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nèi)的人們經(jīng)常把出國當成發(fā)財致富的道路.為此寧愿負債甚至偷渡。但2名意大利最重要報紙的記者卻通過他們的追蹤考察,為我們展示了一個歐洲人視角的中國移民生存現(xiàn)狀。
過去的日子雖然苦,卻更幸福
對于生活在意大利的中國人來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什么好時候了,老移民們對這一點十分肯定:他們比以前富裕了,子女比父輩生活更好了,可是過去的日子雖然苦卻幸福。20世紀90年代,人們欣賞亞洲人的工作態(tài)度,愿意和他們建立合作關(guān)系和友情。今天,有關(guān)中國人的新聞里,總會有黑社會的影子;在意大利的中國人的企業(yè)里,都能嗅到仿造的氣味。
張先生還清楚記得90年代初那些美好的時光。他曾在姐姐的餐廳里刷盤子,妻子伊拉利亞在米蘭盡可能多地到處打掃樓梯。兩個3歲和4歲的孩子整個下午自己待在家里:
“我們在瓦格納廣場的家,樓下住著一對老夫妻。如果沒有他們的幫助,我們根本熬不過來。每天下午他們上樓,敲開我家的門,給孩子們端來熱可可,幫助兩個獨自在家的小孩。”
張家如今生活在都靈,他們買了一套很好的房子,經(jīng)營一家女性內(nèi)衣批發(fā)店。但15年間旋律變了音調(diào),在街上再也沒人跟他們打招呼了,一棟樓里住著的老年人,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們。當住在樓上的先生敲門進來的時候,張家以為這是一個友好的訪問,沒等他們遞上咖啡,客人的問話使氣氛變得凝重,可見時代的變遷:
“我在院子里撿到這塊牛仔布,你們把縫紉機藏哪兒啦?”
想想90年代初那些鄰居,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黃嘴臉,滾回你自己家去!
萬先生來意大利有27年了。他是個企業(yè)家,據(jù)說很成功,當我們問起是否還記得剛來意大利時的情景,他如數(shù)家珍:
“帕維亞籠罩在霧中,我完全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打工的地方?!?/p>
孤身一人,不會說一句意大利語:“我永遠不會忘記,只要隨便向一個路人尋求幫助,他就會把我?guī)У揭サ墓S?!?/p>
許多年過去了,萬先生看到他的技術(shù)進出口公司開花結(jié)果,養(yǎng)大了3個孩子,而且孩子們難以回答哪種語言對他們更容易,意大利語還是中文。同時萬先生也悲哀地看到,意大利人的待客態(tài)度在轉(zhuǎn)變:
“今天,如果我去佛羅倫薩,詢問去韋奇奧官的路,我沒有語言障礙,但沒有人會回答我?!?/p>
對于生活在意大利的中國人,美好時光確實一去不復返了,淘金勝地快要變成社會和人類的陷阱了。生意還好,其他的都不好:
“去年4月份,”萬先生說,“我到米蘭的圣保羅醫(yī)院做胃鏡。
本來就緊張,在等醫(yī)生看病的時候,來了一名護士,指著我吼道:‘我在電視里看見你了,上個星期你在薩勒匹路叫喊著對抗意大利,現(xiàn)在你到這兒來看病,滾回你家去,你,還有所有跟你一樣的黃嘴臉!’”
“你們選擇不理解我們”
換句話說,昨天,中國人的勞累因同情而得到減緩;今天,中國人的成功因敵意而被損害。讓我們來看看成功的狀況:中國人在意大利的外國居民中占5%,根據(jù)意大利商會聯(lián)盟的統(tǒng)計,7個外國企業(yè)中有1個是中國人的,并且最近5年以154%的速度在增長。比如說普拉托的徐秋林:時裝品牌吉佩爾的創(chuàng)始人,第一個進入意大利工業(yè)協(xié)會的中國企業(yè)家。再比如年輕的張方瑞,學會了石材加工工藝,26歲就擁有了兩個公司,在全意大利銷售珍貴的石材。但是,經(jīng)濟上的成功并不是獲得尊重的保障。
黑社會、仿造,直至米蘭市中心堵塞人行道的手推車,所有這些都在損害著他們與這個國家的關(guān)系,這個他們選擇在此生活、工作和生兒育女的國家。
“非常遺憾!”毛強嘆息道。
他是來自南京的電子工程師,住在布里安扎有20年了,已獲得意大利國籍13年,包括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當我們問他,中國人和意大利人的關(guān)系有哪里不對勁時,他似乎后悔拿了意大利護照:
“在這里我生活得很好,工作上得到賞識,孩子們從沒遇到什么問題。但每次我打開報紙,總有一種感覺:你們選擇不理解我們。”
我們不理解他們?
