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千秋,李國
(1.內江師范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四川內江 641112;2.南開大學文學院,天津 300071)
杜亞泉思想研究綜論
劉千秋1,李國2
(1.內江師范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四川內江 641112;2.南開大學文學院,天津 300071)
隨著《杜亞泉文選》的出版以及紀念杜亞泉誕辰120周年全國討論會的召開,杜亞泉作為五四時期重要的思想家、教育家和編輯家等歷史地位及時代意義越來越受到應有的重視,并重新獲得了歷史評價。而通過對杜亞泉思想的演變及其線索,杜亞泉文化思想的評價,杜亞泉政治、科學、教育、中西文化調和觀等相關研究成果的梳理和總結,則可促進對杜亞泉研究以及對五四啟蒙運動、中西文化對戰(zhàn)、文化激進主義與保守主義價值分歧等內容研究的進一步深入。
杜亞泉;政治;科學;教育;中西文化調和觀;五四啟蒙運動
在清末民初中國救亡圖存與追尋“現(xiàn)代”的語境中,杜亞泉有著近代百科全書學者的稱號。杜亞泉在近代涉獵的范圍很廣,其中西文化調和、科學知識普及、教育理念推廣、政治思想滲透等諸多內容在當時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但在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激進派干將們看來,杜亞泉的漸進調和思想帶有明顯的文化保守主義傾向。這種局面一直持續(xù)到上世紀90年代,隨著學者們紛紛開始重返五四現(xiàn)場的研究嘗試,杜亞泉重新被挖掘出來,給予了時代意義下的重新認可;同時,《杜亞泉文選》的出版以及紀念杜亞泉誕辰120周年全國討論會在其故鄉(xiāng)浙江上虞的召開,杜亞泉也越來越引起當下研究者的重視,形成了一種對杜亞泉中肯評價的研究傾向。
在杜亞泉的文化觀中,最為重要的是他對社會文明結構及其關系的分析。他認為文化發(fā)展有“三期說”,即每種文化總會由“貴族階級文化”到“財產階級文化”再到“勞動階級文化”的三期進化發(fā)展,而對文化演進歷史的考察恰恰是為了解釋文化發(fā)展的現(xiàn)狀與預測文化發(fā)展的未來。所以,在這種進化論的視野下杜亞泉又提出了文化進化過程中“分化”與“整合”的觀點,以及“物質亡國、精神救國”的唯心主義文化觀。在對中國文化進行梳理的同時,杜亞泉又將東西文化對比作為文化考察的重要內容,進而提出“動靜說”與“新舊調和論”的觀點,他以儒學為基礎,認為用西洋人奮斗冒險的力行精神可以調和吾人修身養(yǎng)性的理性道德,這是世界文明未來發(fā)展的必由之路。事實上,無論從何種角度關注杜亞泉的文化思想,都離不開一個關鍵的問題,就是杜亞泉的東西文化觀,而這也正是杜亞泉最有爭議、也最耐人尋味的地方,畢竟它以助燃劑的形式促使了五四時期“東西文化論戰(zhàn)”的遽然升溫,這也是杜亞泉與新文化運動最為隔膜的關鍵所在。
“東西方文化論戰(zhàn)”是新文化運動以來中國思想文化界持續(xù)較長的一場論戰(zhàn),而陳獨秀與杜亞泉在各自刊物上的針鋒相對無疑是這場論戰(zhàn)的高潮所在。就新文化運動而言,與林紓等復古主義者的論戰(zhàn)相比較,新文化陣營與杜亞泉的這場論戰(zhàn)就顯得異常復雜。杜亞泉有著深厚的傳統(tǒng)文化根基,又有著向學西方的知識背景,但他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守舊者。在“科學與民主”的口號召喚下,他一直努力傳播科學知識,政治上并不反對民主共和,甚至一度支持過;在文化上他主張溫和折中主義,并且得到不少人的認同。所以說,這場論戰(zhàn)也從另一個方面說明了五四文化的復雜性、矛盾性與歧異性。從近幾年的研究成果來看,這也是研究者力求揭示的主要內容。鄭師渠認為當時有兩種視角來面對中西文化,新文化運動倡導者從縱向考察,以此看到了傳統(tǒng)文化的痼疾以及西方文化的時代意義;而杜亞泉卻是從橫向進行考察,認為一戰(zhàn)的發(fā)生是西方文明存有弊端的結果,中西文化有類的分別,所以需要進行“中西文化調和”。