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 要：根據里耶秦簡，秦朝遷陵縣設有九曹，即少內、尉曹、吏曹、戶曹、倉曹、庫曹、司空曹、獄曹、廄。金布為少內所轄專司出納、統(tǒng)計、核算的部門，田官、畜官屬于都官系統(tǒng)，不歸縣廷直屬。九曹之中，縣丞主獄曹事，“廷主吏”主吏曹事。在秩級上劃分，少內、倉、庫、司空、廄為“有秩吏”，尉史、戶曹史、獄史為“斗食吏”，唯吏曹情況不明。鄉(xiāng)置鄉(xiāng)部和田部，與漢初律所載律文吻合?！啊痢潦亍敝笆亍钡暮x，可以確定者有“試官”、“臨時代理”之義，其余義項尚有待進一步分析。

關鍵詞：里耶秦簡;縣廷;都官;鄉(xiāng)部;田部

“豪強有論罪，輸掌畜官?！睅煿抛⒅^：“扶風畜牧所在，有苑師之屬，故曰掌畜官也?！?里耶秦簡有單獨的“畜官課志”，簡8:137載：

□朔戊午，遷陵丞遷告畜官仆足，令□毋書史，畜官課有未上，書到，亟日□守府事已，復視官事如故，而子弗事，以其故不上，且致劾論子，它承 就手。

文書的內容大概是因為畜官不及時上報“畜官課”，遷陵縣丞遷通報要彈劾畜官?！靶蠊僬n”的具體事項包括：徒隸牧畜死負賣課、徒隸牧畜畜死不請課、馬產子課、畜牛死亡課、畜牛產子、畜羊死亡、畜羊產等。2正如前文所分析，對畜官的考課也由縣倉負責，所以在“倉曹計錄”中就包括“畜官牛計、馬計、羊計”等。3由此可見，我們對里耶秦簡中的“畜官”亦應如“田官”視之，大概也屬于都官。至于“田官計”、“畜官計”等都官系統(tǒng)的各種統(tǒng)計資料何以存留在遷陵縣的檔案之中，或許與法律規(guī)定之“與計偕”有關，即都官的年終考核簿籍不需要單獨上報，而是隨同所在郡縣的上計券書逐級上報。

第三，田官、畜官與縣領官田、官畜在里耶簡中是并存的。眾所周知，秦及漢初一直推行國家授田制，田官若為都官，總領國有土地，勢必與縣屬“都田嗇夫”在職權上產生沖突。據張家山漢簡，授田工作由縣廷負責而非都官，《二年律令》明文規(guī)定：“未受田宅者，鄉(xiāng)部以其為戶先后次次編之，久為右。久等，以爵先后。有籍縣官田宅，令者以次行之?！?簡文中的“有籍”之“有”當釋為“又”，5是說又登記官府控制的田宅，縣令要立即按制依次授田。即在都官經營的國有土地之外，縣廷還掌控一定面積的官田，這部分官田當另有專職吏員負責，按我們的意見，登記“未受田宅者”的簿籍由鄉(xiāng)部負責，而登記官府控制的田宅及具體執(zhí)行授田的工作則由田嗇夫負責。6

如今，里耶秦簡中盡管還沒有出現(xiàn)“田嗇夫”之稱，但并不妨礙我們作進一步論證。在一份貲罰名籍中既有“田官佐賀二甲”，同一名單中還有“田佐□一甲”7的記錄，或以為“田官佐”可能不止一人，下文的“田佐□”即田官佐的省文，但在一些“作徒簿”的名籍中，在前文沒有出現(xiàn)“田官”字樣的情況下所載之“付田”云云

內容看，少內的性質與睡虎地秦簡相同，而“金布”卻不再以法律的名目出現(xiàn)。對此，陳偉等解釋稱：“少內，朝廷、縣府掌管錢財?shù)墓偈稹保唤鸩?，“管理金錢、布帛等財物的機構”。6一般來說，“官署”和“機構”都可以表達官府的某個部門，如果暫時不考慮這兩個概念之間的微弱區(qū)別的話，按以上解釋就造成遷陵縣同時存在兩個管理錢物的部門的結論，而這是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我們認為，就遷陵縣而言，少內是縣廷主管錢物的機構，金布則是少內的一個主司出納、核算的具體辦事單位，類似現(xiàn)代的財會科室。對此，我們注意到這樣一份公文：“四月丙午朔癸丑，遷陵守丞色下少內：謹案致之，書到言，署金布發(fā)，它如律令。欣手。四月癸丑水十一刻刻下五，守府快行少內。”7很顯然，這是遷陵縣守丞下發(fā)給少內的命書，由“守府快”送達少內，要求對某事“謹案致之”，發(fā)文時要求簽署發(fā)文單位，即遷陵金布，省稱“署金布發(fā)”。按公文的書寫格式及內容，金布隸屬于少內。類似的提法還有“遷陵金布發(fā)洞庭”、“廷金布發(fā)”等。8如此看來，《校釋》的解釋明顯是把這兩個概念的內涵顛倒了，即少內才是“管理金錢、布帛等財物的機構”，金布只“掌管錢財”，而且沒有搞清兩者是存在隸屬關系的。

