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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尋找空谷

        2012-08-30 12:42:10文星傳
        關(guān)鍵詞:空谷

        文星傳

        蘇蘅急于見到那個網(wǎng)名叫“空谷”的男人,有些話一定要和他說,有些信息一定要和他溝通。在和老公簽離婚協(xié)議前,必須搞明老公手里到底還有什么底牌,她才可能最大限度地保護好自己。她這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空谷”。她在QQ上一次次留言,就是見不著他上網(wǎng)。她在手機上一次次地按著他的號碼,老是一個聲音在告訴她:“你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你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蘇蘅簡直一點辦法都沒有,她靠在辦公椅上苦思冥想了好一會,不得不把兩個大拇指按在太陽穴上揉了又揉。

        蘇蘅的辦公室在六樓,辦公桌挨著大窗子,窗子上掛著天藍色的窗紗,窗臺上還有盆墨蘭,幾點紫色的花瓣點綴其中,散著淡淡的幽香。她長長出了口氣,心中那一絲疼痛又變得劇烈起來。蘇蘅把額前的劉海往上捋了捋,從小挎包里拿出化妝盒,對著小鏡子看了看,鏡子清晰地映出她的臉,白白的瓜子型的。都說男子四十一朵花,女子四十豆腐渣。其實這只是一句老話,如今的女性很注意保養(yǎng),很多四十歲的女子不但不爛,比起年輕的女性更多了一份成熟的美,像是熟透了的蘋果,味更濃了。蘇蘅的很多同齡的女友在職場和社交場上依然是光彩奪目,呼風(fēng)喚雨。

        蘇蘅在這方面還是有自信的,她身材高挑,一對雙眼皮厚得像刀割的,長睫毛也是彎彎地挑著,這都是一般中國女人沒有的。以致很多人都懷疑她是人工美女,她常對那些表示疑問的人撇撇嘴說:“人工?我才不呢,該啥樣就啥樣唄,丑就丑唄,爹娘給的,上帝批準的,俺認了還不行?”說的是自己丑,其實那語氣里流露的是自豪和炫耀。在很多場合她也能從男人的眼神和挑逗的話語里感覺到自己的出眾。她看過《安娜·卡列尼娜》,她知道安娜的風(fēng)采吉提是比不了的。可是她不知道在老公面前自己怎么就真的成了豆腐渣,就一點魅力也沒了。

        蘇蘅的老公叫俞輝,生就一張圓圓的娃娃臉,四十多的人了,看上去還像是剛出校門的大學(xué)生,人顯得年輕,做派舉止也年輕,一點都不知道疼蘇蘅,結(jié)婚這些年家里家外的事他都從不過問,回到家里就占著電腦玩游戲,不玩到深更半夜不罷休。其實他比蘇蘅還要大一歲,前些年蘇蘅想也許是人太年輕不懂得疼老婆,如今已經(jīng)過了不惑之年,還是如此。老公是外地人,他只身在這里工作,原來是市公安局的一名普通機關(guān)干部,蘇蘅當(dāng)初嫁給他時多少還是有點低就的。老公后來認識了一個做手機和手機配件的人,人家有一種新產(chǎn)品,可以監(jiān)聽手機,因為老公的工作關(guān)系,人家找他幫忙銷產(chǎn)品。他幫了人家的忙,看人家把大把大把的鈔票揣到兜里,就眼紅了。本就是個不安分的人,所以也辭了工作做起了這門生意。他公檢法系統(tǒng)朋友多,很快就做得有聲有色。當(dāng)時他是背著蘇蘅辭的工作,公司開在外地。蘇蘅知道后也沒太難為他,心想他愛做生意就讓他做去吧,反正家里也不指望他那點工資。蘇蘅沒有想到她放出去的是一匹野馬,雖說公司所在地離這個城市很近,可老公卻很少回家。即便是逢年過節(jié)不得不回家,和蘇蘅也很少有話,總是獨自坐在電腦跟前,一坐就是一整天,一坐就是昏天黑地。女人愛逛街,看別人都是老公陪著,或者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蘇蘅很羨慕,忍不住對老公說:“你看人家的節(jié)假日,都是一家子人一起逛街購物,幸幸福福的,那才像一家人呢,你啥時候也能陪著孩子和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老公抬頭看了一眼蘇蘅,問:“有什么東西要幫著拿的嗎?”

        “沒有?!?/p>

        “錢不夠嗎?”

        “夠?!?/p>

        “那還要我去干嗎?打狼啊,要那么多人。”那話能把蘇蘅給噎死。

        蘇蘅也曾聽人說老公總跟一個年輕的女人在一起。她問過老公,可這事是問不出來的。老公一臉無辜地說:“誰說的?你怎么也瞎猜疑??!誰不接觸女人啊,接觸女人能說明什么?你們當(dāng)領(lǐng)導(dǎo)的冤枉人會出人命的。”說得蘇蘅啞口無言。蘇蘅也想過去老公的公司看看,去老公住處瞧瞧,可是她抽不出時間。更重要的是蘇蘅并不太想去,她去干嗎?去捉奸???去做偵探?。窟@些都是她不屑做的事,僑聯(lián)怎么也是個掛著牌子的部門,她堂堂的一個僑聯(lián)主席,丟不起那人。所以蘇蘅只好忍了,可忍是什么,忍是心字頭上一把刀,忍得蘇蘅心口疼,忍得蘇蘅才下眉頭又上心頭。忍的疼痛還無法對別人去傾訴,機關(guān)里的女同志最要緊的就是保密家庭生活,不管是誰,哪怕是剛在家里被老公揍得屁滾尿流,該出門了,還依然要對著鏡子把自己打扮得陽光燦爛,到了單位還要朝人幸福地一笑,讓人感覺到自己是生活在一個和諧溫暖幸福的環(huán)境里,這樣你的進步才會有人考慮。統(tǒng)戰(zhàn)部有個女科長離婚十年,單位里居然沒人知道。那科長裝得逼真,街上見了婆婆還親熱地喊媽,人前人后總說老公如何老公如何,后來那女科長過了爭取進步的年齡,才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長嘆一聲,對同事們說:“以后在我面前別提什么老公不老公的,我們分手都十年了……”那話刺得蘇蘅心疼,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啊,女人離了婚還要保密。

        蘇蘅是部門的領(lǐng)導(dǎo),到單位除了要露出燦爛的笑容外,還要做親切狀,做莊重狀,做恭敬狀,讓別人什么都覺察不出來。在這種狀態(tài)中過日子心累,心累的女人是要找個肩頭靠靠的,喘口氣啊。可她沒有,她的男人不給她靠,以致蘇蘅常常失眠,早上起來眼圈發(fā)烏,跟熊貓一樣。蘇蘅很擔(dān)心這樣下去自己會衰老得很快,眼角那淡淡的皺紋也會很快深起來。所以她除了定期做美容外,每天早上都照女子保健會所里美容師教的,要在梳妝鏡前輕柔自己的眼角,在自己的臉蛋上輕輕地拍打一番,并且用粉餅把自己的眼角打了又打,小心翼翼地去遮掩歲月給自己留下的痕跡。

        蘇蘅就這樣胡思亂想地在辦公桌前一直待到下班,臨走時她把天藍色的窗紗拉開,把窗子打開。帶著陽光溫度的微風(fēng)迎面吹進來,讓蘇蘅心里舒適了許多,墨蘭那蔥條樣的葉片倒折著,很別致。

        蘇蘅隨著人流一起下了樓,一起到了停車坪,看人家都急匆匆地鉆進車里,打方向盤,然后一溜煙地離開了。她坐到駕駛位上卻不知道方向盤該往哪打。她不想回家。家是個空殼,老公在外地做生意,兒子住校,偌大的三室兩廳沒有一個人,那種冷清讓她窒息,讓她壓抑,簡直就要她的命。停車坪上的車很快就只剩很少的幾輛,有一輛的引擎蓋還打開著,主人焦急地在查看著什么,顯然是車出了毛病一時走不了。蘇蘅覺得自己再待下去就會太引人注目了,急切之中她一拍方向盤想到了一個地方,她決定到那里去看看,或許在那里能找到他的蹤跡。盡管她知道這個可能性不是很大,反正中午她也沒地方去,找人也算是消磨時光吧。

        蘇蘅把方向盤向左打死,然后很快地也把車開出了停車坪。她要去的是一家名叫“非主流的外遇”的酒吧,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那里吃的飯,她看得出他和那里的服務(wù)生很熟,也許某個服務(wù)生會知道他。

        這家酒吧在這個城市的東邊,從辦公樓到酒吧,要經(jīng)過蘇蘅家的小區(qū)。蘇蘅卻下意識地繞開了這條道,她自己都不明白她為什么會這樣做。一直以來她內(nèi)心深處對家就有一種恐懼感,站在空曠的房間里總覺得身邊仿佛有什么動靜,要么是后脊梁冷冷的,要么就嗅到了一種接近腐朽的氣味,像浸泡尸體的福爾馬林。蘇蘅從來不是下班積極的那一類人,她經(jīng)常很晚還泡在辦公室里,東摸摸西摸摸就是不想回家。回到家,她也是早早地上了床,睡不著也上床,依著被窩似乎就有了個伴,那種恐懼感就少了許多。她把兩條腿放在被窩里,披散著頭發(fā),懶懶地靠在床頭,腿上架著個筆記本電腦,隨意地點擊著,要么看看多愁善感的韓劇,要么看看一些關(guān)于女性健康的知識,當(dāng)然也不時地翻翻那些花邊新聞,偶爾還看看那些不雅照之類的東西。一直到看疲憊,睡意朦朧了,才靠著床頭上隨手把衣服扯掉。有時候扯得干干凈凈,一絲不掛,把旁邊的枕頭抱在懷里當(dāng)個人暖著;有時候就索性穿著毛衣,身子往下一縮,縮進被窩里了事,只要能安穩(wěn)睡到天亮就謝天謝地了。

        蘇蘅對網(wǎng)絡(luò)上的東西不是很懂,是在很偶然的情況下學(xué)會在QQ上聊天的。為了和打印室聯(lián)系方便,單位的小張給她申請了個QQ號,并且教她使用。申請QQ號時,小張說:“蘇主席,起個網(wǎng)名吧,隨便什么都可以。”蘇蘅想起一些政府網(wǎng)站的欄目,就說:“叫綜合治理吧?!毙埿α?,說:“這……這……也太正兒八經(jīng)了吧……沒這樣取網(wǎng)名的。這是個人的東西,領(lǐng)導(dǎo)也不這樣起網(wǎng)名,咱統(tǒng)戰(zhàn)部長還叫‘今夜星空燦爛呢,生活化一點吧,尤其是您,女性化一點,譬如春風(fēng)啊明月啊,花好月圓啊。QQ不僅僅是傳文件用,還可以玩游戲,可以聊天,可以和朋友傾訴……”蘇蘅想到了自己窗臺上的那盆墨蘭,說:“就叫幽蘭吧?!?/p>

        后來蘇蘅也加了幾個老同學(xué)的號,可是她并沒和老同學(xué)們說什么,這些老同學(xué)都在本市的一些政府部門工作,知道蘇蘅副縣了,在他們中間算混得不錯的,所以一般都很巴結(jié),見面就說匯報工作,或者說思念仰慕之類的話,都是場面上的那些話。搞得蘇蘅也不好和他們說私房話了。當(dāng)然蘇蘅也有自己的顧慮,她知道不是什么話都能和這些人說的,沒準什么時候就傳到單位了,那會對她有影響的。女人都有傾訴欲,成功的女人也一樣是女人,蘇蘅當(dāng)然也一樣愿意面對著一個靜靜的聆聽者一吐為快啊。她真正開始傾訴,是在認識一個網(wǎng)名叫“空谷”的男人后。

        “空谷”的頭像是一個圣誕老人,白冉飄飄,在亮起來的時候,那長長的白冉仿佛會飄動。首先吸引蘇蘅的倒不是那個頭像,而是他的網(wǎng)名“空谷”,和“幽蘭”合到一起,正好是空谷幽蘭,這是個讓蘇蘅眼睛一亮的名字,再就是“空谷”的QQ個性簽名,那真的很個性,是這樣一句話:“我不是歸人,只是個過客”,這幾個字一進入蘇蘅的眼睛,就讓蘇蘅的心顫了一下,她就有了一種莫名的感動。到現(xiàn)在蘇蘅也說不清到底為什么會這樣。后來蘇蘅就點擊進入到他的空間,說實話他的日志并不精彩,大多是轉(zhuǎn)的,相冊也空空如也,可蘇蘅還是在他的空間里徜徉了許久。蘇蘅是被他空間里的音樂吸引了,那是許巍的慢搖,帶著幾分憂郁,幾分頹廢,一首接著一首……《藍蓮花》《那一年》《曾經(jīng)的你》……都是蘇蘅愛聽的,蘇蘅車上的DVD片幾乎全是許巍的。許巍是蘇蘅喜歡的歌手,她喜歡那略顯沙啞的嗓音,喜歡沉浸在那憂郁旋律中的感覺。蘇蘅覺得“空谷”肯定跟她有著某種相同的情懷,她先問“空谷”:“你喜歡許巍嗎?”

