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覺得李小瘋他真的是要瘋。

到底從什么時候起，他有了這個怪毛病。就好像我是個沒人要的可憐蟲，逢男生就統(tǒng)統(tǒng)給我介紹過來。而且已經(jīng)有了一種幾近魔障的狀態(tài)。

就說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跟我聊著論文的事，眼睛卻一直瞄著對面吃宮保雞丁的男生，他捂著嘴巴聲音放低五度，說蘇白，你看他怎么樣？以我多年的經(jīng)驗，雙眼皮男生行事大膽風(fēng)格火辣，配你這種悶棍型剛剛好??！

不等我回音，他就已經(jīng)用筷子敲敲人家的飯盤，小嘴一嘟一笑，表情巨淫蕩，哎，我說你，雞丁好吃嗎？

那男生一哆嗦。

哎，就你看，我旁邊這妹子……他大嘴張張合合，沒等他說完我一個大包子塞他嘴里，拉起他對著男生各種愧疚表情，不好意思，我哥他忘吃藥了……

男生驚魂未定地看著我們倆。我拉著李小瘋一陣風(fēng)般的逃離現(xiàn)場。

食堂外，我一個人快步走，他追上來，滿牙的白菜餡，他說你看你，你一天這么單著，我就一天得為你操心，與其有一天你找個不三不四的回來，不如我先給你找了……

我停下，你找的就三三四四啦？剛才那大雙眼什么狗屁行事大膽啊，那叫爛桃花眼啊！

那我也是一片好心……蘇白你別走啊……蘇白你看，禮堂柱子下面那個怎么樣??？那是你喜歡的高鼻梁啊沒錯吧……

2

直到下午上課，我才算終于擺脫了李小瘋。

我已經(jīng)偵察過了，他七樓，我十九樓，就算當(dāng)真又相中哪個小伙，他也肯定不能爬上來找我。我找個最后面的角落，蒙起頭開始睡。

剛剛有了暈乎勁，突然身子被一個猛撞，驚嚇中一抬頭，一男生抱著書包渾身是汗地坐在我旁邊。

左右看，是張陌生臉，但還長得真不賴。

喂，我壓低聲音，你不是這班的吧？我開始懷疑這是李小瘋派來的色相。

我在這兒躲躲。他也壓低聲音說，眼睛一個勁往門外瞄。

我開始懷疑他欠了李小瘋的錢，被逼迫著來找我出賣色相。

你，躲誰呢？我表示出極大的好奇心，配合著他一起往門外瞄。

一個女人。他表情很神秘，擦了擦汗，順了順頭發(fā)，一張光鮮俊俏的小臉?biāo)查g被還原了。

哦。再問下去我就有對他一見鐘情的嫌疑了。

過了大概十分鐘，走廊里依然寂靜一片。他才慢慢放松下來，書包往桌上一扔，深呼一口氣。

見我依然一臉戒備，撲哧笑了。他頭低下來湊近我，我認(rèn)得你，蘇白嘛。

完！我徹底心涼了，絕對是李小瘋的人。

我攤手，所以你是沖著我來的？

他迷茫，繼而再次做出神秘表情，其實……

下課鈴聲響，所有人都開始伸腰展背。就我們倆還一動不動地保持著神秘的對話。

其實……他眉頭一擰，我是一個臥底……

好嘛……我椅子向后一倒，人就徹底崩塌了，全世界都忘吃藥了么？

3

就這么不三不四的，我認(rèn)識了江波。

李小瘋高中死黨。隔壁美院的學(xué)生。我們倆都是李小瘋嘴里的傳奇，從我大學(xué)入學(xué)就聽說有一男生畫特棒，香港意大利獲獎。而江波也一樣得知有一姐們兒特牛，大一開始寫小說，報刊亭里沒有她沒寫過的書……

當(dāng)傳說中的兩人一見面，我們倆都羞愧了。相互比劃著手勢解釋著，不是那樣了。全班同學(xué)的畫都有去香港意大利了……對，我哪有都寫過啊，我只寫過故事會……