在他看來,站在科學與民主的基礎上,二者之間的論戰(zhàn)存在著交叉與互補,而杜亞泉卻不失“穩(wěn)健派”的資格。[1]李新宇從90年代出現(xiàn)的保守主義立場出發(fā),發(fā)出“那場論戰(zhàn)究竟在爭什么?陳、杜之間的分歧何在?以陳獨秀為代表的新文化陣營到底為何而戰(zhàn)?”[2]的呼聲。在他看來,陳獨秀與杜亞泉都在進行中西文化比較,但存在著視角與方法的不同。一方志在文化革新,一方意在文化保守,雙方的沖突也就不可避免。爭執(zhí)的焦點就是中西文化以何種身份面對對方的問題。論戰(zhàn)雙方一個重要的分歧是“固有文明與共和政治是否可以共存”,杜亞泉認為可以共存相融,而陳獨秀卻極力批判中國固有之文明,以實現(xiàn)民主共和之理想。值得一提的是,李新宇一反研究者們“贊杜”的研究視域,他跳出90年代文化保守主義的局限,認為“陳獨秀的言論并非句句恰當,但是非曲直卻不難判斷。陳獨秀在當時的努力與蔡鍔將軍的護國壯舉具有同樣的意義。”[2]這兩種觀點在90年代以來對“東西文化論戰(zhàn)”反思中較具代表性,將曾經在五四激情主義思維下定論的杜亞泉重新定義,并賦予了新時代保守主義思潮下的文化認可與價值判斷。
應該說,在中國的思想文化史上,歷來存在處理本土文化與外來文化的關系問題。而近代風云涌動的時局之下,伴隨著現(xiàn)代化步伐的慢慢推進,這種中西文化的沖突對當時知識分子的選擇來說更加艱難而不定。在對杜亞泉文化思想的研究中,從研究的內容來看往往集中在其最具代表性的“中西文化論戰(zhàn)”上,以求展示杜亞泉的文化思想全貌。這種對比研究確實能較突出地展現(xiàn)出杜亞泉的文化思想特點,但這種對比卻是一種“異質語境”下的對比,是杜亞泉與陳獨秀分別代表著兩種文化傾向的文化差異對比。而事實上,五四文化是多元對抗、相互雜糅的一種綜合性文化,研究杜亞泉的文化思想或許還應該在一種“同質語境”下進行比較,即同為西方物質文化的抵制者,同為“東方文化派”的成員,杜亞泉與梁漱溟、辜鴻銘、章士釗、張君勱、張東蓀等人的文化思想不盡相同。如果與梁漱溟比較,在對待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上,杜亞泉以一種接續(xù)主義解釋,他認為整個社會的發(fā)展是完整的過程,“蓋接續(xù)云者,以舊業(yè)與新業(yè)相接續(xù)之謂。有保守而無開進,則拘墟舊業(yè),復何所用其接續(xù)乎?若是則僅可謂之頑固而已?!袢罩畤?,既享用前代所留遺之文明,則開發(fā)文明,實所以繼承先志?!庇纱丝芍f的文化存在并不是一無是處,它的存在有助于新文化的開始,新與舊之間的過渡是一種接續(xù)的過程。“故欲謀開進者,不可不善于接續(xù)物”。[3]13如果說杜亞泉以進化觀念看待文化傳承的話,那梁漱溟則以民族“意欲論”觀之。他認為“我們去求一家文化的根本或源泉有個辦法,你且看文化是什么東西呢?不過是那民族生活的樣法罷了。生活又是什么呢?生活就是沒盡的意欲(will)——此所謂‘意欲’與叔本華所謂的‘意欲’略詳盡——和那不斷的滿足與不滿足罷了。通是個民族通是生活,何以他那表現(xiàn)出來的生活樣法成了兩異的采色?不過是他那為生活樣法最初本因的意欲分出兩異的方向,所以發(fā)揮出來的便兩樣罷了?!保?]33這也正驗證了美國漢學家艾愷的說法,梁漱溟從“意欲”出發(fā)提出了三種理想文化類型,一是以西方為代表,強調作為動物的人的基本問題,是人對自然的索取,有著現(xiàn)代性的趨向;二是以中國為代表,強調人與自然的協(xié)調,有著中庸的思想;三是以印度為代表,意欲回到自身去尋找自我的否定,有著反現(xiàn)代性的文化守成傾向。[5]在對待中西文化上,杜亞泉堅持的是中西文化的調和論,東西文化各有長短,只有吸取長處、摒棄短處,這才是中國文化的未來發(fā)展方向。而梁漱溟則從“意欲”出發(fā),認為西方文化是索取的文化,是一種“排他利己”的價值取向,所以他反對文化的融合與全盤西化,“其實這一派根本精神和那一派根本精神何以融合起來呢?”[6]84與西方文化以及帶有理想色彩、講求“佛法”的印度文化相比較,他認為,只有中國這種具有出世精神,講究和諧、中庸的儒家文化才能夠使社會達到一個長久安定的局面,中國傳統(tǒng)的儒家文化不僅是西方文化的最終歸宿,也將是世界文化的最終歸宿。
