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我太太開車帶女兒去學(xué)鋼琴,順道送清潔工回家。我因為想聽女兒彈琴也就一同前往。
清潔工是南美人,就住在鋼琴老師家不遠的地方,我原來猜想一定是個雜亂的社區(qū),直到車子轉(zhuǎn)進她家的小巷,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環(huán)境那么美。
斜斜的山坡,街道兩邊都是白色的獨幢洋房。早春,兩排行道樹剛冒出嫩芽,像是一重重翠綠的紗簾,往山腳延伸過去,并從下面人家的屋頂上,看到更遠處點點的帆影和瀲滟的波光。
“這里真美,不知道房租貴不貴。”我在車子掉頭的時候,對太太說。
我太太一笑:“就因為不貴,所以她負擔得起;就因為美,所以她寧愿放棄她家鄉(xiāng)醫(yī)師的工作,到這兒當個清潔工?!?/p>
她的話,使我想起20年前,初到美國,在弗吉尼亞州開畫展的時候,當?shù)氐漠嫾遗笥言?jīng)請我去一家中餐館吃飯。
“陳博士,陳博士。”沒去之前,就聽畫家們不斷說Dr.Chen,直到走進餐館,一位領(lǐng)班過來招呼,大家跟他熱情地握手,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那就是餐館的老板——陳博士。
陳博士的餐館很有名,如同他獲得博士的學(xué)府一樣有名。我看得出客人們對他有一種特別的禮貌,但是回想起來,當大家進餐館前提到“陳博士”的表情,又覺得“有些特別的滋味”。
他們會不會很得意地想:“瞧,堂堂一個中國學(xué)者,居然在為我們端盤子?”臨走,我問陳博士:“不知道你主修什么?”
“甭提了,”他笑笑,“全都就飯吃了?!?/p>
我從來不認為職業(yè)有尊卑貴賤之分,但不知為什么,這20年來,我常想起陳博士。
我想:“他在那么著名的學(xué)府得到博士,為什么不在自己本行發(fā)展?”
我也想:“他在臺灣也是名校畢業(yè),早知有一天會放棄所學(xué),當初何不把那寶貴的留學(xué)‘名額’讓給其他‘擠破頭的學(xué)子’?”
當然,我也知道——
如果他沒有那大學(xué)文憑,便進不了美國名校,留不了學(xué),更留不下來。
20年來,我在美國看到太多,在自己祖國做醫(yī)師、做工程師、做高級主管的人,到這片“新大陸”,落地生根。
一個在美國音樂會上賣力演出的,可能在自己的國家,是音樂或戲劇名師。
一個在雜貨鋪呼前跑后的,可能原來是大學(xué)的教授。
一個每天到不同家庭,為人吸塵掃地、洗廁所的,可能原來是位受人愛戴的醫(yī)師。
只是,如同我家的清潔工,來到這“金元王國”,就忘了過去的光榮,也忘了年輕的雄心壯志,留下來,甘心做一株小小的草。
無可否認,每個人有他選擇的自由,但是如果他能不放棄本行,無論在美國,或回到他自己的國家,不都可能有更高的成就嗎?
每年都有些從故鄉(xiāng)剛來的留學(xué)生來看我,我總在初見面時就問他們:‘你的折舊率高不高?”
“老師是什么意思?”他們都不解。
“我是問你,會不會滿懷雄心壯志地來,最后卻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蔽艺f。
這時候他們總是毫不猶豫地回答:“不可能的,原來的公司還在給我留職停薪。”“我的父母急著等我回去?!薄拔抑皇莵韺W(xué),學(xué)成了就回去?!?/p>
一兩年后,聽說他們急于找工作、辦綠卡。
再隔幾年,圣誕節(jié)偶爾會收到他們的卡片,寄自某一個美國的城鎮(zhèn)。
怪不得有個漫畫,畫一架波音747上拋下來許多英雄好漢,落在美國的海域,只見一只只伸出水面的手。漫畫的題目是“美國大熔爐”。那許多壯麗可愛的年輕人,不都在這“熔爐”里被融化嗎?
小時候,我們會想當醫(yī)師、當警察、當老師、當大官。
我們一天天長大,一天天認識世界,也一天天認識自己。
我們可能因為功課不夠好、身體不夠強、耐心不夠久、毅力不夠堅,使幼年時的夢想,一個個在眼前七彩地飛過,又無聲地消失了。
只有少數(shù)人,能堅持自己,不被環(huán)境融化。
各位年輕朋友:你從小到大,是不是好辛苦、念過好多書、考過好多試?你是不是夢想拼進一所理想的大學(xué)、夢想出國、夢想深造、夢想創(chuàng)一番事業(yè)?
有一天,無論你到了世界的哪個角落,我都建議你?;仡^想想:“我過去的書,會不會白念了?”
我也會建議你常抬頭看看——
還有沒有當年的夢想在飛翔?
還有沒有自己年輕時的壯麗與堅持?
素讀指南
這是一個簡單而又撼動人心的故事。臺灣著名作家劉墉先生用自己身邊的人和故事告訴了我們夢想的重要。劉墉先生家的清潔工原本可以在自己的家鄉(xiāng)做個醫(yī)師,這個在所有人看來都是高尚的職業(yè),然而她放棄了這樣的機會,選擇來到自己喜歡的地方做個清潔工。中餐館的陳博士也是如此。雖然他們衣食無憂地快樂生活,情愿做一株卑微的小草,但他們當年的夢想似乎已經(jīng)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