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顧:
夏綏遠(yuǎn)發(fā)動宮變,幫太子奪回了皇位,不料百密一疏,原本找人看好的靜研獨(dú)自跑了出去,看到父親自盡身亡,以為是夏綏遠(yuǎn)所害,自此對他恨之入骨,而已經(jīng)位高權(quán)重的璐王殿下,自是不會因為她的誤會和仇恨就此放過她……
夏綏遠(yuǎn)本來一言不發(fā)地任由她咬住泄憤,周圍的士兵以及黃志剛見自家王爺凝重的臉,也便不敢上前去,只能屏息在一旁看著。
問題是后來靜研越咬越起勁兒,鋒利的一口小白牙還在上面詭異地咯吱咯吱地磨啊磨。夏綏遠(yuǎn)就是皮再厚這會兒也受不了了,甩手想將自己的手指頭抽出來。
奈何靜研死都不肯松口,他伸手去掰也沒用,那可憐的手指頭在她嘴里被傾軋了一圈,傷口撕裂得更甚,鮮血簡直是飆出來的。
夏綏遠(yuǎn)疼得錐心,“嘶嘶”地吸著氣,扳著靜研的下巴又怕傷著她。
那些血冒出得太多了,鐵銹氣的液體涌進(jìn)靜研的嘴里,那讓人厭惡的味道直沖大腦,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嘔吐。
血越流越多,靜研漸漸地終于撐不住喘了口氣,卻被滿嘴的血嗆了一下,立刻劇烈地咳嗽起來,順帶著也就松開了他的手指。
她咳得太厲害了,幾乎要將自己的肺都咳出來了,她捂著嘴巴,那鮮紅的顏色就順著指縫一點一點地滲出來。
夏綏遠(yuǎn)好不容易解救了自己的手指,那手指已經(jīng)被她咬得快要見了骨頭,血還在不停地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他陰郁著一張臉,索性伸臂一扯,將她整個人拎著脖領(lǐng)子揪起來,橫放在馬背上,冷冰冰的眸子掃了黃志剛一眼,策馬絕塵而去。
黃志剛還傻愣愣地在原地看著,過了一下方才反應(yīng)過來,這小爺大庭廣眾之下把人就這么帶走了?
他這時候倒是有了眼色,知道要替主子瞞著,順手呵斥了手下的士兵幾句,一眾人這才向著都官司繼續(xù)前行。
夏綏遠(yuǎn)策馬帶著靜研朝著璐王府一路飛奔,坐在馬背上的靜研很安靜,動也沒動地任由他攬著,乖順得像是某種被嚇怕了的小動物。
他怕她出事,特意捏起她的下巴。她的臉上如同附上了一層無形的面具,將喜怒哀樂瞬間收在里面,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漠然。
夏綏遠(yuǎn)嘆氣,這孩子怕是被嚇著了,看來還得好好兒地哄些時日。
等到了地方,他抱著靜研下了馬,信步走進(jìn)了府內(nèi),頓時一院子的人都順著這邊望了過來。
懷里的靜研似乎覺得被這么多人注視有些不自在,揪著他的領(lǐng)口身子縮了縮。夏綏遠(yuǎn)便將她裹得緊了些,用手臂遮住,直奔后院而去。
最傻的無非是若姑,她忙著忙著就把后院關(guān)著的那個小美人給忘了,這會兒看見璐王爺黑著一張臉把人帶回來,頓時皺了皺眉。
她放下手里的活計,跟著也去了后院,就見自家主子正把那個女娃娃往自己屋里放,出門還陰著一張臉對她道:“若姑,叫林婆婆做點軟和的吃食,她餓得一點兒勁兒都沒有了?!?/p>
若姑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那門就在她眼前“砰”的一聲關(guān)死了。
她恨恨地跺了一下腳,心道這禍害怎么還能被弄回來?這不是擺明了給一大家子人找事兒呢嗎?
夏綏遠(yuǎn)將靜研平放在床上,坐在床邊摟著她,細(xì)細(xì)地打量著她的臉。
靜研目光平靜,冷冷地回望他,過了半晌低聲開口,嗓子有種莫名的嘶?。骸澳銡⒘宋野⒌磕愫退麄兪且稽h的?”