杜亞泉的政治思想一直以來研究比較少,但杜亞泉并不是不問政治的書齋文人,他同樣有著較為強烈的政治熱情。甲午慘敗的消息傳到杜亞泉家鄉(xiāng)時,他一針見血地指出,當時熱衷于功名的士大夫,置國事于不顧,這種反差刺激了他內心深處強國救世的責任。辛亥革命后,在民主共和觀念逐漸深入人心的大時代背景下,新建的民國政府開始了創(chuàng)建現(xiàn)代民主制度的政治實驗,將包括政黨、議會、憲法、總統(tǒng)、內閣等在內的一系列西方現(xiàn)代政治制度的組織形式全部移植過來。反觀此時期的杜亞泉,他熱情支持革命,宣揚立憲共和,并在《東方雜志》上刊載了大量有關革命的文章,以適應時局之需。1911年11月,他寫了《革命戰(zhàn)事記》與《革命戰(zhàn)爭》兩篇文章,慶祝革命的勝利,表達自己的喜悅之情。第二年4月,他又寫了《革命成功記》與《中華民國之前途》表達了對革命的支持和對國家前途的關心。但民初政壇龍蛇混雜,各種勢力爭權奪利互相傾軋,這種黨同伐異的獨斷心態(tài)與共和體制下要求的自由、多元、寬容的政治理性精神格格不入,這也說明了民國模擬西方民主制的憲政建設徒具形式,而無實質內容。所以杜亞泉失望地說民國的成立“徒擁共和之名,未舉立憲之實”[7],究其原因,是因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專制色彩太濃烈,“昨為民黨,今作官僚,早護共和,夕擁帝制”[8]。因此,他極力主張去除有名無實的“假共和”。在他看來,朝野各派的相互爭權奪勢、濫用武力對于民主與共和的建設百害無利。正所謂,“武力倒可以專制,而不可以得共和”[9]。他以一種知識分子特有的天真與理想勸解武裝爭斗,希望他們化干戈為玉帛,互相讓步,共謀共和。
當然,支持革命、呼喚共和只是杜亞泉政治思想的一部分。杜亞泉的政治思想還有調劑集權與分權、實現(xiàn)權力制衡以及減政主義等內容。他能夠從深層次上洞察到國民心理對共和政體的影響,認為國民的功利實用心理導致民國政治兵權重而法律權輕、行政權重而立法權輕的現(xiàn)狀,這是近代中國未能真正走上立憲共和之路的深刻原因。對于集權與分權,杜亞泉從縱橫兩方面設計了周密的政治制度,通過劃分行政界線,調劑集權與分權,實現(xiàn)權力制衡,以求收到政令統(tǒng)一,又不至流于專制的效果。對減政主義,杜亞泉從社會角度著手,以此來打破官僚政治主義,實現(xiàn)他所倡導的理想政治模式,即小政府大社會的社會政治模式。這種基于現(xiàn)實、講求實效的政治理想,體現(xiàn)了杜亞泉較為濃厚的民本主義思想。杜亞泉還是一個憲政論者,在他看來,憲政之實施自然產生政黨,即“政黨與憲政如形影之相隨而不可分”。但杜亞泉終其一生卻沒有參加清末民初的黨派活動和政治實踐,他始終以一名知識分子的身份積極宣揚憲政、政黨觀念,承擔“啟蒙學者”的歷史重任。
對于杜亞泉的政治思想研究,研究者往往從社會時局出發(fā),就杜亞泉的政治觀念而談其政治思想的特征,這為我們能夠全面有效地了解杜亞泉的政治思想提供了一個便捷的途徑。但杜亞泉的政治思想更應該在一個比較的視域里重新審定,以期更加呈現(xiàn)出杜亞泉以啟蒙者身份介入政局中的民本立場和對社會以及政府、政黨政權、政體等政治內容的直接關注。如杜亞泉與章士釗都是“新舊調和論”的倡導者,但在這種“求同”的政治追求中卻存在著一定的差異性。二人的政治理論基礎都源于進化論,章士釗的政治思想中體現(xiàn)了一種從為政尚異的政本論和政力向背論到調和立國論的發(fā)展軌跡,并且在《調和立國論》中,他更多地將這種政治調和思想看作是處理國家政權的基礎。而杜亞泉更多地從民力出發(fā),將這種調和思想放置于社會當中,認為古典中國大一統(tǒng)的帝國社會結構和專制主義的官僚制度,是國家對社會實行全面統(tǒng)治的國家職能泛化的基本特征,使工商業(yè)、科學技術、法律、市民階級等一切新興社會因素難以獨立生長,同時承載幾千年的專制又潛移默化中使國民的民力薄弱,易偏激而缺乏調節(jié)精神。