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蘇
上世紀80年代初期,北京市公安局接到報警,說有兩個流氓經常在民族學院(今民族大學)門口持刀搶劫學生。他們通常欺負外地學生身上有錢但不熟悉北京,挑新生報到的時候在校墻外進行搶劫。這樣的案子,錢數不多,但影響惡劣。
原來這根本就不能算什么上得了臺面的案子,卻出了件奇事。
這案子,老太爺——十三處老刑警隊長趙長印接上了,帶了手下的精兵強將,一行七八個干警在當地找了個隱蔽點,照著守株待兔的法子靜等嫌疑人出現。
老太爺拿望遠鏡監(jiān)視著,到傍晚的時候,遠遠看見有個學生模樣的人沿校墻外的林蔭道對著校門走來。有倆穿米色風衣的人和他走個對頭,仨人聚在一起的時候停住了,也就兩分鐘,又分開了。分開之后那個學生還在朝校門走,但動作僵硬,步伐加快。
這幾個人不正常。老太爺馬上作出判斷,派人跟蹤那兩個穿風衣的,自己帶人去找那個學生了解情況。
一了解,果然是讓人給搶了,對方動作利落,很是職業(yè)。那個學生說這倆搶劫的人一人用一把奇怪的兵器,這種東西一頭是砍刀,但另一頭酷似鐮刀。
對警察來說,這種兵器比土造槍還可怕,因為它要掄起來鉤住胳膊就要你一條胳膊,鉤住腿就要你一條腿,要鉤上脖子……老太爺可不想讓自己的部下缺胳膊少腿兒地回來,他趕緊囑咐:“今兒可不能當鬧著玩兒啊,對方帶著鐮刀來的,他反抗就往死里打,千萬別手軟?!?/p>
老太爺說幸虧我囑咐了,所有人都把家伙準備好了,要不然這次抓捕非出亂子不可。
怎么出亂子呢?七八個抓兩個,本來是手拿把攥的,但對方提前發(fā)現情況不對,當即掄起刀來企圖突出重圍。結果,警察和案犯之間一場混戰(zhàn)。其中一個面相酷似雷震子的家伙正和趙老對上,老太爺說:“我電警棍都打彎了,他沒事兒人一樣,還蹦起來跟我打啊……”
雖然警察仗著人多勢眾終于抓住了這個家伙,但回來以后老太爺不干了,踢開門找到管技術裝備的侯警官,“咣當”一下把那曲尺一樣的警棍扔到他桌上:“老侯,不夠意思啊,怎么拿這破玩意兒糊弄兄弟們啊。這玩意兒打上不管用啊。”
老侯問清原委,拿過電警棍來趕緊檢驗,結果,這東西雖然彎了,但一按開關噌噌冒火星,一測電壓,電流強度依然達標。
老侯說:“老太爺啊,這東西沒問題啊,你捅誰身上他不蹦三尺我侯字倒著寫?!崩咸珷數溃骸皠e說三尺了,一棍打他脊梁上,三寸我也沒見他挪窩啊?!?/p>
老侯:“是不是他衣服絕緣?”
老太爺:“胡說。我后來急了,都杵他臉上了也沒見他怎么地啊。”
老侯:“我不信?!?/p>
老太爺:“不信?人就在外頭蹲著呢,我叫他進來對質?!?/p>
五分鐘以后,灰頭土臉的老侯拿起電話:“喂,叫你們那謝大拿,對,剛從東城調來的那個小伙子,讓他上我這兒來一趟。”
十分鐘以后,漫不經心的“雷震子”看見一個皮膚白皙、戴著眼鏡、文質彬彬的警官推門進來了。他只是覺得有點兒奇怪——這警察怎么還穿了一身白大褂呀?
