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鳳華
在綠意盈盈的水鄉(xiāng),常見頭裹花巾、身姿婀娜的村婦挑一擔(dān)碧綠的蠶豆在煙雨小巷中脆生生地叫賣,那情形儼然一幅絕妙的寫意畫。望著那蠶豆,我的思緒又飄飛回了繽紛的童年時代。
記得每年麥苗返青、菜花吐金時,孕育了一冬的蠶豆結(jié)莢了,毛茸茸的,小鞭炮一般。陽光雨露中,豆莢長得飛快,沒幾天,饞嘴的鄉(xiāng)下伢子就開始偷著吃了。剝開鮮嫩多汁的豆莢,里面躺著綠寶石似的豆子。豆子入口,味道澀嘴難咽,可留在臉上的卻是天真無邪的滿足和愜意。
我們喜歡在蘆灘上追逐嬉戲,在苜蓿地里翻滾,在土窯里追逐。興致來了,就在圩壩上尋一處避風(fēng)土坡,用瓦片挖一眼土灶,溜到河邊扒一個大蚌殼做鍋。摘來蠶豆,點(diǎn)上茅草,不多會兒,便豆香撲鼻了。大家狼吞虎咽地飽餐一頓,最后相互瞧瞧,個個成了大花臉。
有了閑空,我們會剝一碗青豆子,再叫頭發(fā)花白的祖母用棉線穿成一串,連成一圈,撂進(jìn)飯鍋里煮熟,待冷卻了就掛在脖子上學(xué)濟(jì)公,搖搖擺擺地嚷著。餓了,摘幾顆扔到嘴里囫圇吞下,其樂融融。
割豬草時,我們挎著籃子,鉆進(jìn)菜花叢中,拔菟絲子、車前草、奶漿草等,累了,便摘上幾個蠶豆細(xì)細(xì)咀嚼品咂。英子總會亮開銀鈴般的嗓子唱上一首民歌。好多年后,我眼前總會浮現(xiàn)出鄉(xiāng)下這一幅幅色彩明麗的風(fēng)俗畫,心中便溢滿了溫馨和激動。
上學(xué)和放學(xué)的路上,我們常常聚在小路上、田埂邊,追逐嬉鬧,順手摘路邊的豆莢,剝蠶豆吃。我們在麥田和苜蓿地里捉迷藏、做游戲、打仗,酷似魯迅《社戲》中“偷”羅漢豆的一群,快樂的叫喊聲陽光一樣灑滿田野。
我們還常常湊成一堆,臉紅脖子粗地玩猜蠶豆、跳蠶豆的游戲。每當(dāng)天寒地凍時,我們就蜷縮在南墻根曬太陽,擠暖和,用銅爐子炕蠶豆和花生?!芭尽钡囊宦?,蠶豆熟了,大家一陣歡呼,刺骨的寒意早拋到九霄云外。炸炒米的人來了,我們總是央求媽媽炸上一勺蠶豆。出鍋的蠶豆,個個石榴一樣咧開了嘴,濃濃的香氣瞬間把我們淹沒。晚上看露天電影時,嚼吐著蠶豆,既充饑又愜意。
袁枚在《隨園食單》中說“新蠶豆之嫩者,以腌芥菜炒之甚妙,隨采隨吃方佳。”難怪楊萬里在詩中贊美:“翠芙中排淺碧珠,甘欺崖蜜軟欺酥?!毙Q豆適應(yīng)煮、炒、炸、爆各種烹飪工藝。爆炒蠶豆和豆瓣湯是農(nóng)家愛物。將新剝的蠶豆在開水里滾煮,撈出、瀝干;鐵鍋燒熱放油,放些香蔥段炸一下,然后倒入蠶豆翻炒至豆皮起皺為止,炒出的蠶豆,翠綠碧嫩,洋溢著鄉(xiāng)野氣息。鄉(xiāng)土風(fēng)味的豆瓣湯,湯清豆香,滋味鮮美,開胃爽口。
每到蠶豆青青的時節(jié),村莊里總是彌漫著淡淡的蠶豆香。家家餐桌上少不了蒜苗炒青豆、水咸菜熬蠶豆、豆瓣燒蛋湯、炒油鹽脆豆、煮五香蠶豆、包豆瓣粽子等鄉(xiāng)土小菜。
我常常參加筵席,餐桌上的葷腥肴饌,花樣百出,觥籌交錯之余,突然上來一盤水靈靈、綠滴滴的爆炒蠶豆或水煮蠶豆,令人眼前一亮,嚼之朵頤大快,一股鄉(xiāng)野氣息頓時流溢于唇齒間。
蠶豆青青,傳遞著鄉(xiāng)村母親哺育嬰兒的又純又釅的奶香。倘若你親臨水鄉(xiāng),徜徉田塍阡陌,手捧鮮嫩蠶豆,你心中滿盛的將是泥土的馨香和鄉(xiāng)情的濃郁。
責(zé)任編輯/劉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