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托爾斯泰說過:“每一個生命都擁有享受明媚陽光的神圣權(quán)利。當我們以極不文明的方式對待與我們一樣有喜怒哀樂、一樣有痛苦感受,甚至有相類似智商及感知的動物時,文明,僅僅還只是一個遙遠的目標?!?/p>
然而,在藍色星球的世界第三極,在遙遠的極地邊關(guān)哨所,有些動物的存活需要比人付出更慘重的代價。相對來說,在那樣的境遇里,人遇上動物,或動物遇上人,都是緣上之緣。在那樣一個離天庭最近的地方,幾個哨兵仿佛是這個星球上最孤獨的居民。讓人想不到的是,當一頭驢進入哨兵的生活,整個世界都發(fā)生了變化。驢不僅是哨兵的朋友,更是哨兵的好兄弟。隨著時間的流逝,哨兵和驢的情感也日漸升華,驢不僅為哨兵分擔孤獨寂寞,還擔當了哨所的勞力軍,可最終因放驢哨兵李樹果考上軍校離開哨所這一事件,驢卻一病不起,直至離開人世。幾個哨兵在漫長的軍旅時光里都思念著一頭驢,他們?;孟塍H能復活,回到他們的生活之中。這其中的秘密只能任人猜測,尤其對一個寫作者來說,更是埋下了某種耐人尋味的未知伏筆。
野草般瘋長的思念是一種無可救藥的病,時間對于世間萬物都是毒物,而時間本身也是一丸良藥。人與驢之間,這樣的離散,這樣的思念都是非同尋常的。
就是這樣一個人與驢的故事,讓我體會到“愛”的圣潔和偉力。在絕處逢生的境地里,人與動物是一種相互拯救、相互取暖的關(guān)系,從某種角度看,人和動物建立的情感遠遠勝過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度。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我正在背對雪域的紅塵。紅塵與雪域是兩個極端,兩種不相融合的生活。紅塵更多的是燈紅酒綠,虛張聲勢,矯情造作,人與人的情感時常陷入危機,更多的人是捏著“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的冷漠信條生活的,更不用說人與動物的關(guān)系了。而雪域意味著什么?我以為是一顆圣潔之心可以抵達的境地,那里生長的生命有著超乎尋常的信仰。在雪域之上海拔近五千米的哨所,幾乎唯一能聽見的心跳就是哨兵的,對于這個生命禁區(qū),有些動物的闖入很多時候是沒有生命保障的,包括人也如此。然而,有了愛就有了希望,有了理解就有了情感的支撐點,禁區(qū)不再是禁區(qū),寒冷也不再那樣凌厲。冰雪消融,天空很藍,陽光燦爛。在雪域,人和動物的生命是同等的,沒有高低之分,愛是氧氣,愛是精神,愛是陽光。
當親歷故事的人含著淚花為我講述他們和那一頭驢的生活時,我被深深打動。要知道,他不是表演藝術(shù)家,只是一個平凡的西藏軍人,一個普通的生命閱歷里刻進“雪域”的大男人,他在講述一頭驢時,一直是含著淚花的。對于這種悲戚,本來我可能會不以為然,或者像許多不懂聆聽別人故事的人一樣一笑了之,但因為我深知那片雪域的內(nèi)情,我懂得那片高原的不同尋常,我不由得為之感動。我考慮為他們做點什么實際有益的事,作為一個寫作者,我不會讓哨兵們的淚水白流。
于是,我提起筆,開始構(gòu)建哨兵與驢的世界。
人要抵達動物的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之后,我也陷入對那頭驢的念想。曾經(jīng),我也是西藏眾多哨兵中的一員,只不過我們分布的哨所地理位置不同罷了,但境遇相差不遠。過去,我已經(jīng)寫過很多哨兵與動物的故事,且多數(shù)是我在雪域親歷目染的。這次,一頭驢離世時朝著哨兵歸來方向的眼神,讓我每想起一次就震撼一次,這個畫面成了一個定格的鏡像,它的閃光與刺目時時牽引著我的思緒。我更為哨兵與雪山下的藏族鄉(xiāng)親為驢舉辦的那一場別開生面的葬禮所深深打動。這在我軍的歷史上,恐怕也是絕無僅有的事情。這一刻,一頭驢的葬禮有了生命尊貴的意義!隨著思考的不斷深入,加上軍校里的哨兵李樹果在得知驢的“病情”后返回哨所看望驢的細節(jié),我從容地寫下《時間沖不淡一頭驢的思念》,這個結(jié)局既是一種圓滿,又是一種延伸。該作品在《羊城晚報》首發(fā)后,不斷被《讀者》《青年文摘》《初中生學習》《微型小說選刊》《2010年我最喜愛的中國散文100篇》等20多家報刊和各類選本轉(zhuǎn)載。有些讀者帶著好奇的眼神問我,你寫驢的文章是真實的嗎?我說,不真,我絕對寫不出來。真,來源于生活,而發(fā)現(xiàn)與表達在于作者個人對情感的把握,對事件本來面目的認知程度。另一個真,是我熟知雪域的生活背景,我的心能夠融入那樣的境地,并且愿意同那里的生命融為一體!當然,我寫這篇文章更高的出發(fā)點是抹去紅塵與雪域之間的界線,從兩個不同的世界中牽引出一條愛的通道,讓人們重新樹立愛的希望,建立愛的信心,感受愛的力量,珍惜愛的時間!
自人類誕生以來,人與動物的碰撞便時常在自然界中上演。經(jīng)過歷史的大浪淘沙,我們應該清醒地認識到:因為人類的貪婪嗔癡所造成的物種的消失,都會在自然界引發(fā)一系列復雜深遠的震撼事端,任何一種破壞性的缺失都是造成自然失衡的原因,而大量物種的消亡早已危及到各類生命!如果人類能首先學會與身邊的動物相處,學會思念一頭驢,也就是學會了愛自己。當人類輕易剝奪其他動物生存權(quán)利的時候,自然界也將無限期地報復人類,給我們帶來更大的災難,甚至將人類子孫萬代的生存權(quán)一點點葬送。果真如此,就是人不如驢的悲劇。
作家簡介
凌仕江,《讀者》《格言》《散文選刊(原創(chuàng)版)》簽約作家,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并以西藏為文化背景的系列散文崛起于文壇,引人注目。有詩集《唱兵歌的鳥》、散文集《你知西藏的天有多藍》《飄過西藏上空的云朵》《西藏的天堂時光》《說好一起去西藏》《西藏時間》等,曾獲路遙青年文學獎、首屆中國西部散文獎、西藏自治區(qū)“五個一”工程獎、解放軍文藝優(yōu)秀散文獎、全國報紙副刊散文金獎、第四屆“冰心散文獎”等。有多篇作品入選全國及各地高考閱讀試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