諸黨爭位,不管是本朝還是前朝都是司空見慣了的,她不是三歲小兒,自然沒有那般天真。
只是她想不通,明明就在兩日之前阿爹還牽著她的手,那時候還什么事兒都沒有,她不過是睡了一覺,醒過來就已經(jīng)變了天。
況且阿爹平日為人嚴(yán)謹(jǐn),如果單純只是站錯了黨別,又豈能遭這般罪過?
唯一能夠解釋的就是有人故意要辦他們劉家,要讓這一族以后無法翻身,再聯(lián)想到身為貴妃的表姑姑,她依稀算是想明白了。
“為什么不能放過我阿爹,他從來規(guī)矩處事,沒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為什么要逼死他?”
“我沒殺他。”夏綏遠(yuǎn)肩上的舊傷還未好,這會兒扯著難受,就換了個姿勢,將她放開。
他的眸子清正,深深地望進(jìn)他眼底不似作偽:“我們?nèi)サ臅r候,他已經(jīng)自盡了?!?/p>
靜研冷笑,只是低聲地一字一句地說得清楚:“子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子而死?!?/p>
她這話一出口,夏綏遠(yuǎn)就明白這事兒估計是說不清楚了。靜研有個毛病,從小就有些擰巴,說白了就是犟,而且女人家又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小心眼兒愛記仇。
如今她遭了這么大的變故,一腔的怨氣無處發(fā)泄,信他才會有鬼。
不過夏綏遠(yuǎn)覺得自己沒必要扛這口黑鍋,首先他確實沒想讓劉延慶死,哪怕劉延慶這人實在是陰損,以前下手害過他。其次,他不想靜研恨他。
他伸手摸了摸靜研的頭發(fā),卻被對方躲開。他也不以為忤,訕訕地將手抽回來,低聲道:“不管你怎么想,有些事我得說清楚。第一,我沒殺你阿爹,太子只令我派人查抄你家,頂多將你爹削官為民罷了。第二,靜兒你若是真的相信你阿爹清白無辜,干嗎又要來質(zhì)問我他為什么會死?”
“朋黨之禍,禍在誤國。清者豈能自保?”她不屑地冷笑。
好吧,這回不光恨他一個了,連帶著恨上一窩了。夏綏遠(yuǎn)摸了摸鼻子,索性也就懶得再說下去了,有些事情得靠她自己去發(fā)現(xiàn),否則他就是在這兒說破了喉嚨也沒用。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以后好好在這兒待著,有我在一天,就沒人敢欺負(fù)你?!彼焓治兆×怂氖郑请p手瑩白如玉,十指纖長,嫩如蔥根,握在手中只覺如一股冷泉沿著掌心緩緩滑過去,滑得人心癢。
別想?靜研冷笑,他倒是說得清閑,這個劊子手,她一直以為他是好人,可沒想到到頭來卻是他一手毀了她的家。現(xiàn)在這個人居然還好意思?xì)[著臉說要照顧她,憑什么?
她這副陰陽怪氣的模樣讓夏綏遠(yuǎn)也有些不爽了起來,冷下了臉。他這些年來自問待她不薄,沒想到最后還被這么鄙視了,頓時覺得有點兒受侮辱的感覺。
靜研似乎沒察覺到他的異樣,仍是定定地瞧著他,諷刺道:“你照顧我為的是什么?安了什么好心嗎?我倒寧可你把我交給都官司去,為奴也好,為妓也罷,我認(rèn)了??偙仍谶@兒整日對著小人,徒增惡心強(qiáng)!”
