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坤

（江蘇大學 文法學院，江蘇 鎮(zhèn)江 212003）

陸小波先生是我省著名的民族工商業(yè)者、實業(yè)家，是與中國共產黨長期親密合作、肝膽相照的摯誠朋友。他愛黨愛國，愛鄉(xiāng)愛民，濟貧救困，樂善好施，注重教育，發(fā)展經濟，崇奉忠恕，講究良心，一生為國家和人民竭誠盡智，鞠躬盡瘁，貢獻甚大。在《紀念陸小波先生》文集的題詞中，我們便可深深感受到陸先生道德事業(yè)兩相輝的恒久魅力。諸如：“陸小波先生愛國愛鄉(xiāng)，是工商業(yè)者的杰出代表”（榮毅仁），“為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作出積極貢獻”（孫起孟），“飽經滄桑愛祖國，風雨同舟跟黨走”（陳邃衡），“澤惠桑梓”（張敬禮），“陸小波先生過去對革命事業(yè)作過不少的幫助，是一往忠誠的愛國主義者”（管文蔚），等等。這是社會各界對陸先生人品業(yè)績最充分的肯定、最精當?shù)脑u價。許滌生先生《痛悼陸老》說得好：“相見恨晚識荊遲，哲人其萎倍哀思。有口皆碑傳典范，無私奉獻勵來茲。”余生也晚，未及親受陸先生之雅言懿德，親歷陸先生之出處行事，未免生憾。然而有幸的是，我們卻能從各種回憶陸先生的文章與他本人為數(shù)甚少的文字中，較為全面地感受到陸先生點點滴滴、林林總總的動人事跡與高尚美德。

最近有幸讀到了陸先生《復記者書平生感想》一文［1］。此文雖僅五百余言，然卻是陸先生一生為人處世準則最真誠、最全面、最精當?shù)目偨Y，也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精神的生動體現(xiàn)。朱熹《觀書有感》其一云：“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标懴壬赖赂呱小⑹聵I(yè)卓著，其成功之秘訣，其《復記者書平生感想》中昭昭在目、隨處可感。筆者品讀再三，感受頗深。為便于論述，茲將全文恭錄于下：

余無可記述，事過輒忘，不復記憶。惟幼時習讀迄今仍服膺者，為孔子忠恕之道，心向往之。蓋以人各有心，心之所當盡者，惟忠與恕。盡己之謂忠，推己之謂恕，此人所秉受于天者，謂之良心。良心之外，不必有他心，所謂心外無心也。余本無心，卻不喜有二心。以愚昧之資，抱憨直之心，故與世多不合處。而其硁硁自守者，每以忠恕二字為圭臬。言其心之所欲吐，行其心之所能安，其不由衷之言每訥訥不能出諸口；而心之所欲吐者，又若必吐而后安。凡行一事，出一言，只求于事有濟，于人有益。事之成敗得失，惟憑天理去做，不加毫發(fā)己意于其間。而自身之利害損益，均非所計。故事過輒忘，不復記憶者以此。更不以譽我為榮，毀我為辱，但對應盡職務，如雞伏卵，辛勤顧復，唯恐或失。所謂一憑良心者，數(shù)十年未嘗或渝。此則差可自信，而亦深為當代所共諒。然在人或不以為非，而余則深滋內疚?；厮挤丈探缲τ嗄曛泻翢o建樹，對于工業(yè)之推進，尤多失敗。此皆誠不足以感人，力不足以集事，用人失當，咎無可辭。清夜捫心，不寒而栗。欲圖補救于方來，又為環(huán)境所不許，初衷所抱，終無由達；事于心違，良用悒悒。鎮(zhèn)丹金溧揚五縣旅滬同鄉(xiāng)會成立有年，在過去歷史上，聯(lián)絡扶助，愛護經營，卓有成績。先哲先達之苦心，裨益于桑梓者實非淺鮮，海上同鄉(xiāng)稱邦彥而負時望者甚多，以后關于五縣政治之興革，文獻之發(fā)揚以及工商業(yè)之進展，其敬慕桑梓之處，必更有加無已，則聯(lián)合月刊之編印發(fā)行，精神互助，情緒宣達，益覺躍然紙上矣。余于景仰之余，倍慚衰朽。爰循記者之請，略書生平旨趣以歸之，亦就有道而正焉之云爾。