        “空谷”說:“是啊,喜歡他的憂郁和青春的躁動。他的那種孤獨和無助讓我感動,讓我想起自己的少年時光……”

        他的回答引起了蘇蘅的共鳴,蘇蘅說:“哈,我們同好,連名字都巧?!?/p>

        對方很快就打出四個字:“空谷幽蘭”,看到那幾個字蘇蘅產(chǎn)生了一種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感覺。

        他們就這樣聊了起來,在聊天的過程中蘇蘅感覺對方成熟,善解人意,說話很有修養(yǎng),他也從來不問蘇蘅的工作單位,也不要求視頻。蘇蘅覺得應(yīng)該是個老實人,是個可以說說話的人。

        在某個孤寂的夜里,那圣誕老人的頭像亮起來時,蘇蘅的心就在寂寞中生動起來,就對著“空谷”開始了她的傾訴,她打字速度很快,幾乎沒有給對方任何回應(yīng)的機會,就用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把自己的煩惱,自己的落寞惆悵全都吐出來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多久,最后手指頭有些疼痛了,才感覺對方好久沒說話,便小心翼翼地問:“不好意思,我一直在說,你還在嗎?”

        對方說:“我一直在傾聽,在感動?!?/p>

        “感動?為什么?”

        “為一個孤寂的女人,為一個薄命的紅顏啊?!?/p>

        第一次有人這樣說蘇蘅,在別人眼里,蘇蘅是春風(fēng)得意的,是受命運垂青的,可有誰能真正知道她內(nèi)心的感受呢?其實悲秋的豈止是李清照,天下有哪個女子不多愁善感?看到對方打出這樣的文字,蘇蘅心里一顫,眼睛濕潤了,說:“謝謝你的理解,我是把你當(dāng)朋友,才和你說這么多,不好意思?!?/p>

        對方說:“感謝你對我的信任,能做你的藍顏知己是我的榮幸?!?/p>

        藍顏知己?蘇蘅沒想到對方會這樣說,她只是想找個人隨便說說話,不是場面上的那些話,她還沒有找藍顏知己的想法,盡管她內(nèi)心真的很渴望有個男人的肩頭可以讓她靠靠,讓她喘口氣,撒個嬌。她就直說了:“我沒有找藍顏知己的想法,就是想說話,請你理解。”

        “理解?!?/p>

        蘇蘅問:“你這樣善解人意,是不是有很多紅顏知己?。俊?/p>

        對方很肯定地回答:“沒有,但我想有,誰不想有知己。”

        蘇蘅說:“我們可以常常聊的,但你要保證不打聽我的一切,只把我當(dāng)作一個普通的網(wǎng)友就行了?!?/p>

        “我當(dāng)然會尊重你。”

        后來對方又告訴蘇蘅說:“看出來你不經(jīng)常聊天,在這里你盡管放心,網(wǎng)絡(luò)上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也就是潛規(guī)則吧,別說在網(wǎng)上了,就是見面都不要問那么多,知道對方網(wǎng)名就行了。網(wǎng)上那個人就是網(wǎng)上那個人,和生活中的他往往不是一回事?!?/p>

        蘇蘅覺得這樣很好,她以后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可以說個痛快,也不會給自己帶來什么負面影響。機關(guān)里的公務(wù)員們都很注意自己舉動的,規(guī)規(guī)矩矩,不越雷池半步。一個不恰當(dāng)?shù)呐e動,一句不合適宜的話都可以斷送自己的前程。蘇蘅說:“好啊,這樣很好……也許將來你真的會成為我的藍顏知己,僅僅是網(wǎng)絡(luò)上的?!?/p>

        那是蘇蘅和“空谷”第一次比較深入地聊天,他們一直談到深夜,談得很投機,對方不但善于傾聽,而且也很善談,東南西北天文地理,無所不知無所不曉,言語之間也不乏深刻,應(yīng)該是個有深度的男人。蘇蘅想這樣的男人天生就屬于網(wǎng)絡(luò),能抓住人心,他一定有多的網(wǎng)友,尤其是女網(wǎng)友。蘇蘅問:“你經(jīng)常聊到這個時候嗎?”

        對方說:“不,只和你這樣,有說不完的話。你的真誠讓我感動,你的內(nèi)涵讓我仰慕,謝謝你對我的信任。和你聊天我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不是和誰聊天都有這種感覺的?!彼脑捵屘K蘅心里甜甜的,蘇蘅當(dāng)時就笑了,說:“你嘴真甜?!闭f得對方連打出了好幾個“哈”字,應(yīng)該是一串爽朗的笑聲吧,仿佛已經(jīng)進了蘇蘅的耳朵。

        他們又聊了一會,后來“空谷”說:“你該休息了吧,已經(jīng)零點十分了,休息晚了,第二天會有熊貓眼的,尤其是你這樣優(yōu)秀的女士,一定會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呵呵?!?/p>

        蘇蘅就說:“是啊,天晚了,我們都該休息了,別影響明天的工作,什么時候工作都是第一,88?!?/p>

        對方也打了個“88”。

        蘇蘅覺得這樣隨便打個“88”告別有點不夠友好,她又發(fā)了一張告別的圖片,那圖片是一個手捧鮮花胖胖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手中的鮮花慢慢開放,在開放的花叢里飄出幾個字:“88,難舍難分!”

        對方也發(fā)了個圖片,圖片上是一個小男孩,他的一只手送出一個飛吻,那飛吻變成了一行彩色的字:“晚安,我會想你的?!?/p>

        蘇蘅心里有些感動,又回了一個字:“拜。”

        對方緊跟著就是兩個“拜”字。

        蘇蘅覺得自己再客氣的話,就會叫對方感覺真是“難分難舍”了,她不想讓對方有這樣的感覺,起碼現(xiàn)在不想,于是她關(guān)掉了自己的QQ。關(guān)掉QQ蘇蘅并沒有馬上就躺下,她很想知道自己下后對方是不是真的也下了,是不是還有別的戀戀不舍的網(wǎng)友在聊。于是蘇蘅又登陸了自己的QQ,這次她是隱身的,不讓對方看到自己。蘇蘅發(fā)現(xiàn)對方的頭像沒了顏色,看來對方是真老實。

        蘇蘅心滿意足地關(guān)了QQ,也關(guān)了電腦,躺下時心里就有一種愉悅的感覺。

        以后只要方便,蘇蘅就把QQ掛在電腦上。她望著那個小小的企鵝,期望那個圣誕老人的頭像能亮起來,并且“滴滴滴”地響著。他們都有要做的事,不一定每次都可以聊天,忙時就簡簡單單地問個好,如果正好他們都有時間,就聊。往往是蘇蘅在傾訴,那個叫“空谷”的男人在傾聽,只是很少的時間里他會打出一個字“哦”,或者說一句“我懂你”和“我流淚了”,都是幾個字,不多,但都很是時候,很讓蘇蘅感動,仿佛她靈魂深處的某個地方被人觸摸了。尤其是在節(jié)假日,在蘇蘅最感孤獨的時候,“空谷”總會在QQ上給她留下各種各樣的問候。那個“情人節(jié)”蘇蘅打開電腦,就看到了“空谷”給她留下的一句問候,那問候是這樣的:“幽蘭,在無人知曉的空谷里,與其默默枯萎,不如就開個爛漫——愿你燦爛起來?!蹦嵌卧捄竺孢€有一張表情圖片,圖片上兩朵蘭花,它們依偎在一片墨綠色的長葉間,高雅雋秀,似乎散著淡淡的清香。這話語這畫面讓蘇蘅淚流面滿,她想到了自己的老公。蘇蘅忍不住就給老公打了電話,在電話里嗲嗲地對老公說:“老公——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老公沉吟了一會,問:“什么日子?”

        “你想想?!?/p>

        “怎么想?我咋會知道?!?/p>

        “今天是情人節(jié)?!?/p>

        聽了蘇蘅的話,老公居然一點表示都沒有,又沉吟了片刻才說:“神經(jīng)病,都這年齡了還裝嫩,有病啊,好了,就這吧。我這里有客戶……”老公說完這話就把通話給中斷了。

        蘇蘅內(nèi)心的情愫就這樣胎死腹中,蘇蘅擦了淚,就在QQ上給“空谷”留下這樣的話:“謝謝,你的留言是我今天最大的快樂,讓這留言陪我過情人節(jié)吧,真的很感謝你?!碧K蘅寫了這留言后,還發(fā)過去一個表情:一對紅紅的唇,是吻,是示愛。

        蘇蘅是在不知不覺中把和“空谷”交流當(dāng)作一種習(xí)慣的。

        “非主流的外遇”在老城區(qū)的一條比較偏僻的街道上。街道兩邊都植著法國梧桐,濃密的梧桐葉掩映著一棟棟灰色的舊樓,在這一棟棟的舊樓房中間有一處裝修別致的建筑,浮雕似的頂部,雜草橫陳的門臉,門臉上的橫額是幾個童體字——非主流的外遇。盡管那家酒吧蘇蘅只去過一次,但她還是憑著記憶很快就找到了。

        蘇蘅把車停在酒吧對面的一排梧桐樹下,她沒有馬上打開車門,而是先戴上了一副大墨鏡。隔著墨鏡凝視著那家酒吧的門臉,蘇蘅的心再次顫動了。蘇蘅能清楚地記得她和他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那天她給新來的統(tǒng)戰(zhàn)部長寫一個關(guān)于僑務(wù)工作的講話稿,新部長不滿意。老領(lǐng)導(dǎo)喜歡她這樣的寫法,喜歡華麗的排比,還要押著韻,要朗朗上口有氣勢。新領(lǐng)導(dǎo)顯然不喜歡這樣的文風(fēng),胖胖的手指把蘇蘅的稿子點得嘩嘩作響,他說:“搞這些華麗的辭藻干嘛?華而不實,又不是叫你搞詩朗誦,這樣的文風(fēng)毛主席早就批判過。你就實實在在地寫明主要觀點,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多好,是什么就是什么,哪里用得了那么多修辭?重來,全部重來……”新領(lǐng)導(dǎo)說這些話時臉色很難看。

        蘇蘅回辦公室關(guān)好門就悄悄地落淚,真想給老公打電話傾訴傾訴自己的委屈,可她知道老公不會聽,老公沒有聆聽的習(xí)慣,起碼是沒有聆聽她述說的習(xí)慣。也正是這個時候,她的QQ“滴滴”響了,那個圣誕老人的頭像亮了。蘇蘅第一句話就問“空谷”:“有空嗎?”

        對方問:“干嗎?”

        “難道你就不想見見我嗎?”