這話說得就有點兒重了,饒是夏綏遠(yuǎn)平日脾氣再好也克制不住,額角處青筋直跳,強(qiáng)忍著才沒發(fā)作出來。
“對,我是小人。爺就是沒安好心,怎么著?爺就喜歡你這調(diào)調(diào)?!毕慕椷h(yuǎn)不怒反笑,一把將她扯過來按在身子底下壓死了,在她耳邊低聲道,“靜兒,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能把你直接給辦了?可惜我不想,沒那個必要。”
他倒是想給她尊重,可惜人家不稀罕,上趕子在這兒逼他。
他這一咬牙切齒倒是帶了點兒陰狠的勁兒,可以想見一個從來沒發(fā)過火的人發(fā)起脾氣,那效果絕對是爆炸級的。靜研就算覺得再委屈,也不由得瞳孔縮了縮,心底發(fā)寒。
夏綏遠(yuǎn)一見她睜大了眼,嬌弱無依的樣子煞是可憐,禁不住自己先軟了三分。況且這事兒他畢竟有些理虧,劉延慶再該死也是她爹,總不能不許人家難受不是?他于是嘆口氣把她攬進(jìn)懷中,低聲哄慰道:“好了,好了,乖……”
靜研靠近他懷里,只覺得這個平日里一向溫暖的懷抱如今冰冷得如同冰窖,隱隱地還有一股子血腥氣飄了過來,讓她惡心欲吐。
她閉上眼嗅了嗅,不錯,確實是血腥味兒,這人的手上沾了阿爹的血,一定是這樣。
她沉默著在身上摸索著,出來的時候走得急,沒來得及戴上簪子,如今手頭又沒有利器,當(dāng)真是急死人了。
她環(huán)臂摟住他的腰,手慢慢地向下,將頭靠在他肩膀上。
夏綏遠(yuǎn)渾身一震,以為她是想明白了,心情不由得好了起來,盡管肩上的傷口裂痛,也強(qiáng)自忍耐著反手摟過她的肩膀。
靜研穩(wěn)穩(wěn)地被他抱在懷里,手上卻是一寸一寸地摸上了他腰間配著的那把劍。
夏綏遠(yuǎn)自然察覺不到,他鼻端嗅到她身上散發(fā)出的淡淡的香,只覺得滿心都是歡喜。
“靜兒……”他喃喃地將頭埋進(jìn)她烏黑的發(fā)間,感受著她身體微微的震顫,想說,只要你乖乖的,以后我什么都聽你的,好不好?
第六章 嫌隙生
靜研摸到了劍柄上,隨手向外一拔,身體猛地向后一躥,整個人滾到了一側(cè),手中的劍不偏不倚地直直地沖著他的胸口刺了過去。
夏綏遠(yuǎn)迅速地反應(yīng)了過來,身體微微一偏,堪堪躲過了她不要命了似的一擊,那劍在他胸口處擦了過去,劃過肩頭,將他的衣衫和纏好的繃帶盡數(shù)挑斷,本就未痊愈的傷處再度滲出血來。
靜研這一撲過去,用盡了全力,一下就收不住了,整個人跟著向前撞了過去,額頭正撞在床板上,砰的一聲。
夏綏遠(yuǎn)一愣,趕忙慌手慌腳地去把她撈起來。一見她眼里蒙上了一層霧氣,委屈地抽著嘴角,額頭上撞紅了一大片,倒忘了她是因為什么搞成這樣,趕忙伸手替她揉。
靜研猛地從他懷里掙起來,手中的劍沒頭沒腦地朝著他劈了過去,然而又累又餓折騰了這么久,身上那點兒力氣早被耗光了,戰(zhàn)斗力壓根兒可以忽略不計,幾下子就被夏綏遠(yuǎn)奪了兵器抱死了。
“你要?dú)⑽??”他掐住她?xì)嫩的脖頸,恨恨地問道。
靜研毫不畏懼地抬頭直視他,還煞有其事地握拳:“我要替阿爹報仇!”
夏綏遠(yuǎn)華麗地窘了,就這小身板、小模樣,報仇個六啊,也就平時耍耍小聰明,下點瀉藥什么的還有可能。
他微微一笑,索性帶著些痞氣地捏了捏她的臉蛋,低聲道:“行啊,你伺候得我舒坦了,我躺這兒讓你拿劍砍,怎么樣?”
他以為靜研肯定會回他一句流氓、色狼之類的話,沒想到靜研繃起了臉,很嚴(yán)肅地看著他:“你說真的?”
“假的!”夏綏遠(yuǎn)徹底抓狂了,這孩子怎么油鹽不進(jìn)啊?
靜研一聲冷哼,鄙視地瞧著他,意思很明顯,就知道你是個說話不算話的人!
