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花,白花瓣……”劉若英的歌一例的溫婉柔美,把梔子花唱得惹人遐思無限。
春夏之交,正是梔子花開的時節(jié)。矮墻邊那一叢繁茂的花木中,不知何時開滿了梔子花,白瑩瑩的一片,密不透風,那種不管不顧的恣意,直叫我看得驚心動魄。一朵,兩朵,三四朵,盛極而放,爭妍斗艷,好像它積蓄了一個冬天一個春天的寶藏,在這樣美輪美奐的金質時光里,都要一古腦兒端給你、塞給你,霸道得有些仗勢欺人的意味。最放肆的是那梔子花馥郁的芳香了,醉死人不償命似的,劈頭蓋臉傾倒過來,甜甜的,暖暖的。一時間,眉梢眼底,發(fā)絲衣袂,全成了它的領地。你一舉手,它便在你的腕底穿梭;你一投足,它又在你的踝間纏繞;你就是輕輕一嘆氣,它也會在你的呼吸里調皮地跑進跑出。就是這樣的無所顧忌,像一個被寵溺的孩子,刁蠻任性得讓你潰不成軍。
宋代詞人朱淑真說梔子花“玉質自然無暑意,更宜移就月中看”,今夜窗外,一鉤新月,,濃淡方好,想必賞花別有一番情趣吧!我信步走出家門,往矮墻方向踱去。沿途盡是些淺淺掩掩的花木,繁茂的枝葉顯得格外深邃,潑墨般的顏色,暗沉沉的。昆蟲們夢囈般的呢喃,將這五月的夜渲染得分外安寧。遠遠地就能看見矮墻邊一簇簇的白,并不分明。月下的梔子花淡去了白天的明亮鮮艷飽滿,但風里已然全是它的氣息。它香得如此張揚,你只消在那風里略微站上一會,滿身都會染上拂不去的花香;它香得如此天經地義,好象去年、前年、甚至很多很多年以前,它就一直這樣香著了。
唐朝詩人杜甫寫道: “梔子比眾木,人間誠未多。于身色有用,與道氣相和。紅取風霜實,青看雨露柯。無情移得汝,貴在映江波?!睋?jù)說梔子花的花苞從冬季就開始孕育,一直到臨近夏至才盛開,含苞期越長,芬芳就越是持久。那看似不經意的綻放,其實歷經了長久的努力與堅持,站在這潔白的花樹前,兩相觀望,我對梔子花不由得心懷敬畏。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的沉淀,僅僅是為了這一季的傾情怒放,開得忘記了時間,開得忘卻了生死。這樣凜冽的氣勢,這樣堅韌、醇厚的生命本質,怎不讓人覺著有些什么在內心細細灼燒。
記得席慕蓉寫過首詩《盼望》:“如果能在開滿梔子花的山坡上/與你相遇/》如果能/深深地愛過再別離/那么/再長久的一生/不也就只是/就只是回首時那一瞬間”。這讓我想起“五四”新文化運動啟蒙者胡適與美國女友韋蓮司一段穿越整整半個世紀的愛情佳話。胡適在留學美國時結識了韋蓮司,認為她“極能思想,讀書甚多,高潔幾近狂狷”,是他“智識上的伴侶”。兩人傾心相愛,綺色佳的湖畔月下常常留下他們流連忘返的身影。韋蓮司對胡適的思想產生過深刻的影響,他曾在日記中寫道:“吾自識韋女士以來,生平對于女子之見解為之大變,……今始知女子教育之最上目的乃在造成一種能自由能獨立之女子?!比欢鳛橐粋€典型的中國文人,浸淫東方文化的胡適選擇了歷史的沉重負荷,在個人的終身大事上遵從“母命”屈從于包辦婚姻。韋蓮司為此終生未嫁,在長達五十年的時光里,遠隔重洋,尺牘傳情,卻沒有絲毫怨懟。而這,不正是梔子花的寫照嗎?一生的念想,一切的愛戀,如此甘愿和鄭重;有些人,有些事,也許會無聲感傷,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后悔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