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
《靜夜思》這首詩簡單小巧而又家喻戶曉,那么我們就從這首詩說起,談一下什么是留白。
李白在這首詩中并未點明時令,也未寫明日期,然而,這些均為不寫之寫,也是留白的妙用。詩中,“霜”是一個特定季節(jié)的景物,且看月光誤以為是霜,那么,霜便是那晚的平常之物,且詩人必是覺得冷而不寒,所以疑為霜,那么此時必不是酷夏也不是嚴冬,應是夜涼如水的深秋。然而,這并未結(jié)束,李白并未告訴我們,那一天是哪一天。不論詩中的“床”是臥床還是腳踏之類,但有一點毫無疑問——月光照進了室內(nèi),并且足夠白亮,且與明月相對,那么此時的月亮應是滿月或是接近滿月的狀態(tài),而詩人為之所感以至于“思故鄉(xiāng)”,筆者則可大膽地推測,此夜為中秋夜。
以上只是筆者的一些推測,意在讓讀者直觀地感受一下什么是留白,留白的魅力。
中國的文化藝術(shù),無論是琴、書、畫,還是園林、建筑,向來鐘情于留白?!按藭r無聲勝有聲”“官知止而神欲行”“惜墨如金”“無言之境”等無不給人以無限遐想……
虛實相生,引人入勝
留白,雅稱“余玉”,就是在作品中留下一片空白,以營造很強的空間感,賦予作品廣袤深遠的意境,引起讀者聯(lián)想。留白講究的是既有熱情又掌控熱情,有一種含蓄美,是一種智慧,更是一種境界。
中國傳統(tǒng)繪畫就很講究留白,講究著墨疏淡,以達到方寸之地亦顯天地之寬的效果。南宋馬遠的《寒江獨釣圖》,只見畫中,一只小舟,一個漁翁在垂釣,整幅畫中沒有一絲水,而讓人感到煙波浩渺,滿幅皆水。齊白石畫《十里蛙聲出山泉》,只用了少許的線條畫水波,用濃墨點出數(shù)十條游動的小蝌蚪,卻讓人看到了河塘山泉,聞到了水的清香,聽到了蛙聲一片??瞻追堑珱]有給人乏味,間斷的感覺,還使得作品連綿不斷,使不同的觀者有不同的感受,在空靈中感受美。
中國園林藝術(shù)也講究留白,譬如說鏤空的墻,彎曲遮蔽的小徑,讓人只可觀其局部而不是一覽無余,給人探尋的誘惑,在隔斷而又連續(xù)的層次中,景色一點一點呈現(xiàn)出完整的布局,使游人欣賞到一個又一個意外,在游覽的過程中不斷收獲驚喜。
猶抱琵琶半遮面
留白也是一種玄妙的文學藝術(shù)。往往使讀者“思接千里,視通萬里”,發(fā)揮想象力,在欣賞別人作品的同時想象勾勒出自己的作品。
《紅樓夢》中第四十回中有這樣一個場景:劉姥姥便站起身來,高聲說道:“老劉,老劉,食量大似牛,吃一個老母豬不抬頭。”自己卻鼓著腮不語。眾人先是發(fā)怔,后來一聽,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來。史湘云撐不住,一口飯都噴了出來,林黛玉笑岔了氣,伏著桌子噯喲,寶玉早滾到賈母懷里,賈母笑的摟著寶玉叫“心肝”,王夫人笑得用手指著鳳姐兒,只說不出話來,薛姨媽也撐不住,口里茶噴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里的飯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離了坐位,拉著他奶母叫揉一揉腸子。地下的無一個不彎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著笑去的,也有忍著笑上來替他姊妹換衣裳的,獨有鳳姐鴛鴦二人撐著,還只管讓劉姥姥。曹公之前已交代了座次,寶釵在席,在這個場景中卻沒有寫到寶釵,那寶釵干嘛去了,難道是作者忘了還是寶釵就沒笑?
第四十二回作者才做出解釋:寶釵笑道:“‘又要照著這個慢慢地畫’,這落后一句最妙。所以昨兒那些笑話兒雖然可笑,回想是沒味的。你們細想顰兒這幾句話雖是淡的,回想?yún)s頗有滋味。我倒笑得動不得了?!辈芄皇谴蠹遥袅藥浊ё诌€不忘來補充,但是筆者初讀時很是疑惑的,自然要慢慢地看下去,細細的琢磨。原來寶釵真的是沒笑,既揭示了謎底也讓筆者有與作者所見略同的欣喜。
戛然而止,回味無窮
影視作品中往往會在結(jié)尾部分留白,引發(fā)觀者的深思。《玉觀音》中最后一個場景,楊瑞不相信安心已經(jīng)犧牲了,于是去找她。冰天雪地里,從一輛公共汽車上下來兩個人,相依相偎著,鏡頭就這樣慢慢地慢慢地淡去,沒有看到他們的正面。電視劇中也沒有顯示安心犧牲,只是一個人說安心死了,也可能是為了保護她?;蛘甙残恼娴乃懒耍蛟S安心并沒有死,電視劇并沒有告訴我們答案??吹竭@一幕,我們也會像為安心留著房門的楊瑞一樣,癡癡地盼著安心回來,或許她再也不會回來。
而在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中也展現(xiàn)了留白的魅力。在文章最后部分: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處處志之。及郡下,詣太守,說如此。太守即遣人隨其往,尋向所志,遂迷,不復得路。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guī)往。未果,尋病終。后遂無問津者。“不復得路”是一處留白,“未果,尋病終。后遂無問津者”也是一處留白。正是由于這些留白,文章才有了神秘和夢幻色彩,才顯示出理想社會與現(xiàn)實社會的格格不入。
藝術(shù)的留白要留得恰到好處。過多的留白,會顯得空洞虛無;但過少的留白,則又顯得冗長無趣。所以要學會在恰當?shù)牡胤?,留下恰當?shù)目瞻?,使得作品厚重有物,而又韻味無窮,從而讓藝術(shù)的美表達得更加充分。
│作者單位:《流行歌曲》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