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冉,宋民憲,康琪
2009年12月26日《侵權責任法》頒布,首次明確提出了懲罰性賠償制度,具有里程碑性質,該法第47條載明,“明知產品存在缺陷仍然生產、銷售,造成他人死亡或者健康嚴重損害的,被侵權人有權請求相應的懲罰性賠償”。在藥品侵權中引入該制度,能夠規(guī)范藥品生產、銷售企業(yè),保障被侵權人的合法權益,本研究旨在為懲罰性賠償制度在藥品侵權中應用提供參考。
常見民事糾紛解決機制包括一是自力救濟,是糾紛主體依靠自己力量解決糾紛,沒有第三者協助或主持解決糾紛,其典型方式是和解等;二是社會救濟,即基于糾紛主體的合意,請求依靠社會力量(第三者)來協助或主持解決糾紛的方式,比如調解和仲裁等;三是公力救濟,指利用國家公權力(審判權)解決民事糾紛,其典型是民事訴訟[1]。民事糾紛解決機制,經歷了由自力救濟到公力救濟的發(fā)展過程,其中也伴隨著社會救濟的發(fā)展。即使在現代社會,這三種解決糾紛機制也是并存著的。這些解決糾紛機制構成了一個多元化的糾紛解決體系。簡單地說,主要的民事糾紛解決途徑包括訴訟、仲裁、調解、和解等四種方式。
1.2.1訴訟 民事訴訟成本,在民事訴訟活動中因訴訟主體的訴訟行為而消耗的訴訟資源的總和。包括:經濟成本:①聘請律師或其他訴訟代理人的費用②向法院交納的訴訟費用③訴訟輔助費用④其他費用等;風險成本:訴訟是一種有風險的活動,訴訟的勝敗與當事人糾紛解決方式、律師、法官業(yè)務素質及外部客觀因素都相關,而且民事訴訟中法官自由裁量權較大,恰巧更增加此種風險;時間成本:訴訟采取兩審終審制,《民事訴訟法》時限規(guī)定為:①第146條“人民法院適用簡易程序審理案件,應當在立案之日起3個月內審結”;②第135條“人民法院適用普通程序審理的案件,應當在立案之日起6個月內審結。有特殊情況需要延長的,由本院院長批準,可以延長6個月;還需要延長的,報請上級人民法院批準”;③第159條“人民法院審理對判決的上訴案件,應當在第二審立案之日起3個月內審結。有特殊情況需要延長的,由本院院長批準。人民法院審理對裁定的上訴案件,應當在第二審立案之日起三十日內作出終審裁定”[2]。雖然法律對民事訴訟的審期上限作出了明確規(guī)定,但時間的跨度對當事人而言,仍是較長的,特別是經批準延長的特殊情況無次數限制,加上訴訟中時間中止、中斷的適用,使實際訴訟時間可以達到數年。如“齊二藥”事件民事賠償歷時3年時間。在訴訟期間內,隨訴訟行為、活動的增加,其費用亦相應增加。
1.2.2 仲裁 仲裁成本,主要包括:1、經濟成本:①向仲裁機構交納的仲裁費用②當事人參加仲裁必要的費用開支③向法院申請財產保全、執(zhí)行等交納的申請費等;2、風險成本:仲裁采取一裁終局機制,風險來自于當事人的自愿選擇;3、時間成本:仲裁庭應當在組庭后9個月內做出仲裁裁決書,但經仲裁庭要求,仲裁委員會認為必要和有正當理由的,可以延長該期限。適用簡易程序的仲裁,如果開庭審理的案件,仲裁庭應在開庭審理或再次開庭審理之日起30日內做出仲裁裁決書,如果是書面審理的案件,仲裁庭應在仲裁庭成立之日起90日內做出仲裁裁決書。在仲裁庭要求下,仲裁委員會認為確有必要和確有正當理由的,可以對該期限予以延長。由于仲裁一裁終局,相對于訴訟兩審終審而言,時間成本較低。
1.2.3 調解 調解成本,主要包括:1、經濟成本:一般來說最低;2、時間成本:一般不超過1周,時間成本也比較低。在實踐中,調解解決民事糾紛方式在補償性賠償得到了應用。例如,“藥店出售假保健品被釣魚知假買假者經調解獲賠償”一案中,2010年4月,王先生分別在東莞市五家藥店花100元購買了四盒保健食品—博美堂金蘆薈排毒養(yǎng)顏膠囊。王先生服用后感覺胃部難受,遂向深圳市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咨詢。藥監(jiān)局表示:他們已在2009年8月11日的《晶報》上披露“金蘆薈排毒養(yǎng)顏膠囊”是假貨,且說明廣州康美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不存在,判定其為假冒保健品。