李小瘋盯著我們倆的臉，嘖嘖嘴，虛偽，你倆太虛偽。

至于他為什么會與我偶遇呢，還真是躲女人去了，美院一人體模特死活要跟他好，白天晚上吊在他身邊，江波那天中午為逃開人模，一路跑到了我們學(xué)校沖上了十九樓，他說蘇白你不知道，我其實是想尋死來著，結(jié)果你們班旁邊的天臺門……那天沒開……再一扭頭，丫已經(jīng)跟上來了……

我連忙點頭說明白，說了解，說我十分同情你。李小瘋在一邊看著悶棍型的我和害臊型的江波聊得水深火熱，于是大腿一拍，說要不，你倆好了得了。

我看了眼江波，那滿臉被人模圍追的痛苦神情。他也看看我，那眼神里被李小瘋逼迫的絕望表情。

我倆一拍即合：我看行。

4

跟江波成了情侶之后，我發(fā)覺生活是豐富不少。

我說的是，李小瘋的生活。

他好像有種處理了累贅終得幸福生活的感覺，上大學(xué)一年時間，追他的女生前樓排后摟，他眼都不抬一下?？删瓦@么幾天，身邊姑娘跟手紙似的，扔了一張又一張。

我說你這是要怎樣?。扛愕酶『蜕谐跸律剿频?，你這是要開葷的啊？

李小瘋抖動著他的小肩膀，說蘇白你不知道，你只要找了男朋友，我這賊膽就再不敢往你那兒使了。

我趕緊手放他額頭，你說你不是發(fā)燒吧。跟我有關(guān)系？

他半裝傻半正經(jīng)地看著我，說蘇白，你就好好跟著江波，你一跟他，我這心就收了。

話我是明白的，但這中間的意思，把我有點搞暈了。

好吧。我是喜歡過李小瘋，至今依然。

雖然從哪方面看，我和他都不會是有交集的人。

大一剛?cè)雽W(xué)那會，男女生住同樓，男生一二三，女生四五六。我們宿舍的正下方就是李小瘋的宿舍。那天也奇怪，原本艷陽高照的天刮起了沙塵暴，我們宿舍外面掛著的幾件內(nèi)衣全掉在他們陽臺上。全宿舍女生一致認(rèn)為我最有能力搞定這件事。于是我也就頂著重望敲響了他們屋的門。

