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天海

我是美國堪薩斯州恩波利亞州立大學的交換生，看到媒體報道說，位于美國洛杉磯南郊的南加州大學校園附近4月11日凌晨發(fā)生一起槍擊案，一男一女兩名中國留學生被槍殺。這則報道讓我心情沉重，我深深為這些在花樣年華凋落的生命感到惋惜，更為我們海外留學生的生命安全問題擔憂。

出國不是一個榮耀的光環(huán)，飽含辛酸苦楚

去年10月以來，我們學校的中國留學生中發(fā)生了一起火災事故、一起自殺事件，讓大家永遠失去了3個摯友。之后，我開始關注留學生的生命安全問題。查閱相關資料后，我發(fā)現(xiàn)，從2011年11月到2012年1月短短兩個月間，經(jīng)報道的中國留美學生重大車禍事故就有4起，共造成5人死亡，多人重傷。

先說說我的親身經(jīng)歷。

去年10月19日晚上10點多，我剛從朋友家聚餐回來，就接到她的電話，說家里著火了。她先是聽到廚房里的暖氣爐劈里啪啦地響，接著看到窗外有股濃濃的黑煙，于是趕緊跑出房間報警。然后又去這棟房子的另一戶人家敲門，但一直沒人應聲。

幾分鐘后，消防隊趕到現(xiàn)場強行打開了門。開門的一瞬間，大火躥了出來，讓聞訊趕到現(xiàn)場的同學們心里一沉。住在里面的兩名中國留學生情侶，男生當場身亡，女生第二天在醫(yī)院不治身亡。

出事的這棟房子是當?shù)氐囊患抑袊宛^老板兩個月前剛買的。上下三套公寓都租給了中國留學生，我朋友一個月房租才150美元，相當于正常房租的一半。

當晚氣溫低至-3℃。朋友說，出事的那名男生是搬進去后第一次要求房東開暖氣總閥。一個多小時后就出了事。

據(jù)兩名死者的好友說，警察認為火災原因可能是暖氣周圍有易燃物，如衣服、報紙等。他們租住的房屋老舊，暖氣系統(tǒng)類似于天然氣爐。房東也沒有給安裝煙霧報警器，但由于房東是私人租戶，雙方?jīng)]有簽訂正規(guī)的租賃合同，權責問題還在審理之中。

3個月后，我們身邊一位隨時為大家排憂解難的學長，在堪薩斯州35號公路駕駛租來的車輛時飲彈自盡。大家不知道他這樣做的原因，有的人猜是學業(yè)壓力大，有報道說他希望能盡早經(jīng)濟獨立來照顧父母，也有人說他開槍自殺后撞車是不想讓父母知道他自殺。

不管原因是什么，學長的離去對我們是沉重的打擊。這位學長是我們的中國學生會副主席，大家都還記得他陪我們?nèi)マk社保號，載我們?nèi)ノ譅柆斮I東西，組織大家玩“三國殺”……

過往的一幕幕和令人難以接受的結局都時刻提醒我們，出國不只是一個榮耀的光環(huán)，更飽含著留學生的辛酸苦楚。

留學生普遍沒有接受過細致入微的安全教育

大家一般都把留學稱為“出國”。但“出國”這個詞反映的只是“出”，也就是說無論是家長、學生還是學校、中介，重視的都是怎么讓學生“出”了國。至于留學生出國后怎么能夠生存下去，則很少會有人提供相關的信息和幫助。

留學生在國外面對的不僅僅是語言、文化、學習這些所謂的大問題，還有衣食住行等看起來細小瑣碎卻又布滿陷阱的問題。從租房、辦電話卡、開銀行賬戶、用電用氣，到買車、買機票、買保險，都需要自己辦理，經(jīng)常一頭霧水地花冤枉錢不說，還會遇到各種安全問題。

我從初中就開始住校，自以為生存能力很強，但出國以后沒少被坑錢，也沒少出安全問題。我只在美國交換一年，但一個所謂的中國“熟人”介紹我和其他20多個交換生簽了一個兩年的T-Mobile電話合同，想提前一年停掉合同就要交200美元的違約金。有一次我忘記鍋里煮著水就出門了，一個小時后室友打來電話說直到煙霧報警器響了她才發(fā)現(xiàn)鍋燒壞了。

美國學生一般很早就離家獨立生活，而中國學生在國內(nèi)時不是住在家里就是住校，吃住行都不用操心，生存能力不強，安全意識也不強。

就拿煙霧報警器來說，電池充足的煙霧報警器是美國家家戶戶必備的，一旦有煙霧就會立即報警。可大多數(shù)留學生都不知道房東必須提供煙霧報警器，也從沒想過它的重要性。

