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張紅雨

（吉林人民廣播電臺，吉林 130033）

按：訪談類節(jié)目因著面對面的對話及名人效應而經(jīng)久不衰，從中央到地方、從廣播電視到新媒體紛紛效法并在風起云涌中各領風騷。吉林人民廣播電臺《紅雨音樂時間》（周播）創(chuàng)辦四年，其子欄目《紅雨訪談》廣受好評。訪談對象為中國民族歌曲的詞曲作者以及演唱者，已有國內(nèi)近百位藝術(shù)家接受了訪談。廣播不是新媒體，省級臺不是中央臺，周播不是日播，究其成功并非有什么秘訣，唯在其接近于完美。換言之，《紅雨訪談》已經(jīng)具備了同類優(yōu)秀欄目的共同特質(zhì)——而這也正是本文討論的核心。

1 完美訪談的要義

“完美”經(jīng)常是和“無缺”聯(lián)系在一起出現(xiàn)的，指完備美好，沒有缺陷。完美嚴格說來是心里遐想的世界，現(xiàn)實中并不存在；是人們渴望得到并追求的一種理念和動力，是存在于思想中的。我們以“完美”一詞來修飾訪談，意指優(yōu)秀的訪談在一定意義上已經(jīng)無限接近于完美。

筆者認為，完美訪談應該具備諸多條件和要求，只有滿足了這多重內(nèi)在的邏輯要求和外在的審美要求，方可稱其為完美。

從傳播學的角度看，完美的訪談必須實現(xiàn)三方滿意，即被訪問者，受眾和主持人均滿意。被訪問者滿意，這是訪談成功的根本和欄目延續(xù)的基礎；受眾滿意，這是訪談成功的外現(xiàn)和收聽的基石；主持人滿意，這是對自我的肯定和向前邁進的動力。事實上，并不是每一個訪談欄目都能夠成功突圍并且長盛不衰。如果只是被訪者和主持人滿意，就會曲高和寡，失去聽眾，進而也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如果主持人和聽眾滿意而被訪者不滿，那么，就會難以尋找下一個訪談對象，也會傷及欄目的生育。如果被訪者和聽眾滿意，而主持人不滿意，那么也會對自身能力產(chǎn)生懷疑，消減節(jié)目的原創(chuàng)性主動性。完美的訪談，展現(xiàn)的是一種能力與境界：這是一場頭腦風暴，是一種高強度的信息交換，是溝通的藝術(shù)表達，這是智慧的大眾共享。訪談結(jié)束之際，理應是對話雙方成為知音、留下佳話之時。

從文化的角度看，完美訪談具有審美價值、史料價值。訪談對話的是名人，這些藝術(shù)界名流，皆為業(yè)內(nèi)能力水平高超而備受大眾矚目和景仰的人物。通過訪談，聞其聲，曉其情，明其義，是對人生智慧人生閱歷與成功捷徑等的直接汲取，是對自身能力與修養(yǎng)的最好提升。美是生活，分享他們的經(jīng)驗就是與崇高同行與創(chuàng)新同行與成功同行，也即與美同行。訪談作為一種文化產(chǎn)品，滿足了人們的精神需要，其欄目本身會帶來經(jīng)濟效益，其衍生品會帶來市場收益。而完美訪談本身就是品牌，品牌自然具有收藏價值，完美的名人訪談具有不可復制性，尤其是對那些年逾古稀的名人訪談，更是對即將逝去的文化一種及時的搶救與珍藏。中國古人將“相知”分為三重境界：恩德相結(jié)，謂之知己；腹心相照，謂之知心；同氣相求，乃謂之知音。明代馮夢龍先生曾作《高山流水》：“勢利交懷勢利心，斯文誰言念知音。伯牙不作鐘期逝，千古令人說破琴。”能夠在那樣的激情時刻與名家對話，并且能夠比肩地與名家對話，都是一種不可多得的經(jīng)歷。留下的，都將成為文獻檔案。完美訪談，也必將借此而不朽。

2 完美訪談的結(jié)構(gòu)