開門的就是李小瘋。他手里捏著一條粉色小內(nèi)褲，臉上笑得特純潔，說，哎，姑娘您尋物來了。

我瞬間血就往腦上涌，打開他的手罵了一聲流氓，然后沖進屋里在幾個男生震驚表情里走到陽臺撿起一地的內(nèi)衣掉頭就走。

我被宿舍封為神勇一姐。李小瘋他們宿舍的男生也算人品厚道，這事就這么過去了。沒聲張，沒傳播，沒了下文。

結(jié)果一周后，宿舍大整頓。男生搬到了南校區(qū)。臨搬走那天，我正在自習(xí)室里溫書，突然一只手就蓋在我書上，抬頭，竟然是天殺的李小瘋。

他一臉特?zé)o辜的表情，還故意清了清嗓子，把所有同學(xué)的目光都吸引過來，我看著他的臉，感覺到了一股殺氣。

緊接著他就從口袋里扭扭捏捏地拿出一個東西，放在我書上，說你忘在我那了。

然后扭頭走了。

我看著書上那個帶著蝴蝶結(jié)的內(nèi)褲，差點一口血吐出來。拿起書包就追了出去。

李小瘋像是料到我要追出來，壓根也沒逃，就直挺挺地站在自習(xí)室外的大樹下，看到我過來，嘴巴一咧，笑了。

我?guī)缀跏菍λ穑耗闶裁匆馑?？我得罪你了嗎?/p>

他搖頭，你特好玩。

好玩你妹??！我抽出巴掌正要扇他，手腕就被牢牢抓住，他低下頭來，在我嘴上飛快地落下一個吻。

他說蘇白，我是電子系李小瘋。我想追你。

我不知道為什么會突然呆在那里。

他慢慢松開我的手，臉靠近我，別再動手了啊。

我抽回手，聲調(diào)莫名其妙地低了三分，回了句神經(jīng)病啊你。

轉(zhuǎn)頭跑開。

5

從那以后，李小瘋就一點動靜都沒了。

看熱鬧的人都還等著他天雷地火似的展開運動呢，他就真的沒音信了。

宿舍的人都說李小瘋他是不是詐尸??？他會不會第二人格突現(xiàn)??？

我坐在窗戶邊看著樓下打球的他。到底，他是怎么想的呢？報復(fù)我？還是，只是惡作劇。

但有些東西開始了就已經(jīng)控制不住了。比如，我讓他徹底擾亂的一顆悶棍的心。

他足球場上摔了膝蓋，我緊張地從看臺上蹦了起來；他食堂里丟了飯卡，我立刻把自己的丟過去再飛快走開；他在樓下喊某個女生的名字，我巴不得沖上去給他通風(fēng)報信；他考試丟了準(zhǔn)考證，我飛奔去教務(wù)處給他現(xiàn)開了一個出來……

在李小瘋一次次驚詫的目光里，我像個忠心不二的菲傭一樣為他貢獻著光和熱。

李小瘋坐不住了，臨放假前一天他在宿舍樓下等我，月朗星稀，他站在藍球架子下挺直像個哨兵。

他喊住我，蘇白，談?wù)劇?/p>

我提著暖壺的手突然就一哆嗦。

李小瘋提我的暖壺抱著我的臉盆在前面慢慢地走。

我跟在他后面，毛巾裹著頭發(fā)，穿著睡褲踢著拖鞋，像個真正的菲擁。

我們一前一后地走，走過了圖書館，走過了操場，走過了禮堂，然后在湖邊停下來。

他回頭，叫我，蘇白。

我不知道為什么會突然趿著拖鞋撒腿就往回跑。

李小瘋就開始追，我跑得丟了一只鞋，頭發(fā)散了一臉，他終于拽住我胳膊，氣喘吁吁的兩個人僵在樹林里。

他松開我手臂，你跑什么啊……

我……我嘴巴打了結(jié)，神經(jīng)病一樣的開始掉眼淚。

他見我肩膀一抽又一抽，語氣軟下來，他說蘇白，我就是怕你這樣。你為什么能軸成這樣，你心是實木打的嗎？脖子不會轉(zhuǎn)彎的嗎？你就這么玩不起嗎？

我抬頭，淚水中看他。

他說蘇白，從入學(xué)時見到你，你就一直冷著一張臉，卻在校服上寫著情深意重的小說，我總在想哪個才是真正的你，但我喜歡那樣高高在上的你。

我看著他，我不懂。

他低頭，吐一口氣，蘇白，我賤，我只想這么看著你，我邁不出這一步。自習(xí)室那天，對不起……

他說的，那個吻嗎？我的眼淚更多的掉下來，怎么擦都擦不完，我咽口水，再咽。我說我知道了，再見李小瘋。

我走回去撿回我的拖鞋，拎起我的暖壺和我的臉盆從他面前慢慢走過去。

走了很遠很遠，我聽到李小瘋喊：蘇白，我是混蛋，我不會再追你了……

眼淚成片地落下來。

事至如此，我竟然還是聽不得他一句不好。

雖然他真的，只是一個混蛋。

6

江波真的是個很美好的男生。寫一手好看的字，畫一手漂亮的畫，會做便當(dāng)，從美院溫?zé)岬慕o我提來，然后一頭汗水地盯著我吃完，再走回去。

三十九度的天氣里，我看著他浸濕汗水的脖頸，我心里無端地酸了一下。

他從不問我和李小瘋的事，即使有時候在學(xué)校里看到李小瘋我會有意避開一下，他也只是跟著我一起避開，始終笑著，不問原因。

周末的時候李小瘋提議一起去郊游，江波開了家里的吉普出來，李小瘋見我來了，興致一高漲，隨手就從通訊錄里拎了膚白貌美的妹子一同上了車。

一路上李小瘋和那妹子在后座里纏綿悱惻，江波安靜地開著車，我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廣播臺里放著一首首聽不懂詞的歌，再走一會時，廣播沒了，就干坐著。江波的手機響了好多次，他將手機扔在另一邊，轉(zhuǎn)過頭來對我說，宿舍的人叫聚餐。