二十分鐘以后,只見那“雷震子”戴著銬子在樓道里一瘸一拐地奔老太爺的辦公室跑過來了。別看瘸,后邊跟著三四個警察愣追不上他,一群人后頭跟著滿臉費解的謝大拿。
老太爺推開門,正琢磨這小子是不是要逃跑,只見這位連躥帶蹦往前一撲,一把抱住老趙的腿,帶著哭腔央告起來:“我坦白,我說謊了,我保外就醫(yī)跑出來的……我還有入室搶劫的案子沒交代……”
追過來的天鵬副隊在“雷震子”身后沖著老太爺一挑大拇指——入室搶劫的哭著喊著來投案,在船板胡同干了十年,還是頭一回見著。謝大拿一臉無辜,趕緊解釋:“我?guī)轿夷莾?,一看我門上的牌子他轉身就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p>
“雷震子”一咧嘴,直往老太爺身后頭躲,看著清秀的謝大拿如遇鬼魅,嘴里一個勁兒地叨嘮:“我交代,我交代……”
有好事兒的去看謝大拿門上寫的什么,一觀之下多半迷茫,想了一想之后有人明白過來,憋不住樂了。
那門上別無奧秘,只有“法醫(yī)”兩個字。
謝大拿是剛從東城借調過來的法醫(yī)。老侯叫謝大拿,是因為他發(fā)現“雷震子”這小子的確身有異秉,電棍杵他身上跟甘蔗似的,毫無反應,于是想叫專業(yè)人員來看看是怎么回事兒,結果發(fā)現“雷震子”的電阻居然是平常人的二十多倍。謝大拿決定把“雷震子”帶給其他幾個同事見識一下,于是把他帶到了法醫(yī)辦公室。
誰知這“雷震子”是個二進宮,雖然對公安工作一知半解,多少知道法醫(yī)是干什么的,剛才那穿白大褂的警察在他身上又戳又量的還覺得挺好玩,等一看把他送法醫(yī)室了,突然悟到什么,渾身哆嗦,怪叫一聲蹦起來就跑。
也就是當時《黑太陽》那電影還沒拍出來,不然這小子肯定滿樓道大喊“七·三一的日本鬼子來了”。
謝大拿也冤枉:“就沒人告訴他我們法醫(yī)大多數時候都是給活人作檢查的么?”
不管怎樣,這小子敢跟警察對著打,給老太爺留下的印象還是很深的。
很多人好奇怎么“雷震子”不怕電,其實,確有一些電阻和一般人不一樣的家伙。警察老尹也曾抓到過這樣的逃犯,在對方試圖反抗的時候,老尹迫不得已用了兵器,一電警棍點在了這位小臂上。結果兩個人都愣住了,只見這家伙手臂上的汗毛閃出一片金光,如同草原上的野火一般,一下被燎了個干干凈凈,但他卻全無反應,瞪著兩只大眼睛看著老尹發(fā)呆。
“雷震子”就是這樣的人,他后來在獄里成了明星,節(jié)日犯人表演節(jié)目,他經常會要求演魔術。
他的表演是往躺椅上一靠,大模大樣地對著警察同志們說:“給插四根?!彼母娋魍鄙先?,這位依舊泰然自若。這一手,不但其他犯人瞠目結舌,新來的警察也有目瞪口呆的。私下里,有人說他搶劫屈才了,爹媽生出他這個“特異功能”來,天生是當電工的料。
不過,您可別把電警棍這玩意兒不當回事兒。某警官回憶自己的一次抓捕,自己剛從背后把嫌疑人摁住,正抓著手上銬呢,忽見新來的政委雙手攥著一根電警棍哆哆嗦嗦地迎面沖了上來。這位感到不妙,一聲“別”字剛出口,政委的電警棍已經杵在那個正拼命掙扎的嫌疑人身上了。
“那一下,電得我‘嗷地一聲就蹦起來了——不,應該說是飛起來了,因為在半空中我還想了一下——這么高,我怎么落地啊?”
這位掉下來兩眼上翻,口吐白沫,半晌才眼開一線,看見政委正在面前,不知道哪兒來的一股勁兒,一把揪住政委的上衣吼道:“不會抓人你別上來好了,電他的時候你不知道我和他連著嗎?!”
看來,這位可能屬于那種電阻太小了點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