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連才
所謂的新詩,普遍被認定為是中國接受西方文化的結(jié)果。其實接受西方文化,把翻譯過來的詩作為一種參照,也未必不是好事,至于接受它的影響大小,關(guān)鍵在于自己。就像人們接受西服一樣,現(xiàn)代的中國人誰要想爭得一點體面,貴賤也得弄到一身西服穿。
詩在人們生活中的位置是個復雜的社會文化問題。讀詩、寫詩是少數(shù)人的事,是不可能“詩歌大眾化”的。即使在詩歌最“走紅”的年代,人們也不是每餐必有詩。新詩永遠成不了人們餐桌上的“當家菜”,只是“山珍海味”而已。多數(shù)人離開詩歌(或曰文學)也照樣活得好好的。只有少數(shù)人為詩活得死去活來,成為詩的殉葬者。詩歌(包括其他文學體裁)本是少數(shù)人的事。
人們不讀詩,不寫詩,不關(guān)心新詩,對新詩的遠離、冷落,不是新詩出了毛病,而是歷史使然。新詩被冷落,有人說“新詩難懂”。我說也不盡然。為什么我國古代那么多經(jīng)典詩詞至今受到人們的偏愛?難道古代詩歌比現(xiàn)代詩歌好懂?我認為,多數(shù)詩人不是在自由狀態(tài)下寫詩,他們的精神桎梏決定了他們不能賦予詩歌以生命的活力。為什么人們對新詩那么冷漠?因為很多詩還沒有寫出當代人的“樂點”或“痛處”。為什么人們還樂此不彼地追求詩?因為詩的“無用”之“用”。
詩人、學者林賢治說:“現(xiàn)代工業(yè)技術(shù)及大眾消費是否可能從根本上損害詩歌使之走向終結(jié)?如何保持詩歌的純潔性?如何使詩歌在最具個人化的富有意味的形式中容納豐富的思想和道德內(nèi)涵?在這里,自由精神永遠是決定性因素。即使社會通過眾多渠道操縱意識,扼殺詩歌,詩人仍然可以憑借精神所賦予的獨立的價值判斷、自由意志和創(chuàng)造性,實行文學的抵抗。”(摘自《中國新詩五十年》(漓江出版社))
在人們奢談“文學邊緣化”的今天,我依然能用詩歌把自己的生活呈現(xiàn)出來,把自己的內(nèi)心呈現(xiàn)出來,這是我的幸運。只要有文學夢,生活中就有詩,快樂和困惑都能在詩里找到。其實,詩歌的邊緣化大可不必恐慌和怨恨。自古以來,文學(詩歌)都是邊緣化的,文學始終是寂寞的事業(yè)。我深信詩歌是藝術(shù),藝術(shù)是永恒的,藝術(shù)的生命是不朽的。詩必須有夢和思想。沒有夢和思想,詩就沒有靈魂。閆蘭娜同志在《圈內(nèi)的熱鬧與圈外的冷寂》中說:“詩歌是語言藝術(shù)的精髓所在,它從來就代表著文學的最高藝術(shù),對我們這個民族來說尤其如此。詩是一條穿越時空和所有事物的救贖之路,當白晝的一切明智與迷障都消散了以后,黑暗要你用另一只眼睛看這世界,這第三只眼睛便是詩歌,這是一雙對白晝表示懷疑對黑夜懷有期盼的眼睛。從肉里來,到靈里去,最后抵達精神,這才是詩;站在人類最黑暗的路口,用詩作出告示,這才是詩人。”
新詩的現(xiàn)狀很復雜,詩壇上各種奇怪的現(xiàn)象都有?,F(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一個詩人只憑自己的作品說話就靠得住的時代了。更使人感到悲哀的是,我們多少“寫詩的人”還在肆無忌憚地制造著文字垃圾。歷史已經(jīng)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發(fā)出自己聲音的時代,詩人即使生活在道德淪喪的環(huán)境中,也不能做道德上的病人。我不是一個詩人。我寫詩,是因為我心里有話要對這個世界說,不吐不快。人類在享受幸福的同時,心靈在不斷地遭受新的、更大的傷痛,而這種傷痛幾乎是人類自己制造的。我寫詩也是減除心靈傷痛的一種方式。我的詩跳動著時代的脈搏。我比較關(guān)注時代的底層人,尤其是那些掙扎在最接近黃土地的人:盡管他們活得很艱難,生活十分拮據(jù),但并非都是絕望與痛楚。他們那內(nèi)心的悲、內(nèi)心的痛,總同時也包含著些溫暖與堅毅,因此也隱約地閃現(xiàn)著那永恒存在的、對未來的希望。
我有我自己的聲音,那是自由的聲音。我沒有義務替別人說話。寫詩,是我堅持同世界對話的方式。我要忠于自己內(nèi)心的感受。我可以沒有金錢,可以沒有美女,但不能沒有自己的聲音。
著名哲學大師馮友蘭先生說:“詩對于人生之功用——或其功用之一——便是助人自欺……詩即因之作一自己哄自己之語,使萬不能實現(xiàn)之希望,在幻想中可以實現(xiàn)。詩對于宇宙及其間各事物,皆可隨時隨地,依人之幻想,說自己哄自己的話?!彼终f:“人生之有詩,亦如小孩子之有游戲?!薄霸娛亲畈豢茖W的,而人生,卻與科學并行不悖,同有其價值。”
最后我想用美國著名詩人惠特曼的幾句話結(jié)束這篇短文。他說:“人人都寫詩,但是連一個詩人都沒有?!薄爸挥卸鞯脑姼璨拍荞R上博得人們的歡心?!薄皞ゴ蟮淖x者造就偉大的詩人?!?/p>
責任編輯 張頤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