        “當(dāng)然想啊?!?/p>

        “那你看著辦吧?!?/p>

        “我馬上安排,請問到地方怎么聯(lián)系你?”

        “137****9099”

        對方很快就把他們晚上見面的時間地點都搞定了,他在QQ上告訴蘇蘅說:“不見不散的?!碧K蘅也把這四個字回過去。

        說實話蘇蘅第一眼看見那個男人時,心里是失望的。在機關(guān)辦公樓上待慣了,她仰慕的領(lǐng)導(dǎo)個個都是衣冠楚楚,連內(nèi)衣領(lǐng)子都一塵不染,雪白筆挺。相比之下“空谷”就遜色多了。

        那天他把和蘇蘅見面的對方安排在一家中檔的酒吧里,那酒吧就是這家“非主流的外遇”,臨街。不過“空谷”安排的那個單間還是不錯的,穿過許多卡座,最后抵達里面一面彩色墻壁,上面掛滿了各色掛件,那單間就在墻壁旁邊的一個小門里,挺僻靜的,進門要碰到一串風(fēng)鈴,叮叮咚咚的,挺讓人感到愜意。這樣的地方蘇蘅沒來過,她偶爾去過咖啡館,什么“哥德咖啡”,“上島咖啡”,甚至“星巴克”她也去,她去得最多的地方是一些豪華大酒店,當(dāng)然是別人請她。她認為酒吧是年輕人去的地方,這家酒吧的名字也怪怪的,什么叫非主流的外遇呢?難道是提倡外遇?如今的年輕人啊,這個“空谷”也是中年人了,為啥要把見面的地點安排在這里?難道也是別有用心?想和蘇蘅來個外遇?想到這里蘇蘅的心就有些怦怦地跳。剛到酒吧門口,她看著那閃爍的霓虹,還有過猶豫,差點就退回去了。這個時候她的手機響了,她接時,對方卻又掛了,放下手機抬起頭,看見一個中年人站在面前,個子挺高的,至少有一米八零,小平頭,肩膀?qū)拰挼?,像一扇門板。他身著一件鐵灰色風(fēng)衣,滿面春風(fēng)地朝蘇蘅笑著。他朝蘇蘅做出請的手勢,說:“里面有包間,咱進去說話?!睂Ω邆€子的男人蘇蘅潛意識里就有好感,有種愿意依順的感覺,上學(xué)時班里那些高個子男生全都是她的好玩伴,她愛跟在他們身后瘋跑。她瞄了一眼那寬寬的肩膀就順從地跟著那個高個男人穿過那些卡座,進入那個小小的包間。

        進了包間,“空谷”就隨手脫了身上的風(fēng)衣,掛在旁邊的衣架上。他身上是一件雞心領(lǐng)的毛衣,那毛衣深藍的底色,底色上面是紫紅色的橫道道,毛衣的表面上起了一些小小的絨球,可以看出這毛衣的檔次不是很高,雞心領(lǐng)上露出淺藍色的襯衣,衣領(lǐng)倒是筆直,但這種襯衣領(lǐng)導(dǎo)們一般是不穿的,太晦暗,不夠亮。穿這種襯衣的人大都是不愿意襯衣?lián)Q得太勤,或者說根本沒有必要換那么勤,你換得那么勤,搞得那么鮮亮,給誰看呢,還想搶領(lǐng)導(dǎo)的風(fēng)頭不成?領(lǐng)導(dǎo)們的襯衣才應(yīng)該是極其鮮亮的,而且一塵不染。衣架上的風(fēng)衣也不怎么樣,料子顯然不夠厚重,輕飄飄的,衣角是翹著的,似乎有些日子沒洗了。蘇蘅很快就判斷出這“空谷”只是個某政府機關(guān)的小公務(wù)員,或者某個企業(yè)的小職員之類的人物,這讓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在一般的應(yīng)酬中她是不會和這樣的人平起平坐的。

        “空谷”先是很殷勤地要了兩杯紅酒,又要了幾碟巧克力和薯片開心果之類的點心,然后才問蘇蘅說:“等會我們再吃點主食,你喜歡吃啥?”

        這樣的地方蘇蘅來得少,她真的不知道這里有什么好吃的飯菜,就說:“隨便,你看著點吧,我們就是說說話,別太破費了。”

        “空谷”只擊了一掌,就進來了一個服務(wù)生,很年輕,戴著紅帽子。鼻子上有顆紅痣。他朝“空谷”一笑,似乎很熟悉?!翱展取笨炊疾豢慈思疫f過來的菜單說:“老樣子一個椒鹽魷魚,一個火雞漢堡,兩碗意大利海鮮面?!秉c完后他對蘇蘅說:“這幾樣?xùn)|西分量大,而且好吃?!?/p>

        蘇蘅想不明白一個中年人怎么會對這樣的地方如此熟悉,就笑著問:“你為啥選擇這里?經(jīng)常來嗎?”

        “空谷”擠了擠眼,像逗孩子一樣說:“嗯,你猜?!?/p>

        “猜不著?!?/p>

        “呵呵,讓我說實話嗎?”

        蘇蘅點了點頭,覺得這個男人挺有味道的,像是在逗小孩,她喜歡這種感覺,很多時候女人都愿意男人把自己當(dāng)孩子哄。

        “我遵守網(wǎng)上的規(guī)矩,不會問你的工作單位。但我能感覺到你是一個有身份的女人,和你這樣的人吃飯,去哪呢?高檔的地方?jīng)]有必要,就我們倆,實話實說吧,太高檔了我也請不起,檔次太低的地方對你不夠尊重。那么,一個女人,中年女人,也許咖啡館是你們常去的地方,去得比我還要多,哈哈,帶你去那種地方,是以人之長克己之短的做法,等于找死。呵呵,所以啊,我覺得選擇這里是最合適的,我來過幾次,應(yīng)該比你熟,這樣我就會顯得老到,不至于出洋相?!?/p>

        蘇蘅沒想到簡單吃個飯他會有這么多想法,就笑了,說:“怪老實的一個人,實話實說了?!?/p>

        他也笑了,低聲對蘇蘅說:“騙人不是好孩子?!?/p>

        蘇蘅大笑。

        那是蘇蘅和“空谷”的第一次見面,她多少有些小看這個男人,覺得很一般。只是人蠻穩(wěn)重,挺讓人放心的,而且他身上有一種讓蘇蘅心動的東西,究竟是什么東西蘇蘅一時說不清。當(dāng)時蘇蘅也只是找個人說說話,沒有去細想,她根本沒有想到他們后來會有故事,更沒想到她會去依著那寬寬的肩膀。

        那些記憶并不陳舊,蘇蘅用不著深深去追憶,她從車里出來后又把墨鏡往鼻梁上推了推,就橫穿過馬路,站到酒吧門口往里張望。一個服務(wù)生看見蘇蘅就迎過來問:“要單間嗎?”

        蘇蘅搖了搖頭。

        那服務(wù)生又哈了下身子,說:“那里面請吧?!?/p>

        蘇蘅沉吟道:“我找個人?!?/p>

        “需要我?guī)兔???/p>

        “我找一個高個子的中年男人,一米八以上的個,肩膀很寬,你能不能幫我找找?!?/p>

        那服務(wù)生說:“你進來吧,我給你看看?!蹦欠?wù)生帶著蘇蘅徑直走到一個房間的門口,他說:“就這個房間里有個高個子的中年人,我把門開個縫,你自己看啊?!庇谑撬涯欠块g開了個縫,蘇蘅看見了一屋子的人,臉都紅紅,說話聲音很高。可是里面沒有一個像“空谷”的。

        那服務(wù)生說:“那就沒這個人了,要不你打他的電話吧?!?/p>

        蘇蘅說:“你去吧,我自己再看看?!彼⒁曋鴣韥硗姆?wù)生,終于看見了那天接待他們的那個鼻子上有顆紅痣的小服務(wù)生,“空谷”跟他是很熟的。蘇蘅心里一喜就喊了起來:“哎,小伙子!小伙子!我問你個事……”

        那服務(wù)生停下腳步,疑惑地望著蘇蘅。

        蘇蘅拍著他的肩膀,很親熱地說:“你記不記得我了?來過這里,幾個月前,和一個高個子的中年男人……”

        那服務(wù)生搖了搖頭,說:“記不得了。”

        蘇蘅笑了,她只來過一次,人家肯定是記不得。她指著最里面那堵墻說:“就在那個單間里,我,你是肯定記不得了,那個高個子的中年男人,小平頭,肩膀?qū)拰挼?,那天穿的是一件灰色的風(fēng)衣。他要了一個椒鹽魷魚,一個火雞漢堡,還有兩碗意大利海鮮面條……記得吧?你們很熟的。”

        服務(wù)生似乎想起來了,點了點頭。

        “他最近來過沒有?”

        “好像沒有吧?!?/p>

        “那……你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嗎?”

        服務(wù)生又是搖了搖頭,說:“有一陣子他是常來的,站在吧臺前喝酒,唱多了就抱著吉他唱歌,歌唱得倒是蠻好聽的,都是些外國民歌。聽說是什么《三套車》、什么《老黑奴》的,有些也搞不清什么歌名,反正都挺憂傷,和別人唱的不一樣,很特別。我們這里好多人都認識他,也喜歡他,就是不知道他叫啥名字。他也不說,只說大家喊他大哥就好?!?/p>

        雖然蘇蘅明知在這里找到他的希望并不大,但聽到服務(wù)生這樣說,她還是有些失望,眉頭皺得緊緊的,半天不出聲。自己當(dāng)初怎么就那么遵守所謂的網(wǎng)絡(luò)潛規(guī)則呢,憑他們的情意,自己當(dāng)初真的要追問的話他不會不說的??珊蠡谟惺裁从茫降自趺床拍苷业健翱展取蹦??這個怪人!

        找不到“空谷”蹤跡,蘇蘅連吃飯的心思都沒有。在一家小小的燴面館胡亂吃了一小碗的燴面就又坐到了車里。坐了一會她又想到了一個地方,在某個夜晚“空谷”帶她去過的。那是一家不大的家庭旅館,叫“旅人之家”,很干凈,屋里陳設(shè)是日本風(fēng)格,木地板,日本式格子門,臥室里是干凈的榻榻米,進門要脫鞋。老板是個光頭的胖子,額頭上好像永遠都有那么幾滴汗珠,他和“空谷”也是很熟的樣子。他們?nèi)サ臅r候,那老板看見“空谷”就迎出門說:“大哥,打牌???”

        “空谷”拍著老板的肩膀說:“今天不打牌,我們要談點事,你開個好點的房間,別讓人影響我們說話了?!?/p>

        進了房間“空谷”就要了幾盤小菜,一壺黃酒。以后他們倆就開始對飲,那晚“空谷”邊喝酒,邊給蘇蘅唱外國民歌,一連唱了好多首。他抿著酒說:“要是有把吉他才有味道,這些歌用和弦伴著才會是地道的異國風(fēng)情。”

        蘇蘅問:“你喜歡音樂?”

        “空谷”沉默了片刻,眸子有些暗淡了,他說:“要是不發(fā)生那件事,我的人生軌跡不會是這樣的,真的……也許我真會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歌手……”

        “發(fā)生的什么事?”

