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顧:綃綃眼中的“神雕大俠”寒瑯接受藩屬國朝使的挑戰(zhàn),血戰(zhàn)巨蟒和大雕,智取夜明珠。半夜,寒瑯與樓湮祺喝酒慶功,喝醉后便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話,樣子十分好笑,惹得樓湮祺又愛又恨,兩人的兄弟之情大有所增。
幾天之后,寒瑯的傷勢痊愈了,水榭之外偶爾有幾片落葉隨風(fēng)飄過來,打著旋兒落在水面上。
碧音水榭,風(fēng)清月明。
他走在發(fā)黑的石板路上,腳步很輕,漸漸地聞到一陣燒東西的味道。是從水榭背后飄過來的。他過去一看,只見月色里一個纖瘦的身影蹲著,面前擺著火盆,火光很暗,是因?yàn)闊娜颂貏e小心翼翼,不敢將火苗燒得太旺。暗光映著她的側(cè)臉,她皺著眉,神情凝重,嘴里還念著什么。
他走過去,也蹲在她身邊,拿起她腳邊一沓紙錢。
撕了兩張往火盆里放。
綃綃看了他一眼:“大人知道我是在給誰燒紙錢嗎?”
寒瑯沒說話。
她說:“是在為歸靈寺冤死的那幾個人,還有……那個假的我。”
寒瑯又撕了幾張,握著紙錢的一角,看著火焰慢慢地?zé)^來,幾乎燒到了他的手。綃綃急忙推他:“你當(dāng)心點(diǎn)!”
他盯著她問:“你會一直怪我?”
她想了想說:“怪你他們也活不過來了,不是嗎?”她燒完手里最后幾張,“大人,在你的世界里,一定要有陰謀,有殺戮有血腥嗎?”
寒瑯不理解:“我們的世界,從小就是如此?!?/p>
“世事無絕對的!”
“這條路就是命運(yùn)。這座皇宮,就是圍城?!?/p>
“可是,誰也不比誰命賤!大人,你懲惡揚(yáng)善維護(hù)法紀(jì),誰也不能說你半句不是,可是你在對付那些無辜的人,達(dá)到你的目的的時候,你能不能想一想,他們也是有血有肉,有父母妻兒的,假如被無辜燒死的人是你,你會怎么樣?”
“我答應(yīng)你!”
“???什么?”她不明白。
“我答應(yīng)你,盡量不傷害無辜,不濫造殺戮!”其實(shí)他從來就不想濫殺無辜,這么多年以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有多少是出自真心所愿?不過都是他的身份,他的使命,強(qiáng)加在他身上的重負(fù)。
綃綃聽他這樣一說,松了一口氣:“大人一言既出,八馬也難追?”八馬,伸出手指比在他面前。他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剛要說話,她的腳碰到了那個燒得滾燙、還沒有降溫的火盆,頓時跳了起來?!斑髁藗€咪的,燙死我了!”
他趕快扶她到臺階上坐下,問:“怎么樣?很疼嗎?”她眼睛里包著淚花,“疼!不會燙掉皮了吧?要是那樣怎么辦???以后我還怎么穿高跟鞋啊?”
“高跟鞋?”他不懂,最近老聽她說些怪話,“還有……你剛才說,喵了個咪,是什么意思?”
她也不解釋,可憐巴巴地?fù)u著寒瑯的手:“疼疼!大人,想個辦法吧,有沒有救急的藥膏啊?”分明有賣萌求主人愛撫的嫌疑!那樣的眼神,看得寒瑯的心都要化了。他忽然把她打橫抱起,幾個起落,就飛出了冷宮。他輕功極好,踩著一地細(xì)碎的月光,穿花過湖,很快就到了一片幽靜的樹林。
他把她放在半空一棵粗壯的橫枝上坐著,摘了一簇帶果子的枝葉,果子鮮紅渾圓,月光底下晶瑩剔透,看起來煞是可愛。
“這是什么?”她問。
他說:“這里是謫仙林,種的都是風(fēng)桐樹,風(fēng)桐果對治療燙傷來講,是最有效的天然藥材。”他遞給她,“捏爛了擠出汁水涂在傷口?!?/p>
“哦?!苯嫿嫑]有去接風(fēng)桐果,反而是把腿一伸,搭在寒瑯身上。憑什么自然而然地就覺得這種時候應(yīng)該是男主角為女主角涂藥獻(xiàn)溫柔呢?武俠片看多了吧?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寒大人吶!她這樣一想,連忙又把腿收回來。
可是寒瑯卻拉著她:“別動!”