因此,“調節(jié)之道的根本,在于國民之調和寬容精神的養(yǎng)成”,在黨派紛爭、同室操戈的政局之下,逞意氣而走極端的現(xiàn)象屢見不鮮,故杜亞泉認為:“真正的共和精神與共和政治,將孕育于忍讓的寬容精神之中?!保?0]19可見,章士釗有著清晰的政黨概念,他充分運用了其在英國所學到的政治學說,在民初黨派林立的現(xiàn)狀中,準確地界定了普通政治結社與政黨之間的區(qū)別。他認為:“普通政治結社與政黨之別在于,前者一旦達到目的或為強力所排,則自行解散,后者則志在全國一般政策;前者無意于掌握國家機關,后者則有此種欲求;前者活動于議會以外,后者則與議會相依為命;前者欲達目的,必倚賴政治機關,采取請愿的手段,后者則自策自用,政權惟一之源即為選民?!保?1]應該說,就理論本身而言似乎并不完全成熟規(guī)范,章士釗認為革命團體不是政黨,在表明希望中國出現(xiàn)成熟的政黨制度的迫切需要的同時,也暗含了他對中國長存的專制政體與其所設想的政黨政治體制根本對立的忽略與無視,也顯示了他未能理解革命對于政黨政治建設的現(xiàn)實意義。相較而言,杜亞泉的政黨建設理論則更切合中國的歷史現(xiàn)實,他意識到中國傳承的歷史文化中缺乏成立西洋式政黨的必要的民眾基礎和階級基礎,所以必須在民眾之間強調調和寬容精神的養(yǎng)成,從而建立一個民間社會的獨立空間,以法律壓制政府對社會的過多干預,并在此基礎上實現(xiàn)中國的政黨建設。但不得不說,這種溫和式的改革政治思想也同樣存在著其理想主義的成分,在當時的時代環(huán)境下,妄圖以自然演變的規(guī)律來實現(xiàn)中國的民主化進程也只能說是一個烏托邦的夢想。
伴隨著劇烈的社會大變動,中國的教育體制也發(fā)生了重大的變化,出現(xiàn)了傳統(tǒng)教育體制向近代教育體制的轉變,體現(xiàn)了一種經世救國的教育思想流變,而杜亞泉的教育思想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杜亞泉的教育思想在其思想體系中占有較重的分量,在他看來,教育能夠為實施政治改革和推動社會進步提供最直接的調試方法。畢竟,在“教育救國”旗幟的鼓舞下,要改變時弊則必須開通民智,而開民智最有效的途徑就是教育,所以教育普及也就必須被提到被關注的視域里面。從現(xiàn)有研究成果來看,學界專門研究杜亞泉教育思想的并不多,更多的則是在研究他的文化思想時作一簡單介紹。
杜亞泉作為“調適論”的啟蒙思想家,其國民教育除了傳授科學文化知識教育外,更主要的是針對中國國民性諸種缺陷和不足,進行合理改革,以重塑與現(xiàn)代民主政治、現(xiàn)代民族意識相適應的國民性,最終達到陶鑄理想國民的目的。杜亞泉的國民教育思想中,注重以理想與理性為基礎來培養(yǎng)國民的心理,要以“真理正義”來導引國民,從而形成“優(yōu)美純一之概念”,達到“全國合為一體”的狀態(tài);同時杜亞泉還注重從“智、情、意”三方面來培養(yǎng)正當穩(wěn)健的社會心理,以培養(yǎng)國民“中正”的奮斗精神。而為了實現(xiàn)這個目標,杜亞泉特別強調國民教育中的教育普及以及教育體制改革,將“興辦學?!?、“主編報刊”以及“編撰教科書”三方面內容作為普及教育的主要途徑。在教育體制改革上,則強調了國家對教育的導向功能,強調學校的自主性與去政治性。同時,他又十分重視社會教育的重要性,在他看來,教育并不限于學校教育,要兼及社會教育;不能局限于高等教育,還要注重普通教育。這樣才能使社會的個人,感受到教育的影響。杜亞泉編撰了“中國最早的國文教科書”——《繪圖文學初階》,這本書的目的在于“培養(yǎng)識字、造句、寫作等‘應世’語文能力,而不是現(xiàn)代‘文學教育’所指的培養(yǎng)一種文學興味、審美情趣和詩意情懷等”。應該說,這是杜亞泉實用教育思想在教科書編撰中的體現(xiàn),也是他崇尚科學之實而非經文科舉之虛的內在要求。在內容編撰上,按照“字、詞、句、段、篇”依次展開,體現(xiàn)了較好的語文學科的教學特點。這種注重階段性與連續(xù)性的語文教學教材編寫模式,以及突出各年級不同的訓練重點與實效教學,正是杜亞泉教育思想在教材編撰上的直接體現(xiàn)。