        “不說這了,不說這了……喝酒喝酒……”“空谷”歪著腦袋苦笑著擺手。蘇蘅很癡迷他的這個舉動,可以看出他的憂傷是來自骨子里的,是他的一種氣質(zhì)。蘇蘅這時才明白原來他身上吸引她的,正是他骨子里的那份憂傷,和蘇蘅在官場上看慣的那種得意和獻媚截然不同,很獨特的。蘇蘅不由自主地靠在他寬寬的肩上。

        說實話蘇蘅不是那種風(fēng)流女人,她和他是一種緣分,有天意的。如果她真會風(fēng)流,以她的相貌也許早就飛黃騰達了,用不著青燈黃卷去熬夜寫材料,力圖憑這去博得領(lǐng)導(dǎo)的歡心,更不會老待在僑聯(lián)這個清水衙門里。但蘇蘅也并沒有在刻意堅守什么,她也真的沒啥好堅守的。蘇蘅只是想老老實實在她的位置上往上爬,爬到人人都羨慕的位置上,爬到一家人都能跟著享福的位置上,她周圍的人都是這樣的,她當(dāng)然也得這樣。所以她相當(dāng)在意領(lǐng)導(dǎo)對她的看法。

        那天她按照新領(lǐng)導(dǎo)的意見把稿子改了又改,才忐忑不安地又給領(lǐng)導(dǎo)送去。她進領(lǐng)導(dǎo)辦公室的時候領(lǐng)導(dǎo)正在接電話,一邊接電話,另一只手還在翻著辦公桌上的文件,仿佛在尋找什么,很忙的樣子??匆娞K蘅進來就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他瞄了一眼蘇蘅手里的稿子了,胖胖的手指便往桌子上點一點,示意她先把東西放下。蘇蘅放下稿子,就不聲不響地退出領(lǐng)導(dǎo)的辦公室,門關(guān)得格外小心,沒一點聲音。

        蘇蘅回到自己辦公室關(guān)好門,就把QQ掛上了,她皺著眉頭等領(lǐng)導(dǎo)的電話,如果領(lǐng)導(dǎo)點了頭就立刻通過QQ把稿子傳到打印室,算大功告成。蘇蘅看見“空谷”正好也在上面,那圣誕老人的頭像正亮著呢。蘇蘅就告訴他:“我把稿子改了又改,總算完工了,唉……”

        “呵呵,大功一件哈?!?/p>

        “什么大功,反正給領(lǐng)導(dǎo)送去了,誰知道人家滿意不滿意,我們這個新領(lǐng)導(dǎo)難伺候著呢,上帝保佑我啊。”

        “空谷”發(fā)過來一個表情,是表示勝利的手勢,讓蘇蘅心里暖暖的,她此刻的心情和抱怨也只能悄悄地和他說了,也只有他會安慰自己。蘇蘅回過去兩個字:“謝謝!”又發(fā)過去一個抓狂的表情,

        “空谷”說:“干嗎抓狂啊,看開一點,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盡力了就行。”

        “這是新領(lǐng)導(dǎo)第一次給我布置工作,我不想讓新領(lǐng)導(dǎo)對我的第一印象不好,這樣我以后的工作會很被動的??茨阋蚕裨跈C關(guān)工作的,這你應(yīng)該理解?!?/p>

        “我理解?!?/p>

        “關(guān)鍵我不是寫不好東西,也不是無能,新上任的領(lǐng)導(dǎo)和前任領(lǐng)導(dǎo)口味差別太大,而且還特別挑剔,凡是前任領(lǐng)導(dǎo)喜歡的他都不喜歡,你說我這個當(dāng)小兵的夾在中間冤不冤???”

        “是啊,出現(xiàn)這種情況確實很不妙,但這不是你的錯,在你無法左右別人,也無法左右局勢的時候,就要學(xué)會放下了。要說冤,我敢肯定你絕對不是這個世界最冤枉的一個,看開點,神馬都是浮云。”

        “呵呵,你說得也有道理……”

        “重要的是你以后還會有機會的,多揣摩領(lǐng)導(dǎo)的好惡,材料就會寫好。說心里話,我能感覺到你不是一般的女性,悟性極好,很優(yōu)秀,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啊。相信自己??!”

        “空谷”的話讓蘇蘅緊鎖的眉頭松開了,她覺得這個男人真的不錯,很善解人意。窗外正下著雨,有淅淅瀝瀝的聲音傳進房間,蘇蘅拉開窗簾望著窗外的雨霧,很美的朦朧一片。這種朦朧讓蘇蘅感到了一絲的愜意,她甚至想到了一首老歌,歌名她記不起來了,但她還是低低地哼出了其中的幾句:“山間里的小雨∕淅瀝瀝淅瀝瀝下個不停……”那一刻蘇蘅的心輕松多了,不過這種好心情沒延續(xù)多長時間。不一會,僑聯(lián)的李副主席的QQ頭像就響了起來,那是個戴墨鏡男人的頭像。蘇蘅打開對話框,就看見了李主席的話:“蘇主席,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部長已經(jīng)把我們的稿子拍死了,他說要重新找人來寫?!?/p>

        “你怎么知道的?”

        “你別問那么多,消息是確切的,看來我們應(yīng)該好好總結(jié)了,給領(lǐng)導(dǎo)做好服務(wù)工作不容易,一定要好好領(lǐng)會領(lǐng)導(dǎo)的思想,加強學(xué)習(xí)啊?!?/p>

        這李副主席,是蘇蘅的副手,才提的副縣級,級別上和蘇蘅是平級的。雖說他只有三十來歲,可很得新領(lǐng)導(dǎo)賞識,他人緣也廣,按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人脈關(guān)系很厲害,上上下下哪個部門都沒有他不認識的人,就連蘇蘅的老公也是他的朋友。蘇蘅知道此人是不會久居她之下的,所以她一直很注意和李主席的關(guān)系,趕緊說:“謝謝,有什么彌補辦法嗎?你就趕緊幫我想想辦法啊……”

        “我們是啥關(guān)系,這還用你說嗎?我已經(jīng)試過了,這次實在不行。不光是語言的問題,部長認為我們觀點也有偏差,缺少新意。這次是栽定了,以后有機會再挽回吧,有我呢?!?/p>

        這消息如晴天霹靂,一下子就把蘇蘅打暈了,讓蘇蘅瞬間墜入了深淵。她好久沒緩過勁,呆呆地注視著顯示屏,以致“空谷”什么時候離線了她都不知道。等她再想和“空谷”傾訴時,那個圣誕老人的頭像已經(jīng)灰了。蘇蘅滿腹的委屈,費了那么大的勁,到底還是沒過新領(lǐng)導(dǎo)這一關(guān),到哪說理去。蘇蘅想哭,想罵一嗓子,想找個人評評理,可她都不敢,于是就給老公發(fā)了個短信:“老公,我快崩潰了。”

        老公回:“啥事嘛?”

        “我寫的稿子新領(lǐng)導(dǎo)沒通過。”

        “好啊,你省心了?!?/p>

        “你說的是什么話啊,知道人家的感受嗎?新領(lǐng)導(dǎo)會對我有看法的?!?/p>

        “怕啥,你女強人啊,以后再讓新領(lǐng)導(dǎo)領(lǐng)教你的能力?!?/p>

        “說啥風(fēng)涼話呢,知道人家心里多難受嗎?難道你就不會安慰我?guī)拙洌搴逦摇?/p>

        “你又不是小孩?!?/p>

        “你這人,咋這樣說話啊,你心里到底還有人家沒有?天下有你這樣對老婆的?我死了你都不會管,還巴不得呢,我就知道你安的什么心?!?/p>

        “我忙……”

        老公的短信不但對蘇蘅一點都不關(guān)心,還有些揶揄。蘇蘅的眼淚再一次涌滿了眼眶。老公就是這么一個沒心沒肺的人,很自私,骨子里只有他自己,平時真的假的還總愛喊蘇蘅女強人,捫心自問她在家里一直是很溫柔的,她想做個小女人,想作小鳥依人狀,可老公的懷抱總是一堵冷冰冰的墻,她往哪依呢?蘇蘅對事業(yè)的專注也是無奈的,她不專注事業(yè)專注啥?倒是想專注老公的,專注不上啊。蘇蘅心想你不理我就不理我,難道離開你地球就不轉(zhuǎn)了?我找人說去,有愿意理我的,有會安慰我的,于是她含著眼淚給“空谷”發(fā)了個短信:“下午沒事吧。”

        “沒事的。”

        “你找個地方,我們喝酒吧?!?/p>

        “喝酒干嗎?兜風(fēng)去?!?/p>

        “為什么要兜風(fēng)?”

        “酒會越喝越悶的,你不知道舉杯澆愁愁更愁,抽刀斷水水更流啊,喝什么酒,還是兜風(fēng)的好,兜風(fēng)最解悶?!?/p>

        “兜風(fēng)真能解悶?”

        “別問了,你就聽我的好了,我?guī)闳ラ_心,保證你沒有化解不了的苦惱。”

        這個人啊,簡直就能活到人家的肚子里,他就知道蘇蘅的苦惱,他就不問那稿子的事,能有這樣的網(wǎng)友蘇蘅覺得也算是幸運。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說:“好吧,一切都聽你的?!?/p>

        雨天還去兜風(fēng),這是文人騷客們才有的雅興,蘇蘅本來并不浪漫,但她實在太苦惱了,也感動于這男人的體貼。

        “空谷”是開著一部大吉普來的,他把車停在辦公樓對面蘇蘅指定的一個地方。停了車就給蘇蘅打電話說:“我到地方了,一輛綠色的越野吉普,車牌號556。”

        蘇蘅先在窗前瞄了瞄那輛吉普車,迷彩色的,在朦朧的雨中比較醒目,她想不到他會開著這樣的車來,挺豪華的,適合她的身份。是借的?還是他自己的?這個人啊,到底是干啥的?自己看走了眼?小老板?包工頭?離開窗口蘇蘅就抹唇膏,描眉,給自己化了個淡妝,然后又靠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她不想下去那么早,好女人總是要讓男人等一會的,何況以自己的身份,更應(yīng)該矜持點,急急忙忙讓人小看了。后來看看下班的人也都陸續(xù)地離開了,她這才拿把傘款步下樓,她還特意拐了個彎才徑直朝那輛車走去。

        “空谷”打開副駕的門迎蘇蘅上車,雨水飄到他的額頭上,把他額前的頭發(fā)都打濕了,他笑著說:“好雨,好雨?!?/p>

        蘇蘅坐穩(wěn)后,“空谷”就拖著長長的聲音高喊了一聲:“走啰——”就把車發(fā)動了。他那一嗓子像是纖夫在喊號子,悠長而嘹亮,讓蘇蘅的心境一下子開闊了許多,心中的愁云也消散了一半。她想該把稿子的事扔開了,管他呢,神馬都浮云。蘇蘅也沒有問他要把車開到哪里,沒有必要問,多余,對這樣的人你根本就不用問。蘇蘅把自己的整個身子都放松在副駕上,她仰著頭看著窗外的雨幕,什么都看不清,也什么都不想看清,心里只有對身邊這個男人的感激和溫情?!翱展取备静缓吞K蘅提他們早上在QQ上說的關(guān)于稿子的事,仿佛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般。他只是望著前方微笑,只是天南地北地胡扯。他們就那樣在車上漫無邊際地聊著,聽著音樂,偶爾也吼上兩聲。車開得很快,開了兩三個小時,蘇蘅感覺到已經(jīng)出城很遠了,反正,朦朧的窗外,她什么也認不出來,甚至連方向也辨不清。后來車離開了公路,開進一條山路,一直一直往前,進了一個深深的山谷。那路面上滿是泥土和石子,很不平坦,車身也劇烈地顛簸起來,有幾次都把蘇蘅顛得一頭撞在身邊男人的胳膊上,她能感覺到那胳膊的力量,紋絲不動,牢牢地把著方向盤。蘇蘅就抓住那胳膊去搖去笑,莫名其妙地說:“你呀,你呀?!闭娴?,多少日子了,她還從來沒有這樣放松過,從來沒有這樣無所顧忌地相信一個人,把自己交給一個人。在一陣劇烈顛簸后,兩個人似乎都有點累了,“空谷”扭過臉低聲問蘇蘅:“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蘇蘅想都沒想就說:“停停也好,聽聽音樂吧,?。’偭?,我們都瘋掉了,好痛快啊?!?/p>

        車里正播放著一首老歌:“你的唇是那么熱∕你的吻是那么甜……”“空谷”開玩笑地問蘇蘅:“你可能還沒有被男人吻過吧?”