他溫柔地替她除掉鞋襪,擠出風(fēng)桐果的汁水涂在燙傷的地方,然后輕輕地揉著。她只覺得自己臉紅心跳,激動得都要溢出來了,但還是裝腔作勢地說:“呃,那個……大人,你們不是有個說法,叫做男女授受不親嗎?你不是想趁機(jī)占我便宜吧?”
寒瑯以前也幫江如瑟包扎過傷口,所以不拘泥小節(jié),他揉了一會兒,說:“好了?!苯嫿嬛保拔腋汩_玩笑的,我知道大人不會占我便宜的,你繼續(xù),繼續(xù)嘛!別停!”她竟還舍不得把腿從他身上拿下來。
他強(qiáng)調(diào)說:“藥擦好了?!?/p>
“哦。這么快就好了??!”真是意猶未盡!她穿好鞋襪,腳果然不那么疼了,拿著一顆風(fēng)桐果在手心里轉(zhuǎn),“這果子還真神奇。”
寒瑯又說:“可以吃的。”
“可以吃?”她好奇地咬了一口,“嗯,真甜啊,有點(diǎn)像巧克力!”
“巧克力?”
“嗯!也是我以前吃過的一種果子?!?/p>
“那也是長在樹上的?”寒瑯信以為真。
綃綃比畫著說:“對啊,好大好大一棵樹,滿樹都是?!闭f完,自己忍不住轉(zhuǎn)過頭偷笑。想了想又問:“大人,皇上試探我的時候,給了我一碟紅鸞飛雪,那東西我不能吃嗎?”
“紅鸞飛雪?”
“嗯,對啊,就像這些風(fēng)桐果一樣,精致小巧,紅彤彤的一盤糕點(diǎn)?!?/p>
寒瑯說:“你忘記了,雪貞族人的習(xí)俗里有一條,每年四月為齋戒月,忌紅色?!?/p>
綃綃一想,恍然大悟:“那條我記得不熟,差點(diǎn)忘了,原來忌紅色,就是連紅色的食物也不能吃?”
“是的?!?/p>
他們聊了一會兒,寒瑯便拿出隨身的煙青玉笛吹奏了起來。
月光,清風(fēng),暗香,還有他的笛聲,紛紛將她包裹著,她恍然覺得自己好像飛進(jìn)了云端里。
她徹底地醉了。
她忍不住將身體微微傾斜,只想在他的肩膀上靠一靠??墒?,她的頭剛碰到他的肩,他緊張了一下,身體動了動,她沒靠穩(wěn),一晃就從樹枝上掉了下去。
“啊,救我!大人——”
她手腳亂撲,他急忙跳下去,張臂挽著她的纖腰,將她拉了回來。她撞進(jìn)他懷里,幾乎是半張臉都撞上他的,嘴唇便在他的面頰上碰了碰。
她竟然吻到他了?!
她頓時心如鹿撞,只知道傻笑著看著他。
他也笑了,那笑容比清風(fēng)更飄逸,比月光還優(yōu)雅。正好一陣風(fēng)吹開了頭頂幾簇風(fēng)桐樹枝葉,月光穿透下來,將他籠罩在其中。尤其照得他英俊的輪廓更加飄然出塵,她分明想多看他幾眼,卻還有點(diǎn)不好意思,便看看他,又看看天,目光來回地轉(zhuǎn)來換去。他問她:“你還喜歡賞月嗎?”
綃綃明白,寒瑯這樣問,應(yīng)該是從前的江如瑟喜歡賞月,她想了想,故意問他:“你知道我以前為什么喜歡賞月嗎?”