“在最后一張幻燈片中，一個路牌上標識著“科技”與“人文”兩條街的交匯口。喬布斯著重闡述了其人生的一個理念：“蘋果之所以能夠創(chuàng)造出iPad這樣的產(chǎn)品，是因為我們一直努力融合科技和人文藝術(shù)?！边@是《史蒂夫―喬布斯傳》中記載當年iPad亮相的一幕。眾所周知，喬布斯是當代完美主義的代表。而人物訪談在如何追求“單一產(chǎn)品”的盡善盡美上，與“蘋果”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訪談中的“提問”與“回應”，同樣類似于兩條河的交匯處，一面是被訪者的歷史長河，一面是主持人及其所代表受眾的欲望長河；而兩者的融合推進，更有賴于主持人的傾聽與引導。除了提問與回應，訪談還涉及“傾聽”，這三個基本環(huán)節(jié)并非孤立的斷面與簡單的反復，是一個完整的系統(tǒng)，通過遞進、反復與交融，共同構(gòu)成了線性傳播的基本結(jié)構(gòu)，基于這一結(jié)構(gòu)優(yōu)化的生產(chǎn)線，才能制造出聽眾摯愛的完美產(chǎn)品—品牌欄目。

2.1 提問

訪談最重要的就是第一個提問。第一個提問是否巧妙是否貼切是否得體，關系著訪談的氣氛，話題的走向，彰顯著主持人功課的深淺，甚至決定著訪談的成敗。在這個意義上說，第一個提問無疑是撬動地球的支點。

完美訪談向來重視第一個問題的提出，并且都是深思熟慮的樣本。我們來看看《紅雨訪談》關于第一個問題的設計?！榜R老師您好！剛才我一進您的書房，看見一面墻都是《長征組歌》的碟子，一下子就把我吸引住了，把我震撼了。有人說您是為《長征組歌》而生的，這么多年來，您參加了上千場的演出，而且把所有《長征組歌》的資料收集得這么全，我覺得您太了不起了！”這是訪問長征組歌合唱隊員——男低音歌唱家馬子躍先生的第一個提問。我們看到，主持人用一連串的贊嘆引發(fā)老人的談話興致?！耙幻鎵Α?、“震憾了”、“為《長征組歌》而生的”等一系列的細節(jié)明確無誤地傳達給老先生的信息是，來訪者的觀察是仔細的，態(tài)度是真誠的，贊美是由衷的，因而一下子就會引發(fā)心靈的共鳴，訪談也就得以順理成章地進行。假如主持人對文化人的書房陳設、座右銘等視而不見只顧一味生硬地提問，那該是多么大煞風景。主持人現(xiàn)場組織語言表達情感引發(fā)話題的急智是必不可少的。再如，對話因一曲《太陽島上》而成名的歌唱家、很少接受外界采訪的鄭緒嵐時，第一個提問極其輕巧：“鄭老師，一直覺得您很神秘，多年以來我們都覺得您是哈爾濱人？”，這個問題的潛臺詞是，你首唱的歌曲火了自己也火了太陽島，全國人都以為你是哈爾濱人了。而回憶成名時刻總是幸福的，出生在北京的鄭緒嵐的對話興致馬上就被點燃了，她緊接著興奮地說：“好多人都以為我是哈爾濱人，不過我是哈爾濱的榮譽市民”。在通過電話直播訪問現(xiàn)居北京的吉林籍著名詞曲作家孟慶華時，主持人的第一句話是：“孟老師，雖然此刻你身在北京，我相信你的心已經(jīng)在歸鄉(xiāng)的路上了。”自然而然就勾起作曲家對故鄉(xiāng)和往事的回憶，進而談起大學生活和當年工作的記憶，也使聽眾了解到這是從家鄉(xiāng)走出去的作曲家，自豪感油然而生。