        蘇蘅輕輕地說:“你好壞啊。我有老公了,怎么會沒有呢?”

        “空谷”把歌聲調(diào)低,說:“那是老公的吻,我說的是男人的吻。”

        “老公不是男人還是女人不成?”

        “男人和老公是不一樣的,對女人來說結(jié)了婚后的男人就不再是真正意義上的男人了,他不會再瘋狂地追逐了,不會再拼命地獻殷勤了,就像蠶化作了蛹就不再是蠶了,蛹是蛹,蠶是蠶,蝶是蝶,它們分明是不一樣的東西。一個婚外戀男人的吻,你不懂?!?/p>

        蘇蘅想“空谷”肯定是知道她已經(jīng)喜歡上他了,才敢這么說,平時沒人敢在她面前這樣說話,她不是真古板,但她的優(yōu)秀會讓很多男人望而卻步的,她想不到一個老老實實的男人會這樣對她說話。其實再老實的男人,也有動情的時候,也會挑逗女人。

        雨下得越來越大,外面什么都看不見了,真像是在一個外星球,也像某個電影里的鏡頭,不遠處還有一棟藍色工棚樣的平房,朦朦朧朧的,極有詩意,這讓蘇蘅想起日本電影《遠山的呼喚》。她不知道“空谷”為什么帶她到這里,她問了他,他回答了,但她沒有聽清,好像他是說他,或者他們單位在這里有工程什么的,管他呢。在這樣的環(huán)境蘇蘅覺得自己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一本正經(jīng)坐在辦公室里的主席了,她什么都不想知道,她完全成了一個熱戀中的少女,她不由自主地把頭靠在這個男人的肩膀上,就這樣糊里糊涂地跟“空谷”接了吻?!翱展取钡奈钦鎯?nèi)行,一會用舌頭攪動,一會用舌頭舔,一會拼命地吸,確實讓蘇蘅感覺那么銷魂,那么熱烈,那么難以自拔,有一陣子她的大腦都空白一片。更讓蘇蘅想不明白的是她后來居然就暈頭暈?zāi)X地跟著“空谷”爬到了后座上,把那事也給做了。做得驚心動魄,以致那吉普車搖搖晃晃的,像一只風(fēng)雨中飄搖的小船。說實話,蘇蘅好久沒這樣痛快地過性生活了,那一刻她只想讓那只小船永遠永遠地就那樣搖著,搖到地老天荒,搖到時光倒轉(zhuǎn)。她忘了自己是誰,真的,那種感覺,她以前從未有過。

        也許是因為有了這次肌膚之親,加深了他們的感情。蘇蘅以后就再也沒感覺他們之間有距離了,再也沒有那種居高臨下心態(tài)了,她甚至難以離開他,想到他,她的生理上都會產(chǎn)生某種騷動,她愛躺在他溫暖的懷抱里,愛倚在他寬寬的肩膀上,愛在他面前撒嬌賭氣,愛在他面前把自己當(dāng)作小女人,當(dāng)作孩子。情對女人來說,就像河堤里的水,河堤一旦被突破,那大水勢必要泛濫,要無邊無際地蔓延,那蔓延是持久的,是一發(fā)不可收拾的。當(dāng)然蘇蘅也像所有出軌的女人,感到過壓力,有過心理負擔(dān),也有過自責(zé),她曾這樣問過“空谷”:“我也是女人,我們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對不起你妻子?都是女人啊?!?/p>

        “空谷”輕輕地刮了一下蘇蘅的鼻子,說:“傻子,你不必操這個心,我早就沒了家室……”

        “真的嗎?到底是怎么回事?能給我說說嗎?”

        “傻子,我在你面前說過假話嗎?你看我的穿戴像是有妻子的人嗎?往事我不想提,你也別問。”他歪著腦袋苦笑著說,眼里閃過一絲憂傷。

        蘇蘅想也許是她的話勾起了他某段心疼的記憶,這讓她有些內(nèi)疚,這是個讓人心疼的男人啊。她便不再提這事了,她想要自己把所有的壓力承擔(dān)起來,他的,自己的。不過他的話還是讓蘇蘅心理上的負擔(dān)減輕了許多,起碼她沒有破壞誰的家庭,也不會有哪個女人找上門來和她理論,她愛的是個單身男人。以后的日子里有了空閑她就會想他,就會與他相約去某個地方喝茶,或者開房,或者到郊外泡在曠野里,每次都是到半夜才回家?,F(xiàn)在她已經(jīng)不再需要老公那冷冰冰的短信了,她有了自己的溫暖,有了可以依偎的肩膀,那是每個女人都需要的。即便是沒有空閑,她與他相互問候的短信也不斷。一般字數(shù)不多,幾個字“你還好嗎?”或者“別太辛苦了?!鄙踔辆蛢蓚€字“晚安”,雖說字不多,但那蘊含在內(nèi)心的情感是心照不宣的,偶爾的時候字數(shù)會很多,像一封長長的家書,纏纏綿綿的。女人對愛情的投入往往是沒有保留的,蘇蘅差點就把自己的真實姓名和工作單位告訴他了。蘇蘅說:“咱倆別再捉迷藏了好吧,我要把我的全部都告訴你,都袒露出來,我對你是真心的,不想再對你有啥保留……”

        “空谷”用一個指頭按住了蘇蘅的唇,他說:“別,別壞了規(guī)矩哦,因為我不想告訴你我是做什么的,我不愿意告訴你的最好你都別問……”

        從那以后蘇蘅便不再問那么多了,她想她也該遵守網(wǎng)絡(luò)的規(guī)矩吧,在網(wǎng)絡(luò)上大家都是平等的。那次到“旅人之家”,她也是一句都沒問,她知道他是個可靠的人。

        蘇蘅再次到“旅人之家”時,還是那個光頭老板迎出門的,看見蘇蘅他就問:“是午休還是打牌?”

        蘇蘅笑了:“我一個人和誰打牌?”

        老板很會攬生意,趕緊說:“午休啊,午休好午休好,我這里最合適午休了,很安靜的,晚上打牌的就多了點。”

        蘇蘅說:“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午休的,想跟你打聽個人?!?/p>

        老板很困惑的樣子,“打聽人?到我這?”

        “我來過你這,和一個高個子,平頭的中年人,在你這開了個房間談事,有印象吧?”

        老板緩緩地點了點頭,但蘇蘅還是看出來那頭點得有些勉強,額頭上的汗珠一閃一閃的。

        蘇蘅說:“我就是來打聽那個人的,你們應(yīng)該很熟的,他,小平頭,肩膀?qū)拰挼?,一米八零以上?!?/p>

        “知道了知道了,你說的是他呀,來這里打過幾次牌,每次都要我搞幾個小菜,還要喝點黃酒,蠻和氣的一個人?!?/p>

        “最近見他沒有?”

        老板額頭上的汗珠好像更晶瑩了,他搖搖頭,說:“最近沒來過,他呀,他是老黃的朋友。”

        “老黃?來黃是干什么的?”

        “老黃——老黃嘛,老黃是個……不過他已經(jīng)走人了,出車禍死掉了,挺慘的?!崩习鍝现^皮,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蘇蘅沒想到在“旅人之家”她依然是一無所獲,再回到車上的時候,上班的時間就到了。蘇蘅搖了搖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蘇蘅萬萬沒想到問題居然會出在短信上。蘇蘅喜歡看“空谷”的短信,感覺他的文字個個都散發(fā)著熱度,那熱度不似年輕人那樣火熱,但溫情脈脈的,很能溫暖人,溫暖到你的心窩子里。不論是在辦公室還是在家里,只要是她一個人的時候,接到“空谷”的短信她都要翻來覆去看好幾遍,心里甜甜的。有那讓她喜愛的文字,總是要到幾乎會背才肯刪掉。一段時間她接不到“空谷”的短信,心里就空落落的。有一次“空谷”三天沒有給她發(fā)短信,也沒上QQ,她就有些莫名其妙地生氣了。等到“空谷”再在QQ上和她聊時,她賭氣,就是不答理他。后來“空谷”再三賠小心,問他到底咋得罪她了,蘇蘅這才怏怏地說:“還用問嗎?你自己想去……”

        “空谷”說:“怎么想啊,我咋會知道你的心思呢,我可沒有能掐會算的本領(lǐng),千萬別把俺當(dāng)半仙了,那樣你會失望的,呵呵?!?/p>

        蘇蘅說:“哼,你就貧吧……一點都不懂別人的心,你說你心里到底還有人家沒有?”

        “怎么沒有?”

        “有是嘴上說的吧,心里還不知道咋想呢,別人把啥都給你了,你可好,幾天連個短信都沒有。把我忘了吧,我是誰呀?”

        “呵呵。知錯了,知錯了,我錯了好吧,以后只要你不嫌棄,我天天給你發(fā)短信,把你手機發(fā)爆?!?/p>

        “知道錯了?”

        “啊,知道了?!?/p>

        “錯了就改,改了再犯哈。”

        “哪里哪里,永不再犯,我發(fā)誓?!?/p>

        “真發(fā)誓?”

        “真發(fā)誓,永不再犯,再犯了你就永遠不要理我了?!?/p>

        “哼,算是再給你一次機會吧,記住了啊?!?/p>

        “感謝政府寬大!”

        這是蘇蘅的要求,“空谷”以后做得很好很認真,每天都有短信給蘇蘅,那溫溫暖暖的文字每天都會在蘇蘅的手機屏上顯示出來,讓蘇蘅一次次地翻閱。

        出事那天是個周末的日子,兒子回家了,蘇蘅也難得沒有應(yīng)酬,她知道自己少有這樣清閑,便圍起圍裙在家里給兒子做了頓豐盛的飯菜。兩個人吃完飯?zhí)煲呀?jīng)黑透了,窗外萬家燈火闌珊,尤其是對面的高樓,樓頂上淡藍色的裝飾燈幾乎照進了她家的窗子。兒子淘氣地在蘇蘅的肩上拍了一下,說了聲哥們拜拜,就很自覺地進到自己的臥室做功課去了。蘇蘅一個人拿著遙控,盤腿坐在沙發(fā)上挑著電視節(jié)目,門鈴就響了起來。蘇蘅趕緊把電視聲音調(diào)小,起身走到門口問 :“誰呀?”

        門外的人哼了一聲,很含糊。蘇蘅沒聽清,就又問了一聲:“請問,是哪位?”這才聽見老公在門外說:“聽不出來嗎?我,我呀?!碧K蘅知道老公的德行,回家一般都不和她打招呼的,聯(lián)系生意或者有別的什么事路過家門口時,他都會很突然地回家,腋下夾個黑包,風(fēng)塵仆仆的,有時候還帶著一身酒氣,像是旅人投宿一般。

        老公這次進門時手機還在耳朵邊上,貼得緊緊的,好像在和人談一個訂單,很繁忙的樣子。蘇蘅迎進了老公就隨手關(guān)了門,又往老公腳下扔了雙拖鞋。老公穿上拖鞋,扔下腋下的黑包手機就沒電了,他喊了一嗓子:“糟糕!沒電了,趕緊趕緊,趕緊把你的手機給我,我先用用?!本蜕焓殖K蘅要手機。

        蘇蘅跑進臥室從挎包里把手機拿出來遞給了老公。隨口問老公一句:“吃過沒有?”見老公搖了頭,蘇蘅就又進了廚房。

        蘇蘅沒想到她把飯菜熱好,端著碗筷從廚房里出來時,老公的臉色就變了。他指著蘇蘅的手機問:“這是誰?誰給你的短信?”