夏綏遠(yuǎn)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像是很艱難地做出了一個決定。
“靜研,你很討厭我對不對?那好,我放你走?!彼⑽⒌貭苛藸孔旖?,肩膀上的傷處崩裂著火燒一般的劇痛。
靜研抬頭,清澈的眸子里滿是不信任。
“別那么看著我,我說真的?!毕慕椷h(yuǎn)攤了攤手,頗為無可奈何地道,“你走吧,我不攔著?!?/p>
靜研狐疑地瞧著他,低頭帶著些憤憤,蒼白的臉色上已經(jīng)激動得有了一絲潮紅:“你保證不派別人攔著?!?/p>
“我不會派人,不過你可得藏好了,現(xiàn)在外面抓勇王余黨抓得正厲害,別人把你抓住了我可不管?!彼倚α艘幌伦?,就要轉(zhuǎn)身離開。
“把我的鞋子還給我。”身后的靜研喊出了這么一句,緊緊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她穿上了鞋子,慢慢地朝著屋外挪了出去,腳上的扭傷使得她行動遲滯,只能小步小步地走,不過是幾步的路費(fèi)了大半天的事兒,忍不住心中對夏綏遠(yuǎn)恨意更深。
她甫一出門,王賁一眼瞧見了,立刻上前阻攔。開什么玩笑,剛才讓她跑一回已經(jīng)夠丟人的了,再搞出一次當(dāng)他們這些人都是吃閑飯的嗎?
“老王,放她走?!?/p>
王賁一怔,回頭詢問狀地看著夏綏遠(yuǎn),見他默許,方才閃身讓出路來。
靜研的一張臉雪白,頭發(fā)有些散亂,看著也狼狽,腳上痛得幾乎邁不開步子,瞧著模樣可憐極了。
夏綏遠(yuǎn)面無表情地閑閑地抱著臂看她踉踉蹌蹌地往前走,直到她消失在視野之外方才垂目,攥了攥拳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吱的一聲被推開,打眼瞧去,卻是若姑。
夏綏遠(yuǎn)坐回到木桌旁的椅子上,用手支住了額頭。
若姑手里還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粥,一瞧他這副架勢,再一看屋內(nèi)已經(jīng)沒有了那個女人的蹤跡,多少明白了幾分,就將手里的碗放下,勸慰道:“小爺,人走了倒好,省得無故惹是非?!?/p>
她掃到他還在冒血的手指,眉毛擰得更厲害了,一邊扯了布條幫他裹好了。一瞧他肩膀上本來包好的傷處也徐徐地向外淌血,趕忙開了柜子去取傷藥。
夏綏遠(yuǎn)沉默著由著她將傷口處全收拾好了,試著活動了一下筋骨,感覺渾身輕巧了許多。
“你怎么看的人?”他這一好就忍不住多埋怨了她幾句,“知不知道現(xiàn)在外面多危險?且不說她的身份,勇王的余黨還沒肅清呢?有個三長兩短的怎么辦?”
若姑錯愕,自他身側(cè)抬起頭來。他居然因為那個女人倒來責(zé)備她?
若姑本來也憋了一肚子的氣,這時候被他一說也炸了毛:“對!對!都是奴婢的錯,奴婢就活該被千刀萬剮地糟踐,人家劉姑娘就是天生命貴!小爺,奴婢管您一個三長兩短的也就罷了,旁的人與我何干?什么劉姑娘、李姑娘的,奴婢沒把這禍害塞井里已經(jīng)算是不錯了。奴婢要是您,還壓根不把這人往家里引呢?”若姑說得一點兒都不客氣,干脆不給他留面子,“小爺,現(xiàn)在多少雙眼睛盯著您?旁的不說,太子本就不好交代,如今眾人皆知劉家是勇王余黨,是該全家發(fā)配的。您倒是好,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把人家閨女拐回來了,被人知道,還不得說您三頭兩面,吃里爬外的?!?/p>
她為人本就剛硬,對夏綏遠(yuǎn)這事兒不滿得太久了,索性一次說了個痛快:“您倒是時時刻刻惦記著人家,討逆之前還不忘了把人帶回來好好護(hù)住,生怕傷著,可是人家領(lǐng)了你的情嗎?沒準(zhǔn)兒還恨你殺了她那個混賬老子!”
“行了,行了。爺知道了,這事兒看誰敢說什么?!毕慕椷h(yuǎn)倒是豁達(dá),滿不在乎的模樣。
若姑見他這樣,冷哼了一聲起身道:“您自己看著辦吧,總之再叫奴婢伺候她,別想!”說罷起身,二話不說,摔門走了。
夏綏遠(yuǎn)撫額,這都是什么事兒啊,一個個的都被他慣出來的,脾氣大,他脾氣還大呢,找誰發(fā)作去了!
