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素華
(復旦大學 世界經濟系,上海 200433)
1979-2010年,進入中國的FDI來自亞洲、歐洲、美洲和大洋州等世界上幾乎所有的地區(qū),并主要來自亞洲的中國香港、日本、韓國、新加坡、中國臺灣,歐洲的英國、法國、德國、意大利、荷蘭、西班牙,以及美洲的美國、加拿大,英屬維爾京群島等共計14個國家和地區(qū)。
20世紀80年代初中期,進入中國的FDI主要來源于中國香港、美國和日本等少數幾個國家和地區(qū)。20世紀90年代以后,隨著中國和韓國恢復邦交關系、新加坡FDI和臺灣FDI進入增加,以及歐美跨國公司大規(guī)模進入,進而出現(xiàn)了FDI來源地多元化的趨勢。
但是,就1979-2009年的全部統(tǒng)計數據來看,進入中國的FDI仍舊主要來源于中國香港、日本、美國、韓國、新加坡、中國臺灣、維爾京群島等7個國家和地區(qū)。本文集中分析了美國FDI進入中國的基本特征,并基于省級面板數據,實證分析了美國FDI進入中國的決定因素。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不斷發(fā)展,開放程度日益加深,美國在華直接投資也隨之迅猛增長,1983年為0.83億美元,2000年為43.84億美元。1990-2000年,美國對華直接投資年均增幅為25%。其中,美國對華直接投資在1991-1993年間出現(xiàn)了突變式增長,投資額由1991年的3.23億美元猛增至1992年的5.11億美元,增幅為58.2%,又由1992年的5.11億美元猛增至1993年的20.63億美元,增幅達到303%。①
進入中國的美國FDI集中分布在江蘇、山東、遼寧、上海、廣東、浙江、天津、北京等中國東部沿海地區(qū)。在2000-2008年,進入江蘇省的美國FDI總額為79億美元,占同期山東、遼寧、上海、廣東等11個省區(qū)同期實際利用美國FDI總額的比重達到21%。在山東、遼寧、上海、廣東等4個省區(qū),美國FDI流入規(guī)模相當,均在42億美元至48億美元之間。2005年,美國在中國的FDI合計為30.6億美元,2009年為25.55億美元。
美國對華直接投資主要集中在資本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部門,特別是運輸設備、化工、電器、機械等制造業(yè)部門(Xing,2007),受中國國內需求變動和政策變動的影響比較大。Gill and Tay(2004)研究顯示,在中國的美國FDI主要是占領中國本地市場,而不是將其在中國的產品用于出口。美國政府會計署的統(tǒng)計數據表明(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2003),2003年美國在中國的FDI將其產品的75%投放到了中國本地市場,其余25%出口到了海外市場。在全部出口中,只有7%被出口到了美國市場。2004年,在華美國企業(yè)在中國本地的銷售額達到了380億美元,同期美國對中國的出口總額為347億美元(US GAO,2005)。研究表明(Bottelier,2003),中國對美國全部出口中的13%至15%由美國在華企業(yè)生產。
Du等(Du,Lu and Tao,2008)研究發(fā)現(xiàn),美國跨國公司更愿意在中國知識產權保護意識強、政府對商業(yè)運作干預力度小、政府腐敗現(xiàn)象輕和契約執(zhí)行力度好的省區(qū)投資辦廠。柴敏(2003)對1992-2001年期間美國跨國公司在華投資行為研究后發(fā)現(xiàn),美國跨國公司在華投資具有延續(xù)性和帶動效應等特征。徐康寧和王劍(2002)對1983-2000年美國跨國公司在華直接投資所做的實證研究發(fā)現(xiàn),美國跨國公司對華直接投資的主要決定因素包括以下4個方面:(1)中國的市場規(guī)模(需求因素);(2)人民幣匯率水平;②(3)中國政府實行的對外開放政策(制度因素);(4)跨國公司在華前期資本存量,前期投資的經營績效會直接影響美國跨國公司當前或以后時期的投資決策。
影響美國FDI進入中國內地的決定因素主要有哪些呢?Dees(1998)對1983-1995年由11個國家組成的面板數據進行實證研究后發(fā)現(xiàn),導致FDI大量進入中國的因素有:市場規(guī)模、低勞動成本、利率水平和中國實行的改革開放政策。Cheng and Kwan(2000)對1983-1995年中國29個省區(qū)的面板數據進行計量研究發(fā)現(xiàn):市場規(guī)模、基礎設施、FDI政策、勞動力成本和勞動要素質量等因素,對FDI進入中國有顯著影響。James and Francisco(2000)對墨西哥境內的美國直接投資所做的研究發(fā)現(xiàn),墨西哥國內市場需求潛力和勞動工資水平,是影響美國對其直接投資的重要因素。
