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子豪 駱晶晶 李瑾
安樂死:生與死的難題
文/吳子豪 駱晶晶 李瑾
四百多年前,哈姆雷特問天問地:“To be or not to be , that's a question!”(活著還是死去,這是一個問題。)沒想到,四百多年后,人類還在糾結(jié)著這個命題。
物質(zhì)生活豐富、科技水平發(fā)達、醫(yī)療衛(wèi)生先進,也終抵不過生老病死的無奈。面對70多歲老母的痛苦,在多次的請求之后,鄧明建忍痛結(jié)束了她“殘喘”的生命。他為母親選擇了從容的死,卻給自己留下了是生是死的又一難題。
2012年5月30日,鄧明建因買農(nóng)藥幫助母親自殺而被判故意殺人罪,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
這僅是一個個案,但你我也許就是下一個鄧明建,因為生與死,是我們都要面臨的難題。法律與人心,到底該如何權(quán)衡?
鄧明建是來自四川省閬中縣金子鄉(xiāng)的在粵打工者。2010年5月,因老父過世,患病的母親沒有人照看,鄧明建將老母親接到廣州與自己同住,親自照料。
2011年5月16日下午兩點左右,廣州市番禺區(qū)石基鎮(zhèn)的石基派出所接到鄧明建的報案,稱其母親李某在出租屋內(nèi)自然死亡,但公安機關(guān)對李某尸體初步檢驗結(jié)果卻是有機磷中毒死亡。于是,鄧明建馬上被帶走審查。
2012年5月30日,番禺區(qū)人民法院對這宗 “弒母案”作出了一審判決,以故意殺人罪判處鄧明建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
“母親求我,我沒辦法,她跟我說這幾天睡不著,很辛苦?!?/p>
“開始我不愿意,我說吃農(nóng)藥會死,但她一直抓著我的手不放開,一定要我去買農(nóng)藥,我沒辦法只有去買。買來后她喝了兩三口,喝完就閉眼了?!?/p>
鄧明建的供述并非空穴來風。在眾人言眼里,他是悉心照料了母親近20年的孝子,而母親自1991年患病后,也多次向親朋好友提及想喝毒藥自殺的念頭。
老家在四川農(nóng)村的鄧明建,還有兩個姐姐和一個弟弟。雖然都各自成了家,但是經(jīng)濟狀況也都不是很好。1991年,母親的突然中風,導致半邊身子癱瘓,對這個貧寒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臥床11年的母親,其日常治病費用基本是由鄧明建一家負擔。在外打工的鄧明建夫婦除了每月都要給老家父母寄生活費、醫(yī)藥費500元,也得負擔兒子在校每月500元的花費。
同事眼里的他,樸素節(jié)儉,連穿上新買的20多塊錢的皮鞋,也被認為是新鮮事一件。
按理說,這樣一個質(zhì)樸勤儉、孝順善良的男子,不應該會有殺人犯罪的嫌疑,但是,為母親實施“安樂死”的行為,卻為他戴上了這樣一頂不光彩的帽子。
原意為“快樂的死亡”的安樂死,是一種為了減輕劇烈的肉體痛苦,對瀕臨死亡的病人采取積極的措施,緩和其痛苦而終結(jié)其生命的做法。從這點來看,鄧明建的所作所為,無疑是為了減輕母親十多年的生理和心理痛苦,但是,由于對“安樂死”合法化的爭議,鄧明建侵害母親生命權(quán)利的行為仍然遭受了法律的制裁。
案件曝光后,鄧是故意殺母,還是被母親精神綁架助母實施“安樂死”成為了社會各界討論的熱點,并引發(fā)了針對“安樂死”是否應該立法的新一輪熱議。
2007年春天。萬物復蘇,生機勃勃,28歲的李燕,卻在這樣一個美好的季節(jié),想到了以死亡這樣“殘忍”的方式來對生命進行感恩。
李燕在一歲時,就患上了被醫(yī)學界稱為“超級癌癥”的疾病——“進行性肌營養(yǎng)不良癥”,27年后,她病情惡化,全身肌肉萎縮,一半以上骨骼變形,喪失自理能力,只有幾根手指能夠微微動彈。
2007年3月8日,她在主持人柴靜的博客里“發(fā)聲”:我愛生命,但我不愿活。她的愿望看起來不被常人理解:她想通過人大代表幫她提交《安樂死申請》議案。
因為她說:“我吃飯媽媽喂,我上廁所媽媽抱,我睡覺時媽媽要一夜給我翻十多次身?!?/p>
“我必須死在父母的前面,否則我的生活會很慘,我會變得很臟、很臭、很難受,而且,我那時候的生活限制要比現(xiàn)在的限制多上百倍、千倍,我承受不起、更不想那樣地死去,我很恐懼那樣的死……”
而這些話,是她咬著筷子在鍵盤上敲下來的。她不懂法律,卻說:“人有生的權(quán)利,也有死的自由。”