如果我們的判斷不誤，“廿八年八月乙酉，少內守敬出錢二千六百八十八”9 云云，是從少內主管的角度來說的，而其具體執(zhí)行也要通過金布。不唯如此，金布還負責縣廷列曹主司物資的統(tǒng)計，如“金布計録”就包括：“庫兵計，車計，工用計，工用器計， 少內器計，金錢計?凡六計?！?0而且，縣廷對諸曹及其領屬部門的考核

及獄的記載又相對較少，這就給我們的判斷帶來極大的困惑，所以只能為無米之炊，盡可能做些推測的工作。就現(xiàn)有資料而論，我們認為遷陵縣由縣丞主典獄曹事，獄設東、南兩個曹分署辦公。

就文獻記載而言，縣級的“獄”設有獄史或獄掾史，如陳嬰、曹參、任敖等早年均做過本縣獄史。此外，尹灣漢墓簡牘《集簿》另見“牢監(jiān)”一職。據廖伯源先生考證，漢代郡縣屬吏之秩階分為“有秩”、“斗食”、“佐史”三個檔次，獄史之秩為斗食，牢監(jiān)之秩為佐史，5均為不足百石的小吏?？梢姰敃r的獄事雖然重要，所謂秦始皇“專任獄吏”，但其級別卻很低，不能與司空、倉、庫等同列。正因如此，縣獄直接隸屬于縣丞，《續(xù)漢書?百官志》在述及縣丞之職時，本注曰：“丞署文書，典知倉獄?！?當然，在一些大縣或郡府所在，也往往另設獄丞專典獄訟，嚴耕望就指出居延漢簡中便有“祿福獄丞”、“陽翟獄丞”，7西漢末東海郡屬縣亦有設置“獄丞”的，《東?？だ魡T簿》記郯縣吏員即云：“郯，吏員九十五人。令一人，秩千石。丞一人，秩四百石。尉二人，秩四百石。獄丞一人，秩二百石?！?可知“獄丞”的秩級低于縣丞，但高于獄史。

今考之里耶秦簡，縣丞典獄訟亦有端倪可尋，簡8:754載：

卅年□月丙申，遷陵丞昌、獄史堪訊。昌＃（辭）曰：上造，居平□，侍廷，為遷陵丞?！醍斣勝E春鄉(xiāng)，鄉(xiāng)渠、史獲誤詣它鄉(xiāng)，□失道百六十七里。即與史義論貲渠、獲各三甲，不智（知）劾云貲三甲不應律令。故皆毋它坐。它如官書。

灣漢簡《集簿》，東?？ぁ翱h邑侯國卅八”，轄鄉(xiāng)“百七十”。依《東?？だ魡T簿》，鄉(xiāng)有秩凡24人（其中一縣不明）、鄉(xiāng)嗇夫137人，7合計不滿“鄉(xiāng)百七十”，說明每鄉(xiāng)或置鄉(xiāng)有秩，或置鄉(xiāng)嗇夫，或以鄉(xiāng)佐代理，由此可證司馬彪關于鄉(xiāng)有秩與鄉(xiāng)嗇夫是根據鄉(xiāng)的大小而分別設置的說法是符合漢制的。

就里耶秦簡論之，鄉(xiāng)級吏員統(tǒng)稱“鄉(xiāng)官”，如簡8:213云：

□=及鄉(xiāng)官弗當聽 能入貲不能，遣詣廷”

具體官稱有“鄉(xiāng)嗇夫”，如“遷陵守丞律告啟陵鄉(xiāng)嗇夫”；8鄉(xiāng)嗇夫之下設“鄉(xiāng)佐”，有簡文曰：“貳春鄉(xiāng)佐缺一人”；9另外還有“鄉(xiāng)司空”，如JI（16）6B面：“三月庚戌，遷陵守丞敦狐敢敢告尉：告鄉(xiāng)司空、倉主，聽書從事”10等。鄉(xiāng)設“鄉(xiāng)司空”此乃首見，其執(zhí)掌應與使用刑徒勞動有關，簡8:1631就記載了一份貳春鄉(xiāng)的“作徒簿”，其文曰：

卅年八月，貳春鄉(xiāng)作徒簿。

城旦、鬼薪積九十人。

仗城旦積卅人。

舂、白粲積六十人。隸妾積百一十二人

? 凡積二百九十二人。卅人甄。

六人佐甄。廿二人負土。二人□瓦。11

一個鄉(xiāng)使用刑徒就多達近三百人，可見史書所

履歷之外，還包括 “戶計”和“□計”，“戶計”即戶內人口統(tǒng)計，“□計”疑即“貲計”，簿書的性質與汪桂海的分析吻合，應該屬于“累重訾直伐閱簿”一類的東西。

據簿書所載，在擔任資中令史之前，曾做過九年的鄉(xiāng)史，即鄉(xiāng)部吏，又做了四年多的“田部史”，在一個人的履歷中鄉(xiāng)部和田部涇渭分明，即使暫時在里耶秦簡中還沒有看到“田嗇夫”一職，但聯(lián)系到睡虎地秦簡和張家山漢簡有關“田嗇夫”的記載，而里耶秦簡又有“田典”，5似乎已沒有道理無視田部的存在了，而非要把田嗇夫、田典說成是鄉(xiāng)嗇夫、里典的副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