由上文歸納言之，陸先生之人文精神約有六端，即：一、終生躬行的忠恕美德；二、利人益世的務實作風；三、恪盡職守的敬業(yè)精神；四、樂于助人的慈善仁懷；五、嚴以律己的謙遜態(tài)度；六、寵辱皆忘的淡泊品格。本文擬結合其一生主要的出處行事，就該文之人文精神逐一簡要闡析之。

1 終生躬行的忠恕美德

“忠恕之道”，是中國古代正人君子必備的優(yōu)良美德，大成至圣先師孔老夫子尤為重視。他在《論語》中多次強調這個問題?！墩撜Z·里仁》云：“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釉唬骸??！映?，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边@段師生及門生間的對話，體現(xiàn)了孔子將“忠恕”二字作為貫穿他為人處世及學術思想始終的重要觀點。所謂“忠”，就是說對別人，尤其是對上級要盡心竭力，忠誠不二。如：“為人謀而不忠乎？”（《論語·里仁》）“忠焉能勿悔乎？”（《論語·憲問》）“忠告而善道之。”（《論語·顏淵》）所謂“恕”，《論語·衛(wèi)靈公》云：“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睂W生子貢向老師請教用一個字來作為終身為人處世的準則，孔子回答說，這一個字就是“恕”，意思是說自己不想說的話或做的事，不要強加于別人。也就是孔子自己所說的“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論語·雍也》）的意思。換句話說，就是要學會換位思考，多替別人著想，從我做起，“行有不得，反求諸己”（《孟子·離婁上》），“三省吾身”（《論語·學而》）之類。如此，這就具有“恕”德矣。陸先生一生深深服膺孔子的“忠恕之道”。其文章開篇就明確表示了他無比喜好的態(tài)度。他說：“余無可記述，事過輒忘，不復記憶。惟幼時習讀迄今仍服膺者，為孔子忠恕之道，心向往之。蓋以人各有心，心之所當盡者，惟忠與恕。盡己之謂忠，推己之謂恕，此人所秉受于天者，謂之良心。良心之外，不必有他心，所謂心外無心也?！蔽闹小氨M己之謂忠，推己之謂恕”二句，這是他采用了朱熹《四書集注》對“忠恕”二字的解釋。意謂全力盡到自己的心就是“忠”，再將自己的心推及到別人就是“恕”，也即推己及人的意思?！凹核挥?，勿施于人”這八字為人處世之原則，是老祖宗給我們留下的至為寶貴的精神財富，它已具有普世的思想價值與不朽意義。早在18世紀末期，它就被載入法國憲法《人權和公民宣言》中。伏爾泰《論孔子》高度評價說：“沒有任何立法者比孔夫子曾對世界宣布了更有用的真理”，并且認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超過基督教義的最純粹的道德”。陸先生終生“硁硁自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忠恕”的“良心”美德，并以此為為人處世的“圭臬”，實在是值得欽敬的智慧表現(xiàn)。他總是恭敬地秉承“忠厚傳家，和平獲福”的祖訓，在平時工作與生活中堅持做到“和為貴，厚待人”。他一貫以慈愛與寬容之胸懷待人處事，化解了許多矛盾與糾紛。因此也引起了一些人的誤解，說他是“不講原則的濫好人”，處世“圓滑”，故有“面糊刷子”之綽號。其實，陸先生為人盡心竭力，善心待人，正是他恪守“忠恕”原則的具體表現(xiàn)。面對少數(shù)人的錯覺與誤解，陸先生是這樣認識自己的，即所謂“以愚昧之資，抱憨直之心，故與世多不合處”?！坝廾林Y”，這是陸先生的自謙之辭；“抱憨直之心”，實質是他懷抱一顆純厚真樸自然之“良心”。正因為此，所以他要“硁硁自守者，每以忠恕二字為圭臬。”義無反顧，終生如此。難能可貴，值得敬佩。