基于現(xiàn)有文獻研究結果(蔡雙南,1994;魏后凱,2000),在分析影響美國FDI進入占中國內地的因素時,我們集中考察了影響美國FDI進入的集聚效應、勞動要素獲得效應、產業(yè)配套能力、政府行為、金融服務獲得效應、對外開放水平、市場競爭效應、基礎設施效應等8個指標,并分時期進行了計量回歸分析。
我們使用(1)式和(2)式,來實證檢驗影響美國FDI進入中國的決定因素。在(1)式中,rfdiusi,t等于t年度中國i地區(qū)實際利用FDI中來自美國的FDI占t年度i地區(qū)實際利用FDI金額的比重。在(2)式中,fdiusi,t等于t年度i地區(qū)實際利用FDI中來自美國的FDI占t年度i地區(qū)GDP比重;我們使用人民幣對美元年度平均匯率,將t年度i地區(qū)實際利用美國FDI美元金額換算成人民幣數值后,再同t年度i地區(qū)GDP人民幣數值相比得到該指標。
表1 解釋變量和被解釋變量說明
我們的研究樣本集中在中國東部沿海地區(qū)。我們使用的數據來自中國數據在線和相關省區(qū)年度經濟統(tǒng)計年鑒,時間范圍從1980-2008年。關于被解釋變量和所有解釋變量的說明參見表1。③我們以面板數據為基礎,分別運用固定效應分析方法和隨機效應分析方法,對影響美國FDI進入中國內地的決定因素進行計量回歸分析。根據面板數據Hausman檢驗結果,我們將集中討論有偏估計比較小的回歸分析結果。對不同時期影響美國FDI進入中國內地決定因素的計量分析結果參見表2。
我們將所有樣本時期分為1980-2001年和2002-2008年兩個階段,分別檢驗影響美國FDI進入中國內地絕對規(guī)模變動的決定因素(參見表2模型(3)、(4)和(5))。
表2模型(3)包括1980-2001年中國內地12個省區(qū)的共計112個觀察樣本。模型(3)為面板數據隨機效應分析結果。模型(3)的F統(tǒng)計值為3.29,表明固定效應分析結果優(yōu)于混合OLS分析結果。對于面板數據的Hausman檢驗χ2值等于11.28,P值等于0.953,表明隨機效應分析結果優(yōu)于固定效應分析結果。
表2模型(3)顯示,1980-2001年,實際利用FDI存量增加會使得美國FDI進入絕對規(guī)模增加。此結果表明,前一時期進入中國的FDI存量規(guī)模對美國FDI進入有顯著的示范效應。就地區(qū)集聚來看,那些在前期能夠吸引FDI大規(guī)模進入的地區(qū),對美國FDI進入也有很大的吸引力。
此外,交通通訊郵政部門產值增加、批發(fā)零售部門產值增加、國有企業(yè)經營效率提高、國有企業(yè)固定資產投資增加等因素,也會使得美國FDI進入規(guī)模絕對增加。但是,進出口貿易規(guī)模增加、個體經營企業(yè)固定資產投資增加等因素,會使美國FDI進入規(guī)模絕對減少。
表2模型(4)包括1980-2008年中國內地13個省區(qū)的共計163個觀察樣本。模型(4)為面板數據隨機效應分析結果。模型(4)的F統(tǒng)計值為5.21,表明固定效應分析結果優(yōu)于混合OLS分析結果。對于面板數據的Hausman檢驗χ2值等于15.06,P值等于0.859,表明隨機效應分析結果優(yōu)于固定效應分析結果。
表2模型(4)顯示,1980-2008年,實際利用FDI存量增加會使得美國FDI進入絕對規(guī)模增加。表2中模型(4)對應于sfdii,t-1的系數為0.010,計量統(tǒng)計結果在99%的水平上顯著不等于0,含義是:在1980-2008年,前一時期i地區(qū)實際利用FDI存量占GDP比重每提高1個百分點,當期美國FDI進入占本地區(qū)GDP的比重就會提高0.010個百分點。
此外,集體企業(yè)從業(yè)人員數量減少、農村從業(yè)人員數量減少、交通通訊郵政部門產值增加、國有企業(yè)固定資產投資增加、集體企業(yè)固定資產投資增加等因素,也會使得美國FDI進入絕對規(guī)模增加。但是,政府對創(chuàng)新基金投入增加、進出口貿易規(guī)模增加、個體經營企業(yè)固定資產投資增加等因素,會使美國FDI進入絕對規(guī)模減少。
我們將所有樣本時期分為1980-2001年和2002-2008年兩個階段,分別檢驗影響美國FDI進入中國內地相對規(guī)模變動的決定因素(參見表2模型(1)、模型(2))。
表2模型(1)包括1980-2001年中國大陸12個省區(qū)的共計112個觀察樣本。模型(1)為面板數據隨機效應分析結果。對于面板數據的Hausman檢驗χ2值等于17.92,P值等于0.71,表明隨機效應分析結果優(yōu)于固定效應分析結果。
