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小姐

一 一見你，我就沒好心情

不知道為什么，我見到宋司藥的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抱頭鼠竄。

他見我在鬧市中狂奔，利劍一般的俊眉不高興地?fù)P起，然后一把揪住我，質(zhì)問道：“朱九九，你是吃錯什么藥了，每次見到我就像見鬼一樣，我有那么糟糕嗎？”

我不敢說話，暗自咽了下口水。

要說宋司藥，絕對是個寒玉一般俊美無雙的人。身材修長挺拔不說，黑星子一樣的眼睛簡直可以吸魂攝魄。哪家姑娘見了不芳心暗許，恨不得投懷送抱。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當(dāng)然也不例外。但巧就巧在，我打小就對宋司藥欣賞無力，每回一見他，就會無端端地腳底發(fā)顫，牙關(guān)咬緊，支持不到半刻，我就會渾身濕透，暈厥過去。

對我而言，宋司藥就是一味毒藥啊毒藥。

“朱九九，雖說我母親喜歡你，要給我倆保媒拉纖，但這不代表我會接受你。”

他側(cè)著臉，嫌棄地看著我。

好像自我有印象來，宋司藥都不曾喜歡過什么女子，唯一說得上話的就只有我這個青梅竹馬的鄰居。我一度懷疑他有什么龍陽之癖，不然怎么到現(xiàn)在還不成親呢？

但現(xiàn)在這個情況，早已容不得我多想。他與我貼得十分近，仿佛可以嗅到他身上強烈的男性氣味，一種混合了藥草和麝香的味道。

“不要靠過來，我……我……”

我臉頰生病似地發(fā)紅，心跳加速。

“你怎么了？”

“我……我……”

他挑著眉毛地靠過來，口中的熱氣拍打在我的脖頸處。

“你不是不喜歡我嗎，那為什么你的心會跳得那么快？”

我撫著砰砰亂跳的心，我真的不是心儀宋司藥，而是我的老毛病又發(fā)了，我就快忍不住了要……吐了。

結(jié)果我真的吐了，還直接吐到了宋司藥白色的衣襟上，然后直直地往后倒去。這十八年里，真的沒遇到這樣的情況，看來我的“宋司藥厭惡癥”又加重了。

在我最后的意識里，宋司藥睜大眼睛，愣愣地看著自己胸前的污漬，一副快要暈厥的表情。

我想他一定會丟下我，讓我橫尸街頭遭人圍觀。結(jié)果他一聲不吭，連外衣都來不及脫，就一把抱著我往醫(yī)館里跑。

我看見他的眼里，不再是冷漠，而是深深的擔(dān)憂。

是我看錯了嗎，宋司藥不是最討厭我嗎？

二 八字不合的青梅竹馬

我說宋司藥討厭我，并不是空穴來風(fēng)。

他打小就是個藥罐子，而我父母是開醫(yī)館的，和他家人又是世交，所以為了方便他治病，父母直接接到了醫(yī)館里，說是也好和我做個伴。

但可惜的是，我和宋司藥向來八字不合。記得那時我還小，一見到他就哭，哭得呼天搶地。后來大了一點，我和宋司藥親近了些，但還是不能共處一室，時間一久，我就會發(fā)紅疹，腿腳發(fā)軟。老爹給我號了脈，說我是心脾兩虛。

害我吃了好幾副藥都不見成效，后來他們拿了我倆的八字去合，結(jié)果說是“姻緣天定”，這是什么狗屁神仙批卦？！

他母親喜歡我，尤其高興，還要我們擇日成親。哎喲喂，伯母啊，你是想讓我還沒入洞房就吐血而死嗎？

宋司藥更可惡，居然當(dāng)著我父母的面說，他寧愿找個麻子瘸腿都不會娶我這個瘋瘋癲癲的假女人。

我做了什么了，無非是見到他打嗝發(fā)抖尖叫，還時不時用簸箕敲他的頭罷了。我做了什么了，無非是在他病懨懨地躺在床上時，我在外面打雪仗打得酣暢淋漓，在他忌口啥都不敢吃時，我捧著圓圓的肚子當(dāng)著他的面吃醬肘子罷了。

所以，我搬出了醫(yī)館，誓與宋司藥老死不相往來。

但今天，我居然又遇見他了，果真是姻緣天注定？

呸，烏鴉嘴。

我睜開一只眼睛，看見了宋司藥靠在床頭休息，長長的睫毛小刷子一樣，眼睛鼻子哪一處看起來都賞心悅目，真是不公平。

“醒了？”

還是老爹精明，他看穿了咱在假睡，便捋了下胡子說：“九九啊，還是司藥疼你，打你走后他便一直四處尋你，今天還正好救了你?！?/p>

“呀呀呸，他是怕我死在街上被狗叼走，不好交差罷了。再說，我這樣還不是他害的啊?！?/p>

我沒好氣地瞪著宋司藥，嘴巴撅成了只小油壺。

“九九，我怎么會害你呢？”