2 利人益世的務實作風

陸先生一生經歷了新舊兩個時代，且大多數(shù)時間在舊社會，長期從事工商業(yè)工作。解放前，歷任慎康錢莊經理、中央銀行鎮(zhèn)江支行經理、鎮(zhèn)江水電公司總經理、茅麓公司董事長、南京大同面粉廠董事長、京江中學董事長、鎮(zhèn)江商會會長、江蘇省商會聯(lián)合會理事長等職。解放后，又歷任鎮(zhèn)江市政協(xié)副主席、市工商聯(lián)主委、市民建主委、江蘇省人民委員會委員、省政協(xié)副主席、省工商聯(lián)副主委、省民建副主委、全國工商聯(lián)常委等。無論在何時任何職，陸先生始終堅持做到：“凡行一事，出一言，只求于事有濟，于人有益。事之成敗得失，惟憑天理去做，不加毫發(fā)己意于其間?！睆娬{有濟于事、有益于民，誠信務實，不開空頭支票。

鎮(zhèn)江地處江河交匯處，水陸交通十分發(fā)達，是歷史上著名的商埠。在這樣的歷史地理位置與經濟環(huán)境中，陸先生創(chuàng)辦實業(yè)以救國民的信心十足。他先后開設慎康、元益錢莊，并在泰、揚、淮、鹽等地聯(lián)手經營錢莊，形成融通資金的網絡，搞活地方經濟。為了振興桑梓，造福家鄉(xiāng)，他親手創(chuàng)辦了仁章綢廠、慈幼布廠、茅麓農場等，并與友人創(chuàng)辦過第一家民營鎮(zhèn)揚汽渡公司。陸先生還將商業(yè)經濟活動擴大到其他地區(qū)，聯(lián)手辦企業(yè)。例如上世紀30年代，他與陳祝三等人合資創(chuàng)辦清江大豐面粉廠、南京大同面粉廠，還襄助嚴惠宇等人創(chuàng)辦揚州麥粉廠等。幾十年中，陸先生創(chuàng)辦、協(xié)辦、投資的工商業(yè)企業(yè)門類之多、數(shù)量之眾、地域之廣、投資之巨，在近代鎮(zhèn)江工商業(yè)史上實屬罕見。這無疑對促進地方經濟發(fā)展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其中一部分留存下來的企業(yè)，至今生命不衰，繼續(xù)發(fā)揮重要作用。如陸先生獨資創(chuàng)辦的南京龍?zhí)兑婷泪u醋廠、泰州一美醬醋廠，迄今仍然是行業(yè)中的佼佼者。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陸先生非常重視支持和發(fā)展家鄉(xiāng)的教育事業(yè)。建國君民，教育為先。尊重教育，尊重知識，尊敬教師，這是陸先生的一貫態(tài)度。他常講：“教師是為國家培養(yǎng)人才的，很辛苦，應當尊敬?！泵駠跄?，他與胡健春倡導興學，集資創(chuàng)辦潤商學校，開啟了本埠工商界辦學的風氣。之后，各行業(yè)先后創(chuàng)辦了航業(yè)、敏成、江漢、達仁、培初、安仁、武肅、南華、廣肇等小學，本埠辦學之勢，如雨后春筍，蔚然成風?？箲?zhàn)勝利后，陸先生看到包家灣附近的小孩無學校讀書，就個人出資辦了一所京峴山小學，全部減免學雜費，并對貧困的子弟還發(fā)放助學金。20世紀60年代，已屆耄耋之年的陸先生，還積極響應周總理動員工商界人士辦學的號召，在市政協(xié)支持下，帶頭集資并募捐4萬多元創(chuàng)辦團結中學。陸先生這種人才為本、教育為先的思想觀念與務實作風，持之以恒，可敬可慕！他不愧是發(fā)展鎮(zhèn)江教育事業(yè)的難得功臣。

