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西班牙的安達(dá)盧西亞旅行。
我們在洛爾迦的詩句中旅行。
從牛郎噴泉鎮(zhèn)——詩人的故鄉(xiāng),
到響徹弗拉明戈的格拉納達(dá),
我們看到,明亮得直指死亡的陽光,
痛苦的然而同時更驕傲的弗拉明戈,
洛爾迦在這一切中間歌唱。
洛爾迦
由于他的詩句,地中海沿岸就只有安達(dá)盧西亞的陽光最明亮,明亮得直指死亡,而死亡是陽光里流閃著的碎銀子。
盛夏,黃原欖林,我們在西班牙南部的安達(dá)盧西亞旅行。
“冶游郎,
小小的冶游郎。
你的家里燒著百里香?!?/p>
這次旅行,泰半是為了那少時就開始喜愛的詩人洛爾迦。由于他的詩句,地中海沿岸就只有安達(dá)盧西亞的陽光最明亮,明亮得直指死亡,而死亡是陽光里流閃著的碎銀子;愛是鴿子的影,掉在橘子林里,已受了傷;由于洛爾迦的詩句,西班牙南部就只有瓜達(dá)基維河,最同這陽光生死契闊。也由于童年的洛爾迦——那個坐在搖搖木馬上胖乎乎的小男孩,安達(dá)盧西亞千萬棵橘樹就只有這一顆橘子心最香最甜——牛郎噴泉,洛爾迦的故鄉(xiāng)。
那本是個不知該做些什么的下午,我們幾乎是隨便地上了一架巴士,說出federico lorca的名字,然后相信它會把我們帶到該去的地方。真的到了。只是故鄉(xiāng)一百年,游樂場已有青蛙搖傘。詩人已成銅像,坐在噴泉的最上端,噴泉流泄,都是陽光里最好的秘密。牛郎噴泉就是這樣時間明亮流泄著的小鎮(zhèn),它的姑娘們坦率的黑眼神,旺盛的黑發(fā),含著唇環(huán)微笑,像某個部落還不懂得躲避相機的非洲女子。
算一算時間已有一百年。那個騎在搖搖木馬上的胖男孩已經(jīng)失蹤了七十余載。而在我們眼前,整個鎮(zhèn)子都失蹤,在青蛙搖傘的游樂場中,只有噴泉依舊,流泄陽光最閃耀處最好的秘密。詩人已成一尊銅像。
以今天的眼光來看,洛爾迦的故居極精美,一棟帶后花園的白房子,配了門前的白馬黃馬,后面站一個藍(lán)白條紋衫的黑男人。他的壯實像極了中年后的洛爾迦。那個時代年輕人都離開家鄉(xiāng),聚到20年代末的馬德里去了。洛爾迦、達(dá)利、布努埃爾在一個圈子里,讀詩,畫畫,洛爾迦和達(dá)利1927年的合照上,都意氣都俊美,但洛爾迦是黑娃娃臉,達(dá)利卻削面修眉——他本是加泰隆尼亞人,就和巴塞羅那加泰隆尼亞博物館古壁畫上的人一個樣。那時,兩人在馬德里學(xué)院期間是特好的朋友,但達(dá)利后來對洛爾迦的傳記作者說,是他拒絕了洛爾迦發(fā)出的肉體友誼的邀請。
故居的女解說員,長得像翻譯洛爾迦的戴望舒。我們和另外兩對西班牙老夫婦,在參觀洛爾迦的故居時,被“戴望舒”催促著,從一間房到另一間。不是我在洛爾迦的故鄉(xiāng)就戴了洛爾迦的眼鏡,萬物總有緣由,我只是嘗試說出它們的一層皮膚。譬如這刻,黑男人和“戴望舒”望向無塵無人的太陽路。
綠橘樹在安達(dá)盧西亞的陽光下是一樹綠香膏,牛郎噴泉是有皮膚的小鎮(zhèn)。女解說員從木柵門探出頭和半截腰,她剛才的西班牙語講解,我只聽懂兩個詞,bien和federico:費德里可·洛爾迦原來和費德里可·費里尼名字相同,而我在Perugia的好姐妹federica,是這名字的女孩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