而且教材的練習設計關注學生創(chuàng)新思維的培養(yǎng),加大“遷移類、想象類、推究類”等問題的設計,體現(xiàn)了杜亞泉所要求的科學的教育思維理念。在教材內容上,注重傳播科學知識、闡發(fā)科學理性、破除封建迷信以及灌輸新式倫理觀念,這都為當時的教育改革與教育救國提供了各種可以參照的范本。此外,杜亞泉在學理規(guī)范和科學普及上創(chuàng)造了多項全國第一,彌補了當時學校教育和社會教育在教育內容、教育方法和教育理念等方面的嚴重不足,對我國近代新式教育的推進、科學的發(fā)展及新文化的建設產生積極、深遠的影響。他將社會知識分為常識、科學知識與哲學知識三種,并認為歐風東漸的中國最缺乏的便是科學知識。因此必須通過教育才能實現(xiàn)“人心之改革”,而科學知識技能首當其沖,這能讓學生畢業(yè)后馬上適應社會生活和勞動,能獨立自營?;诖?,杜亞泉“一生盡瘁科學教育實踐”,他辦亞泉學館、新中華學院等學校,任潯溪公學校長、愛國女學義務理科教員等職,編《普通礦物學》、《植物學大辭典》、《動物學大辭典》等科學書籍。種種途徑的嘗試,都展現(xiàn)了他科學教育思想的多樣性與可操作性。
應該說,杜亞泉的教育思想在他的思想體系中占據重要的成分,也是他一生不變、致力實踐的。尤其值得關注的是杜亞泉較早就提出了教育學生與職業(yè)選擇的關系,在他看來“科舉雖廢,觀念仍存,其視學校也,不以為一切事業(yè)必經之徑路,而以為希求仕宦近身之階梯?!边@種教育弊端的繼續(xù)直接導致了教育真義的喪失,而且必須由各地的教育會來完成教育真義的解釋。所以說,“教育指導,亦為今日不容緩之事業(yè)而實行此事業(yè)之機關,則以各地之教育會最為適當?!蓖ㄟ^教育真義的傳遞,以實現(xiàn)“凡僻陋之地域,人民不知教育之真義者,教育會宜與以詳明之解釋,使知教育與謀生”[12]的目的。這種以社會需求的職業(yè)來實現(xiàn)教育目的以及教育形式變更的教育思想,在當時民生凋蔽、百廢待興的時代環(huán)境極具社會意義,其依據社會需求調整教育模式的嘗試,體現(xiàn)出明顯的教育功利性理念。杜亞泉不僅規(guī)定了學校教育的內容及形式,同時還認為學校應該將“某校注重何向科學、某校畢業(yè)后之出路如何、某項出路現(xiàn)時之情形何若,或已人浮于事或尚供不敷求,均當詳悉調查,隨時揭布,庶學生可于入學之先,預為他日就業(yè)之地,自行選擇。”[12]然而,這種急功近利式的教育設想雖然可以為暫緩社會弊端而提供救急式的人才,但從長遠目標來看,教育不應忽視人的“真、善、美”的價值觀與人生觀塑造,實現(xiàn)一種“心靈上的轉向”。
杜亞泉對近代中國的編輯出版事業(yè)有著不可磨滅的貢獻。在商務期間,他編撰了自然科學書籍數(shù)百種,成為中國近代科學出版的先驅。在《東方雜志》近十年里,他實行了大刀闊斧地改革,使其成為近代中國影響力最大的刊物之一。毋庸置疑,杜亞泉的編輯思想與其筆政生涯為杜亞泉贏得了應有的尊重與關注。
杜亞泉創(chuàng)辦的《亞泉雜志》——是中國人自辦而沒有外國傳教士參加的綜合性自然科學雜志,雜志內容十分豐富,除介紹化學知識外,還涉及數(shù)學、物理學、天文學、地學、生物學等知識,成功展現(xiàn)了杜亞泉獨到的編輯思想。同時,杜亞泉十分注重出版用語的規(guī)范化表達,積極開展并考訂科學名詞的審查活動。他還在當時培養(yǎng)并建構了具有核心競爭力的編輯團隊,獎掖后進,唯才是舉,胡愈之、竺可楨等一大批人才都是通過杜亞泉的發(fā)掘才慢慢走上科學之路。在后來的續(xù)接雜志《普通學報》中,杜亞泉將內容偏重于理化。而將雜志命名為當時流行的名稱“普通學”,是因為杜亞泉傾向于自然科學,即數(shù)理化及社會科學的基本知識,注重這些知識的實用意義。杜亞泉接任主編中國歷時最久的大型綜合性學術期刊《東方雜志》后,更是通過期刊本質性的“改良”來實現(xiàn)自己的編輯思想,形成了時政性與學術性并重的格局,大大開拓了雜志的內涵與外延,這種創(chuàng)新方式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中實現(xiàn)了首創(chuàng)性的壯舉?!