表2模型(1)顯示,1980-2001年,實際利用FDI存量增加會使得美國FDI進入規(guī)模相對提高。表2模型(1)對應于sfdii,t-1的系數為0.197,計量統(tǒng)計結果在99%的水平上顯著不等于0,含義是:在1980-2001年,前一時期i地區(qū)實際利用FDI存量占GDP的比重每提高1個百分點,當期美國FDI進入占本地區(qū)年度實際利用FDI總額的比重就會提高0.197個百分點。
此外,交通郵電通訊部門產值增加、批發(fā)零售部門產值增加、高等學校在校學生人數占本地區(qū)居民人口數量的比重提高等因素,也會使得美國FDI進入規(guī)模相對提高。但是,政府行政開支增加、人均居民儲蓄存款增加、進出口貿易規(guī)模增加等因素,會使美國FDI進入規(guī)模相對減少。
表2 美國FDI進入中國的決定因素
續(xù)表
表2模型(2)包括1980-2008年中國內地13個省區(qū)的共計163個觀察樣本。模型(2)為面板數據固定效應分析結果。對于面板數據的Hausman檢驗χ2值等于59.38,P值等于0.00,表明固定效應分析結果優(yōu)于隨機效應分析結果。
表2模型(2)顯示,1980-2008年,實際利用FDI存量增加會使得美國FDI進入規(guī)模相對提高。表2模型(2)對應于sfdii,t-1的系數為0.196,計量統(tǒng)計結果在99%的水平上顯著不等于0,含義是:在1980-2008年,前一時期i地區(qū)實際利用FDI存量占GDP的比重每提高1個百分點,當期美國FDI進入占本地區(qū)年度實際利用FDI總額的比重就會提高0.196個百分點。
此外,集體企業(yè)從業(yè)人員數量減少、農村從業(yè)人員數量增加、勞動工資提高等因素,也會使得美國FDI進入規(guī)模相對提高。但是,人均居民儲蓄存款增加、高等學校在校學生人數占本地區(qū)居民人口數量的比重提高等因素,會使美國FDI進入規(guī)模相對減少。
由此可以看出,集聚效應對鼓勵美國FDI進入中國內地的促進作用很顯著,來自美國的FDI還受以下因素影響:第三產業(yè)發(fā)展水平、對外貿易依存度、基礎設施狀況。對外貿易依存度提高,會使得美國FDI進入中國的絕對數量顯著下降,在1980-2001年還會引起美國FDI進入占中國實際利用FDI總額比重出現(xiàn)下降。此外,勞動工資成本提高對美國FDI進入中國沒有顯著的負面影響。這些表明:美國FDI進入更多地是占領中國本地市場。
改革開放以來,美國在華直接投資增長迅猛,并主要進入到了江蘇、山東、遼寧、上海、廣東等省區(qū)。美國對華直接投資主要集中在資本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部門,在中國的美國FDI主要是占領中國本地市場,而不是將其在中國的產品用于出口。
FDI集聚效應會引起美國FDI進入中國內地規(guī)模的絕對水平顯著增加,也會引起美國FDI進入中國內地規(guī)模的相對水平顯著提高;國有企業(yè)固定資產投資規(guī)模增加會引起美國FDI進入中國內地的規(guī)模絕對水平顯著增加。稅收比率降低、高速公路里程數量提高和勞動工資提高,對美國FDI進入中國內地規(guī)模絕對水平變動和相對水平變動均無顯著影響;對外貿易依存度提高會使得美國FDI進入中國內地規(guī)模絕對減少并相對減少。
因此,稅收優(yōu)惠政策對美國FDI進入中國內地規(guī)模增加無顯著效果,但政府部門全部支出在科教文衛(wèi)、農業(yè)發(fā)展支持、行政開支、固定資產投資等領域的分配,對美國FDI進入規(guī)模的絕對變動和相對變動有一定影響;影響美國FDI進入中國內地規(guī)模增加的因素主要是FDI集聚效應和國有企業(yè)固定資產投資規(guī)模增加。就吸引美國FDI進入中國內地的規(guī)模增加而言,關鍵的政策是建立若干特色產業(yè)園區(qū),營造FDI進入的地區(qū)集聚效應。此外,中國勞動上漲不會對美國FDI進入形成抑制作用。
注釋:
①這種突變式增長與1992年中國領導人南巡講話和當年中共召開“十四大”確立實行開放的市場經濟體制有很大關系。在此期間,中國加大了對外開放的力度,實施了多項有利于FDI進入的優(yōu)惠政策。
②Caves(1974)研究認為,一國貨幣對外貶值,會引起他國貨幣在貶值國國內的購買能力提高,從而吸引直接投資進入。此外,一國貨幣貶值會降低該國的進口需求,他國為了減少出口下降影響,也會對貨幣貶值國加大直接投資。
③因篇幅限制,此處省略了對解釋變量和被解釋變量的統(tǒng)計分析說明,如需要可直接與作者聯(liá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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