他黯淡了神色，呆呆地望著我，一副很傷心的模樣。

還是我娘貼心，她一只手拉住我一只手拉住宋司藥，溫柔地笑了一下道：“雖然神仙卦說了你倆姻緣天注定，但在現(xiàn)在九九的怪病越發(fā)嚴(yán)重，我們也不能操之過急，讓你們完婚?！?/p>

我歡呼雀躍了，感激之淚忍不住就要奪眶而出了。

但我娘又接著說了：“我聽說千燈鎮(zhèn)有一位隱士，他能治好你的怪病，我想司藥帶著你去一趟，最好趕在年底回來，我和你爹還有你宋伯父就在家籌辦婚宴，只等你們回來?！?/p>

我的笑石化在了嘴角，什么，要我和宋司藥這個毒藥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求什么勞什子的醫(yī)，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娘親啊，你瘋了嗎？”我舉手抗議。

而與我相反的是，宋司藥點了下頭說：“伯母放心，我會把九九安全帶回來的?！?/p>

面對欲哭無淚的我，他抿著嘴唇淺淺地笑了一下，很是心機(jī)深重的樣子。

我無端端地打了個冷戰(zhàn)，這宋毒藥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三 他上輩子一定是個和尚來的

我是被攆出門的，親娘和親爹抹著幸福的眼淚，把我和宋司藥送到城門外。

見過坑人的，我還沒見過這么坑自己女兒的。

“你不是說娶麻子瘸子，都不會娶我嗎，那你干嘛順著我父母的意帶我去看什么神醫(yī)啊，這不像你的風(fēng)格啊，宋司藥?！?/p>

他愣了一陣道：“那你以為還有什么？”

我得意地跳到他面前，恍然大悟地指著他道：“哦哦哦，別讓我猜中了，你喜歡我對不對？”

宋司藥搖頭，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冷冷地回答：“朱九九，你想得太多了，我?guī)湍阒皇菫榱藞蟛覆傅木让鳎瑑H此而已。”

聽宋司藥這么一說，我真的非常非常失望。

我咬著手指頭哀傷，我不過是話多了點，動作幅度大了點，姿色差了點。拋開這些不談，我也算得上是長安城里的美少女一枚吧。

長著一雙眼睛卻不懂欣賞就是你的錯了，宋司藥。

我不屑瞟了他一眼道：“宋毒藥，別以為我離了你就會死。你不愿去，就把銀兩分了，我們各走各的?！?/p>

“隨便你，你走你的，別想打銀兩的主意?！?/p>

他聳聳肩，邁步前行，青色的背影像一棵蒼翠的松柏。

哦，好家伙。他是想斷了我的財路，讓我不得不依附于他。我在心里狠狠地鄙視他，但還是忍不住追上去：“等等我喂……宋毒藥?！?/p>

他頓住了，皺著眉轉(zhuǎn)身對我比了個停住的手勢道：“朱九九，離我遠(yuǎn)一點，別等一下，又吐在我身上，荒郊野嶺的，我可沒有多余的換洗衣服?！?/p>

我無奈地捧著肚子，我現(xiàn)在就算是想吐也吐不出啊，已經(jīng)半天沒吃東西了，腳都開始發(fā)軟了。

幸好宋司藥經(jīng)常出遠(yuǎn)門，對路熟悉，沒兩下就找到了一家客棧。

我一看招牌，好家伙，還叫什么“仙緣客棧”，敢情來這住的都是與仙有緣之人了？

帶著疑問，我和宋司藥各坐一張桌子，他只點了一碗白粥和兩個饅頭，而我不客氣地要了一桌子的好菜。要不是他用眼神警告我，我差點想要一壺酒來下下菜了。

說來奇怪，宋司藥一個大男人居然吃素。而我打小就不喜歡吃菜，專門吃肉，一看到我滿嘴油光，他就不爽。

宋司藥上輩子一定是個和尚，還是傻死的。

四 佘掌柜不是一般人

還是長得好吃香，宋司藥的出現(xiàn)，讓仙緣客棧的女掌柜春心蕩漾。她扭著小蠻腰走過來，一只手輕輕地托著一只碧綠酒壺。臉上的那個媚笑啊，可以讓人麻到骨頭里去。

好一朵風(fēng)騷的老板娘啊。

我情不自禁地搬著小板凳做到宋司藥身邊，接下她手里的酒壺道：“掌柜啊，不勞煩你親自招待了，他向來是不喝酒的，就讓我來代勞吧?！?/p>

我咕嘟一聲喝了一大口，悄悄地對宋司藥說：“漂亮的女人在這種地方開店都不簡單，興許是黑店呢，先讓我來試一試酒有沒有問題，你沒有意見吧。”

“是嗎，九九，真看不出你這么關(guān)心我啊。”

宋司藥這人，真是一日不占人便宜就不舒服。

在一旁斟酒的佘掌柜看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我，嚇得花容失色，呀地一聲躥出去老遠(yuǎn)，那表情就像女人遇見了蟑螂那樣，極恐懼又惡心。

“掌柜，沒事吧？”

