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哲
在冗長的香港電影歷史里,常見一人皮膚黝黑,眉粗眼大,笑起來露出跟膚色形成鮮明對比的雪白牙齒。
他是大千世界用小群體故事,勾勒人生百態(tài)的主色調(diào)人物范疇。熒幕上行過半生戎馬,歲月亦無例外在他黝黑膚色的眼角,汰出讓人不易察覺的紋路。他釋然的自嘲,那是走過數(shù)十種人生的痕跡。
不過你無須擔(dān)憂嘗過各色生活后,會讓他有所迷茫,因為他的心里始終設(shè)有一個按鈕,輕輕一按,便調(diào)整了他穿梭無聲歲月時,留低的“時差”。
他是劉青云。
黑色絲絨雙排扣西裝 Kiton
白襯衫 Corneliani
如果說古天樂與吳彥祖是女人對男性審美癡狂幻想領(lǐng)域里的各占風(fēng)騷者,那么劉青云始終Keep住的,就是最大眾正統(tǒng)男人形象的范疇。盡管他也于某些支末角落里流露出男人性中本“劣”的一絲“壞”勁兒,但你最終總會將他歸回到《新不了情》里,生離死別時吹著薩克斯風(fēng)的癡情形象。
十年不覺青云夢
劉青云很是驚喜,卻又不太意外的出現(xiàn)在了周慧敏2010年紅館演唱會的舞臺上。時隔近二十年,《大時代》里的金童玉女又站在一起,盡管這部戲促成的姻緣是劉青云與郭藹明,但劇中的方展博與“慳妹”同臺獻聲,仍然能勾起當年空巷追劇人群對舊時歲月的回憶。這種回憶不僅是對一部戲,一個角色,一段時間的懷舊,而是對整個香港時代變遷的一種追溯。
而劉青云也就是在那個TVB劇目剛開始風(fēng)靡大陸的年代,開始踏上他貌似波瀾不驚,一帆風(fēng)順,卻又頗有些迂回曲折的漫長旅程。
十數(shù)年的歲月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大不過結(jié)婚生子,奔波生計的變遷與糾纏,但于一個成功演員來講,卻是一場三魂七魄脫離了肉身,履歷人生百態(tài)的涅槃苦旅。黝黑的皮膚,粗壯的眉頭,飽滿的鼻頭,厚實的嘴唇都讓他與吳彥祖類的精致俊美絕了緣,但你若有機會在與他攀談時,注視他的眼睛,便會感到這個男人的魅力并非在于他的外表,而在于他走過漫長演藝生涯的種種故事?!拿恳粋€釋然微笑,每一聲聽似有些許無奈,實則不卑不亢的嘆息,每一次沉思中無意露出的舉手投足,都讓他的故事升華成一種特有的涵養(yǎng),感染旁人。
有人說劉青云是香港電影的標簽式人物。盡管他沒有梁朝偉在《色戒》里令人驚嘆的突破,也因《新札師兄》里的“Fit佬”一角奠下冷面形象,所以與劉德華在《桃姐》里十足地氣的親切味道相比之下,又多了些冷酷。
但你將他的演藝生涯過濾一次來看,便可發(fā)現(xiàn),他早已于1993年兩部問鼎金像獎的作品中,一掃后二十年來,香港電影男主角的主要形象:一是警察,二是文藝男。
猶記《新不了情》里,他與袁詠儀挽手并肩,在秦沛優(yōu)雅回轉(zhuǎn)的薩克斯風(fēng)中談?wù)f一段刻骨銘心的紅塵癡戀,直至今日,耳邊每每響起萬芳那首膾炙人口的主題曲,你腦海中還會出現(xiàn)他那副憨直的面容,在熒幕上留低的一顰一笑;再探《七月十四》中,他是個有點瘋癲的警察,拉著陳明真飛奔在太平山車道上,躲避“鬼后”羅蘭的連環(huán)追殺。
表面憨直的劉青云,內(nèi)里卻是個憋著一股拼勁的熱血漢。
他無數(shù)次與金像獎擦肩而過,我不知他是否也會在屏息聆聽頒獎嘉賓每一次充滿玄機的宣讀“年度最佳男主角”得獎?wù)叩男彰麜r,心情也有像坐過山車一樣忐忑不安。但多次“陪跑”,又鎩羽而歸的劉青云卻從未灰心過,只因他將每次失敗角逐當作下次成功的開始:93年兩部影片同時問鼎香港影壇,卻讓黃秋生險勝;96年憑《沖鋒隊之怒火街頭》再次角逐金獎,但最終還是與獎項擦肩而過......直到07年,這顆金子的光芒終于在第八次提名時顯露無遺,憑著一聲《我要成名》的吶喊,登上當年最佳男主角之寶座。