3 恪盡職守的敬業(yè)精神

陸先生一生任職甚多，但在每一個崗位上都能恪盡職守，努力做出成績來。他出生于中產家庭，接受的是舊式教育，但他能與時俱進，適應形勢。對于中國共產黨的態(tài)度，他堅持“聽、跟、走”，在貫徹黨中央方針政策，代表工商界合法權益，推動省、市工商界接受社會主義改造，協(xié)助黨中央鞏固發(fā)展統(tǒng)一戰(zhàn)線等方面起到了很好的表率作用。他從一個普通工商業(yè)者逐漸成長為愛國實業(yè)家，進而成為擁護共產黨的愛國民主人士，這一切，與他的“忠恕”美德、恪盡職守的敬業(yè)精神是分不開的。陸先生對工作的態(tài)度是：“應盡職務，如雞伏卵，辛勤顧復，唯恐或失。所謂一憑良心者，數(shù)十年未嘗或渝。”毛澤東曾經說過：“一個人做點好事并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标懴壬鷰资耆缫蝗障衲鸽u孵蛋那樣“辛勤顧復”，一絲不茍，兢兢業(yè)業(yè)，忠于職守，這絕非常人所能做到的。八·一三事變后，蘇、滬一帶大批難民與前線傷病員都涌至鎮(zhèn)江，這些人都急需轉送蘇北安置，壓力極大。時任鎮(zhèn)江民眾組織委員會委員兼經濟組長的陸先生，親自督率工商各業(yè)骨干及商團團員、團丁，日夜維持秩序。想方設法、克服一切困難，將傷兵、難民及時、迅速運送過江。經過三個多月的緊張有序的工作，共安全轉運傷兵、難民四五十萬之多。而其時陸先生已年近花甲，卻依然親臨第一線不分晝夜指揮工作。敬業(yè)如此，感人至深。先生也因此而“差可自信，而亦深為當代所共諒?！闭嬲龅搅藛栃臒o愧，有口皆碑。

4 樂于助人的慈善仁懷

在我國五千年傳統(tǒng)文化的長河中，始終流淌著“愛”的精神力量。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三大精神支柱的儒、道、佛，它們共同的精神核心之一就是倡導對人類的“愛”?？鬃诱f：“仁者，愛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崩献诱f：“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將仁慈之心置于三寶之首，突出愛心之重要性。佛家說：“大慈與一切眾生樂，大悲拔一切眾生苦?！比绱舜髳劬瘢甜B(yǎng)著一代又一代仁人志士與中華脊梁。從“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的我國第一個偉大愛國主義詩人屈原，到“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的詩圣杜甫；從東林黨人顧憲成“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的著名楹聯(lián)，到“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開近代文學革命風氣之先的龔自珍，等等，他們無一不是中華民族仁愛大德的典范，炎黃子孫的驕傲。陸先生也不愧為承傳中華仁愛傳統(tǒng)的優(yōu)秀代表。他一生中不管是做基層的一般經理，還是擔任省政協(xié)副主席等高級職務，“雖貴端，慈而寬”（《弟子規(guī)》），總是以一顆慈善仁愛之心去實實在在地關心幫助那些有困難的單位或個人。所謂“凡是人，皆須愛。天同覆，地同載”（《弟子規(guī)》）是也。

