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楚楚變得神出鬼沒，晚上回家的時間比我還晚，我睡在床上默默忍著疼痛，冷汗?jié)B透背心，迷迷糊糊快要睡著她才回來。楚楚摸了摸我額頭，我抓住她，忽然覺得我們相隔甚遠。她永遠是那么理智冷靜，即使看到我臉上的傷痕，也無動于衷。

前言：寂寞魂靈交換溫柔

今晚是洛陽生日，孤單地過著，沒人祝他快樂，連朱莼也拋下他到巴黎購時裝了，他百無聊賴，決定放縱一把，于是去了風花雪月的場所。

“蝴蝶坊”是新開的夜總會，半醉的洛陽挑了一個戴著金黃蝴蝶面具的，那小姐聲音溫柔：枯葉蝶愿為您效勞。

進了包廂，曖昧燈光明明滅滅地打在洛陽臉上，他竟然不知所措。再度抬起頭，枯葉蝶已經一絲不掛，兩條玉腿誘惑地貼近他鼻尖。洛陽不是來尋求刺激，他只是覺得寂寞，所以他拍了拍沙發(fā)，說：聽我講一個故事好嗎？

面具遮擋了枯葉蝶的表情，不過她柔聲回答：好，作為交換，我也會給你講一個故事。

洛陽：我找了她十年

5年前，我是電梯修理工，有次接到緊急電話，說某商廈電梯卡在半空，保安無能為力。里面還困著兩個女人，公司派我趕緊去搞定。我怎么知道，那天會碰到自己最大的緣分和劫數呢？

緊急通話設備傳來被困女人的聲音，其中一個氣勢很足，又哭又嚷，另一個溫柔女人在輕聲安慰她。我想盡辦法拉開門，將手伸下去。刁鉆女自然又嚷著先上，但我對她印象極壞，執(zhí)意讓溫柔女上來。刁鉆女大聲哭起來，我只好先拉她。沒想到她剛脫險就神氣十足，抓住我問姓名工號電話號碼，我此刻顧不上她會不會投訴我，和同事合力救起溫柔女。她眉心有一顆朱砂痣，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我花了十年時間來尋找一個眉心有朱砂痣的女孩。十年前，我和一個叫楚楚的女孩感情最好，她眉心有顆朱砂痣，后來她家搬走了，斷絕音信。我想找到她，好好愛她，娶她，是不是很幼稚很傻？

但我來不及問她是不是楚楚，刁鉆女像狗皮膏藥一樣纏住我，再回頭，朱砂痣已經走掉。

枯葉蝶：愛情來得好像龍卷風

和其她女人比起來，我很幸運，因為我第一次是給了真心對我的男人，而不是混蛋。

他每晚都來接我下班，吃餛飩時將肉餡給我，他只吃面皮；他讓我躺在他胳膊上睡覺，用水果雕刻笑臉逗我開心。不過，和天底下大多數愛人一樣，我也有秘密，但我所保留的，不知有一天是否會傷害到他？我所隱瞞的，不知他是否會原諒？

那時我們很年輕，貧窮得只剩下青春，他說掙夠錢就買一所大房子，讓我每天能在里面自由自在，微笑如花。

我相信他，只要跟在他身邊，不管多凄涼的日子，都能聞到花朵的馥郁。

洛陽：多么幸運才能彼此相愛

在找到楚楚前，刁鉆女一直糾纏著我，還向我表白，她叫朱莼，老爸是著名企業(yè)家。

糾纏得煩了，我答應陪她看電影。片子很悶，中途她睡著了，還緊緊挽著我的手。我忽然感動，這個驕縱得無法無天的富家小姐，其實也會百般寂寞?？赐觌娪澳峭?，我去便利店幫她買水，試圖說服自己和她做朋友了，畢竟，除了脾氣壞，她本質還是天真單純的人。但那晚，我遇到楚楚——沒錯，真是楚楚！穿著便利店制服，胸牌上寫著名字。

我盯著她眉心朱砂痣發(fā)呆，忽然發(fā)瘋般，拉起她的手，迅速從后門跑掉。楚楚沒有掙扎，腳步跟隨著我，我在奔跑時哈哈狂笑著丟掉手機，以為這樣就丟棄了朱莼的糾纏。好不容易停下，楚楚面無表情地盯著我，她輕輕叫：洛陽，我找你好苦……