“我不算個很聰明的人,但我相信默默耕耘是有人會看到的。我從來不會因為‘陪跑而灰心,摔倒了不是‘大件事,爬起來再走就是。香港人常說‘龍馬精神,就是這個道理?!?/p>
無法復(fù)制的“正”
談起香港電影幾十年來的變遷與發(fā)展,猶如走過一條形色各異的漫長沙龍,排開多么深刻的藝術(shù)造詣,但看那些一張張讓大眾以物理條件反射就能道出的名字,便足以集成一冊見證電影時代的標簽式人物相冊。
與荷里活影片問世以來的康莊大道不同,香港電影的歷史,如它萌發(fā)地本身的經(jīng)歷一樣百折千回,看似一路到底的路上,更多添了幾處幽暗隱秘的分支。
拿幾位與劉青云同時代,同輩份的戲骨影帝共作比較:黃秋生一路偏邪,從《人肉叉燒包》里的殘暴扭曲,到早前《鴻門宴》里陰狠的暴戾“智者”范增,你幾乎可以輕易嗅透這男人身上仿佛與生俱來的“邪氣”;說任達華的“野”,在那些年如同秘密文件,被我們帶著不安分的壞笑傳遞的光碟錄影帶中便可窺得,當年《驚變》里,他一雙強有力的臂彎及健壯胸膛,早成為狂野癡漢的時代標識;再論吳鎮(zhèn)宇的“癲”,無論是《山村老尸》里苦戀黎姿的神經(jīng)質(zhì)戲劇老師,還是在去年搭上Laughing哥,上演監(jiān)獄無間道的《潛罪犯》里,他那種喪心病狂里引誘你偏離客觀現(xiàn)實,或是偷得浮生半日“癲”的鬼馬精神,亦令他在熒幕上找到一個無人可效仿的“怪杰”之位。
而劉青云,盡管在《大時代》里與丁蟹父子周旋于商場時,也有心狠手辣的掠影,在《七月十四》里也有些許鬼馬幽默的“非主流差佬”風(fēng)度,但你縱觀他的戲路,卻始終脫離不開“正氣”二字。
如果說古天樂與吳彥祖是女人對男性審美癡狂幻想里的各占風(fēng)騷者,那么劉青云始終Keep住的,就是最正統(tǒng)男人形象的范疇。盡管他也于某些支末角落里流露出男人性中本“劣”的一絲“壞”勁,但你最終總會將他歸為《新不了情》里,生離死別時吹著薩克斯風(fēng)的癡情形象。
在他的身上,始終有種不可侵犯的柔軟正氣,雖不如劉德華那般如領(lǐng)導(dǎo)者般大義凜然,卻柔而有力的將香港電影歷史里,一些隱蔽敏感的辛秘撇了開去,顯出一條直通荷里活主流文化的大道來。
猜不透的“黑色幽默”
在最初加入無線藝人訓(xùn)練班時,曾有人對當時貌不驚人的劉青云抱有嘲諷的意味,認為他排不上貌如潘安的名號,多半會成了墊背的充數(shù)者?!驗樗哪樕?,找不到關(guān)于那個年代里,對演員大多如“靚”、“帥”、“型”的膚淺判定認識條件。
但這匹內(nèi)斂鋒芒的黑馬,終究在百折不撓后一躍驚人,成就了一代影帝的豐功偉績。別以為他真的是純粹挨累挨苦挨到了今天的盛譽滿載,“演戲”是一種最不可言傳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要將某個角色演得傳神,除了有豐富的人生閱歷,還得將自身的文化底蘊演義成一種舉手投足間的睿智。
跟劉青云談得深了,你會發(fā)現(xiàn)在他的身上,有種猜不透的黑色幽默。并非是拿他標志性的膚色做噱頭,而是一路暢談后,他每一個表情,神態(tài),甚至是小細節(jié)的動作,都透著一種大智若愚的高深。
香港被很多人視為“文化沙漠”,但在筆者看來,它也許是少了一種文化從容的空間,但相比大陸與臺灣來講,不如說是少了一種優(yōu)雅的文化販賣市場。各種見解獨到,風(fēng)雅脫俗的高人如臥虎藏龍般層出不窮。一如劉青云。
在銀河映像降臨香港電影市場時,港片正式從本土小群體文化與國際電影市場接軌,大步邁上問鼎荷里活熒幕的征途。在這個時候,劉青云的履歷標簽上,正式打上了杜琪峰的名字。與爾冬升擅長的純港味作品不同,杜琪峰的視角相比大氣,但卻令人擔(dān)心:一直靠著本港養(yǎng)分生存的劉青云會不會有些中間架空的錯覺,一時有點失了方向感,猶如搭乘國際航班后,你不得不面臨的問題:時差。
他在這個港片略顯倉皇的時間段里,也與許多同時代的大腕一樣,拍過不少多含商業(yè)性質(zhì)的影片。但這并未影響他對角色把控的方向感,你看類似《戀上你的床》或是《絕世好bra》之流的作品就可發(fā)現(xiàn),縱使是一劑對于低迷影片市場的振奮劑,他仍然在娛樂性占多數(shù)的劇本中,找到一個綻放演技的突破口,令觀眾大呼過癮。