宋司藥扶住快要摔倒的佘掌柜，一臉關(guān)切。

我忙著用酒水照我的臉，不知道是牙齒上沾了菜葉，還是眼角有眼屎，竟然可以把別人嚇到這個程度。

檢查無異后，我轉(zhuǎn)過頭看見宋司藥正笑著跟佘掌柜道歉，便怒不可遏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大嚷：“怎么還不上菜??！”

佘掌柜不好意思地到后廚催菜去了，我氣得兩個腮幫子發(fā)痛。

宋司藥問：“九九，你在氣什么呢，是在嫉妒佘掌柜比你溫柔美貌，善解人意嗎？”

我像是被人踩了痛腳，跳起三丈高。

“我在氣什么，我有什么好氣的，不過就是目睹了一對狗男女在調(diào)情而已?！?/p>

我反正又不喜歡宋司藥，最好能把他說到吐血才好。

他拉過我到暗處說：“你注意那個佘掌柜，我剛才在套她的話，因為我總覺得她不一般。”

“切，當(dāng)然不一般了。宋司藥你太不長進(jìn)了，見個有點姿色的就喜歡，膚淺死了?！?/p>

我給他投去鄙視的目光。

看我動氣，他非但沒惱，還越發(fā)想笑起來，邊笑邊叮囑我晚上不要亂出來，他就睡在我隔壁。

“放心，我不會壞你好事的，我會把耳朵堵上睡大覺，你滿意了？”

我丟下一桌子的美味，氣呼呼地上樓去了。

五 月色撩人，妖怪出沒請注意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怎么生氣，我不止一次告訴自己，我又不喜歡宋司藥，來這里只是遂了阿爹阿娘的意，省得他們再煩我，要我和宋司藥結(jié)婚。

“我肯定是水土不服才會胡思亂想，睡一覺就沒事了?！?/p>

我嘀咕著鉆到被窩里，不一會就睡著了。

誰知睡著睡著，我居然醒了。摸著癟癟的肚子，我決定偷偷下去廚房找些東西填填肚子。

安慰不了心情，至少可以安慰下肚子啊。

經(jīng)過宋司藥門口時，我突然很想推門看一下他睡了沒有，有沒有跑出去跟佘掌柜約會。

其實，這樣的事我做過很多次。我偷看他寫字午休發(fā)呆，后來覺得自己的舉動太幼稚，宋司藥的生活太乏味，就沒有堅持下去。

我不知懷著什么心思，偷偷地將門推開一小條縫，瞇著眼睛往里瞄。

晚上月色正好，屋子里很亮，司藥睡得香，地上鞋……恩……地上鞋兩雙。我擦擦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床下的青色繡鞋。

我咽了下口水，佘掌柜居然……居然想趁夜偷襲宋司藥。

宋毒藥，大笨蛋，你怎么睡得像個死人啊。

我在外面著急，眼見著佘掌柜都爬到他的身上了。

尼瑪，忍不住了！

我咣地掀開門，大叫道：“淫婦，住手！”

然后我森森地后悔了，因為我看見了佘掌柜的大尾巴纏在床頭，深黑色的鱗片閃著妖異的光。

啊啊啊啊啊啊啊……

佘掌柜居然是……一條蛇，還是母滴。

按常理來說，我應(yīng)該是擇路而逃，誰知我哪根筋出了問題，不但不逃還很勇猛地往屋里沖。

這時，宋司藥也醒來了，他看見身上坐著的佘掌柜，微微驚訝了一下，對我喊了句：“笨蛋，別過來！”

我手足無措，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難道宋司藥今天就要葬身蛇腹了？

關(guān)鍵時刻，佘掌柜居然很靦腆地滑下床，像個小媳婦一樣巴巴地望著宋司藥道：“很抱歉，一激動就現(xiàn)了真身，但奴家真的沒有害相公之心。你知道，奴家等了相公這么多年，怎么舍得害你呢？”

話完，還含情脈脈地對宋司藥拋了個眉眼。

我呆在了門邊，看著這番情景，簡直是目瞪口呆。

這演的又是哪出戲？

六 我在白霧山等你

佘掌柜捂著通紅的臉說：“百年前有高人指點，說相公會在今日經(jīng)過此地，我便在這荒野中開了這家客棧，等相公來?！?/p>

宋司藥定了定神道：“但我記得從前并未認(rèn)識佘掌柜啊，佘掌柜為何在此地等待在下呢？”

我笑他傻，妖怪要吃唐僧會告訴他為什么嗎，難不成要她說，她餓了幾百年了，饑渴得不行嗎？

佘掌柜收起駭人的蛇尾巴，對我們溫柔一笑。

“你們?nèi)祟惒皇嵌悸犨^白蛇報恩的故事嗎，三百年前相公沒有殺我，還將我放生，讓我得以修成正果。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我只有以身相許。深夜到相公房中，本想報恩，不曉得卻現(xiàn)出了原形驚擾了相公，奴家慚愧啊?！?/p>

我擋在她與宋司藥面前，不屑道：“那三百年前你怎么不報恩呢，還等到現(xiàn)在，黃花菜都涼透了?！?/p>

佘掌柜的眼角有淚，她望著窗外的月光。

“只是三百年前，相公另有所愛，我不敢奢求他看我一眼，只求今生我有機(jī)會能再遇相公，再續(xù)前緣?！?/p>

宋司藥突然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盯著佘掌柜。

“另有所愛？”