        蘇蘅知道自己手機上保留的那些短信,都是她覺得可以保存的,也是不怕看的,同學(xué)的同事的,約她吃飯的,找她辦事的,喊她泡腳的。她當(dāng)然一點也不心慌,說:“還能有誰?同事唄,同學(xué)唄。你這個人,你憑什么就翻看人家的手機,有一點紳士風(fēng)度沒有?夫妻也要相互給予空間啊。一個大男人,怎么可以這樣做的,你這是什么行為嘛……”

        老公“啪”一聲把手機扔到茶幾上,憤憤地說:“你也太小看我了,你以為我愛看你的東西???我正打著電話這短信就來了,飛到我眼前了,我不看不行了……都是些什么東西!你自己看你自己看……哼,這就是你做的事!還領(lǐng)導(dǎo)干部呢,冠冕堂皇吧!”

        聽老公這樣說,蘇蘅真的有些慌神了,她擔(dān)心真是“空谷”給她發(fā)短信了,要不老公不會這樣發(fā)怒。蘇蘅急忙拿起手機看,果然是“空谷”的短信,不長,是這樣一句話:“幽蘭,今夜我在五百里外的一個曠野,想你彎彎的眼睫毛和濕濕的吻……”蘇蘅心慌意亂地嘟囔道:“真無聊,這誰發(fā)的……”

        老公撇著嘴說:“誰發(fā)的?你還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這誰嘛?神經(jīng)病?!?/p>

        “誰?他知你知,天知地知唄,這種事……”

        “你別冤枉人好不好,現(xiàn)在垃圾短信滿世界都是,你問問去,這種沒來由的短信有幾個人沒收到過?別說這啦,連這樣沒來由的電話我也接過,人家開口就喊寶貝,鬼知道他是誰?按錯一個阿拉伯?dāng)?shù)字沒準就發(fā)給你了。”蘇蘅的話也不是胡說的,她曾經(jīng)就接到過一個這樣的電話,人家開口就喊“寶貝”,搞得蘇蘅半天沒反應(yīng)過來。后來那個男人在那頭急切地說:“你別生氣了,我認錯了還不行?那我不是喝多了嗎?不喝多誰敢啊,誰敢把自己丈母娘叫嫂子,借我個膽……”那男人還在急切解釋蘇蘅就合上了手機,后來那男人不甘心,極其頑強地撥著蘇蘅的手機。蘇蘅生氣,打開手機就喊了一嗓子:“神經(jīng)??!”那頭才沒再撥她的手機了。蘇蘅在為自己辯白時就想起了那件事,她覺得自己的辯白還是有道理的。

        老公說:“真的是沒來由的?”

        蘇蘅一口咬定:“真的?!?/p>

        老公冷笑著說:“我倒是很愿意相信你的話,真的??晌覜]辦法做到,因為我的腦子還正常。就那么巧?你的網(wǎng)名不就是叫幽蘭嗎?你要說你要叫個什么花呀,什么麗呀,重名是不少,還說得過去,叫幽蘭的可真不多。還還還,還什么彎彎的眼睫毛,這不是你是誰?名字和你一樣也就罷了,長都長得和你一樣???天下是有巧事,可沒這樣巧的事!”

        “反正我不知道誰發(fā)的,你愛信不信……”蘇蘅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把臉一扭,斜斜地看著老公,一口咬定不知道短信是誰發(fā)的。

        “好,好,你可以不承認,你有你的空間,你的空間就是蠻橫不講理的空間,是女強人的空間,我什么都不干涉。不過我也可以選擇不相信你的話,我也有我的空間,對吧?”老公說罷拿起他剛才放在茶幾上的黑包,一跺腳把包夾在腋下就往門外沖。蘇蘅本來是想把老公攔住的,她已經(jīng)站起來,也長長地喊了一聲“哎——”。可她終于沒挪動腳步,生活中她基本上不這樣求人,她有自己的尊嚴。何況這個時候兒子也從臥室里出來了,他皺著眉頭看著蘇蘅,那目光傾瀉著不滿和疑問。

        蘇蘅望著兒子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沒有的事……沒有……你爸,神經(jīng)病……”

        蘇蘅很快就把老公看到短信的事告訴了“空谷”,她在電話里說:“你短信發(fā)得真不是時候,叫我老公看見了。”

        “空谷”問:“他怎么會看見的?哪個短信?”

        “就昨天晚上的那個短信,他正在用我的手機,你短信就到了,這不是自投羅網(wǎng)嗎?”

        “他怎么表現(xiàn)的?”

        “很生氣,不在家住了,你看這……”

        “一個短信說明不了什么,這種事不抓現(xiàn)行,你就不要承認。”

        “可是可是,到底是心虛啊?!?/p>

        “你咋想的?”

        “我覺得挺內(nèi)疚的,有點對不起老公,這種事,誰家老公愿意……嘖,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就跟你走到這一步了,我不是那種亂來的女人?!?/p>

        “后悔了嗎?”

        蘇蘅說出了心里話:“后悔?要說后悔……也不,他心里就沒我,我的婚姻早就是個空殼了……不過畢竟我們名義上還是夫妻,就是覺得對不起他,我畢竟還是他的老婆……這不怪你,怪我自己把握不住……其實,其實本來我只是想找個知己的,只想和你說說話?!?/p>

        “你也別自責(zé)了,要怪就怪我吧,我的責(zé)任?!?/p>

        “我沒抱怨你的意思,真的,是我自己愿意的……”

        “這種事,你要沒個說法恐怕是過不去吧,無論如何要保護好自己,要把各種后果都要考慮到,估計要有一場暴風(fēng)驟雨的。至于我,一個光棍漢,什么都不怕?!?/p>

        “已經(jīng)這樣了,怕也沒用,算了吧。我自己會處理好的,不會連累你。我以前就沒存你的手機號,你的號我是記在腦子里的,不知道的人都會當(dāng)作生號的,這一點對我和你都很有利。我就咬定是生號。”

        “啊……”

        “這段時間別再給我發(fā)短信了,也別給我打電話,有事我們在QQ上說?!?/p>

        “沒這么嚴重吧?!?/p>

        “不,他的公司可不單單是做手機買賣的,還有一種監(jiān)聽手機的設(shè)備,很厲害的。他這個人哪,腦子特別好使,過目不忘,估計已經(jīng)把你的號記在腦子里了,很快就會查你的,說不定你的資料背景他已經(jīng)知道了。以后遇到不熟悉的電話你不要接,干脆換個手機號吧,趕緊換?!?/p>

        “知道了?!?/p>

        “先就這樣吧,我還有事?!?/p>

        “好的,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萬一他要有什么過分的舉動你告訴我,反正我是啥都不怕的?!薄翱展取闭Z氣淡定而沉穩(wěn),讓蘇蘅感到了一種溫暖和依靠。她覺得自己沒看錯人,男人啊,就應(yīng)該是女人依靠,她想到了他寬寬的肩膀。

        有了這番談話,蘇蘅就準備迎接一場暴風(fēng)驟雨,她設(shè)想過許多種老公對她興師問罪的場面,也想好了應(yīng)對的辦法,可是她并沒有等到預(yù)期的那場暴風(fēng)雨。老公離開家后就沒再和她聯(lián)系,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幾天后是蘇蘅自己按捺不住,放下架子主動給老公打電話。她說:“想聽我給你解釋一下嗎?”

        老公說:“沒必要?!?/p>

        “為什么?”

        “在我面前你啥時候認過錯?你啥時候有過錯?領(lǐng)導(dǎo)從來都正確?!崩瞎恼Z氣里明顯帶有嘲諷。

        蘇蘅很生氣老公這種嘲諷的態(tài)度,一個小商人,憑什么對她這樣說話啊?她當(dāng)下就把手機關(guān)了。后來想還是應(yīng)該溝通的,又再次撥了老公的手機,開始老公還把蘇蘅的電話掛斷,蘇蘅打多了老公就連掛斷都懶得掛,讓那手機一遍遍的空響,讓蘇蘅去聽“你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你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老公的沉默讓蘇蘅多少有些恐懼,她知道老公的為人,這個相貌上看上去像孩子,舉止也像孩子的人,其實城府很深,他越是沉默蘇蘅的心里就越是沒譜。果然過了些日子蘇蘅就接到了老公的一個快遞郵件。那天蘇蘅剛開完一個會,從會議室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她關(guān)上門的時候手機就響了,一個陌生的電話號,一個陌生的聲音,那人在電話里說:“是蘇女士嗎?哦,有你的一個快件?!?/p>

        蘇蘅問:“哪來的?”

        人家就報出了蘇蘅老公做生意的那座城市,并且說:“我在樓下呢,你來簽一下字吧,取你的郵件?!碧K蘅心里一緊,就快步往樓梯口跑。一個戴著藍色頭盔,一條長腿斜跨在摩托上的小伙子,見到匆匆從樓里出來的蘇蘅就問:“蘇女士嗎?你的郵件,在這簽個字……”

        蘇蘅簽了字拿了郵件就快步往樓里走,那郵件裝在一個藍色的硬紙袋子里,外面封得很好,一層又一層的透明膠布。蘇蘅把那袋子夾在腋下,她怕別人看見問她什么。關(guān)好門,又用力拉了拉,蘇蘅這才走到辦公桌前拆那藍色的紙袋,紙袋上的膠布貼得緊,有橫的有豎的,蘇蘅撕了幾下,撕得沒有頭緒,根本撕不動,干脆從抽屜里拿出剪刀,三下兩下把紙袋剪開,倒出紙袋里面的幾頁紙看。原來是一份離婚協(xié)議書和老公的一頁短信,都是打印的鉛字,幾張厚厚的A4打印紙,字跡很清晰。老公在短信里這樣寫道:“我已經(jīng)冷靜下來了。其實我們都明白我們的婚姻本來就是一個空殼,我們維持的就是一個面子,一個上可以對老,下可以對小的面子。你太好面子,這些都是空的。我不愿意再空耗下去了,草擬了份離婚協(xié)議,希望你能簽字,三天后我回去和你辦手續(xù)。另外我還要告訴你,我已經(jīng)搞清楚是誰給你發(fā)短信了,如果需要我還會搞到更多的證據(jù),你要是不同意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字,我將會把所有的證據(jù)都送到你領(lǐng)導(dǎo)的手里。”

        那離婚協(xié)議有兩頁紙,上面很正規(guī)的寫著甲乙丙丁幾項,蘇蘅沒心思看,也看不進去,她知道老公這些年也掙了些錢,對家里的那點財產(chǎn)一點都不稀罕,至于老公掙的那些她也不想去染指。她只是心疼,只是心亂,只是恐懼,萬一這事傳到單位她還怎么混呢,她的一切不都毀于一旦了嗎?也許老公一直就在等著這個機會,而自己居然愚蠢地給了他這個機會。是自己不慎,還是自己真的做錯了什么?蘇蘅抑制不住地哭了起來,當(dāng)然沒有哭出聲,她把牙關(guān)咬得緊緊的,不敢讓自己出聲,只是任由眼淚滴答滴答地流了滿臉,她想就讓那些眼淚流個痛快吧,也不擦了。那一刻蘇蘅的心里也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了,傷心,痛恨,自責(zé),羞愧,后悔,恐懼,萬般滋味都有……

        直到桌上的電話響起,蘇蘅才趕緊擦掉淚去接電話,是下面一個縣僑聯(lián)的辦公室主任在請求匯報工作,剛一上班人家就打來電話要求,蘇蘅當(dāng)時說是有個會議,等會議結(jié)束了再說,這會人家又要求了。蘇蘅就沒好氣地說:“叫你等你就等,急什么急,你以為就你的工作重要??!”那邊誠惶誠恐地放下了電話??商K蘅這邊卻沒個完,電話鈴又響了,是副部長的電話,要蘇蘅給他去查一份資料,查到馬上送過去。對上司蘇蘅是不敢怠慢的,當(dāng)然不敢說急什么急啊,她連聲說:“好的好的,我現(xiàn)在就去查,查到就馬上給你送去?!备辈块L不忘再交代一句,說:“蘇主席,快點啊,我馬上要用?!?/p>