其實江波，我們這樣的關(guān)系就好，我握握他的手，我不需要你的任何解釋。

車行一半，妹子就要吐了，后排太顛，于是臉蹭我跟前，說姐，讓我在前面坐會唄。

我看了看后排的李小瘋，他一臉關(guān)心模樣。我說好。

車停了，妹子坐到了前排，我和李小瘋坐到了一起。

妹子像第一次坐汽車一樣興奮地手舞足蹈，嚷嚷著要從天窗里鉆出去吹吹風(fēng)。

江波順從。

李小瘋扶著妹子從車座上站起來，頭剛伸出去，就已經(jīng)歡呼聲炸了窩。我突然意識到為什么李小瘋不選我，我實在是，悶得像個毫無生機的八十歲的老太太。

李小瘋坐回來，側(cè)頭看看我，喂，文藝女青年，你構(gòu)思什么呢？我頭扭到另一邊，不理他。他哈哈哈大笑一下，然后探到前面捏捏江波，你后悔了沒啊，你真的找了一個木頭啊，純實木的啊。

江波笑，回頭看我一眼，轉(zhuǎn)回去，突然麻嗖嗖地回了句，可是我就很喜歡吶。

一句話，李小瘋怔一下。我哈哈大笑。

妹子瘋夠了坐回車?yán)飦恚で榕炫鹊馗钚’側(cè)氯轮?，咱們單獨出來吧，這感覺多好??！

小瘋沒回音。我從后視鏡里看他的臉。

眼睛微閉著，像睡熟了一樣。沒有任何表情。

7

我們到的這是個待開發(fā)的景區(qū)，人還很少，一望無際的草地，不遠處的江中有一座晃悠悠的吊橋，景色很美。

我伸展手臂，江波和李小瘋已經(jīng)開始搬燒烤架和帳篷了。

妹子擺舞著兩條大白腿也去幫忙，江波招呼我，去撿點樹枝來。

我也去！李小瘋屁顛跟過來。

兩人往林子深處走，李小瘋摘了片樹葉咬嘴里，他說喂，你倆進展怎么樣??？

挺好的。我撿著散落的樹枝。

有多好??？他追上來。

李小瘋，我站定正視他，這樣你就沒勁了。

他立刻換回不正經(jīng)的表情，說好好，不問了。

撿夠了樹枝返回去，帳篷已經(jīng)搭好了，妹子飛奔到李小瘋身邊，說咱們倆負責(zé)烤肉吧。

于是我和江波就坐在地上等著開飯。李小瘋一邊燒烤一邊鬼哭狼嚎地唱著汪峰的歌，江波扭頭看他，笑得身子倒過去。

李小瘋。我看著火爐旁邊奮戰(zhàn)的他，頭發(fā)亂亂的，臉也被炭火烤得通紅，我想不出為什么我會喜歡他?？善褪敲詰龠@樣的他，迷戀這樣和我忽遠忽近的他。

一通野炊吃到了日落，妹子提議要去周邊逛逛，她拉起我的手，說你和我去嘛。

我看了眼江波，他點頭。我起身和她走開。

剛走出沒多遠，想起沒有拿手機，又轉(zhuǎn)身回去。

快到營地時，我突然看到李小瘋和江波臉色很難看地站在樹林里，我正想過去，聽到李小瘋說，你和那個人模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波轉(zhuǎn)過身，是她還在一直纏著我……

那蘇白呢？李小瘋一把扯住他的衣領(lǐng)，我問你蘇白怎么辦？當(dāng)初說會好好對待她，現(xiàn)在為什么又和別人搞在一起？

蘇白她真的太悶了！當(dāng)時是你說她好，可到底哪里好？清高？驕傲？我不明白能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江波一把推開他，你要是覺得后悔了，你就拿回去！