他的這句話，逼得佘掌柜目光凄楚，她連連搖頭道：“相公，轉(zhuǎn)世后你的本該忘掉前塵往事，怎么唯獨還對她念念不忘呢，奴家好傷心吶?！?/p>

我一個激靈，醒過神來。

是誰，是誰讓宋司藥念念不忘，難道他這些年來挑來揀去都是為了這個女人。

酸澀的感覺漫上我的心頭，我竟然不能接受宋司藥另有所愛。

“她在哪？”

宋司藥忙追問。

佘掌柜猶豫了很久，還是告訴了宋司藥她的所在。

“她是千燈鎮(zhèn)的女主人，千婳仙子?！?/p>

多美的名字，肯定也是個傾城傾國的美人兒，哪像我這般不堪，又粗魯又潑辣，沒有半分女孩家的模樣。

我眼睛又酸又脹，我不想讓宋司藥看見我這個不開心的模樣，所以只好拿一雙憤怒的目光去瞪佘掌柜。

結(jié)果她一驚，尾巴又露出來了。

我不解，問到：“你是個妖怪，怎么好像很怕我的樣子?！?/p>

佘掌柜重重地點了下頭說：“姑娘，我一直都很怕你啊。”

怕我，難道我是鬼嗎，難道我比紅眼白發(fā)的妖怪還可怕？

七 我鄙視你這個好色之徒

臨走時，佘掌柜哭了，她一邊抹淚一邊說：“相公，奴家就在白霧山等你回來?！?/p>

“情深意重啊，我想你前世一定是個薄情寡義的男人?！?/p>

我一邊啃著饅頭一邊抱怨。

宋司藥不辯解，只是說：“我對她是薄情寡義，但對心屬之人必定情深似海。”

心屬之人，恐怕又是那千燈鎮(zhèn)的千婳仙子吧？

我氣惱地停住了腳步。

宋司藥見我不走，便故意問：“前幾日我見你恨不得馬上趕到千燈鎮(zhèn)，怎么現(xiàn)在跟變了個人似的，賴著就不走，不是肚子疼就是手腳酸，你在玩什么花樣？”

我氣急，惡人先告狀，明明是他變了好不好？

知道了千燈鎮(zhèn)有個翩翩佳人在等著他，就忙不迭地催她趕路了，是不是巴不得丟下她自己去私會佳人啊。

“宋司藥，不要得意啊，也許她就是只母老虎，等著你去下酒呢?！?/p>

他聽我咒他，臉上的笑更深了，一雙眼睛黑亮如星辰。

“朱九九，我特別喜歡你吃醋的樣子?！?/p>

“誰……誰吃醋了，誰會吃你這個大毒藥的醋啊，就算全長安的男人都娶了，我都不會喜歡你半分的?！?/p>

我無賴成性，直接一屁股坐在樹下，用草帽打涼。我就是不走，就是存心要氣死宋司藥。

他沒生氣，只是斜睨了我一眼，丟下不痛不癢的一句話。

“這白霧山，入夜后常有妖獸出沒，不信，你就等等看?！?/p>

我嚇得屁滾尿流，眼前馬上浮現(xiàn)出佘掌柜的黑色大尾巴。我一邊揪住宋司藥的衣袖，一邊在心中咒罵：殺千刀的宋毒藥，我鄙視你這個好色之徒。

想到宋司藥可能一去不復(fù)返，我沒有想象中的輕松，而是提不起精神來。一路上我悶悶不樂，小臉拉成了一只苦瓜。

宋司藥看了我一陣，從背包中掏出一個小布包，展開來，里面居然是一粒一粒的桂圓干。

奇怪了，他向來是不愛吃這些零嘴的??？

宋司藥看我驚訝就解釋了一下：“知道你一沒有甜食就會發(fā)脾氣，我順便帶了些，應(yīng)該夠你吃了。你再忍一會兒，就快到千燈鎮(zhèn)了?！?/p>

我的臉不知不覺地就紅了個透，宋司藥的話就像一味良藥，治愈了我剛才所有的煩悶和憂傷。

我扭扭捏捏地剝開一顆桂圓干，準(zhǔn)備遞給宋司藥。誰料一陣妖風(fēng)襲來，我連同我的桂圓干都被卷入狂風(fēng)中。

隱約中我聽到宋司藥熟悉的聲音：“九九，快抓住我的手?！?/p>

我伸手過去，他一把便將我抱入懷中，緊得我無法呼吸。

那暈厥的最后一刻，我還在很樂觀的想，如果可以這樣永遠(yuǎn)抱在一起，不分開那該多好啊。

八 我的肉好吃，因為我是個吃貨

當(dāng)我睜開眼睛時，我嚇得尿都快出來了。

我和宋司藥深陷牢籠了，一大幫面目猙獰的妖怪正好奇地打量著我們，其中一個長著鹿角的說：“不知道先吃哪個好呢？”