        蘇蘅對著小鏡子把剛才被眼淚打濕的地方補了補粉,在自己臉蛋上輕輕地拍打了幾下,又把自己的表情整理整理,很艱難地對著鏡子笑了笑,難看死了。她咬著牙去了資料室,一路上她都感覺自己的下頜有一種疼痛,像是被誰猛擊了一拳。

        接到老公的郵件后,蘇蘅就急著見“空谷”,她想知道“空谷”那邊有什么新情況,她倒不是想讓“空谷”去承擔(dān)什么,她要掌握全面情況,最好是能和“空谷”達成一個共進退的方案,對外說辭一致??裳劭慈炀偷搅耍汀翱展取眳s怎么也聯(lián)系不上。她找了一切她認為他可能去的地方,并且連著兩天都把QQ掛著,就是沒看見那個圣誕老人的頭像閃亮。她想他或許在隱身,就打開對話框,問:“在嗎?”“到哪去了?”“趕緊和我聯(lián)系啊?!蹦莻€圣誕老人依然無語,依然是暗淡的。蘇蘅記得是自己讓他換的手機號,可他換了新號也應(yīng)該通知自己一下啊,不打電話,不發(fā)短信,也應(yīng)該在QQ上留言啊。這個人啊,難道是害怕了,害怕什么呢?害怕讓他承擔(dān)什么后果?害怕連累他?他那寬寬的肩膀難道也一樣靠不住?白長了那么大的個。

        連著兩天蘇蘅的心里都是亂亂的,滿腦子都是“空谷”,她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度日如年。第二天的夜里她幾乎睡不著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凌晨的時候才小睡了一會兒,還做了個很奇怪的夢。醒來那夢境就很模糊了,好像自己在一個深谷里的小溪邊沐浴,身上有一種濕淋淋的感覺。起床在梳妝鏡前看看,又成了熊貓眼。蘇蘅再也無心上班了,她不愿坐以待斃,就往單位打了個電話,說是感冒,很厲害,要去醫(yī)院看看大夫。

        這天天氣很好,太陽紅紅地掛在東邊的樓頂上,明晃晃的,像個大大的紅燈籠。蘇蘅開著小車出門,過小區(qū)大門的時候,還被陽光閃了下眼,她瞇縫著眼偏了下頭。一個歪嘴的保安對蘇蘅討好地笑了。他笑的時候還是比較生動的,看不出嘴歪,但一嚴肅嘴就要歪到一邊。蘇蘅當(dāng)然不是去醫(yī)院,那個模糊的夢境啟示了她,讓她想到了她和他曾經(jīng)去過的那個谷地。她記得“空谷”指著一棟工棚樣的平房說那里有他,或者是他們單位的什么工程,當(dāng)時蘇蘅沒聽明白,也沒有心思去聽明白。她想也許這夢是上天的指引,她必須去那里尋找。那天“空谷”開了輛大吉普,出了城市就沿著朝東的一條大道一直一直地走,雖然蘇蘅不知道車最終是開到了哪里,但她也會把自己的車朝東一直一直地開,大路邊有一條土路,土路通向一個深深的山谷,山谷里有一棟類似工棚的平房。

        蘇蘅就那樣朝東開著車,一路上陽光都在閃她的眼,她就拉下了駕座前的遮陽板,把腦袋藏在遮陽板的陰影里。她想她可以找到他的,完全可以。這回蘇蘅很冷靜,三小時零五分后,她打開了車窗,終于看見了那條小路,黃黃的,似乎還彌漫著塵埃,像是一條蜿蜒的蛇。沿著那路前行,一直通向一個深深的山谷。那天雨幕很濃,幾乎看不清車窗外的東西,這次蘇蘅才發(fā)現(xiàn),這是個很大很大的山谷,兩邊的山峰直插云天,谷底幽靜,開闊,滿是小小的鵝卵石,這里居然還真的有一條小溪,那明澈見底的細水緩緩地從谷底穿過,這是上次她沒發(fā)現(xiàn)的,那流水聲隱約入耳。蘇蘅也看清楚了那棟平房,坐落在山腳下一個土坪上,確實是個工棚,不過已經(jīng)很破舊了,似乎是被廢棄許久的,看不到一點有人煙的跡象。即便是這樣蘇蘅還是不甘心,她把車一直開到那棟平房前的土坪上才停下來,她要走近看個仔細。土坪上雜草叢生,在那雜草叢中很雜亂地丟棄著幾張破床,還有幾張破得如同漁網(wǎng)般的席子,橫七豎八地掛在床邊,或者攤在床上。門前還有一口廢棄的機井,井沿滿是青苔,那打水的轆轤也斷了,半截木軸孤零零地橫在井的一旁。蘇蘅沿著平房轉(zhuǎn)了一圈,什么都沒有。她又推開工棚的門,一股黑風(fēng)就迎面吹到蘇蘅的臉上,帶著刺鼻的石灰和黃土的霉腥味,讓她禁不住打了個噴嚏,心里寒寒的。她不明白外面沒有一絲風(fēng),這屋里哪來這么大的風(fēng)。蘇蘅穩(wěn)住神,認真往屋瞧,窗子全都沒了玻璃,木窗欞也只剩幾根主要的支架,里面黑漆漆的。蘇蘅沒有再看下去,她忍受不了那種刺鼻的味道。

        退到土坪中間的蘇蘅并沒有馬上離開,她不甘心就這樣離開,難道“空谷”對她說了謊話?可他有這個必要嗎?其實他當(dāng)時完全可以什么都不說的,她沒問他,其實他也應(yīng)該看得出她不在乎這些,他能干多大事對她不重要。蘇蘅又圍著平房轉(zhuǎn)了一圈,房屋旁邊有幾棵樹,她終于在一棵小樹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廢舊的煙盒,是紅塔山牌子的,她記得“空谷”曾說過他只吸這種煙,她也只見過他吸這煙。這說明這里和“空谷”還是有著某種聯(lián)系的,他并沒有說謊。或許曾經(jīng)他在這里住過,在這里管理或者工作。那么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物呢?這工棚又是什么人住的?某個個體小廠的職工?某個小煤窯的礦工?為什么要住在這樣一個深深的山谷里?他是工頭?是老板?還是一般的工人?

        蘇蘅現(xiàn)在真的有些后悔,那時候她沒有把自己的身份告訴他,也不問他的身份是怕他心里與她產(chǎn)生距離,是怕他把自己當(dāng)作女強人,望而卻步。在蘇蘅心里女強人這三個字絕不是贊美,飽含著太多太多的挖苦和心酸了,簡直就是老公日常傷害她的刀子?,F(xiàn)在想起來真可笑,一個中年人,一個久經(jīng)歷練的國家干部,連和自己上床的男人是誰都不知道,這種荒唐事居然能出現(xiàn)在她身上,她自己都不太相信。

        蘇蘅走近小溪時驚呆了,她看見溪水的兩邊上居然滿是蘭草,一大片一大片地隨著溪水蔓延,那墨綠色的草叢中點點的蘭花真的就像星星,一閃一閃的。她一下子就明白“空谷”為什么帶她到這里來,空谷幽蘭啊空谷幽蘭,她本應(yīng)該就屬于這里。蘇蘅的心顫抖得厲害,她想他真是個有心人,她為他付出的一切都是值的。

        蘇蘅在那一大片蘭草叢中盤桓了許久才回到車里,但她沒有離開這一大片蘭草,她寧愿在這蘭草叢里待下去,待一生一世,待到地老天荒。離開這她又到哪去呢?這里是她尋找“空谷”的最后一個地方了。找不到他,她的心里就跟這空谷一樣空,她不知道怎么應(yīng)對老公才好。

        蘇蘅喜歡這里的寧靜,喜歡這里散發(fā)的野草和水腥的氣息,喜歡汩汩的流水聲。她想就這樣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管他呢,能躲一刻是一刻,能躲一時是一時,這樣好的地方,即便是在這里長眠也算是福氣了。她索性就關(guān)了手機,放低駕駛座,讓自己的身子斜倚在駕駛座上,然后把車上的音響打開。許巍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了,憂郁而低沉,是那首《故鄉(xiāng)》,“天邊夕陽再次映上我的臉龐∕再次映著我那不安的心∕這是什么地方依然是如此的荒涼∕那無盡的旅程如此漫長……”她喜歡許巍,喜歡到了骨子里。她知道這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和她現(xiàn)在的生活有些格格不入,這是青春的,是街角的,是浪子的情懷。其實蘇蘅年少的時候何嘗不是如此,少女的她曾經(jīng)那樣渴望去浪跡天涯,去放飛自己的生命。初中時她曾畫一幅漫畫掛在自己的臥室里,畫面中的她長發(fā)飄逸,雙手扯著一個流浪歌手的衣襟。那斜挎吉他的歌手也有長發(fā)在飄,他們緊緊依偎,走在曠野里。他們身后是暗淡的城市。隨著歲月流逝她的少女夢早已遠去,她穩(wěn)穩(wěn)地坐在這個城市的某個中心部位,她的身子和心都被鋼筋水泥禁錮了,那高大的辦公樓早就消滅了她青春的躁動?;畹浇裉爝@個樣子,她不知道自己是成功的還是失敗的……蘇蘅想著想著就迷迷糊糊地睡去了。蘇蘅總是這樣,在該睡眠的時候她是失眠的,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她又會悄悄地睡去。

        蘇蘅是被餓醒的,她隱約感到肚子在咕咕地叫,就睜開了眼,看看天空,太陽已偏西,山峰的陰影遮蓋了山谷,終歸是要回到鋼筋水泥的籠子里,于是她發(fā)動了汽車。朝西,朝西……

        蘇蘅沒有回家,她想老公也許已經(jīng)坐在家里了,在抱著膀子等她。她不愿意看到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即便是他拿到了把柄,也不能事事都聽他的,束手就擒不是她的風(fēng)格。蘇蘅一直把車開到辦公室樓下。門衛(wèi)知道蘇蘅晚上愛在辦公室里待,笑著把大門打開。蘇蘅下了車就匆匆地上了樓。整座辦公樓里沒有一個人,靜悄悄的,只有她高跟鞋撞擊地板的聲音在空空蕩蕩的走廊里回響,格外清脆。蘇蘅一直上到六樓,然后一頭扎進自己的辦公室。

        蘇蘅急急地打開電腦,令她喜出望外,這會那個圣誕老人的頭像居然亮了,還給她發(fā)一個紅紅的心樣圖片。蘇蘅心里罵道:,沒心沒肺的東西,還有心發(fā)這個東西。

        蘇蘅和“空谷”打了個招呼,“空谷”就急切地問:“你還好嗎?”

        蘇蘅賭氣地說:“你還知道問我???”

        “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你還好意思說啊?人家滿世界找你,連個人影也見不著,你怕了?后悔了?”

        “呵呵,不是怕你不方便嗎?”

        “你知道嗎?我找你找得好苦!我找到‘非主流的外遇,找到‘旅人之家,找到那個山谷里,還有那座工棚……我在那個山谷里待了整整一個下午……絕望得想自殺?!?/p>

        “哦……原來如此……”

        “哦什么哦,是驚訝還是不高興?”

        “都沒有?!?/p>

        “算了,不說這些了。我現(xiàn)在就想知道你遇到什么麻煩沒有,有什么新情況沒有?”

        “沒有,我這里什么事都沒發(fā)生?!?/p>

        “我這里不好,他要和我離婚,離婚協(xié)議都草擬好了,要我明天就辦……”

        “你別沖動,給我細細說說看……”

        蘇蘅覺得有好多話要說,真得細細地說,她也真的想見他一面,就說:“在這上面能說清?。恳荒銇硪惶税?,我自己在辦公室。”剛把這些字發(fā)送過去,蘇蘅就覺得在辦公室里見面不合適,無論如何他們是不可以在這里見面的。她趕緊補充道:“還是你另外安排個地方吧,賓館,飯店都行,我想見你,我馬上就過去?!?/p>

        那邊一時沒有回話。

        蘇蘅說:“怎么啦?”