李小瘋一拳打在他臉上，江波向后倒下去。

他指著江波，努力地吞吞口水，我一開始就錯了，你們誰都不會懂蘇白的好……他扔了江波轉(zhuǎn)身走，猛地看到了我。

他和江波同時一愣，江波趕緊從地上起來跑到我身邊，他抱著我的肩，蘇白，我是氣不過李小瘋對你的關(guān)心，才會說那些話。我沒有對不起你，我只是剛接了一個電話，李小瘋他誤會了……

我輕輕推開他，一步步地走向李小瘋。

在你心里我有那么可憐，那么不堪嗎？我需要被你不斷地推給別人嗎？我直視著他的臉。

李小瘋的眼睛也猛地通紅下去，他想說什么，卻最終沒有說出口。

李小瘋，滾出我的世界。永遠，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8

我從景區(qū)一路走回到城里。

天色越來越黑，我在前面走，后面有個影子始終長長地跟著我。

我們從郊外泥濘的小路走到城鄉(xiāng)的瀝青路上，再穿越幾個村莊到了周邊的一個小鎮(zhèn)車站。

車站已經(jīng)沒人，靜靜的站臺邊，我找了個長椅坐下來。

身后的人影在不遠處的長椅上也坐下來。

我看著遠方鐵道邊依稀閃爍的燈光，裹緊了衣領(lǐng)，起身跳下了月臺。

那身影飛快跑過來，跳下來使勁拉住我。

蘇白，談?wù)劇?/p>

一樣的對白，每次都在我最丟臉的時候。我甩開他的手，沿著鐵軌向前走。

我沒有看輕你，也從來沒有把你當(dāng)沒人要的可憐蟲……蘇白，我不敢也走不出那一步，我不敢愛你，我怕我會破壞掉你的美好，你懂不懂??？他在我身后大聲地喊。

那么為什么來惹我，為什么又將我不停地推給別人。我心里過往的事一幕幕地放映，我停下腳步，回頭對著他。

你可曾，可曾有一點點為我想過，為我那可憐的自尊想過。我的眼淚掉下來。

他站在那里，晚風(fēng)吹亂他的頭發(fā)，他雙手無力地垂在兩邊，他不再是學(xué)校風(fēng)光無二的李小瘋，不再是籃球場上尖叫著獲勝的隊長，也不再是打滾在一堆女生中談笑風(fēng)生的李小瘋。

他的臉蒼白而沒有神采，他慢慢地抬起頭，他說蘇白， 跟我回去吧，回去之后，我保證不再出現(xiàn)在你面前。

到最終，他都依然停在原點。

寧愿攤手將全部的回憶和付出都放棄，都始終不能邁步走向我。

我聽到身后呼呼的風(fēng)聲，看到不遠處信號燈交錯地閃爍不停。

可我就是邁不動腳，我看到李小瘋突然向我跑來，聽到身后長長的鳴笛聲。

對啊，李小瘋，你是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也是我最不需要言語便能明白我的人。

我的心是實木鑄的，我的脖頸有千斤重，我的眼里只能看到一個方向，只能看到一個人。

我是象棋里的卒，我看不到旁邊的任何，我聞不到江波送來便當(dāng)里那淡淡的指甲油味道，看不到藏在他T恤里脖子上那鮮紅的唇印，我聽不到他手機另一邊那一句句親昵的情話。

在你的楚河與漢界里，我從不懂得向后退，亦不會左右搖擺。

我只懂得向前。

奔向只有你的前方。我只能看到你。

我閉上雙眼。巨大的氣浪從身后卷席而來……

9

醒來時，我看到了自己高高被吊起來的左腿。

媽媽趕緊走過來，小白，你終于醒了！

媽……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虛弱的好像得了絕癥。

你怎么會跑到巧鎮(zhèn)的鐵道上?。啃“?，你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爸爸也圍上來。