他一想也憋屈得難受,索性將身上的軟甲系好,出門嚷嚷了一嗓子:“老王,備馬,爺要去城外的武威營!”
王賁匆匆地將馬牽過來,還在納悶兒,這都什么時候了,這位主子怎么突然想起到處亂跑?
夏綏遠(yuǎn)看都沒看他一眼,翻身上馬,甩了一鞭子,那馬便乖乖地撒蹄向城外奔了過去。
王賁摸著下巴,驚詫地看著他遠(yuǎn)去,回頭一望,若姑也正黑著臉進(jìn)了廚房,忍不住上前多嘴問道:“哎,這是怎么了?”
若姑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扭身不答理,轉(zhuǎn)到一邊去了。
身后忽然晃出了一個人影,閃進(jìn)了廚房,隨手拿了個饅頭揣進(jìn)懷里,就要往外走。
“哎哎?!蓖踬S趕忙把他扯回來,心想這次算是碰到了個明白人了吧,得好好問問,“小爺怎么了?”
“不知道?!贝髑嗪芾涞貟吡怂谎郏黠@是在嫌棄他歔唆。
“不對啊,戴青你不是應(yīng)該時刻跟著小爺嗎?”
“小爺說讓我先滾回來,他一個人待會兒?!?/p>
“那你就這么聽話,回來了?”
戴青搖了搖頭,不想再多說話。他當(dāng)然不會就這么回來了,這不是,小爺從宮里奔回來還一口飯都沒吃呢,這會兒軍營里早就過了吃飯時辰,也不會做飯,他純粹是回來取饅頭的。
“奇怪。”稍微有點兒八卦的王賁望天沉思,“這一個個的都是怎么了?”
戴青把饅頭包好了,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老王你果然年紀(jì)大了,頭腦僵化?!笨床怀鰜硇斒桥萱げ怀煞幢凰Γ粤Σ挥懞谜胰巳鰵饽貑??
一句話總結(jié)就是他家小爺失戀了,而且失得很徹底,所以自然會如此悲催。
王賁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這是被他給嘲笑了,忍不住反唇相譏:“你才僵化,你全家都僵化!老子今年才二十六!不許再說我老了。就算頭腦僵化也比你從頭到腳哪里都僵化的強(qiáng)!”
他們平時吵鬧慣了,戴青雖然不常說話,但是個性比較悶騷,每一句都很有力度,每每搞得王賁想撞墻。偏生他不過二十六歲卻未老先衰長得像三十六的,一被攻擊這個就要郁悶,進(jìn)而懷疑人生。
以前偶爾若姑見了,本著同情弱者的態(tài)度還會上來幫他說兩句。但今日不知道怎么了,若姑從廚房里出來,沖著他們兩個吼了一句:“煩死了,要吵架滾遠(yuǎn)點兒!”說罷把廚房的門一關(guān),將嘈雜聲都擋在了門外。
王賁傻在了原地,甚至忘了揮拳頭揍人的事兒,直愣愣地轉(zhuǎn)過身來問戴青:“她這又是怎么了?吃炮仗灰了?”
這還用問,也失戀了唄。戴青抿唇,酷酷地瞪了他一眼,清楚地吐出了幾個字。
“糟老頭兒!”