另一個搖動碩大的兔子頭道：“不知道怎么吃才好，生吃味道鮮美，煮湯有營養(yǎng)，煎炸好吃但容易上火?！?/p>

嗚嗚嗚，向來只有我吃別人的份，哪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被人吃啊。

我欲哭無淚地看向身后，宋司藥勉強地笑了一下，好像是在寬慰我，他的手掌粗糙地貼在我的手心。

“九九別怕，有我在呢?！?/p>

他在有什么用啊，沒看到那打頭的妖怪，長著比猛虎還鋒利的牙齒，他很生氣地指責(zé)底下的小妖：“你們這些笨蛋，先吃誰怎么吃，還要等到大王來了再定奪。”

他講話時口沫橫飛，標(biāo)準(zhǔn)的噴霧器。

我淡定了摸了一臉的唾沫星子，對他諂媚地笑了一下：“虎大哥，吃我吧，宋司藥是個藥罐子，一股藥味。我是個吃貨，肉一定特別香?！?/p>

說這話時我?guī)缀跤帽M了全部的勇氣，只差沒哭出來。但最后我還是弱弱地提了一點建議：“虎大哥，咱們打個商量，你們能不能先殺了我再吃啊。”

我怕痛，怕死得難看，但我更害怕失去宋司藥。

“九九，你……”

宋司藥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滿眼通紅，牙關(guān)緊咬。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模樣，因他病痛的緣故，老爹是不準(zhǔn)他動氣的。但我不聽話，總是惹他生氣，害得他的身體到現(xiàn)在都還病病弱弱的。

“別胡說，我不會讓你有事的?！?/p>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異常堅定。

我忍不住伸出手撫摸他棱角分明的臉頰，心中頓生懊悔，怎么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宋司藥在我心中何其重要，是不是太遲了。

周圍的妖怪都看傻了眼，一只很小的松鼠妖，咧著可笑的大門牙，傻傻地問：“他們怎么都爭著讓我們吃呢，他們腦袋壞掉了嗎？”

他媽媽撫摸著他的頭說：“孩子，這就是人類所謂的愛情啊，它會讓人的智商為零，以后你就明白了?！?/p>

所以，直到妖精洞的大王趕來，我和宋司藥還在膩歪。

小妖怪們捂住耳朵一副受不了的模樣，他們一起向大王投訴我們的可恥行徑，說是，我們影響了妖精洞的和諧氣氛，對青少年的成長帶來了不好的影響。

“大王，我們還是快點吃掉他們吧！”

大王是只牛鼻子，穿著大紅的披風(fēng)，氣勢洶洶地走到我們面前。突然大驚失色地退后一大步，喊道：“哎呀喂，放了，快把他們放了。”

小妖們不解，他們可是很辛苦才把我們逮到的耶。

大王說：“他是司藥仙君，是上界的神仙，開罪不得啊。”

“那這個也不能吃嗎？”

他們的眼睛緊緊盯著我這個吃貨。

大王連連擺手道：“笨蛋，她更吃不得了，你們是想腸穿肚爛，七竅流血而死嗎？”

那么陰毒？

我嫌棄地看了自己一眼，還來不及問仔細(xì)，就和宋司藥一起被大小妖怪送出了妖精洞，還附送了一些美味的野肉干和果脯。

真是不虛此行吶。

九 最美不過花千婳

距離千燈鎮(zhèn)越近，就有越多的故事浮出水面。我倒寧愿我和宋司藥回到長安，他做他的公子，我做我無法無天的朱九九。再不濟(jì)，宋司藥也還在身邊。

就怕……就怕這一去就回不了頭了。

“可不可以不去千燈鎮(zhèn)？”

我吸了一口氣，壯著膽子問。

宋司藥回過頭，皺著眉頭看我。

“為什么？”

我就怕那千燈鎮(zhèn)的女主人與宋司藥真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到那時，恐怕我們短短二十載的情意會不堪一擊吧。

“我怕你到時見了她，會忘了和我的約定?！?/p>

我有些哽咽，不是我沒自信，只是這種不安時時都在侵?jǐn)_我的心。

他笑著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去千燈鎮(zhèn)不過是為了跟你治病嗎，你犯什么傻呢？”

是的，宋司藥不是這種人，長安美女無數(shù)，不是沒見他動過什么心思嗎。

我撫平了心緒，握住宋司藥寬大的手掌，感覺著他手心的溫度。

前方，青山之下，無數(shù)的紅燈籠隨風(fēng)飛揚，盡頭處古樸的千燈鎮(zhèn)依稀看見。

我們還未靠近，就聽到一陣悠揚的樂聲，仿佛有數(shù)百人和風(fēng)而歌，如天籟般讓人陶醉。

見我們，一對紅衣綠衫兒笑臉吟吟地出來迎接，她們指著不遠(yuǎn)處白色帷帳中隱隱綽綽的曼妙身影道：“宋公子，這便是我家主人，千婳仙子?！?/p>

我明顯地聽到了身邊宋司藥心跳如鼓，面紅如桃花。

色胚色胚，還沒見到人，只見個影就這個模樣了！

我還來不及發(fā)火，帷帳中人說話了，聲音宛若鶯啼，她說：“徒兒，許久不見了，為師甚是想念，不知你是否忘了為師呢？”