稏|方雜志》在進入民國之后承接了晚清時期所持的“文明排外”主張,并適應時局需要,就民主主義諸問題發(fā)表了一系列富有創(chuàng)見的言論,尤其是以主編杜亞泉,編輯錢智修、章錫琛等人倡導的保守、調和的民主主義主張,更為時人所注目。而且《東方雜志》對一戰(zhàn)的報道是“當時(國內)任何定期刊物所不及”,這種“集束手榴彈式”的連續(xù)報道直接帶給讀者最直觀的印象就是“現(xiàn)實世界各民族,無不以民族為基礎,構成政治的單位,以實現(xiàn)國民生活,顯示同類意識”。在杜亞泉的主持下,《東方雜志》在喚起民眾的民族主義熱情上功不可沒。而且,杜亞泉棄傳統(tǒng)學問而研現(xiàn)代科學的轉型中所實現(xiàn)的知識分子身份重塑以及知識結構再建,為他提供了與現(xiàn)代編輯思想與編輯實踐相契合的可能性??梢哉f從商務印書館的出版活動到《東方雜志》的編輯實踐,無不展示著杜亞泉橫溢旁生的編輯才華。此外,杜亞泉一生高舉科學救國的大旗,并且通過創(chuàng)辦雜志、編撰辭書、編譯西方近代科學著作等方式,廣泛傳播科學知識,實現(xiàn)了最大化的受眾群體的知識接受。
從他主筆的三本期刊來看,科學思想也是杜亞泉貫穿其中而不改的基本思想。胡愈之贊譽杜亞泉是“中國科學界的先驅,不但在其早年生活中對于自然科學的介紹,盡了當時最大的任務,此外在政治學、社會學、語言學、哲學方面,先生亦致力于科學思想的灌輸。在中國科學發(fā)達史中,先生應該有一個重要的地位?!保?3]從他年輕時便棄無實用價值的經學而專習中西方數(shù)學起,一直到1933年底因病逝世止,杜亞泉從來沒有停止對科學技術的介紹工作。如果將知識救國作為杜亞泉抱定的宗旨,那傳播科學、普及科學知識則是他救濟國家的主要方式。杜亞泉將科學看作是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進步的根本力量,并通過創(chuàng)辦雜志、編撰辭書、編譯西方近代科學著作等方式,為中國近代科學事業(yè)的補白、重構、振興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
如果從面對西方文化的態(tài)度上來看,當時的文化反應有三種方式:一是保守主義的全面固守傳統(tǒng);二是固守傳統(tǒng)價值,接受西方實用技術;三是激進主義的放棄傳統(tǒng),全盤西化。但杜亞泉尋找到另外一條路,在引進西方科學知識的過程中,不忘發(fā)掘中國自身的文化特質。他的接續(xù)主義、調和主義、漸進主義等都反映出強調和諧、中庸和有機觀的中國文化特質,不僅揭示了科學的地域性,還展現(xiàn)了科學與其所處的社會文化與哲學之間的關聯(lián)。
當然,我們還應看到這樣一個事實:限于知識背景,杜亞泉編譯或者校訂的自然科學類書籍,原創(chuàng)的東西并不太多,經其之手的大多是譯介之文,這正如蔡元培在撰寫《杜亞泉君傳》中說:“人有以科學家稱君者,君答曰非也。特科學家的介紹者耳。”[14]杜亞泉實際上完成的歷史責任便是對自然科學的介紹。在《亞泉雜志·序》中體現(xiàn)得比較完整,他寫道:“政治與藝術(藝術即科學技術,非現(xiàn)在“藝術”之意,筆者注)之關系,自其內部言之,則政治之發(fā)達,全根于理想,而理想之真際,非藝術不能發(fā)現(xiàn)。自外部觀之,則藝術者固握政治之樞紐矣。航海之術興,而內治外交之政一變;軍械之學興,而兵政一變;蒸汽電力之機興,而工商之政一變;鉛印石印之法興,士風日辟,而學政亦不得不變。且政治學中之所謂進步,皆借藝術以成之。”[3]230可見,在考察西方物質文明發(fā)達的原因后,杜亞泉認為科學技術對政治有決定性影響,只有科學技術的變才能帶來政治的變,進而言之即國家政體與制度的變化,發(fā)展科技成為立國的不敗之基,這種情況在清末民初的這種動蕩不安而又需要重振中國威嚴的環(huán)境之下,向國人介紹西方的科學思想與科學實踐活動就顯得尤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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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高立克.調適的智慧——杜亞泉思想研究[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8.