寒瑯說:“月色清冷,可以靜心,我們那時最需要的便是靜心?!?/p>
綃綃撅著嘴說:“可是,現(xiàn)在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歡賞月,只是我在這皇宮里,找不到親切感,唯有這夜晚的天空……”
她想說這夜晚的天空還跟她在家鄉(xiāng)的老房子里看見的極為相似,能給她一點(diǎn)慰藉,可是想想她現(xiàn)在在寒瑯的心中已經(jīng)是江如瑟了,她便不能說這句實(shí)話,心中不免悵然。卻又看見寒瑯認(rèn)真地望著她,眉宇間的溫柔盛開在月光里,比半天的明月還照人,而明月遙不可及,他卻眉目清晰,近在咫尺,她心中忽然一動,忍不住問自己,是不是遙看夜空來找尋一絲平靜安慰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了?
那輪明月,不是已經(jīng)在她的身邊了嗎?
寒瑯看綃綃說到一半就停了,問她:“夜晚的天空如何?”
綃綃笑了笑,換了話題問:“大人,你再吹笛好嗎?我想聽?!?/p>
寒瑯便依言拿了煙青玉笛輕輕地吹奏起來。
笛聲之中,星子滅了,明月隱了,風(fēng)停了,樹靜了,整座皇宮仿佛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們兩個,仿佛對她來講,這個世界里最美的景致也不過只有一個他而已了。
綃綃回到綠曦園,已經(jīng)快到黎明了。
她的屋子里竟然有一盞油燈亮著,她猜到是容千尋,只能硬著頭皮進(jìn)去,果然見容千尋側(cè)躺在床上,支著頭盯著她:“你到哪里去了?”
她說:“我在皇宮里四處參觀啊!”
容千尋起身,掏出一張狹長黃布條,綃綃覺得眼熟,仔細(xì)一看,原來是一枚被拆開了的平安符。她頓時認(rèn)出,這是自己受傷的那晚,跟蜜餞一起被擺在床頭的。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弄丟了平安符,也沒在意,此刻再看,卻發(fā)現(xiàn)原來平安符里內(nèi)有乾坤,里面寫了六個字:子時碧音水榭。
會約她去碧音水榭的,除了寒瑯,還能有誰?她這才知道,原來那晚的蜜餞也是寒瑯?biāo)蛠淼摹!皇?,只是這字!這種歪七扭八,粗粗丑丑的字,真的是出自那豐神俊朗的東御府都尉的手筆?
那個時候綃綃還不知道,寒瑯除了醉酒多話以外,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毛病,就是他寫的字很丑很笨拙,跟八九歲的孩子寫出來的沒有兩樣。樓廷和樓湮祺都知道他這毛病,所以很少要他寫奏折。必要的時候,他就動動嘴,口述一下,副使幫他代筆。不過,他絲毫不介意自己這個毛病,每當(dāng)樓湮祺心不在焉,不想聽他匯報正事的時候,他就會說,皇上不聽我說,那我就用寫的吧。然后樓湮祺立刻來了精神,不用不用,你還是說吧,我聽著呢。兩個人之間,又多了一樁趣事。
綃綃想著寒瑯,心猿意馬,容千尋還在不停追問:“究竟平安符是誰送給你的?誰約你去碧音水榭見面了?”
她揉了揉鼻子:“你不是說,這是雍慈宮的太監(jiān)張保暗戀我,所以才送給我的?”容千尋生氣:“跟我說實(shí)話!”綃綃撅著嘴:“實(shí)話就是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究竟暗戀我的人是哪一個。也許不是張保,我倒覺得比較像御膳房的郭廚?!?/p>
平安符里藏了字,容千尋也是剛剛才發(fā)現(xiàn)的。所以他到綃綃的房間想質(zhì)問她,卻發(fā)現(xiàn)她不在。他又去了碧音水榭,可是那會兒剛好寒瑯帶綃綃去了謫仙林,他撲了個空,他心中氣憤,又斥綃綃道:“我再說一遍,你是我的人,你要是敢背著我做什么小動作,我一定不會饒了你!”
綃綃心中只想著寒瑯,對容千尋的威脅絲毫不放在心上,夜里連睡夢也是甜的,唇齒間仿佛還纏綿著風(fēng)桐果的味道。
清早醒來的時候,竟然看見桌子上真的擺著幾顆風(fēng)桐果,有一顆還用繩子盤著,那繩子是用五種不同顏色的絲線編織而成,繩端還系著兩顆白色花瓣?duì)畹男♀忚K,看上去尤其趣致可愛。
她心中頓喜:“這是五彩繩?是他送來的?”心念翻涌,全是寒瑯。他的身影,他的笑容,他的承諾,還有他抱著自己的時候,那雙溫暖而有力的手臂,和他無意當(dāng)中被自己吻過的臉龐……
那天,綠曦園里也找不到容千尋,傍晚的時候他才出現(xiàn),從外面回來,徑直走到綃綃的房門口敲了敲:“喂,你出來?!苯嫿嬚诖蝾嘀劬Τ鋈ィ骸霸趺戳??”容千尋得意地從衣袖里掏出一個東西:“你看看這是什么?”
