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護林
(長江師范學院 中國 重慶 408100)
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不僅對自然科學領域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而且對人文、社科領域的發(fā)展也起到有力的推動作用。胡庚申(2001)借用生物進化論的“自然選擇”、“適者生存”基本原理和思想提出了譯者占中心地位的翻譯適應選擇論,用于解決翻譯研究領域的問題。
林紓的翻譯(不僅指譯作,還包括翻譯過程中文本的選擇、翻譯技巧等)多有增刪、創(chuàng)作、漏譯和錯譯之處,常為學界詬病。然而,這些都是譯者林紓在翻譯過程中的適應與選擇。翻譯適應選擇論能夠為此提供充分的解釋力,而不是一味地指責林紓的翻譯。本文運用適應選擇論分析林紓翻譯時所做出的適應與選擇。
在適應選擇論理論框架內(nèi),適應是譯者對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適應,選擇是譯者以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的身份對譯本、翻譯技巧等諸方面的適應性選擇。翻譯過程中,譯者須適應“需要”、“能力”、“環(huán)境”并在適應的基礎上做出選擇。
適應選擇論認為,適應和選擇個人的生存需要、實現(xiàn)自己的生存價值是譯者多方面適應與選擇一個很重要的方面。
林紓經(jīng)濟上較為拮據(jù),譯作稿酬是他重要的經(jīng)濟來源。加之他本人古道熱腸、樂善好施,時時接濟他人,所獲雖豐,仍顯捉襟見肘。晚年僅僅注重經(jīng)濟收益,對翻譯文本的選擇毫不在意,產(chǎn)出了粗制濫造的譯作。正如錢鐘書(1981:35)所指出的,“他對所譯的作品不再欣賞,也不甚感覺興趣,除非是博取稿費的興趣。換句話說,這種翻譯只是林紓的‘造幣廠’承應的一項買賣;形式上是把外文作品轉(zhuǎn)變?yōu)橹形淖髌?,而實質(zhì)上等于把外國貨色轉(zhuǎn)變?yōu)橹袊泿拧!?/p>
林紓曾留有詩句“學非孔孟均邪說,語近韓歐始國文”,可見其對孔孟之道的堅守、對文言的鐘愛。盡管林譯小說的文體語言不是傳統(tǒng)的古文言,然而林紓對一些書譯名的處理,如《孝女耐兒傳》、《雙孝子喋血酬恩記》、《英孝子火山報仇錄》等傳達了在中國極受重視的“孝”的觀念,很好地體現(xiàn)了他的儒家思想。
本文所說的“能力”不僅指譯者譯筆的強弱,還指譯者的風格、情調(diào)、創(chuàng)作個性等。林紓翻譯《巴黎茶花女遺事》便是對自己“能力”最好的適應與選擇。時逢林紓妻子劉瓊姿病逝,他十分悲傷,終日郁郁寡歡。從法國歸來的好友王壽昌邀請他合譯小仲馬的《巴黎茶花女遺事》以解喪偶之痛。此書哀婉的情調(diào)正與林紓此時的心境相吻合。譯書過程中,林紓不知注入了多少傷心淚,或許茶花女就是劉瓊姿的化身。譯書出版后,大獲好評,著名翻譯家嚴復有詩曰:“可憐一卷《茶花女》,斷盡支那蕩子腸。”
林紓在翻譯的過程中,在很大程度上還有創(chuàng)作之嫌。如共44章的《黑奴吁天錄》,林紓譯本的字數(shù)是9萬2千多,而出自黃繼忠的《湯姆大伯的小屋》卻有34萬字之多。林紓翻譯的《巴黎茶花女遺事》字數(shù)約4萬3千多,陳林、文光所譯《茶花女》譯本的字數(shù)則達12萬6千字左右。鄭振鐸將之歸咎于同林紓合作的口譯者,而錢鐘書(1981:30)則認為是林紓的明知故犯,“也恰恰是這部分的‘訛’起了一些抗腐作用,林譯多少因此而免于全被淘汰……”例如:
《滑稽外史》里有這樣一節(jié),“那格……始笑而終哭,哭聲似帶謳歌。曰:‘嗟乎!吾來十五年,樓中咸謂我如名花之鮮妍’——歌時,頓其左足,曰:‘嗟夫天!’又頓其右足,曰:‘嗟夫天!十五年中未被人輕賤。竟有騷狐奔我前,辱我令我肝腸顫!’”林紓并沒有遵照原文,而是對之進行加工改造,正是這樣的變化把時裝店領班那格的生氣之狀描述得惟妙惟肖,令人不禁啞然失笑。