由此可推斷第一個提問的最佳路徑應該包括：尋找對話者人生的閃光點，光環(huán)引入；尋找對話者的人生的轉(zhuǎn)折點，坎坷引入；尋找對話者愛好的切入點，興趣引入；尋找相關信息的串聯(lián)點，節(jié)點引入，等等?？傊?，第一個提問要引發(fā)興趣，激發(fā)情緒，散發(fā)思維，明確無誤地告知對話者，我們號過你的脈，我們懂你，我們是對話的對手。

2.2 傾聽

訪談的確是個不斷提問的過程。恰當?shù)奶釂?，有可能會首次披露被訪者鮮為人知的故事，挖掘他們或者坎坷或者可親可愛的人生故事，將其對生命的領悟與受眾完整分享。但訪談絕不是簡單的提綱式的線性推進，不是提問再提問一問到底，如果真的完全按采訪提綱，按既定思路，那么訪談就不是思想的碰撞，而是循規(guī)蹈矩般的標準的無趣的你問我答?！安恢?，無以知人也。”訪談的高級境界，是要從他們身上找出一些未經(jīng)披露的或者不曾了解觀察到的東西，主持人必須同步進入對話者的思想世界、思考方式，并且有能力復述、還原其感受、思想和意愿，引發(fā)共鳴與談話的愿望。這個過程就是短暫的傾聽過程。

傾聽對主持人意味著什么？傾聽是思考的根基，考驗著展現(xiàn)著主持人的分析能力，親和力與知識修養(yǎng)。只有認真傾聽，我們才能分辨出對話者的共性與個性，精神與思想，繼承與創(chuàng)新，才能探尋出對話者打動人心的遺傳基因，才能避免對話的碎片化模糊化。主持人必須做到邊傾聽邊思考，隨時準備追問下一個受眾感興趣的話題并適時作出機智的回應，這也是我們接下來要探討的一點。

2.3 回應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里有這樣一句話：“有境界者，則自有名句，自成高格?！睂υL談欄目的主持人來說，對話名家大師，對話那些有創(chuàng)作體會、理論造詣自成體系的人士，必須站在同一境界與其對話。如果說，提問能事先設計的話，那么回應就不可能完全按照事先的預測寫到提綱里?，F(xiàn)場訪談，總要有意想不到的話題話語閃現(xiàn)，總要有思想的碰撞產(chǎn)生火花，這都需要主持人及時作出回應。這也是前面強調(diào)的傾聽之目的就是為了更好地回應，而回應的目的當然是為了進一步由淺入深由表及里的粘連發(fā)問，通過新的有沖擊力的提問，豐富對話的內(nèi)容與含金量。

回應對主持人意味著什么？回應是站在一定的理論高度進行解讀，是代表聽眾對智慧人生的科學贊賞?；貞芊裰边_對話者人生與心靈的深處，能否由訪談對象成為朋友，成為知音，取決于主持人的功力、閱歷以及綜合分析與表達能力。當主持人的回應不斷博得對話者的由衷贊賞，這種和諧的對話持續(xù)達到一定時間及一定信息量，雙方在心態(tài)上就因信息交流產(chǎn)生的了解度的累積而產(chǎn)生熟悉的情緒，主持人就會以深度認知打動對話者。

比如在對話歌唱家柳石明時談到柳老師演唱的民歌時主持人靈機一動，說出自己的感受：您演唱的雖然都是民歌，但每首歌卻唱出不同的風格風味，這是非常難得的。柳老師立刻興奮起來：“你說的太對了，這就是我想要講的行腔的問題”。

與“開花調(diào)皇后”——山西左權(quán)歌唱家劉改魚交流時，這位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承人說出自己的憂慮：“現(xiàn)在音樂學院的年輕學生每天都在找聲音的位置?！敝鞒秩寺?lián)想到劉改魚不舍左權(quán)那塊沃土，扎根民間，馬上回應：“要想找到聲音的位置，必須先找到腳下的位置。”劉改魚說：“哎！太對了！”

對主持人刮目相看的嘉賓，就會激發(fā)談話的欲望，進而對埋藏在記憶深處的往事，歷歷在目的細節(jié)進行完美的回憶，從而再度引發(fā)對人生對歷史對社會對創(chuàng)新等進行多維度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