于是我知道了，她也像我所思念的那般思念，她也像我所深愛的那般深愛。

這難道不是人世間最快樂的事嗎？但有一點讓我不安：楚楚肯跟著我從便利店跑掉，肯跟著我租住在廉價的城中村里，楚楚還在我身下鋪展成一朵柔美的花……但她表情淡然，永無笑容。

年輕的我，不知不會笑的楚楚是否對這份貧苦愛情心有不滿？生怕哪晚回家，楚楚已人去樓空。

枯葉蝶：如果他只愛我身體該多好

我和男友如膠似漆時，已患上面部神經元損傷的怪病，醫(yī)生說，病情如果不加控制，慢慢就會面癱，我將喪失一切正常人的表情，再傷心也不會流淚，再開心也不懂微笑。

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幾乎每晚，都會糾纏男友的身體，關了燈，在黑暗中不要命地歡愛。我希望他能記住我的身體——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變成一個雕塑般冷硬的女人。

他23歲生日快到了，我從主治醫(yī)生那里借到了自己微笑的面部模型，拿模型去找一個有名的偏門藝術家，請求他將我最美的一面留下，他幫我做了水晶面頰，是那么靜美精致，躺在盒子里，仿佛另一個我。作為報酬，我愿意拿身體交換。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藝術家已經60歲了，他要的不是肉欲。他贊嘆我的身體，他在我身上涂滿油彩，將我彩塑成一棵巨大蔬菜，驚喜地拍照。那天分別時，藝術家還依依不舍地說，我是他見過最美的身體，也許我注定為藝術而生。

洛陽：愛情脆薄不堪一擊

我以為自己已經成功逃離了朱莼，直到那晚收工，經過一條偏僻巷道，我被幾個陌生男人毆打，才知噩夢并不能輕而易舉地擺脫。

那段時間楚楚變得神出鬼沒，晚上回家的時間比我還晚，我睡在床上默默忍著疼痛，冷汗?jié)B透背心，迷迷糊糊快要睡著她才回來。楚楚摸了摸我額頭，我抓住她，忽然覺得我們相隔甚遠。她永遠是那么理智冷靜，即使看到我臉上的傷痕，也無動于衷。

楚楚的冷漠深深傷了我，我跳起來，將她狠狠壓在身下，她艱難地伸手，想要拉掉燈繩，但我偏不！為什么我要為楚楚付出這么多呢？如果不是為了愛她，我可能已經與朱莼約會，即使我不愛朱莼，也不用慌里慌張急急忙忙就從她的世界跑開吧？消失得這樣無情無義，她自然有理由找人教訓我。

說實話，當時我真的氣瘋了，只希望楚楚給我一副或享受或受難的表情，讓我能從她的臉看到她有多快樂，但她卻依舊漠漠，在明亮的燈光下，楚楚放棄掙扎，猶如羔羊任我宰割。

我忽然泄氣，身體也跟著不可救藥地癱軟下來，我還那么年輕，卻已經體會到在一個冷冰冰的女人身上，再愛情澎湃的男人都會喪失沖動。

我想，我是不是一開始就錯了？貧寒的愛情土壤，誰能保證開出繁盛的花？

枯葉蝶：無法哭出聲的愛情

男友不再對我關懷備至，我想他一定已經知道我的病情，知道我惡化下去會慢慢變成一個沒有臉的女人。每天男友冷漠地離開家去賺錢，我都會在大鏡子前站立很久，反復揉搓自己的臉，我撫摸它拍打它，希望神經元不要那么快萎縮，我不要變成一個連笑都不會的女人！

我將自己的臉頰打得通紅，鈍感的痛，令我傷心欲絕。我不知如何才好，一把拉開睡衣，袒露身體。藝術家說過，我有一具多么表情豐富的身體呵！他還專程打來電話，說想介紹一份工作，高薪，輕松，我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