宋司藥眼淚突?；履橆a，他自己也有些驚奇，望著自己沾滿淚水的手掌，呆了半晌。

究竟是什么故事，可以讓宋司藥轉(zhuǎn)世為人后，乍然聽到某人熟悉的聲音就淚流滿面呢，我?guī)缀跏遣桓蚁肓恕?/p>

“司藥，為師很想你……”

帷帳拉開，一個美麗無雙的紫衣女子緩步出來，雙目含霧含煙，蒼白的臉頰上掛著透明的淚珠，似梨花帶雨。

她就是千婳仙子，果真是仙人之姿。

可我恰恰最討厭美人了，我準(zhǔn)備拽走宋司藥。卻不料被身后的兩個小丫鬟一把抓住，她們笑嘻嘻地對我道：“姑娘，宋公子與我家主人一別三百年，一定有許多體己話要說，你還是別去打擾了吧?！?/p>

我鼻孔噴著氣，死也不肯挪動一步。只要我一走，保不齊宋司藥連渣都沒有了，我才不干。

僵持著，宋司藥回過頭對我說：“九九，你先隨她們?nèi)?，我心中還有很多疑惑想問問清楚?！?/p>

嫌我礙眼了是不是？

我恨恨地跺了下腳，拂袖而去。

途中我問綠衣小奴她家主人是不是看中了宋司藥，要他做壓寨夫人。

她哈哈大笑，得意地告訴我，宋司藥與她們主人早已是舊相識了，且情誼不淺，哪里是我可以比的。

末了她還很囂張地警告我，宋司藥馬上就要成為千燈鎮(zhèn)的男主人了，希望我識相點打包袱走人。

我的指尖深深地陷入手心，竟不知道痛為何物。原來當(dāng)人失魂落魄時，是感覺不到任何痛楚的，因為已然麻木了。

不知道正在和千婳仙子把酒言歡的宋司藥，還記得那日在妖精洞里對我說過的話嗎？還記得他拉住我的手說，九九，我不會讓你受半點傷害的。

十 走不出的桃花林

在千燈鎮(zhèn)呆了幾日，珍奇異果吃了不少，故事也聽得多了。

原來那千燈鎮(zhèn)主人千婳本是仙界的花神，千婳下界游歷，遇到了天資聰慧卻體弱多病的宋司藥，心中一動，便收他為徒。

但宋司藥終究是凡人，他唯有修道成仙，才能與千婳相守。但當(dāng)宋司藥修成司藥仙君回到千燈鎮(zhèn)，一切已滄海桑田，千婳遭遇不測，仙氣微弱，就算神仙也無力回天。

但為何千婳還在，宋司藥怎么又會轉(zhuǎn)世為人呢？

我想我一定要找到宋司藥，將所有事情問清楚。

但問題是，都三天了，宋司藥連個人影都不見，難道真是當(dāng)了男主人，跟千婳仙子造人去了。

呸，什么玩意兒？

我忿忿不平地吐掉嘴里的果核，心中大有被人橫刀奪愛的感受。

但我朱九九，向來不是什么善類，也不是什么逆來順受的人。不準(zhǔn)我去尋，我非得去，看你耐我何？

說著我便朝桃花林走去，據(jù)說千婳仙子就住在那密林深處。

可當(dāng)我真到了桃花林，又懊悔了。

我怎么知道我的方向感那么差，大半天過去了，我還在原地打轉(zhuǎn)。

妖法，一定是妖法。我摸著下巴揣測著。

突然前方的桃花樹下晃過一個人影，紅色的衣衫，妖嬈得很。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他的衣袖，他一側(cè)臉，就嚇了我一跳，一個有著紅色的瞳孔和紅艷的嘴唇的……男人，還真是少見。

見到我他好像更驚訝，渾身發(fā)抖，話都說不出半句。

“你是什么東西？”

見我懵懂不知，他便放下心來，撫撫胸口道：“原來是只未開化的獴繮，把我嚇得好慘?！?/p>

獴繮？什么怪東西？可以吃嗎？

赤衣男子好奇地瞪著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

“這個嘛，告訴你也無妨。獴繮是獸名，它百毒不侵，是毒物們的克星，據(jù)說它們的血可以解百毒，但它們的牙卻是比蛇蝎還要毒百倍。但是，真是奇怪耶，我已經(jīng)有三百年沒有見到獴繮，哪知今日還會遇見你這只迷糊的小獴繮?！?/p>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佘掌柜見了我跟見了鬼似的，連妖精都不敢吃我，原來我竟是上古毒物——獴繮。

我一挑眉，指著赤衣男子道：“我是獴繮，那你是什么？”

他呵呵地笑了下，紅色的眼眸如跳動的火焰一般。

“我是千足蟲，恰巧從桃花林路過，沒有事就先走一步了?！?/p>

但他的腳再快也沒有我張嘴快，我露出尖尖的牙齒，目露兇光：“帶我走出這個桃林?！?/p>

他忙擺手道：“我寄居在千婳仙子處，哪能吃里扒外。她設(shè)了機(jī)關(guān)就是想迷住你，不想讓你去叨擾她的好事。我若破了機(jī)關(guān)，豈不是太沒良心?！?/p>