直到今年,劉青云早已走出靠地氣烹調(diào)角色的階段:年初與梁朝偉以《大魔術(shù)師》熒幕發(fā)力,其后又有《奪命金》奠定2012年的作品根基,你還在回味討論他今年熒幕風(fēng)向的走勢,他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與“傻根兒”王寶強,及“不老美女”萬綺雯一起預(yù)備《追兇》。
最后我們探討,是否擔(dān)心在影片商業(yè)性趨強的局勢下,純粹的本港文化會在如今越來越國際化的影片制作過程中流失?
劉青云點了支煙,煙霧輕輕拂過他眼角邊,歲月留下的深刻紋路,同樣,他含有深意的回答訪問里最后一個問題:“只要是經(jīng)典,就永遠不會流失。香港電影對于整個時代文化來說,是個放大鏡。它放大的不是梁朝偉的眼角眉梢有多少未盡的風(fēng)情,也不是吳彥祖有幾塊令人尖叫的腹肌,而是讓電影文化的光透過鏡面聚焦生火,點燃你對整個大時代下的生活追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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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經(jīng)典,就永遠不會流失。香港電影對于整個時代文化來說,是個放大鏡。它放大的不是梁朝偉的眼角眉梢有多少未盡的風(fēng)情,也不是吳彥祖有幾塊令人尖叫的腹肌,而是讓電影文化的光透過鏡面聚焦生火,點燃你對整個大時代下的生活追崇。
《環(huán)球生活》對話劉青云
《環(huán)球生活》:93年的《新不了情》和《七月十四》可以說是你演藝生涯中最讓人難忘的兩種角色類型的范疇,一是警察,一是文藝男,哪種是你最享受的?
劉青云:只要是好的角色,其實我都很享受。因為人的個性是非常復(fù)雜的,他可以解析為很多面,一個細心的演員要善于在不同的角色身上挖掘到自己的影子,只有做到享受演戲,才能把戲演好。
《環(huán)球生活》:在2007年的《我要成名》一舉奪冠之前,也曾經(jīng)多次與金像獎擦肩而過,鎩羽而歸,那個時候是否有過灰心喪氣的心情,覺得演戲這條路也許走不下去了?
劉青云:沒有,從來沒有。我是個很樂觀,容易給自己找到信心的人。香港人過年的時候會說祝你新年龍馬精神,我就是秉持著這種精神一路走下去。對于拍戲來講,我不會在接拍一部新戲的時候想太多,比如片酬有多少,是否能拿獎。只要是我喜歡的角色,合適的劇本,我就愿意去做,這樣往往會有自己意想不到的驚喜。如果抱著目的去演戲,壓力太大,反而不利于角色的發(fā)揮。
《環(huán)球生活》: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時是什么力量促使你走下來,身邊什么人給你鼓勵最多?
劉青云:靠自己,很多事情上,只有自己才能幫到自己。當然,爾冬升和杜琪峰導(dǎo)演都給我很多機會和支持,也給了我很多建議。還有我太太,她放棄自己的事業(yè)完全支持我,為我打理好整個家庭,讓我拼搏得很安心。
《環(huán)球生活》:有報道評價,你在銀河映像成立后進入了電影事業(yè)的輝煌期,同時也是從香港較接地氣的本港片,完全跳躍到國際性商業(yè)片的一個明顯跨度,在這兩者之間你是如何去把握?
劉青云:其實沒有把握不把握這一說,電影是時代的藝術(shù)產(chǎn)物,也許它會因為地域文化差異而分類,但經(jīng)典的標準是按照它整體的藝術(shù)價值來定的。比如《新不了情》,它看似是一部純港味的文藝片,但過了這么多年,人們依然記得它,就是因為它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