說完他不顧王賁吐血,施施然伸展輕功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并在對方不斷地追打中朝著城外的武威營跑去。
那里可是有一個憋氣的家伙在餓著肚子呢,餓壞了可就罪過了。
靜研小步小步地在大街上走著,不知道自己何去何從。
她身上還是那套穿了幾日的男裝,已經(jīng)皺巴巴的,上面還全是土和一些血漬,看著實在是招人懷疑。
6月的日頭還算是很毒的,曬了一整個白天的街道到了夜里也沒有半分清涼,不過一會兒身上就出了一層黏黏的汗,不舒服極了。
她停下來,倚著墻根處歇了一陣,口干舌燥,渾身都是綿軟無力的。
就在這時,她勉強(qiáng)想起來還有一個人也許可以去投奔,只是不知道他現(xiàn)在怎樣,是不是也受了這事兒的牽連。
一想起來她便多少有了些力氣,搖搖晃晃地順著路繼續(xù)向前。
那人的府邸就在前方,她四下看了看,并無其他行人在側(cè),于是便上前扣動那緊閉的大門上的銅扣。
沒有人應(yīng)聲,靜研不死心地又用力叩了叩門,里面仍然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她頹然地放棄了,頭重腳輕地栽倒在門檻上,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死死地扒著不肯放開。
又過了一會兒,那門卻自己開了一條狹小的縫隙,一個小童模樣的人探出個頭來看了看,瞧清楚靜研的容貌后立刻忙不迭地回去稟告。
陳紹寬伸手探了探靜研的額頭,確定她沒有發(fā)燒,也沒有受傷后,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擰干了一條濕手帕,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擦拭她的臉。
如今這京城里當(dāng)真是變了天,任是誰也想不到被監(jiān)禁了十年的太子還能一朝反戈,倒將勇王、楚王、淮王三王定為了謀逆的反賊。如今這會兒工夫,兵部那位李尚書已經(jīng)迅速出了調(diào)令,自禁軍中抽調(diào)親信替換各地都指揮使,全國各郡府兵馬聽候中央調(diào)遣,不可擅動。
西北守關(guān)的十萬鐵騎倒是無甚動靜,可是人人俱知那只怕早已被璐王取于囊中。
他的官職只為從三品龍圖閣直學(xué)士,平日無甚機(jī)會過多參與政事,這時候反而還能好些。等到再過幾日,太子登基,肅清異己,他們這些閑人只怕也會受到株連。
他抿緊了唇,擦凈了靜研的臉,又將她已經(jīng)臟兮兮的手握過來,一寸一寸地擦干凈。
還好,老天爺讓她逃了出來。
靜研哼了一聲,仿佛被觸動了一般清醒了過來,微微睜眼,瞧見他時,淚珠兒頓時奪眶而出。
她再堅強(qiáng),此時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女孩兒,前日還在父親膝下撒嬌,如今這么大的變故,唯一的親人也不在了,一瞧見陳紹寬,這些委屈傷心便統(tǒng)統(tǒng)發(fā)作,不可收拾。
“好了,沒事兒了?!标惤B寬雖不太會勸人,但見她哭得難過,也就湊過去將她臉上的淚擦盡,將人攬進(jìn)懷里,慢慢地拍哄。
他懷里挺暖和的,窩在里面很舒服,靜研一陷進(jìn)去哭得更加難過,斷斷續(xù)續(xù)都岔了氣,低低地咳嗽著。
“乖,你先藏在我這兒,等過幾天風(fēng)頭過了,我就辭官,帶著你離開?!标惤B寬摩挲著她細(xì)軟黑亮的發(fā),低聲許下了諾言。
反正過幾日也不過是貶官,他索性自己引退,也省得那位因妒成恨的璐王爺抓緊了機(jī)會尋他麻煩。
靜研聽見這話,卻是心頭一驚,從他懷里掙出來,搖頭道:“你不要功名了?你不是還想做尚書左仆射嗎?”
陳紹寬笑笑,那些不過是年少時的戲言罷了,當(dāng)日輕狂,如今看來甚是可笑。
“什么都不如你貴重。”他終是伸出手去,緩緩地罩在她的腦后,使兩人靠得極近,額頭相抵,他心念一動,便在她的側(cè)臉頰上親了一口。
他往日并不愿意與她過多親近,靜研初時還以為自己在他心中無甚地位,遠(yuǎn)不如功名利祿來得誘惑,如今見他這般親昵心頭總算松了一口氣,破涕而笑。只是她臉上仍帶著憤恨:“可是阿爹該怎么辦?我想替他報仇。”
陳紹寬嘆氣:“我何嘗不想替先生報仇,只是這事兒難上加難?!彼麄兊牧α刻^渺小,除非借助外力方可圖之。
“總有機(jī)會的,只要他別犯到我手里?!膘o研伸手扶住他的手掌,聲音里帶了一股子狠絕,“阿爹白白教了他三年的書,倒是連白眼狼都不如,我也眼瞎,怎么就看錯了人?!?/p>
“別這樣說,這些事情我們都控制不了?,F(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把你藏起來,夏綏遠(yuǎn)表面上說不會跟著你,可是他現(xiàn)在眼線遍天下,一定知道你在我這兒?!标惤B寬憂心忡忡地擰眉,該把她藏在哪里才算是安全的?
“那怎么辦?”