綃綃看了看:“咦,五彩繩?”
容千尋嘴角一鉤:“我說了,我自有我的辦法?!?/p>
綃綃接過來,拿在手里掂了掂,看這條五彩繩跟寒瑯給她的那條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繩端系著的鈴鐺是紅色的。她便毫不猶豫把容千尋給她的這條獻(xiàn)給了太后,而寒瑯?biāo)蛠淼哪菞l,就小心翼翼當(dāng)寶似的收在妝奩里。
綃綃去雍慈宮見太后的那天,連日的綿綿陰雨終于停了,雨后的雍慈宮,滿是青草與濕土的芬芳。
紅花碧葉,猶添新色。
她走著走著,腳底忽然踩到什么東西,險些滑倒。撿起來一看,是一條項(xiàng)鏈。鏈墜的外圈是一個翡翠的圓環(huán),圓環(huán)里懸著一根細(xì)長的像鐘擺似的東西,手輕輕一動,那東西就左右搖蕩,還會發(fā)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綃綃覺得有趣,提著項(xiàng)鏈晃了晃。
滴答,滴答,滴答……
短短幾聲,鉆進(jìn)她的耳朵里,就像有魔力似的,她竟然停不下來,眼珠子跟著那鏈墜左搖右擺,像被吸住了。然后,眼皮就越來越沉,似乎要睡著了。突然,有人一把搶走她手里的項(xiàng)鏈,她那才如夢初醒,“啊”了一聲,就看面前站著一個氣勢洶洶的宮女,瞪著她:“這是太妃娘娘的東西!”
綃綃沒吭聲,宮女也不再多說,走到月洞門口,那里站著的,正是那個囂張跋扈的劉太妃。她們是剛從太后的寢宮離開,發(fā)現(xiàn)東西掉了,又折回來找。宮女小心翼翼地福了福,說了聲:“娘娘,找到了。”
劉太妃的眼神卻不復(fù)往日的凌厲,反而有點(diǎn)慌張,急忙就帶著宮女走了。
那時候,太后剛吃完午飯,奴婢們正在將餐具撤走。綃綃走到門口,就見魚貫的幾個人端著吃剩的菜肴出去,其中還有綃綃喜歡的嗆炒螺肉,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太監(jiān)傳喚:“薩顏圖古綃綃進(jìn)來?!?/p>
綃綃畢恭畢敬地將五彩繩呈上,太后很喜歡,纏在手腕上比畫了一陣,道:“哀家最喜歡這些小玩意兒了,你做得很好,哀家要賞你?!苯嫿嫷诙我娞?,沒想到她高興起來雖然依舊端莊,但卻還有一點(diǎn)跟她的年齡不相符的稚氣。綃綃沒那么緊張了,乖乖地說:“奴婢不敢要太后的賞賜。”
太后笑了起來:“哀家一言既出,怎能收回?賞給你你就收著,不喜歡塞到柜子里就是了,哀家也不會怪你?!闭f著,命人拿了兩顆上等的珍珠給綃綃。太后又問了綃綃幾句話,諸如什么時候進(jìn)的宮,在哪里當(dāng)差之類的,她一一回答。過了一會兒,宮女端了御膳房送的甜品來,一共有四碟、兩碗、兩盅,綃綃一看,心想,果然是奢侈,就看太后拿起玉筷,夾了扁扁的玉青色的一粒,正要往嘴里送。
她“咦”了一聲。太后張著的嘴僵了僵,問:“你咦什么?”
綃綃問:“這是不是蠶豆?”
在旁的宮女立刻教訓(xùn):“大膽,太后吃的什么,難道還要跟你匯報嗎?”綃綃扁嘴看著太后,太后問宮女:“這叫什么來著?”宮女道:“回太后,這是蜜青翠佛,的確是用蠶豆做的?!?/p>
綃綃立刻接道:“那就對了,太后就不能吃!”
