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東
[摘 要]張愛玲作為現(xiàn)代最具影響力的女作家,她深得電影風靡之先風,形成了濃厚的電影情結。她的小說成功運用色彩、聲音、蒙太奇等電影元素,著力于電影化的意象和蒙太奇等表現(xiàn)手法,具有獨特的電影藝術魅力,在現(xiàn)代文學中具有一定的先鋒性,創(chuàng)造了在電影藝術影響之下現(xiàn)代小說的新范式。她在文學與電影之間找到了一條契合之路,對現(xiàn)代小說借鑒“姊妹”藝術的元素來豐富自身的表現(xiàn)力有著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關鍵詞] 張愛玲;小說;意象;蒙太奇
20世紀三四十年代,上海成為中國電影惟一的中心。電影這一來自國外的新事物,作為當時一個流行的文化元素,改變了人們的行為方式、思想意識和審美眼光,也影響著一些作家的小說創(chuàng)作。身處上海的張愛玲可謂得天獨厚,將色彩、聲音、蒙太奇等電影元素嫻熟地運用于她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形成了她濃郁的電影風格。這既與當時電影風靡的時代有關,也與張愛玲獨特的電影情結有關。她在文學與電影之間找到了一條契合之路,對現(xiàn)代文學的發(fā)展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張愛玲小說的電影表現(xiàn)手法
張愛玲的小說素有“紙上電影”[1]之稱。她的小說常采用色彩、聲音等可感的電影元素營構能夠暗示人物心理、創(chuàng)造典型環(huán)境的意象,使讀者能觸摸到立體可感的畫面。張愛玲還常常使用一些電影技巧,如蒙太奇和時空轉換技巧,使一幅幅畫面具有連續(xù)性,增強了小說對人物心理、典型環(huán)境、人物形象的表現(xiàn)力。張愛玲的小說有著一種文學與電影溝通的精神,主要體現(xiàn)在電影化的意象、電影式的蒙太奇手法等方面。
(一)電影化的意象
在電影中,光、影、聲、色是電影畫面的重要元素,導演也總是通過這些元素來表現(xiàn)人物心理,創(chuàng)造典型環(huán)境,塑造人物形象。而張愛玲這位“導演”以女性特有的敏感及自幼培養(yǎng)起來的藝術修養(yǎng),在她的小說世界中充分調度色彩、聲音、觸覺、聽覺等感官印象,進行電影化的意象描寫和畫面營造,形成獨具魅力的藝術風格。
張愛玲喜歡用“月亮”這一意象,她用色彩把月亮描繪得姿態(tài)萬千,這也是她小說中最有個人色彩的意象。在她的筆下,月亮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出現(xiàn),有不同的色彩,也有不同的寓意,是不同的心境、情緒的反映,巧妙地完成了物象與人物心靈的交融?!冻料阈肌谝粻t香》中“焦黃色的月亮,像玉色緞子上刺繡時彈落了一點灰色,燒糊了一小片”;《紅玫瑰與白玫瑰》中,嬌蕊剪下的指甲像小紅月牙,而她記憶中的月亮又像紅色的指甲;至于《茉莉香片》里冬天微黃的月色,襯托著白蒼蒼的天與海,則成為少女身后張開了的云母石屏風;《沉香屑——第二爐香》中半個月亮如不規(guī)則的圓形,如同破冰處的銀燦燦的一汪水。這些色彩斑斕的月亮意象,采用很形象的比喻給讀者無限的想象空間和極強的視覺沖擊力。