“是嗎？”我瞇了下眼睛，還很粗獷地磨了下牙。

聽到我這冷冷的磨牙聲，千足蟲還是軟了腳，自認(rèn)倒霉帶著我走出了桃林。

十一 請君入甕

我喊著宋司藥的名字，在桃林外尋了約莫兩個時辰，累得我口干舌燥，都有些虛脫了。

但我不甘心，仍然喊：“宋毒藥，你給我滾出來，我不想別人說，我只要親耳聽你說，你要留下來，你不要我了！”

喊著喊著，我的眼淚滑下來，咸咸的澀澀的。

“傻九九，我怎么會丟下你呢？”

我驚訝地抬起頭，一身黑衣的宋司藥就站在我面前。

我不敢相信地抹了一把臉，激動地抓住他的手。

“這幾天你都去哪兒了？”

宋司藥皺著眉，不吭聲。

“他幾日一直在我這，姑娘想知道什么，大可以問我。”

千婳微笑地站在他身邊，紫色的衣衫更襯得她膚白如雪，發(fā)如泄墨。

我還是看她百般不順眼。

“你為什么設(shè)桃林機(jī)關(guān)，阻止我見宋司藥，你是何居心？”

她嘆了口氣，看了我一眼：“我好歹是司藥的師傅，怎么會害他呢，只是你與他本來就是孽緣，勉強在一起也只是讓對方苦惱罷了?！?/p>

“呸，神仙卦說了，我和宋司藥是姻緣天定，哪里由得你這個狐貍瞎掰？！”

我不信。

她又說：“你可知為什么一與司藥接觸就會心慌意亂，腿腳發(fā)軟嗎？”

我看了宋司藥的臉明顯變了顏色，便更加想要知道這病痛的根源，與千婳有什么關(guān)系。

她笑了一下，走到那桃花樹下，摘下一片桃瓣，放在手心。那桃花瓣卻越變越大，花瓣上的露珠也變成了一面可以觀古今的鏡子。

過去的一幕幕在鏡中重現(xiàn)，我不可思議地退后，差點跌倒在地上。

原來我三百年前已經(jīng)認(rèn)識宋司藥了。

他那個時候應(yīng)該還是千婳的徒弟，他愛慕她崇敬她，為了能與她長相廝守，他甚至舍棄了凡人身，誓要修道成仙永世陪伴千婳。

可惜，等他成仙歸來，千婳已經(jīng)被一只成精的毒獴咬傷，危在旦夕。宋司藥一氣之下要殺盡獴獸，為千婳報仇。

而我，就是那僅剩下的一只。我看到了族人的慘狀，留下了心病，就算是再世為人見到宋司藥都還會忍不住瑟瑟發(fā)抖。

“為什么留我？”

為什么族人被滅，唯獨留下我？

“因為你是獴繮，獴獸中王者，而你的血，可以解百毒。”宋司藥目光灼灼地盯著我的臉，我竟有些害怕起來，捂住耳朵不敢再聽下去。

“只因為千婳的毒必須要用成年獴繮的血來解，三百年前，我用仙法控制住了毒血的蔓延。然后我隨你投胎轉(zhuǎn)世，只等有一天你與我一同前往千燈鎮(zhèn)?！?/p>

不管我如何痛苦，他還是把話說完了。我從來不知道他是那么殘酷的人，他可知道他的話刀子一樣生生地剮著我的心呢。

我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睜著眼睛，恨恨地看著宋司藥。

“這么多年，難道你對我沒有一點真心，那日在妖精洞你為什么會哭，難道這都是在做戲嗎？”

宋司藥咬著牙，沒有言語。

那一刻，我心如死灰。

十二 向來緣淺，奈何情深

“徒兒動手吧，要知道在永生的寂寞中，只有我知你懂你。為師不怕神形俱滅，只是怕我走后，徒兒一個人在這萬丈紅塵中，會寂寞無邊。”

千婳仙子蒼白著臉，握緊宋司藥顫抖的手。

我流著眼淚搖頭，腦海中閃過小時與宋司藥相處的點點滴滴。

記得我初見他時，他很瘦，穿著一身青黑的衣衫，眉頭很不高興地蹙著，活像一個小老頭。

但就是這個小老頭，在父母責(zé)罰我時，與我并肩跪在醫(yī)館里，用衣袖給我擦眼淚。他最知道我喜歡吃蜜餞，總在袖子里包上幾顆，哄著我吃，直到看到我笑他才放心。

我還記得他對我說，九九，我不會讓你受半點傷害的，絕對不會。

原來都是假的，都是鏡花水月。

“九九……”