陸先生在文中說：“良心之外，不必有他心，所謂心外無心也。余本無心，卻不喜有二心。”所謂“良心”，古謂本然之善心、仁義之心?！睹献印じ孀由稀吩疲骸捌渌苑牌淞夹恼摺！币嗉础度纸洝烽_篇所言“人之初，性本善”之意。今謂存在于內心的是非、善惡之認識。陸先生本著這種素樸本真的“良心”，所做濟貧扶困、急人之難的慈善之事，不勝枚舉，難以悉數(shù)。此舉幾例論之。如陸先生在負責鎮(zhèn)江紅萬字會期間，將自己60壽辰及其母80壽辰的全部禮金，用來翻建幾十間樓房，只是為了有利于治病救人。日常聘請中西醫(yī)為貧民施診、用藥；夏、秋季于街頭施茶，冬季施放米票與寒衣等。此外，在1948年燮源昌桐油?；馂臒齻藛T的救治處理上，陸先生表現(xiàn)出高度負責的精神與寬厚的慈愛仁懷。當時他以事故善后委員會負責人的名義，吁請社會積極援助。他首先帶頭捐款3 000萬元，各界人士紛紛響應。一個多月后，總共收到各界募款38億元。使傷員救治工作進展順利，取得了較為理想的救治效果。

陸先生府上素有“忠厚傳家”的仁愛傳統(tǒng)。他的父親在興化一家當鋪做職員時，每當看到來當棉衣的可憐窮人，就故意說他的衣服不值錢，然后到后臺在棉衣中悄悄夾一點錢，再把棉衣退回去。巧妙資助，真誠感人，默默無聞，慈悲為懷。陸先生經常以此來教育家人及孩子們。正是這樣的一種仁懷良心，才使得陸府“厚德門第福無數(shù)，積善人家慶有余”。早年陸府中堂曾懸掛一副嵌名聯(lián)云：“小雨蒼苔潤，波平碧水流”，這不正是陸先生慈善仁懷、樂于奉獻精神的生動寫照嗎？

5 嚴以律己的謙遜態(tài)度

陸先生幾十年如一日，奉行“忠恕”，講究“良心”，恪盡職守，醉心事業(yè)，造福社會，奉獻甚巨。無論是金融事業(yè)、交通事業(yè)、能源事業(yè)、蠶桑事業(yè)、紡織事業(yè)、面粉事業(yè)、醬醋事業(yè)，還是教育事業(yè)、醫(yī)療事業(yè)、慈善事業(yè)、公共事業(yè)、社會事業(yè)等，他都做出了驕人的成績。就是這樣一位頗為知名的工商界人士，他卻感到“深滋內疚。回思服務商界卅余年中毫無建樹，對于工業(yè)之推進，尤多失敗。此皆誠不足以感人，力不足以集事，有人失當，咎無可辭。清夜捫心，不寒而栗。欲圖補救于方來，又為環(huán)境所不許，初衷所抱，終無由達；事于心違，良用悒悒”。嚴以律己、恭謹謙遜如此，委實令人佩慕之至。而他，對別人的成績則深為贊揚，片善不隱。如他對旅滬同鄉(xiāng)會工作成績的充分肯定與贊美，便是典型之例。他說：“鎮(zhèn)丹金溧揚五縣旅滬同鄉(xiāng)會成立有年，在過去歷史上，聯(lián)絡扶助，愛護經營，卓有成績。先哲先達之苦心，裨益于桑梓者實非淺鮮，海上同鄉(xiāng)稱邦彥而負時望者甚多，以后關于五縣政治之興革，文獻之發(fā)揚以及工商業(yè)之進展，其敬慕桑梓之處，必更有加無已，則聯(lián)合月刊之編印發(fā)行，精神互助，情緒宣達，益覺躍然紙上矣。余于景仰之余，倍慚衰朽?！睋P人愧己，虛懷若谷，正是我們今日應當大力弘揚的中華文化之傳統(tǒng)美德。