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指原文、原語和譯語所呈現(xiàn)的世界,即語言、交際、文化、社會、以及作者、讀者、委托者等互聯(lián)互動的整體。林紓所處的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主要包括所處時代、小說的地位、讀者的審美等。
林紓所在的晚清社會落后腐朽,清政府軟弱無能,在帝國主義鐵蹄的蹂躪之下茍延殘喘。有識之士希望通過對西方國家的學習來開啟民智、喚醒愚鈍的國人。在學習西方社會、政治、科技之余,對外界作品的譯介也起到了很大的促進作用。王東風(2011)認為,林譯小說擅長以情動人,在情的感召之下,中國的知識分子看到了希望,開始醞釀近代史的大變革?!八鸞林紓]之所以被狄更斯贏去了心,也不只是因為這位英國作家有‘化腐為奇’的能力,或由于他‘文心之邃曲’,連登峰造極的中國小說如《石頭記》也不及,而是因為他的作品為社會改革服務,而改革正是國家富強的途徑”(王佐良 2005:177)。
由于清政府的閉關(guān)鎖國,國人對外界的一切都不甚了解,也不想去了解,加之新文化運動并沒有轟轟烈烈地展開,閱讀、欣賞趣味不高,當時國人對外來文學持一種敵對態(tài)度。王宏志(1999)通過調(diào)查研究認為,晚清新小說的主要讀者其實就是傳統(tǒng)的讀書人。另外,小說在20世紀以前的中國地位并不高。讀書人始終視小說為“小道”、“稗官野史”,在士大夫的心目中小說甚至還不能被稱為文學,登不了大雅之堂,只可私下品味,地位遠不及詩歌、八股文章乃至經(jīng)史子集。為適應這一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林紓用古文翻譯外國小說,提高了其譯作的接受度。
讀者的審美對林紓翻譯文本的選擇產(chǎn)生了影響。林紓最遭人批判的便是對譯本的不加選擇,譯著雖豐,所譯大多為二三流作家之作。哈葛德便是其中一位。然而,哈葛德的作品雖趕不上那些一流作家,但表現(xiàn)了“西方小說重視心理描寫的特點。這種簡單的心理描寫,對于初次接觸西方文學的中國讀者來說易于接受和消化”(任軍 2002:170)。
該研究分析了林紓翻譯時在“需要”、“能力”、“翻譯生態(tài)環(huán)境”三個方面所進行的適應與選擇。盡管林紓對原文的處理像文筆、題材、譯法等諸多方面的選擇常被人斥責,但本文認為這些都是林紓在翻譯過程中所做出的適應與選擇。
[1]胡庚申.翻譯適應選擇論初探[Z].香港:國際譯聯(lián)第三屆亞洲翻譯家論壇,2001.
[2]胡庚申.翻譯適應選擇論[M].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
[3]錢鐘書,等.林紓的翻譯[C].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30,35.
[4]任軍.林紓和龐德翻譯中的接受環(huán)境[J].西南民族學院學報:哲社版,2002(5):170.
[5]王東風.林紓譯《李迫大夢》片段賞析[J].中國翻譯,2011(2):4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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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佐良,顧鈞,匯編.文學間的契合//王佐良比較文學論集[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