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詩勝
炒面,是炒熟的紅薯干面,后來又炒白面。熱鍋里剛炒出來的紅薯干面,香噴噴的,聞了都會讓人饞涎欲滴。
要說吃炒面,吃法一般有兩種,通常多是燙著吃。先把水燒開,然后把滾開的水刺啦啦直接澆到碗里的干炒面上。接著,一邊澆水,一邊用筷子在碗里快速攪和,直到攪和成黏糊狀,再撒上一大把紅糖或者白糖,再攪勻,碗里熱騰騰地冒著撲鼻的香氣。這時,你用筷子輕輕戳上一小坨,送進(jìn)嘴里,哇!軟軟的,黏黏的,滑膩膩的,能一直香甜到你的五臟六腑。這炒面真是爽死個人哩!
炒面的另一種吃法,則是干吃。抓一把炒好的干面,直接吃。這種吃法雖不加糖,卻能吃出很多樂趣來。因為張開嘴干吃時,要格外地謹(jǐn)慎小心,要屏住呼吸。否則,只要輕輕一出氣,噗……你手里的炒面就會像一股白霧似的彌漫飛散開來,鼻子眼里全是。正因為如此,我們幾個要好的小伙伴湊到一起吃炒面的時候,每個人都想弄出點兒動靜或花樣來。當(dāng)你小心地剛把炒面送到嘴邊時,總會有人故意逗你一下,或撓你咯吱窩一下,讓你忍俊不禁,只要一笑出聲,噗……就會有一股白煙從你口里噴出。接著,你噴我,我噴你,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這就是童年時我們經(jīng)常玩的“打面仗”。你攆我跑,你打我鬧,只一會兒功夫,每個人的頭上臉上都全白了,眉毛白了,脖子白了,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眼了。一個個都像極了白胡子小老頭,又像戲臺上的“大花臉”。
吃炒面雖有無盡的樂趣,但樂趣的背后還有幾多辛酸與悲苦。那年月,我們豫東地區(qū)的農(nóng)民,日常的主糧就是紅薯。一年四季,一日三餐,吃的都是紅薯。早飯,鍋里烀紅薯,篦子上蒸的是紅薯面窩窩。午飯,一般家庭都是先挖一大瓢紅薯面,再摻上兩三把豆雜面——由少量的黃豆、黑豆、玉米、高粱等組成,和成坨,在案板上用小搟面杖搟出長短不齊碎碎雜雜的豆雜面面條。下到鍋里,滾水一咕嘟,舀到碗里的全是稀里糊涂的面片兒面疙瘩。有時碗里還會飄幾片青青黃黃的老白菜幫。太陽落山了,村子的上空有一股股炊煙在裊裊升騰著。是吃晚飯的時候了。這時你到各家轉(zhuǎn)轉(zhuǎn),家家鍋里十有八九都是烀的紅薯。那是“紅薯面,紅薯饃,離了紅薯不能活”的年月??!盡管也有人說紅薯的好:“燒的香,烀的甜,餾的紅薯不沾閑?!比藗円沧冎▋喝コ?,但這紅薯還是把人一個個吃得黃皮寡瘦。于是人們不得不一邊吃著紅薯,一邊感嘆:“紅薯饃,紅薯面兒,拿到手里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兒;吃到肚里淌酸水,到醫(yī)院光要酵母片兒。”
如今的生活水平在突飛猛進(jìn)著,發(fā)展著,我們的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紅薯的種植面積越來越小,小麥成了我們?nèi)粘I畹闹骷Z?,F(xiàn)在一日三餐光吃大米白面,想吃頓粗糧都像是過生日。三天兩頭的,不是吃雞鴨,就是吃魚肉。說實話,如今這大魚大肉早就吃膩了,我倒是想吃頓粗糧換換胃口,可這比早些年吃紅薯面時吃塊白面饃都難,更別說吃紅薯面炒面了。
因為那紅薯炒面,我還不時想起我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