宮女又想教訓(xùn),卻被太后制止,她問綃綃:“為什么哀家不能吃?”綃綃道:“奴婢來的時候看到宮女撤走了一碟嗆炒的螺肉,而螺肉不能跟蠶豆同食,因?yàn)槟菢佑锌赡軙鹉c絞痛。雖然說不是一定會出事,但太后萬金之軀,可不能有半點(diǎn)閃失,還是謹(jǐn)慎點(diǎn)好。”
太后想了想:“你這么一說,我好像有點(diǎn)記得了,民間的確是有這樣的禁忌的。”只不過她是個貪吃的太后,一見到美食就腦袋糊,什么也沒考慮了——關(guān)于太后的饞嘴貪吃,綃綃也是后來在宮里待的時間長一點(diǎn)了,才從宮女們那里聽來的。
太后有點(diǎn)尷尬,正了正色,問身旁的宮女道:“呃——這個……既然是禁忌,御膳房怎么沒處理好?還給哀家送了這么一盤蠶豆來?”宮女心慌,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今天的飯菜是分開兩閣做的,想是兩閣的御廚之間沒有配合好,奴婢……奴婢會叮囑御膳房,要他們下次小心的?!?/p>
太后也不計較,又跟綃綃說話:“幸虧你提醒了哀家,哀家要賞你!”……于是,綃綃離開雍慈宮的時候,就得了四顆珍珠。一路上想著太后時不時偷眼去看蠶豆,那雙眼睛里有一種想吃而不能吃的憂傷,她又忍不住偷笑。
第二天,綃綃把玩著那顆珍珠,卻忽然聽見墻外宮女的議論,說珍珠太后出事了,皇帝也出事了。說是皇帝去雍慈宮給太后請安的時候,太后竟然發(fā)了瘋,拿刀子想殺了皇帝然后自盡,要母子倆一同到陰間去跟先皇團(tuán)聚。
大家都說,太后是撞邪了。
而且,之前敬太嬪在御花園也鬧過類似的一出,眾人議論的時候難免添油加醋,說是先皇寂寞,想找人陪伴,因而魂魄回來惑人。好在樓湮祺身邊有一個忠心耿耿的太監(jiān),替樓湮祺吃了幾刀,樓湮祺雖然也傷得不輕,但終究沒有性命之憂,太后也被趕來護(hù)駕的禁衛(wèi)制住了,陷入了昏迷。
第四章 情思已動,兩心同
傷口當(dāng)中,最深的是頸部的那一道,像嶙峋的溝壑,嵌在皮肉里,猙獰恐怖。樓湮祺躺在床上,御醫(yī)剛換過藥,叮囑他不要亂動,他正尋思著自己上午交代的事情,門外便進(jìn)來一個人,行色匆匆,神態(tài)焦急,見了他便撲過來說:“皇上,您的傷勢怎么樣了?都傷到哪兒了?御醫(yī)怎么說?”
女子走路走得急,一說話便氣喘,粉嫩的玉面上酡紅一片,把她那焦急的姿態(tài)襯得有幾分楚楚可憐。
樓湮祺看著歡喜:“冰憂,你來了,我什么傷都好了?!?/p>
緋衣的女子窈窕婀娜,姿容端麗,一雙杏眼如秋水含情,雖然顴骨上有一顆蠶豆大小的淺褐色的印記,但瑕不掩瑜,依舊遮蓋不了她的絕代風(fēng)華。她原名叫沈若琪,是尚書沈汝坤的女兒,多年前入宮做了先帝樓廷的昭儀。
樓廷死后,樓湮祺不顧太后的反對,執(zhí)意納她為妃,對外都說她是沈若琪的表妹,還改了個名字,叫做沈冰憂。他愛她寵她,對別的女子正眼都不瞧。他說:“明日是你父親的祭日,你不是每年的這個時候都要回沈家老宅住上幾天嗎?我只是小傷,你不用特意趕回來的?!?/p>
她扶他在床頭靠著,說:“我不回來,心里怎么能踏實(shí)?”