王先生認為藥店銷售假冒保健品的行為侵害了其合法權益,故訴至東莞市第三人民法院,請求判令五家藥店支付相當于購買價款十倍的賠償金。法院受理此系列案后,主審法官發(fā)現案情簡單卻事有蹊蹺,王先生在五家不同的藥店各購買四盒相同品牌的保健品,且聲稱是自己服用,是否有這么大的需求量,為何不在一家藥店同時購買?而被告藥店認為,王先生知假買假,其目的是從中獲取賠償,并非出于生產或者生活需要,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消費者,不應依據消費者權益保護法、食品安全法等相關規(guī)定給予賠償。法院對此案進行調解,王先生撤回了對其中兩家涉案藥店的起訴,對另外三宗案件進行合并審理,最終三家藥店當庭各賠償王先生600元[3]。同樣,調解介入醫(yī)療損害賠償北京市專門成立了由市衛(wèi)生局、保險公司提供日常經費、相關專業(yè)人員組成的醫(yī)療糾紛調解機構—北京市醫(yī)療糾紛調解中心;天津市在仲裁委員會下設立了天津市仲裁委員會醫(yī)療糾紛調解中心;青島市市南區(qū)法院的“醫(yī)療糾紛巡回法庭”使法院介入了醫(yī)療糾紛訴前調解工作;江蘇蘇州成立了具有獨立法人資格的非營利性中介機構—蘇州和協醫(yī)療糾紛調解中心等[4]。
1.2.4 和解 和解成本,主要包括:1、經濟成本:和解期間必要的費用開支;2、風險成本:由于和解糾紛主體依靠自己力量解決糾紛,沒有第三者協助或主持解決糾紛,可能因缺乏強制力介入導致和解陷入冗長的談判中,進而增加成本。
由于訴訟是解決爭議最有力的方式,同時法院的判決具有強制力,因此在解決藥品侵權損害爭議時,人們往往傾向于通過訴訟方式來實現自己權益,雖然這種途徑十分有力度也最有效,但在實踐中,我們可知道訴訟過程需要消耗大量時間、人力、財力。在藥品安全領域中,一旦發(fā)生藥品侵權事件常常都直接關系著人們的生命健康安全,索取的民事賠償絕大部分都急需用于受害者的后期繼續(xù)治療,懲罰性賠償屬于民事糾紛范疇,故在選擇賠償解決途徑時,可綜合考慮選擇糾紛救濟成本較低的方式,而不止局限于訴訟解決途徑,在補償性賠償中可以用調解解決,懲罰性賠償也可選擇仲裁、調解、和解等多元化救濟方式,能夠盡快得到懲罰性賠償無疑是最利于受害者的。例如,《醫(yī)療事故處理條例》第46條規(guī)定“發(fā)生醫(yī)療事故的賠償等民事責任爭議,醫(yī)患雙方可以協商解決;不愿意協商或者協商不成的,當事人可以向衛(wèi)生行政部門提出調解申請,也可以直接向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
在英美法系中,懲罰性賠償不能作為獨立的訴因而單獨提出,必須以補償性賠償為前提條件,即若原告單獨起訴要求懲罰性賠償是不允許的,法官將駁回訴訟請求,故只有在先提起補償性賠償的訴訟或提起補償性訴訟同時附帶提出懲罰性賠償[5]。在我國,關于懲罰性賠償的主張一直是學術界爭論的焦點之一,于此有兩種截然不同觀點存在,一種認為懲罰性賠償需以補償性賠償為基礎,即懲罰性賠償以補償性賠償為前提,受害人不能單獨提出懲罰性賠償的請求,而且只有在補償性賠償成立的條件下,懲罰性賠償才能被適用,同時懲罰性賠償的數額也和補償性賠償的數額相關,懲罰性賠償的數額不能超出補償性賠償數額太大,并需以補償性賠償數額為基數來確定懲罰性賠償的最終數額。而相反的觀點則認為,懲罰性賠償為一項獨立的請求權,其不以補償性賠償為前提,同時懲罰性賠償的數額與補償性賠償沒有太大的聯系,因為補償性賠償是基于受害人的損失而提起的一種賠償制度,而懲罰性賠償卻是因為加害人行為的違法性而引起的另一種賠償制度,兩者并不存在必然的聯系。