在意大利人眼里,那個逐年增大、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歐洲最大華人社會的群體,還是有很大一部分神秘未知。在羅馬,在普拉托或者米蘭,他們在新年里揮獅舞龍,其余的時間似乎給人的印象模糊不清,總能讓觀察他們的人惱怒,咕噥咕噥,弄不明白。
在意大利的主要移民,特征一欄都有明確的標識:對穆斯林,我們的偏見像水晶一樣清晰;阿爾巴尼亞人,我們指責他們暴力;吉卜賽人是偷竊;中國人主要是神秘。他們在自己的批發(fā)商鋪的陰影里活動,消失在餐廳后廚和車間,干活、掙錢,他們沒別的企圖,但是他們有可怕的群體力量。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不存在單個的中國人了,現(xiàn)在只有一群中國人:我們眼前出現(xiàn)的是一隊能量激昂的勞動大軍,臉上毫無表情,搞不清楚是高興還是沮喪。干活,干活,干活。如果我們對中國人一無所知,說到底是他們的過錯:他們不說我們的語言,不喜歡我們的飲食,也不給英特、米蘭或尤文圖斯喝彩,只知道干活。
中國人永遠不死?
到處都有中國人,可我們卻對他們幾乎一無所知。如果從霧中浮現(xiàn)出什么,那就是令人擔憂的、負面和怪異的傳聞:不說我們的語言,只跟他們自己人待在一起,什么都吃,或者,什么都做給我們吃??墒?,我們還是在原地轉(zhuǎn)圈子。
中國人的神秘在挑戰(zhàn)邏輯,在折磨大腦。文燕陶竇是金融專家,移民的女兒。她對我們說:
在一次晚宴上,“聊的時候大家很親熱。通常我是一群人中唯一的中國人,在最后快喝咖啡的時候,坐在我旁邊的律師對我眨眨眼,壓低聲音說:‘對不起向你問個問題,但是……怎么說呢……是真的嗎?中國人永遠不死?’”
真是不可想象:在晚宴上向同桌的中國人問這種問題,那得有多么強烈的好奇心。那個律師接著說:
“從沒見中國人的葬禮……”
仔細想想,也不常見秘魯人、摩洛哥人或塞內(nèi)加爾人的葬禮。其實,文燕陶竇的爺爺2000年因暴病去世,葬在米蘭紀念墓園。
中國人死得很少
根據(jù)意大利國家統(tǒng)計局在2006年的統(tǒng)計,意大利人的死亡率是9.9‰,外國人的死亡率是1.2‰,至少低8倍。《統(tǒng)計報告》里說:“外國人的死亡率非常低,是因為他們的年齡比意大利人年輕很多?!?/p>
就中國人的情況來說,還有另外兩個原因:他們在外國人中屬于更年輕的部分,病人和老年人更愿意返回祖國?!皩χ袊藖碚f,移民國外是一個謹慎的人生選擇,只有在身體狀況允許的條件下才有可能。因此,很多人在出發(fā)之前,都會去做全面的身體檢查。”
眾人的流言蜚語,為了嘩眾取寵,有時候會使用“中國人永遠不死”這個傳說。2006年春天,在都靈有一個中國人的隆重葬禮:林先生,新鳳凰餐館的大老板,在華人社會享有很高聲望。第二天,多疑者動用言論自由:
“18輛車沒有一具尸體?”
簡直是巨大的胡話,連莫林內(nèi)特醫(yī)院都出來辟謠,可憐的林幾天前在該醫(yī)院死去。但世界就是這樣,當懶惰和想象力在紙面上相遇的時候:“栽贓給中國人,刊出!”
形式不同但實質(zhì)一樣的事情發(fā)生在2002年的11月份,監(jiān)察員貝朗特,都靈警察局東方人犯罪科的權(quán)威專家。他最要好的中國朋友的母親因病去世,“一份報紙的標題是《中國人也會死》??梢韵胂笏勒叩膬鹤涌春髸趺聪搿?。
這位先生是個商人,融入了這里的社會,也得到了一定的財富,也許他開始思考,是否選錯了國家。
(摘自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不死的中國人”:他們干活,掙錢,改變著意大利,因此令當?shù)厝撕ε隆?作者:[意]拉菲爾·歐利阿尼 等 譯者:鄧京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