“不怕,太子馬上要登基,為了收買人心也不會任人胡為。只需挨過這幾日,我們就立刻走?!?/p>
靜研咬唇,鄭重地點了點頭。
燭火微微地晃動,室內(nèi)流動著一股淡淡的艾草香,靜研又困又累,喝了些參湯便歪在一邊昏昏欲睡。
陳紹寬將薄被攤開,蓋在她身上,起身松了松筋骨,很自覺地出了屋子,打算去廂房睡一宿。
他這邊剛將內(nèi)室的門關(guān)好,那邊就走過來一個老仆,二話不說就跪在他面前。
“葉伯,您這是做什么?”他趕忙俯身去扶。這位老者在他家當(dāng)管家有三十幾年,一直盡心盡力。他幼時喪父,只有寡母一人,老管家不離不棄地替他們母子做事,連句怨言都沒有,如今這般豈非折他陽壽?
“少爺,老頭子自認(rèn)為在陳家待了這么多年,從未說過您和老爺半句不對,只是今天這事兒不提不行了?!比~伯猶豫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道,“這位姑娘不能收,現(xiàn)在外面到處都傳遍了。若是少爺硬要執(zhí)意妄為,毀了前途,可叫老頭子如何去向老爺交代??!”
他一面說著不肯起身,一面禁不住老淚縱橫。陳紹寬聽了著實不忍,眉間擰成了一個“川”字。
夜色已深,月亮偷偷地從云彩中溜出一點兒牙兒,院子里張牙舞爪的樹木投下一片斑駁的光影,晃在紅木的窗欞上,恍惚中仿佛有人影晃動搖曳。
他悄然回頭望了一眼靜研安睡的屋子,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低聲道:“葉伯,我們到那邊去說?!?/p>
他二人剛剛向著墻角處走了不過幾步,只見看門的小童忽然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急匆匆地稟告道:“少爺,門口有……”
話音未落,一陣整齊響亮的腳步聲傳來,一隊高舉著火把的帶甲兵士沖了進(jìn)來,瞬間將他這個小小的府院圍了個水泄不通。
冰冷的月光,火光反射在他們手中持著的刀刃上,一片刺目的銀白。
陳紹寬閉了閉眼,手掌成拳握得緊緊的,心頭懊惱悔恨,居然來得這般快?
他心底莫名其妙多了一些諷刺的意味,看來夏綏遠(yuǎn)也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般一手遮天,這班士兵身上的服色應(yīng)該是隸屬禁軍三衙的殿前都指揮使司,天子親衛(wèi),而打頭前來的那人卻是曾與他同期應(yīng)試,曾于殿試時手搏的榜眼孫日恭。
這人自負(fù)才高,唯獨(dú)身體較弱,總是病懨懨的,卻偏生面容姣好如女子,世人曾言“桃花眉眼明如鏡,一笑回春姿”。平日里陳紹寬與他接觸得不多,尤其是打過那一架后,兩人幾乎就此交惡。
如今他的身份應(yīng)該是從三品大理寺副卿,只是不知新帝上位,會犒賞他一個什么官階。
“陳大人。”孫日恭進(jìn)得府中,對他拱手一揖,面上仍是掛著和善的笑,“在下今日前來,只為尋那劉家的逃奴,還望交出?!?/p>
“孫大人多禮了,只是我這府里就這么大一點兒地方,可沒藏什么姓劉的?!标惤B寬倒是神態(tài)自若。
“藏沒藏你我說了都不算,陳大人,君命在身,得罪了?!彼f完便揮手示意身后的士兵上前。
“慢著,青天白日,也無圣旨,孫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标惤B寬冷笑,他這是看得明白了。
“陳大人,恕我直言,現(xiàn)在就憑你的身份,有了圣旨也沒有你接的份兒?!睂O日恭臉上的笑意更深,有些脂粉氣的一張臉此刻在火把的映照下,看上去略有些陰森。
陳紹寬正要開口,卻聽見身后傳來了清晰的開門聲。
他的臉?biāo)查g白了白,然而卻是一動也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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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日恭將靜研強(qiáng)行帶走關(guān)進(jìn)了大牢,嬌生慣養(yǎng)的她從來都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么黑、這么嚇人的地方,幾天驚魂未定,不料,又遇上了聞訊趕來開始泡妞事業(yè)的夏綏遠(yuǎn)……璐王殿下這招貓捉老鼠欲擒故縱的把戲,是否能夠成功?他和“孫二娘”又有著怎樣的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