他笑道:“放心吧,御醫(yī)都說沒事了,只要這些天多注意,別讓傷口裂開就好?!彼匀徊环判模骸奥犝f這段日子宮里宮外都不太平,真怕晦氣沖到了皇上?!闭f著,取下自己頸上掛著的玉佛,“喏,你戴著,這是我在天覺寺求的,希望它能保佑皇上,消災(zāi)解難?!睒卿戊骺戳丝矗骸斑€是你留著吧,玉佛有靈,我是寧可看它護(hù)佑你的。”她的小嘴立刻撅了起來:“皇上,你是成心讓我著急是不是?”
樓湮祺哄她說:“好吧,我戴著,好姐姐,不要生氣了,行嗎?以后沒有你的批準(zhǔn),我都不敢受傷了,嗯?”論年紀(jì),沈冰憂比樓湮祺還大幾歲,私底下經(jīng)常擺出姐姐的架子,他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不用刻意端著帝王的威儀,流露出他天真平常的樣子。她瞧著他,忍不住撲哧笑出來:“嘻嘻,瞧你,跟個小孩子似的,這要是被外人看見了,還不笑話你這一國之君?只怕就連你那好兄弟寒瑯也要拿你開心了?!?/p>
他也跟著笑:“那是一定的。寒瑯那家伙,平時看起來正經(jīng)八百的,其實(shí)那張嘴可利索得很,消遣起人來,一點(diǎn)也不比貴妃娘娘你差。”沈冰憂嬌笑說:“你這是在夸我還是在貶我呢?”
他大笑說:“我夸的是你,貶的是他,哈哈哈……哎喲!”動作大了一點(diǎn),傷口疼,急忙捂著不敢亂動。她給他拉了拉被子,說:“歇著吧,別多說話了?!彼麚u頭:“你陪我聊聊天吧?”
她說:“聊什么?”
他盯著她顴骨上那道印記,伸手碰了碰,她急忙躲開:“皇上——”他說:“你受傷的時候,一定比我現(xiàn)在更疼吧?”她嘆息:“皇上不是說不提了嗎?”他道:“我只是慚愧,身為一國之君,竟沒能好好兒保護(hù)你?!?/p>
她笑了笑說:“爹死后,我就無依無靠了,先帝冷落我,宮里的妃子們也排擠我,只有當(dāng)時的九皇子你待我好。你給我的,我這一生都回報不了,怎么還會對你有埋怨呢?更何況我這傷只是意外,跟你又沒有關(guān)系,你是一國之君,有江山社稷要保護(hù),只要你對我的心是真的,我就愿意為了你而強(qiáng)大起來,自己保護(hù)好自己,不讓你分心憂慮?!?/p>
他攬她在懷里,說:“我既然是一國之君,如果還要我身邊的女人靠自己的力量保護(hù)自己,那我這皇帝也就枉做了。冰憂,你只要記著,有我在,天塌下來也有人替你撐著?!彼靼姿?,現(xiàn)在朝廷里仍然有人在質(zhì)疑沈冰憂的身份,尤其是以前反對沈尚書的一班老臣子,更是將她當(dāng)成眼中釘,隨時都想抓她的短處。幸虧有樓湮祺公然袒護(hù),那些人才有所收斂。
沈冰憂的父親吏部尚書沈汝坤,在生為官時,沒有少為自己樹敵。他結(jié)黨營私,恃才傲物,甚至還有傳言說他通敵賣國,但由于都沒有證據(jù),他依然能在官場耀武揚(yáng)威。他跟當(dāng)時的戶部尚書汪凌汪大人之間的矛盾尤其尖銳。后來汪凌暴斃,還有人說也是沈汝坤在暗中搞鬼。
汪凌是當(dāng)今太后,也就是當(dāng)時的袁貴妃的老師的兒子,太后私底下還稱他一聲師兄。因?yàn)橥袅璧年P(guān)系,太后當(dāng)時對沈家父女很不友好,汪凌的死,更是令她痛心難過。所以當(dāng)她得知自己的兒子竟然愛上了沈冰憂,她起初是堅(jiān)決不同意的??蓸卿戊鲌?jiān)持要把沈冰憂重新接回宮中,她實(shí)在沒有辦法阻止,最后也只能妥協(xié)了。只不過,對沈冰憂的態(tài)度始終都極為冷淡。