她看到她同樣癱瘓在床,不能自理的表哥在黑暗窯窩里骯臟死去而無人應答的情景,她驚嚇的五天沒有吃飯。沒有人可以無時無刻的照顧這些手不能動,腿不能伸的人。
而李燕內(nèi)心的苦痛,相信比表面忍受的痛苦更為巨大。
她把博客的名字取為“無處可逃”。她說:“我想在我還能坐立、語言還沒有喪失之前,申請安樂死,并把身體上能用的器官、遺體都捐獻給國家進行醫(yī)療研究?!?/p>
在生命面前,我們并無例外。作為資深記者,柴靜并沒有將她的申請直接交給人大代表,她說:“你參與的是一個人的生命?!?/p>
央視和鳳凰衛(wèi)視的輪番采訪,使得李燕提出的“安樂死”問題再次備受關(guān)注。可是,到目前為止,仍然沒有法律條款,來對“安樂死”進行具體而明確的規(guī)定。
死者安生之后,實施安樂死的活者該如何“處置”?這個問題似乎從出現(xiàn)之初,就從未解決過。
1986年6月28日,中國國內(nèi)首例安樂死案件登上歷史舞臺。陜西工人王明成對母親實施了安樂死,母親走了,他和開藥的醫(yī)生卻以故意殺人罪被逮捕。六年后的1992年2月25日,他們又被無罪釋放。理由是醫(yī)生開具的藥品并不是患者致死的主要原因。
沒有人能弄清楚,關(guān)于安樂死的判決準則。
富有戲劇性的是,2001年,王明成被診斷患有胃癌,生命垂危之際,他也想到了安樂死,但多次請求均被拒絕。2003年,他在極度痛苦中死去。
看來,安樂死一直沒有獲得法律準許的通行證。
而即使如此,安樂死仍然沒能阻擋人們對它的熱捧?!耙坏┎∏椴恢?,我堅決要求安樂死……我不愿浪費國家和醫(yī)生們的財力物力和精力,并且死了以后不要再麻煩人。” “中文激光照排之父”王選在遺囑中說。
除此之外,鄧穎超同志生前也曾說:“當我生命瀕臨結(jié)束,千萬不要用搶救的方式以人工和藥物來延長?!?/p>
著名作家史鐵生在《安樂死》一文中說:與其讓他們(植物人)無辜地,在無法表達自己的意愿無從行使自己的權(quán)利的狀態(tài)下屈辱地呼吸,不如幫他們凜然并莊嚴地結(jié)束生命。這才是對他們以往人格的尊重,才是人道。
安樂死的出路在哪兒?多年前,我們的前輩就在發(fā)問。多年之后的今天,我們不禁還是要問,敢問路在何方?正如其他國家所深深困擾的一般,安樂死的合法化是一把雙刃劍,好的一面是可以減輕絕癥病人的痛苦,讓其有尊嚴的死去;不好的一面是擔心強者對弱者生命權(quán)的剝奪,還擔心“被安樂死”。
安樂死一詞來源于希臘文,意思是“幸福的死亡”、“尊嚴的死亡”。英文解釋為:無痛苦處死患不治之癥而又非常痛苦者和非常衰老者。中國學者給安樂死下的定義為:患不治之癥的病人在危重瀕死狀態(tài)時,由于精神和軀體的極端痛苦,在病人或家屬的要求下,經(jīng)過醫(yī)生的認可,用人為的方法使病人在無痛苦狀態(tài)下度過死亡階段而終結(jié)生命全過程。
越來越多的人認為,讓個體平靜而有尊嚴的死去也是人的一項基本權(quán)利,個人應當有選擇生的方式和死的自由的權(quán)利。中國人向來認為的觀點是“死生事大”,我不能選擇來到這個世界,那么,有尊嚴的、少痛苦的離開這個世界應算是對生命權(quán)的唯一訴求。
幾十年來,由于來自民間的呼聲日趨強烈。
有關(guān)生與死的爭論從未停止過,過去,現(xiàn)在,只要不立法規(guī)范,那么,甚至在未來終將是一個爭議的焦點。
目前,我國無法促成安樂死立法規(guī)范的問題癥結(jié),既不是政策環(huán)境的客觀條件所限,也不是人文道德環(huán)境的主觀條件所阻,其實從人性角度考慮,只需把“以人為本”的治國理念貫徹到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也貫徹到我們完善立法的過程當中,那么目前所爭論的焦點,將不再是阻礙。相反,安樂死的立法規(guī)范,必定在某種程度上促進保障體系健全發(fā)展和人文道德環(huán)境的提高和改善。這不是個非此即彼的關(guān)系,而是個相互促進、共同發(fā)展的關(guān)系。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始終在走著一條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國情所限,我們的社會保障體系和國民的人文道德素質(zhì),與西方發(fā)達國家還有這很大的差距,但是這不應該成為阻礙“安樂死”得到立法規(guī)范的阻礙。既然“被需要”,那么就有它存在的理由。
編輯: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