        “我現(xiàn)在在外地,趕不回去?!?/p>

        “在外地?不是故意躲我的吧?”

        “怎么會呢。”

        “那你手機怎么也打不通?”

        “你不是叫我換號嗎?我才換,還沒來得及通知你呢。139****3369?!?/p>

        “我記下了,你在外地干嗎?”

        “有事要做啊?!?/p>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都這個時候了,我的家都要散了你還不說實話?。烤蛣e給我講那些網(wǎng)絡(luò)規(guī)矩了。說吧,把你的一切都告訴我,我要考慮后路,要全盤考慮,編謊話也要有個由頭啊,也要編得圓滿?!?/p>

        “……”那邊又啞了。

        “空谷,你放心,我不會連累你的,既然做了,我就會自己承擔(dān)?!?/p>

        “幽蘭,我也不是特別守規(guī)矩的人,網(wǎng)絡(luò)規(guī)矩也一樣,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判斷出了你的身份了,就決定永遠不告訴你我的身份,不是為了規(guī)矩……”

        “那是為了什么?”

        “不為什么,你是國家干部,是政府,我說出來,你會像躲瘟疫一樣躲開我的,所以,別問好嗎?給我們一個空間,給我一個自尊,給你一段美好的記憶?!?/p>

        “還不愿意說,難道你對我就沒真愛過?”

        “正是因為真的愛你我才這樣做。”

        “……”這回是蘇蘅沉默了。

        “你的前程,你的奮斗,你現(xiàn)在的擁有,哪一樣你放得下?當(dāng)我們的感情平淡下來,當(dāng)你不再沖動,你會承受得起和我這樣的人在一起的那種羞辱嗎?你我本不是一個階層的,不是一個世界的。最后一句話,事是我做下的,我會擔(dān)起責(zé)任的,必要時你就到公安局告我,就說我發(fā)短信騷擾你,我的老手機號還保留著呢,讓他們偵查吧。然后我會站出來,講一個很圓滿的故事,讓所有人都相信我是個大流氓,你是無辜的。也算是對你我感情的一個交代。這樣可以解脫你吧?想好你就告訴我?!?/p>

        “……”見空谷這樣說蘇蘅一時無語,應(yīng)該承認她是很感動的,可并不打算這樣做,她知道這樣對他不公平。

        最后“空谷”留下一句話:“我是抽空來網(wǎng)吧里上網(wǎng)的,現(xiàn)在要離開了,有事隨時打我手機……”說完這話那個圣誕老人的頭像就暗了下去。在網(wǎng)吧里?那是一個中年人去的地方嗎?他到底是個什么身份?蘇蘅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怎么了?她本是想找個有力的肩膀靠靠的,可一切都像幻景,一切都是虛構(gòu)的空中樓閣。她靜下心為自己沏了杯茶。等茶喝完,她想也許真的是自己太沖動了,他的肩膀沒那么牢靠,他沒能力做她的依靠……

        就在蘇蘅發(fā)呆的時候,她的手機又響了,是李主席的。李主席說:“蘇主席,你的病咋樣了?下午就打電話找你,你手機一直關(guān)機,晚上打到你家,你老公說他也正找你。”

        蘇蘅一驚,知道老公已經(jīng)到家了,她有些緊張地問:“他給你說什么了?”

        “別的也沒說啥,就說他也在找你?!?/p>

        “下午在醫(yī)院輸液呢,所以把手機關(guān)了。這會才回辦公室了,拿個東西,俞輝他不知道。李主席找我有事?”

        “先說你的病咋樣了,好些了嗎?”

        “小感冒,輸了一下午的液,現(xiàn)在沒事了,好多了?!?/p>

        “有個事我給你匯報一下,我得到一個準確的信息,這兩天省里要來人考察干部。我的意思是在考察前我們是不是到省里走動走動。別到考察時被動,工作嘛,要做到前面才好。你看呢?”

        應(yīng)該承認李主席對蘇蘅還是不錯的,這種信息也肯透露給她。蘇蘅知道他正在爭取調(diào)到有實權(quán)的部門,他一直抱怨僑聯(lián)沒實權(quán),他耐不住這里的寂寞,所以在很多時候他和蘇蘅是同心同德的。這種信息,對蘇蘅也是極其重要的。前任僑聯(lián)主席是正縣級,蘇蘅雖說也是主席,但還有一步跨到正縣級的路要走,她哪敢有絲毫懈怠啊,趕緊說:“好的,好的,謝謝你把這個信息給我,李主席,你說咋辦就咋辦吧,一切聽你的。”

        “又說外氣話了不是,咱誰跟誰呀。要不我們見個面?要不這樣吧,你等我的消息?!?/p>

        “好的?!?/p>

        蘇蘅知道,這個時候就是天大的事也要先放一邊了,她必須全身心地投入到眼前,這是關(guān)系到她進退存亡的大事。她心想:要是這個節(jié)骨眼上她東窗事發(fā),就等于撞到了槍口上。蘇蘅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罷罷罷,先把眼前的事擺平吧?,F(xiàn)在她要做的是讓老公抓不住她什么把柄,也許“空谷”說的辦法是可行的……

        窗臺上的墨蘭還是那個樣子,蘇蘅記不得已經(jīng)是多少天沒給它澆水了,當(dāng)初就是因為墨蘭好養(yǎng)她才把它搬到窗臺上。平時她想起來才給墨蘭澆點水,有時出差十天半月看都看不到那墨蘭一眼,可那墨蘭該開花開花,該發(fā)芽發(fā)芽,是季節(jié)的時候就把那淡淡的花香撒滿整個房間。蘇蘅覺得這墨蘭就像自己。蘇蘅靠在椅子上深思熟慮了好大一會,覺得不能躲老公了,躲不是個辦法,要主動出擊。就望著那盆墨蘭給老公打了電話,剛開口她差點就說出了墨蘭兩個字,但很快就咽了回去,以致一時什么也沒說。

        老公倒是先說話了,語氣很平靜:“接到我的快件了吧?”

        蘇蘅嗯了一聲。

        “想通了吧?同意了吧?”

        蘇蘅讓自己盡量保持平靜,她說:“你既然一定要離,我不會勉強你。至少我們也有二十年的婚姻了,做不了親人,也沒必要做仇人,對吧?”

        “有啥要求你說吧?!?/p>

        老公的語氣像冰,涼涼的,讓蘇蘅覺得仿佛是在菜市場和商販們討價還價。她不滿地說:“俞輝,行啊你,現(xiàn)在混得不錯了,有錢了,該鳥槍換炮了,是吧……”

        “別說那些沒用的,就說你有什么要求吧?!?/p>

        蘇蘅知道現(xiàn)在不是抱怨的時候,她強忍住內(nèi)心隱隱的疼痛,說:“我同意,明天辦離婚也可以,但是我有兩點要強調(diào)一下?!?/p>

        “哦,到底是當(dāng)領(lǐng)導(dǎo)的,說吧。”

        “第一,我要求保密,在我家人面前,在我的熟人面前提都不要提,少往這邊來,裝也要裝作我們還是夫妻……我不想讓單位人知道,起碼要給我五年的保密期?!?/p>

        “有這個必要嗎?現(xiàn)在離婚的多得很,又不是什么丟人事?!?/p>

        “不,機關(guān)里不一樣,女人和男人不一樣?!?/p>

        “現(xiàn)在人的眼睛多尖啊,再說我也不能不去你那邊啊,我有我的生意?!?/p>

        蘇蘅發(fā)狠地說:“這是第一點,不然你走著瞧吧,我豁出去了,就是不跟你離,法院里我比你熟,街道辦事處我還比你熟。”

        “……”

        “俞輝,你不要急不可耐,我就猜到你外面有女人。你聽好了,你在那邊過你的日子,我不會在乎的,你的女人別往這邊帶,不然的話,有你好看的,這邊的生意我讓你一單也做不成。”

        “威脅我?別忘了,我手里可有你的把柄?!?/p>

        “我的把柄?我要強調(diào)的第二點就是關(guān)于這個把柄。我鄭重申明我是清白的,一個騷擾短信證明不了什么。如果你散布了對我名譽有影響的言論,我將會起訴你和那個發(fā)騷擾短信的流氓,我們法庭上見。”

        “……呵呵……至于嘛……馬上就成陌路了,說話還這么狠啊。我答應(yīng)你就是了,畢竟你還是我兒子的媽,你的進步對大家都是好事?!?/p>

        蘇蘅又追加了一句話,說:“俞輝,你別得意,我可不是賴著不跟你離婚,也不想給你施加什么壓力。我還沒那么賤。我這是在保護自己……”

        “我答應(yīng)就是了?,F(xiàn)在請下樓吧,我就在你辦公樓下?!?/p>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辦公樓里?”

        “你不是剛跟李主席通過電話嘛,他說的。半夜找朋友的老婆,總得先征得朋友同意吧,總得讓朋友作陪吧,他說要見你,我就安排他去桃花飯莊了,早就訂好的房間,本來是想和你一起吃頓分手飯,然后各奔東西的。既然他也要見你,我就讓他先去了。”

        “誰要你約的,你憑什么當(dāng)我的家?”

        “你以為我愿意啊?想管你的事?去不去吧?不去我就打電話讓他走人?!?/p>

        蘇蘅知道她只能下樓了,她不能不顧及李主席。于是她合上手機,拿出小鏡子描了描口紅,又在臉上補了補粉,手重了點,那粉末在燈光下紛紛揚揚的。蘇蘅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匆匆地給“空谷”的新手機發(fā)了個短信:“對不起,情不得已了,就按你的意見辦吧。我馬上要見老公,你給我發(fā)個騷擾短信。”蘇蘅發(fā)完短信就出了辦公室。下樓時整幢樓還是只有她高跟鞋撞擊地板的聲音,回音在每個墻角響著。她感覺這樓就是個空殼,和她的心一樣,這個世界怎么了?家是個空殼,婚姻是個空殼,就連心也是個空殼。蘇蘅從那個巨大的空殼里走出,就看見老公的那輛豐田商務(wù)車正停在辦公樓外,在霓虹的明滅之間閃閃爍爍。老公雖然一動沒動,但分明看見了蘇蘅,他打開了副駕駛的門。蘇蘅嘴一撇扭過臉向自己的車走去。

        老公低聲說:“裝就要裝得像,我們一人一個車算什么???人家怎么看?”

        蘇蘅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便咬著牙走向那輛長長的商務(wù)車,但她沒有坐到副駕的位上,而是自己打開了后面的門,坐在了他的后排。

        車開動時,老公說:“你這樣可不行,人家李主席是何等精明的人,一眼就看出眉目了。要笑,知道吧,要喜慶的笑,像從前一樣對我親熱。呵呵,裝唄,要裝就裝得像那么回事,其實你天天都在演戲。別在我面前放不下架子,全當(dāng)我是個木頭?!崩瞎恼Z氣里帶著幾分揶揄。

        蘇蘅覺得自己真的有點犯賤,可不犯賤又能怎么樣?她咬著牙關(guān)讓自己的嘴角撇了好幾下,就是笑不出來。這個時候她手機再一次響了,恰到好處。是“空谷”用老號給她發(fā)的短信:“幽蘭,呵呵,你是躲不掉的,因為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親愛,看這短信你那彎彎的長睫毛還會眨動吧,呵呵?!?/p>

        蘇蘅大聲說:“神經(jīng)病啊,又來了,又來了,這騷擾還沒完沒了了啊!太過分了吧。你看你看……”蘇蘅說著把手機遞到老公旁邊。

        老公接過手機,看了一眼,就回撥過去,那邊又是:“你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你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老公憤憤地罵道:“操,我還不信就找不到這小子了,看我怎么毀他個王八蛋的……”

        蘇蘅心里一顫,她還真沒把握,到時候這個“空谷”究竟會不會出現(xiàn),出現(xiàn)了他又會怎么做……

        (選自個人博客

        http://blog.sina.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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