6 寵辱皆忘的淡泊品格

有一副對聯(lián)說得好：“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觀天上云卷云舒。”說的是一個人應具有的那種不計得失、豁達大度的宏闊襟懷。以此來形容陸先生的闊大胸襟與淡泊品格，真是再恰切不過了。他說過：“故事過輒忘，不復記憶者以此。更不以譽我為榮，毀我為辱。”這里“過輒忘”的“故事”，有兩層含義：一是指他有恩于人的許許多多善事，全然不顧記憶，體現(xiàn)了他的“真善”之美；一是指別人有辱于他的諸事，則從不斤斤計較，耿耿于懷。更不以誰贊譽我，我就感到多么榮耀；誰敗壞我，我就感到多么羞辱。的確如此。以前，他曾冠有“面粉刷子”與“陸大炮”兩個綽號。前者是說他處理人際關系太圓滑，無原則；后者是說他講話太直露，容易得罪人。其實，都是別人的理解出了偏差。對于前者，陸先生并非不講原則，而是講究在原則前提下的“和為貴”傳統(tǒng)；對于后者，他自己有一個極好的說明，即：“言其心之所欲吐，行其心之所能安，其不由衷之言每訥訥不能出諸口；而心之所欲吐者，又若必吐吐而后安?！彼l(fā)表的意見，皆是出于公心，而絕無一己私利。所謂“事之成敗得失，惟憑天理去做，不加毫發(fā)己意于其間。而自身之利害損益，均非所計?！闭驗槿绱?，所以他就“故事過輒忘，不復記憶者以此。”陸先生胸寬如海，海不揚波；心靜似水，水無波瀾。靜水深流，修養(yǎng)至高，非凡夫俗子之輩，惟能望其項背而已。再就是“文革”中，陸先生受到了極不公正的遭遇。但當在他落實政策補發(fā)工資后，卻立即用其中相當?shù)目铐椚o償幫助那些貧困的舊雨故人，顯示出他的高風亮節(jié)與慈愛美德。陸先生從舊社會走來，風雨兼程，悲欣交集。有成功，也有失??；有歡笑，也有憂愁。然而，他卻能直面人生，處之泰然。因為在他看來，“事之成敗得失，惟憑天理去做”，“良心”自在，“公道”自存，俯仰天地，問心無愧。陸先生這種寵辱皆忘的淡泊品格，在當下紅塵卷地、錢浪拍天的社會思潮中，更具有現(xiàn)實價值與啟迪意義。

7 結束語

行文至此，由陸小波先生高尚之美德與卓異之業(yè)績，筆者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同鄉(xiāng)先賢劉鶚。劉鶚在中國近代文學史上，是以一部驚世駭俗的列于四大譴責小說之首的《老殘游記》而聞名于世的。其實，劉鶚是一位具有濃厚憂患意識的愛國主義實業(yè)家。他精通自然科學，酷愛社會科學。他奔走東西，實業(yè)救國。他辦紗廠，建船廠，辦礦業(yè)，搞鐵路，治黃河，重水利，喜收藏，戀古董，研甲骨，精文字。直至流放新疆期間，他還不忘鉆研醫(yī)學，為百姓義務治病。委實是一位胸懷大志、勤政為民的愛國實業(yè)家。在陸先生身上，我們不也正可窺見同鄉(xiāng)先賢劉鶚的影子嗎？此所謂：鎮(zhèn)江自古賢達多，誠樸務實亦風流。劉陸異代皆愛國，一脈相傳燃薪火。作為鎮(zhèn)江人，我們深為有劉鶚、陸小波先生這樣品正行端、立志報國的愛國實業(yè)家而倍感自豪和驕傲。我們今天學習、紀念家鄉(xiāng)賢達，最好的方法就是將他們的高尚品格與愛國精神溶化在我們各自的工作中，并使之發(fā)芽、生根、開花、結果。本文為陸小波先生誕辰130周年紀念而作，不當乃至錯誤之處，謹請方家同仁鑒而教之。

［1］陸小波.復記者書平生感想［M］∥江蘇省政協(xié)文史資料委員會，鎮(zhèn)江市政協(xié)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紀念陸小波先生.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91：235-2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