我怎么回來的？我艱澀地吞吞口水。

被鐵路警察送回來的，你左腿骨折，睡了一整天了。

還有一個人呢？我的記憶開始漸漸恢復(fù)。

另一個男同學(xué)啊？你們倆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男生小腿骨斷了，剛才坐著輪椅過來看了你。

帶我去看看他，我努力撐著身子坐起來。

好了，他也沒什么事，等你好了吧……

那我自己去，我解開綁著腿的帶子，跌跌撞撞地從床上爬下來……

那男生，已經(jīng)被接走了，媽媽趕緊上來扶住我，爸爸把我重新抱回床上。

他的骨頭傷得嚴(yán)重，本地醫(yī)院醫(yī)不了，他家里帶著他轉(zhuǎn)去別的地方了……小白，是那男同學(xué)救了你嗎？他可能這輩子都不能走了。

10

其實，喜歡是什么呢？

喜歡是見到那個人你就會笑，分開會想念，吵架了會流眼淚，幸福了踮起腳尖。

那么愛呢？

愛是更加深刻的喜歡，深刻的思念與深刻的痛。

李小瘋說他愛不起我，他走不出也邁不開那一步。他說他不敢觸碰那腦海中屬于我的美好。

我們在食堂里吵架，在自習(xí)室里挑釁，在校園的每個角落里都有我們相互詛咒對方的話。

所有愛一個人的事，我們都沒有做過。

可在火車呼嘯著駛向我的那一刻，他跑過來，將我推出了鐵軌。

他失去了行走的可能。

我坐在醫(yī)院的噴泉邊，那些水花高高地濺起，鋪天蓋地地落在我的臉上。

我分不出，哪些是我的淚水。

李小瘋沒有再回來過。再開學(xué)的時候，他的家人來辦了退學(xué)，我在走廊的角落看著那個與李小瘋有幾成相近的中年男人退出教務(wù)處，我鼓足勇氣走過去。

可以，帶我去見李小瘋嗎？

中年人回過頭，蘇白嗎？他淺淺地笑了一下。

學(xué)校的禮堂里，中年人在前排的位置坐下來。

我與小瘋的媽媽就是在這里認(rèn)識的。我們是大學(xué)校友，當(dāng)時她是學(xué)校里最驕傲的藝術(shù)生，彈琴跳舞，她是所有男人心里的夢。

李小瘋的爸爸眼里有回憶的光澤，追求她的人很多，也有我。不知道為什么她媽媽竟然也喜歡我，她跟了我，畢業(yè)之后我們就結(jié)婚有了小瘋。開始生活很艱難，她便放棄了跳舞，報了會計班，跟著我一起維持著家。后來我的生意慢慢轉(zhuǎn)好，你知道，有時候成功來得快，人是容易膨脹，我冷落了她。有時一個月不回家一次。她在家整天整天地彈琴，翻看以前我寫給她的情書，她和我的溝通也越來越少……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陷入很痛苦的回憶中。后來小瘋上高中的時候，她看到了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當(dāng)晚，她服藥自殺了……

我看到了他爸爸眼里飛快落下來的淚水，他抹了一把鼻涕，我一直后悔，如果當(dāng)初她不和我在一起，會不會現(xiàn)在還活著，還可以過得很幸福。那樣的話就算不能擁有她，但起碼……起碼我還可以像最開始那樣，遠遠地看著她……

他慢慢地站起身，抹干眼角的淚，蘇白，小瘋他讓我轉(zhuǎn)告訴你，他希望你幸福。

我的眼淚終于轟轟砸落。

11

夏天快結(jié)束的時候，我一個人去了從前那個湖邊。

一個人走那片綠綠的草地，一個人爬上那座高高的吊橋，脫了鞋子在吊橋中心坐下來。

閉上眼睛，記憶一幕幕從腦海中涌過。

有蒲公英輕輕地落在我的手上。

他們說它是自然界的信使，相愛的思念的人都可以用它來傳遞相思。

我對著那朵小小的蒲公英輕輕地問。

李小瘋，你是否也會這樣思念著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