父債女還,沈汝坤四面樹敵,也一直困擾著沈冰憂,沒有少為她招來流言是非。樓湮祺還記得,他第一次邂逅沈冰憂,她便是在哭。因?yàn)橥袅璧闹杜粽褍x聯(lián)合后宮的幾位妃子欺負(fù)她,她受了委屈,跑到懸音湖邊撒氣,抓著一把一把的沙礫往湖里扔,一不小心差點(diǎn)滑進(jìn)水里去。樓湮祺剛好經(jīng)過,幸虧是他手疾眼快拉住了她。
他對她一見情鐘。
從那以后,他們便瞞著所有人在暗中往來。這個秘密最早是被寒瑯發(fā)現(xiàn)了,但礙于跟樓湮祺的交情,他只好替他們保守秘密。后來先帝駕崩,下圣旨要一部分后宮妃嬪殉葬,沈冰憂也在殉葬之列。所以,樓湮祺費(fèi)盡心思改寫殉葬一事,有一半的原因,也是為了保住沈冰憂。取消殉葬以后,他沒有送她去歸靈寺,而是安排她在京城附近住了幾個月。然后,再安排她以沈汝坤侄女的身份入宮,換了名字叫沈冰憂,封做了貴妃。
沈冰憂臉上的傷疤,是她在宮外的時候被匪徒弄傷的。傷好了以后,留下了一塊淡褐色的印記。她極為看重自己的容貌,覺得無顏再面對樓湮祺,傷心得想一走了之??蓸卿戊饕宦犝f她失蹤,立刻微服出宮來找她,還好找到了,終于打消了她悲觀的念頭。
樓湮祺說她:“有這印記反而也好,像胎記似的,就說是與生俱來的,跟以前的沈若琪可是有所不同呢,看誰還敢懷疑你?!彼p輕地捶了捶他胸口:“你只知道哄我開心。你可是皇上,你都不懷疑我,誰還敢啊?”
他摸著她水晶般的指節(jié):“喂,你就不怕打得我傷口裂開了,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就沒人哄你開心了?!?/p>
她知道輕重,拳頭又落在他的掌心,撒嬌說:“我才不怕呢,反正,你去哪里,我就跟著去哪里,是生是死有什么好計較的……”纏綿的情話正說著,門外傳來太監(jiān)的通報:“皇上,娘娘,寒都尉求見。”
和寒瑯同來的,還有綃綃和容千尋。
綃綃本來正在綠曦園給容千尋洗衣服。說起洗衣服,綃綃心里就窩火,恨自己跟了這么一個沒地位的主子。后宮里就連一個采女都不用自己動手洗衣服,可以直接交給尚衣局,可是,容千尋這里大大小小的事物卻都要他們自己動手去做,估計要不是擔(dān)心他們在園子里生火會污染環(huán)境、破壞皇宮的形象,只怕他們連飯都得親自煮了。
綃綃把褲腿卷得老高,跳進(jìn)洗衣盆里踩踩踩,一邊踩一邊說:“洗衣服要用棒槌……是吧?我偏不!我就是要踩。我踩死你……踩踩踩死你!容千尋,我讓你的衣服跟我的腳氣親密接觸,讓你得皮膚病!”
這時,寒瑯從門外進(jìn)來了。
他低頭咳了兩聲,綃綃一看:“咦,寒大人?”他說:“你先把衣服整理好。”她低頭瞧自己,褲腿都卷到了大腿上,放在古代,好像是有點(diǎn)夸張了。她急忙從盆子里跳出來,放下褲腿說:“嘿嘿,我在洗衣服呢。大人怎么來了?”
他是來帶綃綃和容千尋去靖乾宮見駕的,他說,皇帝之所以召見他們,是因?yàn)闁|御府有人查出,就在綃綃給太后送五彩繩的前幾天,容千尋托人在宮外找了一個雪貞族人,向?qū)Ψ劫I了一條現(xiàn)編的五彩繩。
“所以,他懷疑你獻(xiàn)給太后的五彩繩,不是你親手做的?!?/p>
“他仍然懷疑我的身份?”
下期預(yù)告:東御府查出太后行為異常,極有可能是綃綃送給太后的那條五彩繩在作祟,引起樓湮祺的懷疑,擔(dān)心是風(fēng)棲國的陰謀。綃綃經(jīng)過一群人的猜度審問之后,突然想到太后的異常行為與現(xiàn)代催眠術(shù)很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