張愛玲注重開發(fā)聲音和音樂意象的表現(xiàn)功能?!秲A城之戀》中多次出現(xiàn)“胡琴”意象,具有豐富的表現(xiàn)功能。開頭寫白公館的生活比上海慢了一拍,跟不上生命的胡琴,用音樂的意象暗示出白家衰敗。接著交代胡琴上的故事理應由光艷伶人扮演,但是小說中寫的白四爺單身坐在破陽臺上拉著胡琴。這一句看似與小說的主題無關,實際上作者借由胡琴的扮演者的變化暗示讀者,這是一個“顛覆”和“解構”的故事,暗示著“傾城之戀”有著別樣的內涵。緊接著寫到:“胡琴咿咿呀呀拉著,在萬盞燈的夜晚,拉過來又拉過去,說不盡的蒼涼的故事——不問也罷!”在此,作者借胡琴的音樂意象為小說奠定了一個“蒼涼”的底子,就如同電影中的主題音樂一樣,給讀者以強烈的感染力。小說的結尾處作者特意重復這一句,營造了回環(huán)往復的審美空間,強化了作品蒼涼的意蘊,給讀者留下無盡的遐想。
張愛玲善用特寫鏡頭渲染意象,烘托氣氛,注重營造視聽結合的效果,讓文字語言變成有聲語言。如《金鎖記》中寫七巧打翻玻璃杯:“酸梅湯沿著桌子一滴一滴朝下滴,像遲遲的夜漏——一滴,一滴……一更,二更……一年,一百年。”這里關于酸梅湯濺落的特寫不僅僅是單純的畫面,即使作者有意隱去了滴水聲的描寫,仍然讓讀者有身臨其境之感,實在是借鑒電影視聽手法結合的完美表現(xiàn)。張愛玲用特寫的慢鏡頭,拉長了觀念時間,瞬間變得漫長,不僅真實表達了七巧的思想感情,甚至將她潛意識也以圖像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張愛玲的小說用電影化的意象完成了人物心理和作家心理的外化,在表現(xiàn)人物和揭示故事主題意蘊方面起著重要的作用。
(二)蒙太奇的廣泛借用
張愛玲的小說采用了如此繁復的畫面與意象,可我們讀起來卻無破碎感,仍有小說應有的連貫性,原因就在于她借用了電影蒙太奇手法。巴拉茲認為:“上下鏡頭一經聯(lián)接,原來潛藏在各個鏡頭里的異常豐富的含義,便像電火花似的發(fā)射出來。”[2]這就是蒙太奇的效果。熱愛電影藝術的張愛玲也深諳此道,張愛玲巧妙地處理好了畫面與畫面、意象與意象之間的銜接,使她的小說既不失自然流暢的情節(jié),又不失電影化意象的意蘊之美。張愛玲借用蒙太奇完成時空的跳躍和交錯,簡單地切一個時間片段就能完成一個空間的塑造,小說中人物的生活、內心世界在這個切下來的空間中得以展現(xiàn)。
《封鎖》這篇小說便是時空轉換的經典:從一開始作者便用“封鎖”作為題目,“讀者們不僅在意識上明白了‘封鎖的意思,同時也從張愛玲的文字中馬上感受到‘封鎖的‘切斷和‘停頓效果——一個跨感官性及跨媒介性的敘事方式?!?sup>[3]這里的“切斷”和“停頓”效果正是作者從電車行駛的時間流程中因封鎖截取的片段,造成一種時間的停滯,作者再把筆調一轉,視角聚焦在了電車內外的人物心理上。巧妙地完成了時間向空間的轉換,成功地建造了一個“封鎖”空間。
張愛玲的小說盡管常常運用電影表現(xiàn)手法,但她的著力點是對人物內心世界的挖掘,她并沒有一味沉溺在電影藝術中,僅僅借助電影技巧來外化人物的內心世界,表現(xiàn)人物的思想情感。可以說,張愛玲小說中電影化表現(xiàn)手法的嫻熟運用,進一步增強了小說的文學性,創(chuàng)造了在電影藝術影響之下現(xiàn)代小說新范式。
小說中電影表現(xiàn)手法運用的原因
小說與電影屬不同的文藝門類。相比較起來,電影是一門年輕的藝術,它是人文與科技結合的產物。兩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相互借鑒、相互影響。隨著電影藝術的迅速發(fā)展,作家會自覺不自覺地借鑒電影表現(xiàn)技巧,增強小說的表現(xiàn)力,促使小說表達技巧的進一步成熟。這其中既有時代的因素,也有作家個人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