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我就是個乖孩子。在家長的引導下,刻苦學習,認真讀書,學習各種樂器和才藝,非名校不考,考上了還非得爭取名列前茅。工作以后就是考證狂,無論是否出國,GRE、GMAT一個不落,還不知道日后到底怎么發(fā)展,MBA先考一個放在那兒。乖乖存錢,好好供房,一切好孩子該做的事情我都做了。成功,是我從小到大唯一的緊箍咒。
在報社那幾年,我完全是個拼命三郎。只要老大走進辦公室說,要派人去某某地方,我一定直接跳起來說:“我去!”那時候,我把出差等同于旅行。做了一年半記者,我就做了編輯,一年半后又當上了部門首席編輯。
一天,我去洗手間時發(fā)現(xiàn)有血跡,后來肚子開始劇痛。去醫(yī)院檢查,取樣的時候一管尿液已經(jīng)是深褐色了,化驗單上是密密麻麻的加號。醫(yī)生倒吸一口冷氣,說:“都到這份兒上了才來,你真能忍??!”結論是急性膀胱炎。吊了幾瓶藥水,我疼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身體上的負荷還能挺過去,但是精神上的負擔卻日益沉重。
幾年來,一起進報社的女同事們一個個結婚生子。我們在一起的話題從風花雪月、有趣八卦變成了家長里短、丈夫孩子、買房買車。用她們的話來說,依然在談論大英博物館和古巴雪茄的我變成了個“非主流”。于是有段時間,“非主流”成了我的外號。
結婚生子的女同事和女朋友們對我進行輪番轟炸:一定要盡早生孩子,一定要用一紙婚書拴住男人的身心,一定要多買兩套房子投資理財保值……總之,輿論導向是如果我不按照她們的方式生活,人生一定堪虞。
我突然開始思考人生、工作的意義,得出的答案讓自己非常驚訝:原來我從來沒渴望過成功、財富。努力工作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喜歡,或者說習慣于認真把一件事情做好,無論是做原子彈,還是茶葉蛋,對我而言,都一樣精彩。于是我決定做一個“非主流”。
但身體問題終于在2009年集中爆發(fā)。在廣州時我突然摔倒在地,四肢抽搐,全身疼痛,臉鼻歪斜,口吐白沫,直到昏厥。醫(yī)生最后的結論是,除了一系列病癥以外,最根本的原因是疲勞過度、精神焦慮、心脾兩虛。
一出院我就遞交了辭職申請。報社領導很驚訝,他們批準我停薪留職半年,好好休養(yǎng)身體。
我先去歐洲玩了3個月?;貋砗?,好多人找我談心,告訴我不工作的日子有多么空虛無聊,每個月沒有固定工資的日子是多么可怕,以及辦理社保、醫(yī)保等一堆麻煩問題。
就在我動搖、猶豫之時,一位朋友發(fā)來一個網(wǎng)址——雅虎免費環(huán)球80天大賽拉開帷幕。她說:“這個適合你,去試試看吧。”我看了一下初賽要求,無非是建立一個個人空間,貼自己寫的游記、照片。要知道,我的電腦里這些東西堆積如山??!
于是,我開始泡人生的第一個公共論壇,學著發(fā)帖,炒熱自己的帖子,展開話題,和網(wǎng)友聊天。
比賽歷時兩個月。網(wǎng)絡初選,4萬多名選手中選出160名進入復賽,PK文章水平、拍照水平、網(wǎng)絡人氣、親切度,選出30名參加復賽。最后,經(jīng)過兩天兩夜的比賽,8名獲獎者出爐,我是其中一名。
這是老天給我的最大暗示吧!我立刻回到深圳辦理了辭職手續(xù)。
辭職后,我有過不適應,因為名字前面再沒有前綴了。在各個社交場合里,我再也不是知名大報的“首席編輯”,那么我是誰?
再也沒有人邀請我去發(fā)布會,沒有人請我吃飯,中秋節(jié)我的桌子底下不再堆著上百盒月餅,想吃大閘蟹要自己去買了。我是誰?
終于有一天,我很坦然地跟陌生朋友介紹自己,說:“你好,我是蔻蔻梁?!?/p>
我知道,自己不需要一個前綴了。自由撰稿人、作家、旅行家、美食家、生活家,我不再需要任何一個頭銜。因為沒有頭銜,所以我擁有了更豐富的可能性。
我遠不完美,但獨一無二。這是我遲到的叛逆期,因為終于敢于不成功,所以,我放松了。
(小司摘自《讀者·原創(chuàng)版》)
作者簡介:
蔻蔻梁,本名梁春雪,原《南方都市報》旗下《城市》雜志首席編輯,長期寫美食和旅游專欄,在深圳有“美女食神”的封號。她去過42個國家,著有游記《辭職,去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