我當然接受。主治醫(yī)生說過，國外有種新療法，對面癱很有效，不過需要出國治療，價格昂貴。為了錢，我答應了藝術家。

洛陽：她的背叛，我的心痛

朱莼最終還是找到了我，我怒目相向，譏諷她今天怎么沒帶打手來？她瞪圓眼睛，大叫誤會。接下來，她像摯友般告誡我：小心你的心上人楚楚！

楚楚怎么啦？朱莼翻翻白眼，她說你還不知道啊，楚楚根本定不下心和你過窮苦日子，你被人打，也是她引來的爛桃花……我用一記響亮耳光打斷了朱莼的廢話。朱莼挨了巴掌倒不生氣，笑瞇瞇地拉過我的手說：洛陽，我?guī)闳タ矗?/p>

幾年前，我并不知道楚楚的職業(yè)是“女體盛”。在一家高級日式會所，她平躺著，身上以花朵形狀放著生魚片、龍蝦刺身和紫菜飯團。我不能將此接受為“藝術”，朱莼在一旁添油加醋，她說做這個不但高薪，而且可以直截了當，脫光衣服勾引有錢人，你這個楚楚很紅啊，不少富人都想“買下”她……

我不知道楚楚要這么多錢干嘛？她還是原來純白良善的她嗎？是那個陪我一起捱苦的她嗎？

朱莼送我回家，看我臉色不對，她小心地扶我去床上休息，我體內一股怨氣浮沉升騰，壓抑了許久的欲望如同猛獸出籠，咬緊牙關也無法控制，索性用一股蠻力，狠狠親吻朱莼。朱莼沒有反抗，她昂貴的內衣被我拉斷帶子，妝容花得一塌糊涂，反而熱烈萬分地抬起雙腿，緊緊纏住我的腰。朱莼的表情生動豐富，讓我得到酣暢淋漓的滿足。

朱莼離開前說：洛陽我好心疼你，長這么大我從來沒有對哪個男人有這種感覺的……

我沉默不語。因為我要等待楚楚，給我合理解釋。

楚楚終于回家，手里托著一個盒子，冷漠的神情，再一次刺痛了我，我忍著氣問：楚楚你有沒有背地做對不起我的事？

她搖搖頭回答：沒有。

我笑起來，然后我開始砸東西，砸爛了手邊一切東西，我語無倫次地罵她不要臉，賣身求榮。她沒有辯駁，皺眉也不會，哭泣也不會，解釋更不會。她只是呆呆站在我一手制造的廢墟中，從黑夜到天亮。我憤然離去，從此和她兩個天涯。

枯葉蝶：面具背后

我想為男友慶祝生日，他卻砸爛了作為禮物的水晶臉。其實，我已經鼓足勇氣想要告訴他自己的病，但枕頭下半露的內衣和男友穿錯的襪子已讓我明白：他變心了。

我忽然疲累，愿將秘密三緘其口，這輩子都不要對男友說出真相……

不，先生，您不能看我面具后的臉，這不合規(guī)矩。

尾聲：能拼湊的故事，已拼錯的人生

按住一個開關，包廂就陷入漆黑一片。洛陽進入了那具冰涼的身體，她活起來，生動而靈巧地纏住他，他哭泣著，滿腔委屈和悲憤都爆裂成碎片。

枯葉蝶伏在洛陽耳邊輕輕說：你現(xiàn)在有家有地位，應該開心，就算為了楚楚。

這話讓洛陽一驚。更讓他吃驚的，是一滴冰涼的水，透過面具落在他胸口，洛陽急促去抓枯葉蝶的手，大聲喊：楚楚！

不過包廂太黑，他撲了空，慌張穿好衣服出來問媽媽桑，她們有美人蝶玉蝴蝶豹紋蝶，就是沒有枯葉蝶。

洛陽失落地退回去，桌上，端端正正放著一張枯葉蝶面具，面具下有一只木盒，顫抖著打來，里面是一個摔碎了又鑲好的水晶臉，楚楚笑得如花似玉。

他曾經明明可以多一點體諒，找一找真相，卻甘愿蒙蔽在她不會哭笑的臉龐后，懷疑她對自己的感情是否真實，那么自私地為她判了死刑。

（編輯 饒曉宇）