他咬緊牙齒，手遠(yuǎn)遠(yuǎn)地向我伸出來。

我哽咽地墜入他的懷抱，平生最后一次嗅到了熟悉而溫暖的藥香，這便是宋司藥的味道。

雖然知道是陷阱，我也一頭栽了進(jìn)來。

隨著宋司藥的眼淚滴下來，一把尖銳而冰涼的刀刺入了我的身體里，一寸兩寸，好像要把我的身體撕裂。

在逐漸模糊的意識中，我睜開眼睛，看見宋司藥淚流滿面。我很想用手擦去他的眼淚，因為他哭的樣子太丑了，完全沒有往日的帥氣。如果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我哪里會喜歡他。如果我沒有喜歡他，我怎么會遇到他。

是的，如果我不是三百年前喜歡他，我也不會再次遇到他。

我終于記起了，三百年前我還是只小小的獴繮，喜歡膩在父母的懷抱里撒嬌，或者化成人形溜出去玩耍。我最愛去的地方是千燈鎮(zhèn)的桃林，不是因為那里美不勝收，而是那里有個叫宋司藥的人。

他喜歡穿著青黑的衣服，手里拿著碧色的笛子，站在紛飛的桃樹下發(fā)呆。

許多伙伴都不懂我為何沉溺其間，只有我自己知道，他的笛聲里帶著一種很美妙的感情。

那時我還不知道，那種感情本就是一味銷魂蝕骨的毒藥，是碰不得愛不得。因為當(dāng)那份愛求而不得時，你便會生不如死。

現(xiàn)在我真真體會到著這種感受。

看著宋司藥熟悉的眉眼，我想到了書上的一句話：向來緣淺，奈何情深。

我們結(jié)識不比千婳晚，但我們卻沒有緣分去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十三 不會讓你孤單

我的四肢被凍僵似的哆嗦起來，而不遠(yuǎn)處千婳仙子的臉卻變得紅潤起來。

她眼中含著淚，驚喜地摸著自己的臉，向宋司藥遠(yuǎn)遠(yuǎn)地伸出手。

“司藥，一切都過去了，你跟為師走吧?！?/p>

然而宋司藥沒有半點反應(yīng)，反而更加用力抱住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液體滴落到我的臉頰上，冰冰涼涼的。

我睜不開眼了，只是隱隱聽到宋司藥好聽的聲音。

“千婳，我本以為我們師徒間的感情，是世間所有情感都無法比擬的。但我錯了，我愛上了九九，她的一顰一笑都能這么輕易地牽動我的心。有很多時候，我都差點忘記了千燈鎮(zhèn)，忘記了自己的宿命，只想自己就是個簡簡單單的宋司藥該多好，那我就可以與九九永遠(yuǎn)在一起了?！?/p>

千婳變了臉色，手指緊緊抓住衣襟。

“她不過是個凡人，你如何與她相守？”

宋司藥嘆了一口氣：“我們師徒相守百年，結(jié)果又如何。我與九九，就算是短短數(shù)十載，也足夠了。”

千婳啞口無言，只能嫉妒而羨慕地看著宋司藥懷里的我。

“司藥，我會在千燈鎮(zhèn)等你回心轉(zhuǎn)意?！?/p>

宋司藥搖頭，把我輕輕地抱起來。

“不用了，千婳。我將剔去仙骨，與九九一起轉(zhuǎn)世輪回。我相信姻緣雖天定，但事卻在人為。我一定會找到她，彌補我犯下的錯?！?/p>

剔去仙骨？！

據(jù)說那是世間最難忍的痛，昔日九海龍王為愛人剔除仙骨，叫聲驚動三界，海水沸騰了三日。

“傻子。”

原來宋司藥是個比九海龍王還傻的傻子，但現(xiàn)在我真是舍不得閉上眼睛，離開這個傻子溫暖的懷抱。

宋司藥摘下身上攜帶的玉珠，輕輕地掛在我的脖子上。

“這是鮫人淚，你帶著它，無論在何處我都會找到你?！?/p>

那奇異的珠子果真像一滴滴淚珠，在我脖間滾動。

他撫摸著那串珠子，萬分不舍。

“九九，你一定要等我?！?/p>

“當(dāng)然，我哪有那么容易放過你，你害得我那么慘耶?！?/p>

他都用定情信物綁住我了，我又能跑到哪里去。關(guān)于那些要討的債，就留到下一世吧。我要宋司藥用一輩子來償還，這筆買賣，其實一點也不知虧啊。

只可惜，千燈鎮(zhèn)千燈璀璨，千婳仙子也只能一人獨享寂寞無邊。

看來，拆散別人的姻緣，真是不會有什么好下場呢。

尾聲

“司藥，你后悔嗎，白霧山的佘掌柜和千燈鎮(zhèn)的千婳，哪個不美？”

“哪個美不知道，我只知道，長安城里刁蠻任性的朱九九才是我的唯一的愛?！?/p>

“貧嘴，司藥啊，你說下輩子我會做什么呢？”

“笨蛋九九，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做一朵云，我便化作與你最近的那朵。你若做一棵樹，我便做藤蔓，一定要纏住你?！?/p>

“那如果我要做個男的呢？”

“嗯嗯……那我就做個女子嫁給你?！?/p>

“那司藥你……一定要努力做個美女哦?！?/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