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洋

當ESPN打出“chink in the armor”（穿上盔甲的中國佬）的標題時，全美嘩然了。亞洲人、西班牙人、黑人甚至土生土長的美國人都站了出來，他們將視頻上傳至Youtube，告訴ESPN，“你們的說法是多么的愚蠢。”一個白皮膚、典型的西方少年在一段視頻上說，“你們這么形容林書豪，簡直就是可笑的偏見在作祟，我們這個時代，人人平等，為什么還會有這種偏見？”

林書豪在事發(fā)第二天回應：“我相信他們不是有意中傷，也不會有什么目的，既然他們已經(jīng)道歉，我也不會再計較。”

翻看林書豪的籃球經(jīng)歷就會了解，偏見于他，是多么見慣不怪的事情。盡管他拿到北加州地區(qū)高中聯(lián)賽的冠軍和最有價值球員，卻換不來一紙UCLA或者斯坦福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有這樣一個故事，在林書豪爆紅之后流了出來。高中時期，林學校附近的快遞員非常熱愛籃球，經(jīng)常跑去看比賽。他見林發(fā)揮出色，將林的數(shù)據(jù)全部記錄下來，快遞給各大高校。這些快遞石沉大海，那些擁有籃球傳統(tǒng)的名校，不會理會一個送信員的話。

即使到了哈佛大學，他所受到的偏見依然沒有減少?！耙驗榇髮W就是敵對的環(huán)境，所以受到的不公平更多?！蹦赣H吳信信曾這樣說。

籃球世界依然是黑人和白人的天下?！包S種人會打籃球？”這幾乎是林書豪每天都會聽到的譏諷和嘲笑，“不僅是球迷，連教練都會說——別讓那個東方小子得逞。”即使聽到這些鄙視的話，林書豪也從不在語言上回擊?！捌鸪鹾苌鷼?，回家后不想說話。后來我知道，只有讓自己更加強大，才是真正的回擊。”

進入NBA，林書豪在選秀時遭遇了無人問津的尷尬，雖然后來加盟勇士、火箭、尼克斯，頭一個月他照樣被冷落在板凳席的最末端，直到爆發(fā)的那天。

人們驚訝，哪里來了一個華人小子、亞洲面孔，能做到如此地步，而正是因為他的獨特背景和經(jīng)歷，讓他的故事更顯神奇。

NBA湖人隊球員慈世平說：“真的是第一次，一般的看法是在美國打球的孩子，不是黑人就是白人，但是在這里出生、在這里打球，又能一路走來、打進NBA、最終爆發(fā)的，他是第一個，也只有他一個。他告訴人們很多，最重要的就是永遠不要小瞧你身邊看似普通的孩子，有一天他可能會成為震驚世界的人?！?/p>

林書豪的確震驚了世界，就像慈世平所說，他在用行動回擊人們那種黃種人不會打籃球的論調。在一次新聞發(fā)布會上，林書豪說：“一直以來，人們都有固有印象，我想做的就是，越打越好去回應這些不對的想法，希望有朝一日，不會再有這樣的偏見；希望有朝一日，有更多的亞洲人，或者在美國出生的亞洲人能夠打NBA。”

這樣一段話，讓人們突然想起了另一個人——李小龍。人們甚至開始談論，為什么林書豪讓人想起李小龍。

兩人都出生在美國，但生活時代不同，性格區(qū)別很大，成長經(jīng)歷也并不相似，可人們似乎總是能從他們身上找到共同點和同樣值得尊敬的地方。

當李小龍用腿將“東亞病夫”四字招牌踢斷，用出神入化的拳腳捍衛(wèi)正義時，美國人震驚了。曾經(jīng)采訪過李小龍的老記者皮爾曾經(jīng)留下這樣一段錄音，“當他站在你面前時，不用任何動作招式，你就會了解一個中國人的志氣和理想?！睆哪侵?，李小龍用更加勤奮的努力和博大的智慧，影響了整個美國和西方。時至今日，無論身在海外的東方人還是本土的西方人，仍然將李小龍視為功夫宗師，美國最大的搏擊比賽UFC甚至將他奉為這一賽事的真正創(chuàng)始人?？票取げ既R恩特曾經(jīng)學習過截拳道，還專門參與李小龍紀錄片的拍攝。在《我是李小龍》中，科比用意大利語和英語對著鏡頭訴說對李小龍的敬意：“他是我終身的偶像?！?/p>

林書豪所處的時代已經(jīng)發(fā)生很大變化，他不會遭遇太多的不公和歧視。越來越多的東方人在這里取得了成功。社會更加公平和開放，原本高高在上的白種人，也已經(jīng)開始學習尊重和理解。但籃球領域卻是另一回事。一個并不強壯的亞洲小個子對抗只有黑人或者白人的固有世界時，所遭遇的傳統(tǒng)理念上的挑戰(zhàn)絕對不比身體的挑釁來得少。但林書豪告訴外界，“你越說我不行，我就越要證明給你看?！边@就是為什么人們叫他“l(fā)insanity（林瘋狂）”。

這也是為什么人們在談論林書豪的個人意義時，會想到影響了很多代人的華人領袖李小龍。林書豪用自己的“拳腳功夫”證明西方人在籃球領域的偏見是多么愚蠢；他的冷靜、謙虛和智慧，也讓人們想到了總是能說出深奧哲理的那個華人偶像。他們都讓西方人頂禮膜拜，也讓東方人揚眉吐氣。李小龍曾經(jīng)說：“人應該活得像水一樣，可以適應和接受一切，也要像水一樣，擁有極大的能量，去沖擊那些固有的障礙?！绷謺里@然深諳其中的道理。

一位華裔作家曾經(jīng)寫道：“林書豪已經(jīng)找到了展現(xiàn)自己的模式，一種強大到可以改變偏見的力量，一種可以將人的正反兩面完全揭示的力量，一種可以讓夢想如此真實的力量。成就是惟一的盡頭。他在無情地沖擊籃筐、華麗地完成進攻的過程中找到了這股力量。

“我們在林書豪身上看到了什么？我們自己。

“我是一名亞洲人。我是美國人。我體型嬌小，謙遜，溫和。不過我也有自己的聲音，我有能力掌控自己的生活。我希望有一天也能夠像林書豪一樣自信地展示自己?！?/p>

或許還有很多人在意林書豪的身份歸屬。他到底是美國人，還是中國人，抑或臺灣人？這個問題充滿了歷史與現(xiàn)實、對抗和敵意、陷阱和沖突。至今林書豪也不曾公開表示過。

李小龍也曾面臨這樣的問題。美國廣播網(wǎng)采訪他時，主持人問：“你能否告訴我，你是中國人，還是美國人？”李小龍笑著說：“我真正考慮的是我怎么作為一個人去證明自己，去告訴別人，我們都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為以及幫助別人成為更好的人?！?/p>

（沈一陽薦自《南方人物周刊》）

責編：小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