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幼兒園的時候,每次打預防針,排在第一個的總是我,其他小孩不是哭著鬧著,就是歇斯底里地抗拒。只有我,不怕疼。那時候我很勇敢。再大一點,上小學了,姐姐帶我去游泳。我到了游泳池邊,就撲通跳進1.5米深的水里,差點被淹死。我覺得自己勇敢,姐姐說你那叫魯莽。
可是,我也膽小,我怕的東西,遠遠比這些多。我怕黑,也許是因為小時候鬼片看多了,所以總覺得黑暗里有鬼。我怕響聲,尤其是鞭炮聲和打雷聲,小時候經(jīng)常被嚇哭。我怕血,只要看到血腥的畫面我就會尖叫、會哭,就連自己流鼻血也會哭著喊著:“我要死了!”我怕高,不知道算不算恐高癥。只要我站在高處,往下看,全身就會發(fā)抖,看到自己與地面的距離就會冒冷汗。我怕死,怕看到別人死,所以有關戰(zhàn)爭的電視節(jié)目,我從來不敢看。
小時候,我和妹妹經(jīng)常吵架、打架。媽媽問起,我會編出謊言證明是妹妹的錯,即使是我先動的手。妹妹從來不辯解,所以被罵的那個人,永遠不會是我。我是個好強的女孩,看到比自己優(yōu)秀的同學,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超過他,或是有人把我惹惱了,我會主動出手去打他。從某種角度來說,我真的有點兒“心狠手辣”。
但是我并不是個壞孩子。在大街上遇到乞討者,我會傾盡身上所有的零花錢往他碗里投。就算很舍不得,但只要看到他們對我笑,我就會感到滿足。前幾天看到個中年男人在街邊的地上寫漂亮的粉筆字,一筆一畫的,我震驚了,男子無奈的眼神讓我決定聯(lián)合朋友們一起幫助他,以致后來我們上學遲到了。不過我并不后悔,因為他也對我笑了。在街上聽到有老婆婆喊:“買發(fā)糕咯!”我總是大方地拿出錢,請同學吃,即使我從來不吃那樣的東西。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變得喜歡演戲,裝純情,扮憂郁,或把自己裝扮得“最完美”,喜歡說別人做作,看著小朋友在沙地里辦家家,總是不屑。
我扮得累了,就會卸下偽裝,舔棒棒糖。好友們看了總罵:“黑妹,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幼稚?”我不解釋,只是說:“你不覺得棒棒糖和幸福生活一樣,都是甜甜的嗎?”“嘖嘖,你別給我裝孩子氣??!”我繼續(x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們在吐血。
在好朋友面前,我從來都是無所顧忌的。我滔滔不絕地給她們講笑話,說我遇到的趣事,她們也會陪我一起笑,笑得翻天覆地。別人說我們是“一幫大傻子”,我總是用鄙視的眼神回應:“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可是,剩下一個人獨處,我就會變得很安靜。所有的喧囂都與我無關,我可以像淑女一樣看書、吃飯。我常常把鬧鈴定到凌晨,因為那時候最安靜,打開MP5,聽《越長大越孤單》這首歌,仿佛迎面吹來涼颼颼的風,我愜意地看著天上的星星。
母親病了,躺在床上,我就坐在母親床邊玩電腦。
我埋頭沉浸在屏幕上,母親悄無聲息地躺在床上,偶爾試探著想跟我說話。說她又覺得哪里不太舒服了,說她又做了個可怕的夢,說她年輕的時候多么的健康,一個人能干多少活……這時我總是很不耐煩。
母親探過身來,湊近電腦說:“你一直在電腦上干什么?”
“聊天。”我不耐煩地說。
“聊天?跟誰聊?。俊蹦赣H又問。
“一個外地的,不認識。”
“不認識?”母親好像很不解,“那說什么呀?”
“反正也無聊,隨便說?!蔽艺f。
“哦?!蹦赣H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好像很累似的長嘆一口氣,重新躺回到床上。
我無意中轉頭看看母親,她正睜著眼看著天花板出神。我心里突然一動——自己名義上是在這里陪伴母親,可除了為她做飯倒杯水外,還做了什么?
母親是生我的時候落下了病根,多年來一直備受疾病的折磨,近年又添上了許多老年病。也許因為母親常年生病,她自己不在乎了,我們也習慣了。有時周末回家,我們也很少想著要主動幫她干什么,總是她一個人里里外外地干這干那。
母親這次犯病,就是累病的。她病了,不但得不到我們的同情,反而誰見了她都會抱怨,都覺得她把自己累病了,害得我們也跟著受累。每當我們抱怨的時候,母親總是一聲不吭,仿佛她真的做錯了一樣。
我連忙關掉電腦,給母親倒上一杯水。還沒等我說什么,母親卻說:“看電腦累眼睛吧?快躺下,閉著眼歇一歇!”我答應著,拉了一下被子就躺在母親身邊。我說:“媽,你給我說說你以前的事,我看能不能寫篇日志。”
母親意外得不知該說什么,我靜靜地躺著,耐心地等著她說。我突然覺得,原來躺在母親身邊,就是這樣的感覺——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