后來我聽說，大多數(shù)美國中學生都要接受駕駛和火災逃生等培訓課程，算選修學分。可很多留學生在國內(nèi)卻從沒有接受過這方面的培訓。不管是留學中介機構還是國內(nèi)高校派交換生，一般都不會對學生進行細致入微的安全教育。

中介機構只要成功把你送出國就算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了。高校倒還會強調(diào)學生注意安全，但也只是停留于讓學生不要出事、不要給學校抹黑的層面，很少能夠真正提供實用信息，比方說國外不同的暖氣系統(tǒng)應該怎么使用、租房應該注意保障哪些權益、交通規(guī)則有哪些不同。學生想了解這些知識，要么上網(wǎng)搜索，要么向已在美國的同學取經(jīng)，要么就是自己跌跌撞撞換取血的教訓。

留美學生第一大殺手是汽車

除了一些突發(fā)情況和特別狀況，現(xiàn)在留美學生的第一大殺手是汽車。我僅對去年11月至今年1月的車禍進行調(diào)查，就發(fā)現(xiàn)了多起重大傷亡事故，小事故更是不計其數(shù)（下列事故傷亡者姓名均系音譯）。

2011年11月6日，俄亥俄州戴頓大學19歲的吳漢清和18歲的徐中易駕車偏離主路，車撞到樹上著火，兩人受困而死。

2011年12月12日，堪薩斯大學19歲的賀玉潔駕駛大眾甲殼蟲與一輛道奇卡車相撞身亡。

2012年1月2日，俄亥俄州立大學5名華裔學生從紐約市跨年后駕駛一輛合租的雪弗蘭休閑車返校。據(jù)警方推測，19歲的香港學生譚豪和在駕車時一度打瞌睡，車子連續(xù)撞上路邊大樹。車上兩名未系安全帶的香港學生霍嘉熙和歐陽浩凱不治身亡。

2012年1月22日，堪薩斯海斯堡州立大學4名中國留學生趁假期到科羅拉多州丹佛游玩，后在返校途中遭遇嚴重車禍，兩名學生重傷，高昂的醫(yī)療費用及在美生活費用令兩個家庭陷入困境。

……

美國地廣人稀，尤其是在中部公共交通不發(fā)達的地方，上學、旅游、去機場、去超市都只能開車。而在美國考駕照很容易，不需要上駕校。只要過了筆試，找朋友帶著練幾圈就可以去考路考。而且在美國一兩千美元就能買到一部二手車。

十八九歲的中國留學生一般都比較熱血，剛拿到駕照就敢開長途去旅游，而且開車習慣不好，比如打鬧、不系安全帶、開夜車、開快車。國外按照邁（mile）計算車速，國外的70邁限速相當于國內(nèi)的每小時112公里。很多學生按照數(shù)字習慣把公里當做邁來算，一腳油門就加到了八九十邁也是常有的事。

美國這邊的十字路口有很多紅色的停車讓路標志（Stop sign），經(jīng)過車輛都必須停車讓行。但中國留學生在國內(nèi)搶道搶習慣了，常會闖停車讓路標志而不停。堪薩斯大學中國學生會副主席高逸山說賀玉潔出事的原因就是超速，該停車的時候沒停，因此她在事故中負全責。而賀玉潔從拿到駕照到事故身亡那天才半年。

我同學帶我考駕照的時候就說，現(xiàn)在拿到駕照的中國人不少，但真正開得好的沒幾個，基本上車都出過大大小小的事故。高逸山也覺得，現(xiàn)在留學生年齡偏低是事故頻發(fā)的原因。他說，如果5年前學校中國研究生和本科生的比例是10∶1的話，現(xiàn)在就是1∶10。這些小留學生在國內(nèi)駕駛經(jīng)驗比較少，安全意識差。

看到這么多慘痛的例子，我想說：在海外的學子們，請你們真正為自己和他人的生命負責任；準備送孩子留學的家長們，請你們理性面對“鍍金”熱，提早給孩子灌輸人身、心理、財產(chǎn)安全意識；中介和派出學校，請你們不要只想著把我們“送出國”，更要幫助我們“安全留學”；政府教育部門，請你們更加重視安全教育，真正從小抓起，培養(yǎng)學生自理、自律、自立能力。

摘自《中國青年報》2012年4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