英）阿.海德利.莫布朗等著.學東，建民，鐵英.譯肖邦傳［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87.38.

［4］雷吉娜·斯門江卡著.梁全炳，姚曼華譯.如何·演奏·肖邦［M］.北京：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4.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