[11]行嚴.政黨組織案[N].民立報,1912-02-27(2).
[12]高勞.教育之指導[J].東方雜志,1918,15(10):13.
[13]追悼杜亞泉先生[J].東方雜志:1934,31(1):304.
[14]許紀霖,田建業(yè).一溪集——杜亞泉的生平和思想[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8:16.
An Overview of the Scholarship on Du Yaquan’s Ideas
LIU Qian-qiu,LI Guo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of Neijiang Normal University,Neijiang,Sichuan 641112; School of Literature,Nankai University,Tianjin 300071)
With the publication of Selected Works of Du Yaquan and the holding of the national seminar in honor of Du Yaquan’s 120th anniversary,Du Yaquan,one of the important thinkers,educators,and editors of the May 4th period,has increasingly been given adequate attention in terms of his historic status and significance and has acquired an appropriate historic evaluation.The assessing of his thoughts’evolution and relevant clues and his cultural ideas and the sorting out and summarizing of the research on his political, scientific,educational ideas as well as his approach to integrating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s may contribute to the research into the scholarship on him and into the study of the May 4th Enlightening Movement,the confrontation of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s,the differences in value between the cultural radicalism and conservatism,etc.
Du Yaquan;politics;science;education;the harmony theory on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s
I 206.6
A
1001-4225(2012)02-0043-06
2011-05-30
劉千秋(1981-),女,河南安陽人,內江師范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講師,北京師范大學訪問學者;
李國(1981-),男,山東日照人,南開大學文學院博士研究生。
李金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