在藥品侵權領域,被侵權人不向終局責任人提出賠償(該賠償包括補償性賠償和懲罰性賠償)而僅向補償性賠償的其他連帶責任人提出時,屬于補償性賠償的連帶責任人是否可以依據《侵權責任法》47條,以其不“明知”而免于承擔懲罰性賠償責任?若不真正連帶責任人依據47條而免責,被侵權人又不能單獨向終局責任人索賠,就可能導致被侵權人的合法權益得不到保障。例如,假設藥品侵權中出現,原料生產者“明知”,制藥企業(yè)和銷售者“不明知”的情況,被侵權人直接向“不明知”的制藥企業(yè)和銷售者提出補償性和懲罰性賠償。若制藥企業(yè)和銷售者以其“不明知”作為懲罰性賠償的抗辯,法院可能會認可被侵權人補償性賠償的訴訟請求而駁回被侵權人關于懲罰性賠償的訴訟請求。在此種情況下,如果懲罰性賠償必須和補償性賠償一并提出的話,被侵權人就不能基于相同的事由再次向“明知”的原料生產者提出懲罰性賠償的訴訟。這樣“明知”的原料生產者就免于懲罰性賠償,顯然是不合理的,與懲罰性賠償的立法宗旨相悖。故在提起訴訟時懲罰性賠償不必與補償性賠償一并主張,這樣更有利于保護被侵權人的合法權益,與懲罰性賠償的立法宗旨相符合。
不真正連帶責任,是指多個行為人違反法定義務,基于各自的行為對同一受害人造成損害,各行為人產生同一內容的侵權責任,各負全部賠償責任,并因行為人之一的履行而是全體責任人的對外賠償責任歸于消滅的侵權責任形態(tài)。其特點:一是數個行為人基于各自的行為造成同一損害;二是數個行為人分別產生各自獨立的侵權責任,各個責任就救濟受害人而言,具有同一目的;三是受害人享有不同的損害賠償請求權,可以選擇其中一人或者數人行使;四是損害賠償責任最終歸屬于造成損害發(fā)生的終局責任人[6]。
在藥品侵權事件,對于被侵權人的賠償包括補償性賠償和懲罰性賠償。假設藥品侵權案件中,生產者“明知”,但銷售者“不明知”,在補償性賠償中可能構成不真正連帶責任,被侵權人可向生產者或者銷售者追償,例如《侵權責任法》第43條規(guī)定“因產品缺陷造成損害的,被侵權人可以向產品的生產者請求賠償,也可以向產品的銷售者請求賠償。產品缺陷由生產者造成的,銷售者賠償后,有權向生產者追償。因銷售過程使產品存在缺陷的,生產者賠償后,有權向銷售者追償”。但在藥品懲罰性賠償中,如因生產者行為符合懲罰性賠償要件,若仍可向藥品銷售者、醫(yī)療機構主張懲罰性賠償,這無疑違背懲罰性賠償原則與目的,也是對銷售者的不公平,故應只能向生產者追償懲罰性賠償;再假設若銷售者也“明知”,同時也構成懲罰性賠償要件時,則生產者和銷售者構成共同侵權,承擔連帶責任,被侵權人有權請求生產者或銷售者,或同時兩者承擔懲罰性賠償責任,即在缺陷藥品的生產者和銷售者都“明知”時,兩者對懲罰性賠償承擔連帶責任。故由于懲罰性賠償制度目的在于懲罰和制裁行為人其自身的不法行為,所以對于懲罰性賠償應當由行為人自身承擔,不適用不真正連帶責任。
在藥品侵權中引入懲罰性賠償制度,旨在規(guī)范藥品的生產和銷售環(huán)節(jié),對明知藥品存在缺陷仍然生產、銷售,造成他人死亡或者健康嚴重損害的藥品生產或銷售廠家課以懲罰性賠償責任,從而更好地保護被侵權人的合法權益。在主張懲罰性賠償時時可采用訴訟、仲裁、調解、和解等多元化救濟方式。同時,從懲罰性賠償的立法目的及保護被侵權人的角度出發(fā),懲罰性賠償可與補償性賠償分別主張。最后,藥品懲罰性賠償中不存在不真正連帶責任,因為非終局責任人(不“明知”的藥品銷售者)不具備懲罰性賠償的構成要件。本文希望能為懲罰性賠償在藥品侵權領域的應用提供具有一定可行性的建議和參考。
[1] http://wenku.baidu.com/view/6d4dc91f6bd97f1 92279e94c.html.
[2] http://wenku.baidu.com/view/158d34492b160 b4e767fcfd2.html.
[3] 李芹,林曄晗.藥店出售假保健品被釣魚知假買假者經調解獲賠償[N].人民法院報,2010,8-23(3).
[4] http://www.legalinfo.gov.cn/index/content/2011-10/31/content_3068198.htm.
[5] 金福海.懲罰性賠償制度研究[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49.
[6] 陳璐.藥品侵權責任研究[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0: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